阿帕基醒来于一片沙滩上，沙滩是白的，沙子很细，像是人骨磨碎一般雪白。头发里全是沙子，他不得不花了一个奇迹弄好他的头发。大概用了半个小时理解了现状，他根据身边留下的信息前往目的地。当他到达时第二颗太阳刚刚落下，天空是宝石一般的蓝色，让他想起了布加拉提的眼睛。他看见了那唯一矗立的小酒馆，灰色的墙壁在黄色的土壤上显得脏兮兮的，他嫌弃地咂咂嘴，推开了金属质的大门。
乔鲁诺·乔巴拿坐在吧台处朝他挥手，阿帕基忍住对着那灿烂的笑容翻一个白眼的冲动走进屋内。酒吧里到处都亮着粉色的灯，使一切都变得模糊暧昧，像是某人曾经惯常穿的衣服的颜色，这让阿帕基的烦躁感升了一个等级。酒吧里坐满了人，但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无人将注意分在阿帕基身上，这让他好受了一点。他坐在黑衣金发的男人身边，纷乱的心绪使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敲在吧台上。
“喝点什么？酒吧是我的，随便点。”
他没有理会乔鲁诺示好的微笑，偏着头不知看向哪里。
“给我来杯白水。”
“咦？难道死过一次让你变了性，连酒都戒了？不来一杯你最爱的白葡萄酒吗？”
他瞪了金发的年轻男人一眼，没有说话。
“给他一杯肥皂泡。”
吧台后的银发酒保笑了笑，推给阿帕基一杯浅色的饮料便离开了，徒留两人弥漫尴尬。不知是光线还是什么，玻璃杯里的饮料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阿帕基浅尝了一口，什么味道也没有。
“布加拉提怎么样了？”
“哇哦，是我救了你诶，你居然第一句问的是布加拉提。”
“你小子怎么当上地狱的老大之后变得油嘴滑舌的？”
乔鲁诺呵呵笑了两声：“没办法，人总会变的。”
“快回答我的问题。”
“他很好，现在负责地狱身份审核的部分，不过职位很高就是了，每天清闲的很。”
“哼。”阿帕基还是没好气，喝了一口面前的饮料，“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我要救你，有人求我。”
“谁？”
“涅罗，里苏特·涅罗。”
阿帕基终于转过头正视着乔鲁诺，漂亮的眉毛挑得老高。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他竟然没求你救活他的队员？”
“求了，”乔鲁诺甜甜地笑着，看得阿帕基直反胃，“但我告诉他不可能。”
“我就有可能了？”
“是的，你是唯一可能被复活的那个，尽管也费了好大的功夫，不然你也不会现在才醒。”
阿帕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盯着笑眯眯的男人更加烦躁。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留了全尸。我想了想办法。”
他知道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他不敢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只觉得一阵恶寒。第一次，阿帕基意识到了坐在对面面相不过二十前代的男人拥有一半恶魔血统。
“代价是什么？你让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或者说还没什么。”阿帕基眯起了眼睛，“我只是告诉他要自己找到你，结果他真的就照做了。”
“那有多久？”
“一光年。”
“什……我没问你走多……”
“他走了一光年，用腿。”
“那不就是……”
“是的，他走了一光年。”
他几乎无法想象用人类般纤细的一双腿脚走完一光年的时间，那未说出口的答案，昭然若揭。
“他为什么不用翅膀？或者魔法？你对他做了什么？”
“别急，别急。”阿帕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什么也没有做，是他自己拒绝了我的治疗。”
他无言以对，只能狠狠瞪着对面的人试图发泄一部分的愤怒。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些什么。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帕基陡然升高的声音突兀而尖锐，轻轻划破了酒吧里男人低沉的歌声，有几名顾客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阿帕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只是猜到个大概。”
“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
“我以我的天使血统发誓，我只是关心你。”
阿帕基翻了个白眼，猛喝了一口饮料，转过身不再理恶趣味的男人。
“我们分手了，在那件事之前。”
“那他为什么……？”
“他曾求我复合，我还没给他答复。”
“哦，”乔鲁诺拍了拍阿帕基的肩膀，长发的男人打掉了伸过来的手。“原来如此。”
“所以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
男人无辜地看着他，他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生气。
“为什么约我来这？我以为你会去半人马座之类的地方度假。”
“因为有人今天有人会来这里。”
“你就直说了吧，是不是这些都在你的计划里？”
乔鲁诺笑而不语，阿帕基忍住一拳打在金发男人脸上的冲动，一口喝光杯里的饮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狭小的酒吧。
酒吧后面是一片湖，湖水清澈异常，万千星光一同倒映在水中，仿佛脚边是另一片天空。湖很大，阿帕基沿着水边走了不知多久，直到脚都开始酸胀时也没有走完。有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他看见人影向他走来。
“里苏特！”
他大喊着朝男人狂奔而去，男人却像被惊到的野兽，四下无处可逃，竟向水中跑去。阿帕基只觉得生气，他不知是不是乔鲁诺给他下了咒，他一晚上尽在生气。
“你干什么？”当他抓着里苏特的领子把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里苏特整个人都湿透了。“你会游泳吗？你就往水里跑？”
“我……”
“你傻吗？你怎么不挣扎？你想淹死你自己吗？你想死在我面前吗？”
阿帕基吼得嗓子发干，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湿漉漉地站在水里，看着对方。
“我也不知道，”那双赤色的奇异眼眸望向他，他的拳头抬起又放下。“我不知道。”
“为什么求他救我？”
可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啊！”
“我曾经差点就死了。”里苏特缓慢地开口，“我这么说并不是求你可怜，雷欧。我曾经差点死了，这使我意识到我可能就这样死去——没有人记住，没有人会想起，没有留下任何回忆。我突然觉得我很可悲，我关心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我只剩下复仇，但连这我也失败了。我在作为天使时就是失败，成为了恶魔我仍是失败。但当乔鲁诺找到我的时候，我知道，这是祂自那次大战后赐予我的唯一的救赎。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如你所求的那样爱你，可我想见你，想和你沐浴同一片星光，想和你触摸同一片云彩。我想让你想起我，我想让你记住我，我想和你创造同一段回忆。”
“说完了？”他觉得他的双手在颤抖，几乎抓不稳男人滴着水的衣襟。他看见星辰在他的眼睛里闪烁，另一面湖水因他在荡漾。
“欢迎回来，雷欧。”
他只好拿他的唇舌凶狠地亲吻赤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