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抑制剂起效很快，不过几分钟，时光体内的信息素就死寂一般平静了下来，他的情绪也随着变得死寂。一次性注入两针抑制剂带来的头痛后知后觉，他强撑着身体发信息向辅导员请了今天的课假，就把自己又摔进床里，以为像以前一样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却不知这一睡就是一天，等他被潮热折腾醒的时候，房间里早已充盈着甜香的牛奶信息素味。烦躁，压抑，愤怒……多重情绪充斥了已经运行滞缓的大脑，时光快要被自己的信息素淹溺，一股躁动的劲头在四肢游走，要是有个人能现在出现跟他打一架就好了，他想。
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闷得慌，憋得慌，烦得慌，心头一口气好像出不来，甚至还莫名觉得委屈，没有人可以倾诉，最想见的人也不在身边，时光把头埋进被子里蜷缩着，像他分化的那个下午，蜷成一只虾米，贪婪地闻着被子上残留的信息素里的极淡的，快要消散的金桂香。
太糟糕了，褚嬴留给他的气味也快要没了，铺天盖地的牛奶味太浓了，甜得他喉头发紧，要是褚嬴在的话，一定会用微凉的手摸摸他的脸，那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想到这里，竟是控制不住埋在被子里抽泣，明明他有自己的Omega呀，为什么还要自己一个人捱难受的易感期啊。他又才跟着想起来，他的Omega不肯承认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他昨天才抱过他的Omega，抱起来暖暖香香的，要是现在也能抱抱就好了。
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便不能轻易合上，他想起自己说要给褚嬴一些时间空间，于是他离开了褚嬴身边搬到了宿舍；可是以前简单打针吃药就能度过的易感期，怎么在褚嬴陪着过了一次之后就变得这样难捱……
一天没看手机，也不知道褚嬴有没有找他，找不见的话一定会很着急。时光慌忙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褚嬴没有发来消息。
时光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心是凉了个透，身体的燥热却不减分毫。他盯着手机屏幕好半天，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发出受伤的小动物一般低低的呜咽声。
哭累了，放任满屋子的甜腻香味把他包裹，他呆呆地放空了会儿，突然起身下床，拿出床头柜里的抑制剂，又往手臂上扎了一针，等到身体变成了诡异的平静，信息素也被强行压制住，时光就套上外套，贴了易感期专用抑制贴走出了寝室。
19.
一开始褚嬴不确定，直到穿过玄关走进客厅，醇厚香甜的牛奶味愈发浓郁，他才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时光回来了。屋子里静悄悄，客厅的灯是褚嬴自己开的，时光的房门大开着，房间里的陈设分毫未动，显然没有人来过。Alpha和Omega总是很小心地控制着信息素，闻见这样浓烈的信息素，褚嬴第一反应是担心，如果不是时光身体出现了异常，那他应该只能闻到淡淡的桂花奶味。因为高度契合，加之永记标记的关系，褚嬴的身体会下意识对时光的信息素做出回应，褚嬴脸已微红，后劲的抑制贴是妥帖地贴好的，只是身体逐渐发热发软，抑制贴也慢慢阻止不住两股信息素的交融，好在他还神志清醒。
拧开自己的房门，摸索着开了灯，房间内除褚嬴以外不见他人。褚嬴似有所感，走到衣柜前，拉开了衣柜门。
浓烈的甜牛奶味迸发开来，明明不是酒，褚嬴却觉得他要被这甜香醉倒了。
时光蜷缩着坐在衣柜角落里，身边围着褚嬴的衣服，怀里还抱着一件，整张脸红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怀里浅蓝色的睡衣上洇出几块泪痕。
那件睡衣褚嬴早上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
突然透入的光线让时光不得已眯了眯眼睛来适应，看清来人后变得无措和悲伤。“褚嬴……”他避开褚嬴的视线就要往衣柜外面钻，一面钻一面带着浓重哭腔说着他自己也捋不清逻辑的话，“对不起……呜……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不知道，我……我控制不住想来找你”眼泪滚珠般掉落，“对不起……呜……我这就走……”说完，像是心绞那般，哭得喘不上气，如孩童一般抽咽。
褚嬴拉住时光，把人拥进怀里后拍着他的后背，时光哭得好伤心，要把他的心都哭碎了，让他也好伤心。时光还在说着断断续续的“对不起”，褚嬴看见了时光后颈上贴着的抑制贴，想起了去医院时医生说的话，时光大概是因为和他契合度太高，又进行了永久标记，虽然是Alpha，也可能会因为得不到Omega的信息素引起易感期紊乱。当时医生说这种情况很罕见，他们就没有过多担心。不过连几乎不可能存在的99%契合度都被他们遇上了，遇到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
“不用说对不起，小光。”褚嬴一边安抚着一边把人拥得更紧，听着时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在念叨：“没有用，我打了三针抑制剂都没有用……我好难受……我好想你……”
听罢，褚嬴心头一跳，三针抑制剂。抑制剂一般只能打一针，如果效果不好可以辅以口服型合用，如果想要打第二针注射型的就需要询问医生意见，针剂抑制剂刚研发出来的那几年常有Alpha或Omega注射过量猝死的新闻。听见时光说他打了三针抑制剂，褚嬴觉得自己血压一下就上来了，但是看见时光窝在自己怀里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什么气都生不起来，只是轻轻摘了时光后颈已经不起什么作用的抑制贴，然后摘了自己的，柔和地释放着信息素去安抚时光。
时光小心去碰他的唇，那样小心翼翼，像雨中被淋湿的小猫小狗，渴望人类的收留，又不敢放肆撒娇，只能靠近一点点。褚嬴怔了一瞬，想起时光眼睛红红的模样，实在柔软脆弱，让他心头一颤，还是闭上眼乖乖张开了嘴，时光惯会顺杆爬，手顺势搂上了褚嬴的腰，把人亲了个结结实实。
吻从一开始的温存变得缠绵，褚嬴身子软得快要站不住，只能攥紧了时光胸前的衣服，被时光一双臂膀紧紧搂住，两具滚烫的身体相贴，一时分不清谁的更烫一些。一双唇分开时褚嬴眼神已然迷离，房间里喘息声格外明显，他在喘，时光也喘。
吻顺着白皙秀颀的脖颈向下，一直到后颈处的腺体，时光轻柔地舔舐着，感受着怀中褚嬴的战栗。
好想咬下去。
虎牙露了出来，在脆弱的腺体上磕碰，却迟迟没有下口。
真的好想咬一口啊，时光想。
甜牛奶味和桂花味和谐地融合成清新香甜的味道，而褚嬴信息素的香味就萦绕在时光的鼻尖，大量的抑制剂都压制不住的身体躁动在此刻达到了极致，只要咬一口就好了，一口就好。
虎牙在腺体上的坚硬触感让褚嬴感到害怕，有被大型肉食动物含住咽喉的恐惧感，但他没有挣扎，等待着那一阵刺痛的到来。
腺体上的一切触感突然消失，褚嬴腰侧的手变成了揽着他的脖子，一股血腥味违和地闯进了桂花奶的气味中，褚赢感觉有粘稠的液体滴在他后颈的皮肤上，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一大半，时光没有咬他的腺体，反而咬了自己的手臂。
血腥味越发浓重，褚嬴被时光箍着，没法挣脱开，更怕伤了时光，他只好轻唤时光的名字：“小光？”
时光没应，只是用另一只手把他箍得更紧。
“小光！”
时光这才抬起头来，有血从嘴角流下来，他缩进褚嬴怀里，用还在流血的手抱着褚嬴，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褚嬴……褚嬴……”
褚嬴一声声应着，他唤一声褚嬴便应一声，生涩地引导更多的信息素去安抚时光的情绪，看他似乎平静了些，褚嬴才挣开，拿起时光的左手检查。
两排深入皮肉的牙印就在腕骨附近的手臂皮肤上，好在Alpha易感期的身体很是抗造，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手臂上明晃晃的几道血痕实在刺眼，褚嬴连忙去翻房间的医药箱，用蒸馏水清理干净伤口附近的血污，又往上涂了些外伤药，才用纱布把伤口小心地包好。
时光坐在床边，任褚嬴摆弄，乖得不似真人，一双圆眼随着褚嬴，目光粘在褚嬴身上。
“冷静了吗？”褚嬴正给小祖宗处理手臂，手上动作温柔珍重，嘴上语气却真实带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时光这时知道收回目光了，低着头不敢看他，两人沉默了半晌，还是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跟我对不起的？”
“我……我不该不跟你打一声招呼就跑回来，不该弄脏你的衣服，也不该……不该……”说着怯怯看一眼褚嬴，又马上把头低下去，“不该亲你。”
褚嬴没有接话，神色不明，时光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褚嬴一向温和，少有生气的时候，每次都能把时光吓个够呛。倒不是说他生气如何雷霆大作，只是那张清俊的脸冷下来时总是不怒自威，带着疏离和不可亵渎，令人感到明明近在眼前，却难以触及。
“真能耐了你。”一开口，褚嬴这气就少了几分了，“这些是最该骂的吗？为什么打三针抑制剂？打第一针不见起效的话怎么不去医院或者是改用口服型？为什么不找我？不是说了在学校有什么事都跟我说？”说罢还不解气，在时光脸上轻拧了一把。“上次永久标记一口就咬下去了，牙印给我留了差不多半个月才消，这次宁愿把自己咬得鲜血横流也不肯下口，你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时光这话说得很小声，像是怕褚嬴听见，却又带着一股倔。
褚嬴一时哭笑不得，是彻底不气了。
“疼不疼？”
“有点，但是你要是给我吹吹可能就不疼了。”
“傻不傻。”
叹了口气，褚嬴接着开口：“怕我不愿意？”
时光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要真难受你肯定不会不管我，但是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这种事情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他望着褚嬴的眼睛，目光坚定柔和，“你说我对你是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也可能是在AO生来吸引力的天性下对你产生了影响到心理的生理依赖，但是我一早就对你说过，不是这样的。你要我具体说，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或许很早很早，不然怎么会从小到大我都是如此在意你，你对我都是如此特殊。两个搞理工科的人说玄学确实有些离谱，可是我真的感觉，我是命中注定就要爱你。
易感期压不住的信息素躁动很难受，无法与Alpha天性抗衡的感觉很无力，但是只要你在，就没那么难捱了。就像现在这样，你用信息素安慰我，保护我，就很好了，我不想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尽管一会儿信息素重新暴动起来我还是会很难受，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医院了。”
对于时光这一番诚恳的剖白，褚嬴没有发表什么听后感想，只是回望着他，软下了眼眸，凤眼里恍若含了一江春水，柔和胜过二三月份的柳枝拂过江面。和风掀起阵阵涟漪，时光在泛着波光的江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江面本该盛一轮烈日骄阳，一只唱晚渔舟，一方巍巍青山，此刻却除了他再无他物。他好像要溺进江水中。
时光伸出手，遮住了褚嬴的眼睛：“褚嬴，别这样看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涌起的酸涩，“不然我真的会觉得，你也喜欢我。”
褚嬴也不挪开他的手，就让他把手掌覆在眼睛上：“平时看你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倒笨起来了。”
话一落下，时光脑子里好像“啪”的一声，放起了一瞬小小的烟花，又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手连忙捉住褚嬴的手，“褚嬴，褚嬴，你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哪个意思？”
“哎呀，你知道的！就是……就是你也喜欢我的意思！”
褚嬴笑了，瞥他一眼，眼睛里流露出逗弄的心思，“不是。”
时光急了，明知褚嬴在逗他，还是迫切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褚嬴！”
“是，是，是。”褚嬴回抱住一把搂住他的时光，“那待会儿还去医院吗？”
时光把脸埋进褚嬴肩窝，说话也瓮声瓮气的：“去什么医院，不去。”
褚嬴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