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寂静之地。

  

  刃休了年假。他除去了一身沉重的负累之后，反倒是落了个心头空泛而不自知。他记得自己从公司大楼走出来时，天空是灰色的澄净。

  

  他迎面遇见了刚刚休完假回来和他轮班的的卡芙卡和银狼。

  “休假了？好好享受公司的福利吧。”少女语气轻快。

  “祝过得愉快。”女人向他微微颔首。

  “我会的？”



  他走出几步路，回头望了望公司耸立的大楼。再抬头，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悬着，让人睁不开眼。



  “兄弟们，带薪旅游吗？”一同休假的一个同事在工作群里已经开始畅想假期了。刃记得他，他来自罗马，大学来了这边做实习生，之后就在这边扎了根。

  但是他骨子里还有着享受自由、享受假日的习惯。据说他来这儿上班，就是单纯地图这个公司足够慷慨的假期。

  刃其实不太清楚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次。



  ......

他用了很长时间准备一切，然后在某一天出发了。

  他的目的是死海——一片绝大多数生物都无法生活其间的海。

  如果要问刃选择死海的原因，他会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听说旅游淡季的时候那儿人很少，水里也没有鱼。我想，如果我一个人漂浮在海上，四下一片寂静，直到重回一片空白。这或许......会是一种独特的感受。”

  无论如何，刃出发了。

  

  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云层之上、平流层中天空的无限广阔。云在他脚下？

  在异国他乡看同一枚月亮时，他伸出手，仍只是借来一缕转瞬即逝的辉光。

  穿行于陌生的城市、语言与面孔之中，他有时会停下脚步，努力地辨认什么，直到被热心的本地人指明道路。

  当他租了车，按照原本的计划驱车去看海时，终于有人打破了她的预料，走入了他眼中。

  

  ……

  

  “您好，看您这个方向，您也要去死海？我的车在路边抛锚了，您能否载我一程？”

  刃在路边遇到了一个青年。他说话很客气，样貌像个大学生。

  “谢谢您，先生。我叫丹恒，取意为‘丹心以恒’。”

  他眼尾那一抹红着实绮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叫我刃就好。”

  “任？”

  “不，是锋刃的刃。”

  

  车程有一天半，刃并不急于时间，但他还是问丹恒是否需要快一些。

  丹恒此时在副驾驶调试着相机，他放下相机，回答:“不用，凭您心意就好。更何况，采风能得到什么样的素材，是要凭缘分的。”

  “比如您。”

  他扬了扬自己的相机，很真诚地问:“刃，我可以给你留影吗？

   “可以……现在吗？”

    “等一个时机吧。”丹恒轻而缓地说:“缘分当真是个巧妙的存在。”



  两人皆不是什么善于攀谈的人，一路上的空气中大多是彼此错落的轻浅呼吸。

  丹恒偶尔会下车拍些照，从头到脚一身黑的刃也时不时地入了镜。有些时候刃看着丹恒一点点向他视野的今天走去，他会觉得丹恒身上的青与白，正在与天空融为一体。



       ……



       “这些照片里，我穿着一身黑，会不会让你的画面不协调？”

       刃问。

  “我倒是感觉这样别有一番感觉。”

  丹恒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

  “比如这张，你背着光靠在车前，目光落向远处——落向了相片之外。这是一个很遥远的眼神，就像一个故事一样。”

  他说:“一张照片就是一个故事。”

  

  第三天下午，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比预期晚了半天多的时间。

  与刃所想象的一般，偌大的死海包围了岸边孤零零的两个人。

  刃帮着丹恒从后座上搬下来金贵的摄影设备，然后好奇地看着他熟练地组装这些动辄成千上万的东西。

  “很好奇吗？”丹恒看向刃:“要不要试试？”

  ……

  “第一步是取景……”丹恒将手覆在刃的手背上，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摄影机。

  “最开始，我以为你只用那个便携式相机拍摄，原来现在才是正式采风吗？”

  他问。

  丹恒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正式不正式的，很多时候不经意留存下来不景象才是绝景。”

  他看向屏幕:“最后，按下快门，留住独属于你的一瞬间、你的印迹。”

  两人一同按下了快门。

  

  ……

  

  四下一片宁静，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细细感受这份难得的新奇。他像是躺在云里，也像是风融在水里。

  这种感觉与他最初所想并不相同，但是，并不差。

  海水浸散他的发丝、洗涤他的骨骼、近乎重塑他干涸的灵魂。好像这些年来的疲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欢呼着涌出他的躯壳，而他被海浪拥簇着向海中央浮去，仿佛永远不会回来。

  世上便只剩下了宁静。



  傍晚，丹恒从另一边回来的时候，刃已早早架好了帐篷——露营也是计划的一环。

  他正在起篝火，手法很生疏。

  “你会吗？他看到丹恒回来，问。”

  丹恒诚恳地摇摇头，两人只好挨在一起开始研究。

  

  海边的夜晚很冷。丹恒要等子夜的星星，总归是要取暖的，更何况当下是一个秋天。

  待两人解决好琐事，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刃问他:“你多大了？”

  丹恒看着眼前噼里啪啦的火堆，说:“26。”

  火光把他的眼睛映得很亮。他转过头，问:“你呢，阿刃？”

  这个称呼让刃愣了片刻，他缓缓开口，答到:“30。”

  “比我大四岁。”

  丹恒又重新看向篝火。

  他看着木柴在火舌与灼烫中迸裂，听见他们的尖叫。夜幕中星子一闪一闪，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火焰太灼热，刃脱下自己的风衣放在一边，额上似乎沁了一层薄汗。

  “阿刃，拍张照吧。或者是……”他伸手握住刃的手腕。

  丹恒先是轻若无声地念他的名字，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刃一时陷入了沉默，他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人的眸色所吸引。青年的外貌着实漂亮，常常又一副冷淡的表情，似乎在抗拒别人的亲近。然而越是如此，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就越令人心动。

  

  “露水情缘，未必能长久。”他沙哑着声音。

  “我知道的。”他只是说。

篝火识趣地掩盖了这场隐密的故事。星子终于铺满了天际，可

惜的是，在这片寂静之地，无人记

录下这天地赐予的绝景。

  一夜凉风习习。



  ……

  

  又过了几天，两人回到了市区。

  刃替他整理好设备，问:“收集的素材够吗？”

  丹恒点点头。

  

  两人在就此别过。

  丹恒说:“阿刃，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他回答:“我开始相信缘分了。”

  丹恒浅笑:“我们都相信，就足够了。”

  

  ……



  露水情缘，一种很奇妙的存在。世人相遇，或一见钟情、或是身体的本能。没人能证明这一定是件令人不齿的事。情与情之间本是纯洁无垢，它可以挽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让现实成为一个故事，一场梦境。

  有的时候，露珠一般的回忆在某日的清晨会熠熠生辉，倒是留下来一模难以忘怀的，寂静的美丽。

  

  刃打开手机，发现手机里多了个文件包。里面皆是丹恒那些天所拍摄的照片。而第一张，正是他们共同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