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醒来时，首先看到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他说他叫汤川学，也是他的恋人。
草薙记住了。

汤川学是大学教授，教物理的。他告诉草薙，以前他曾经是一名刑警，执行任务时头部意外受伤，在医院住了很久，现在也不得不留在家里继续养伤。
草薙检查自己的身体，没发现哪里有损伤。他的身体就像刚下流水线的产品一样完整、新鲜、充满初生的活力。但是关于他以前的经历，完全记不起来了，看来当时他的头部伤势一定很严重。
汤川对他很好。
每天回家做饭给他吃，陪他一起看无聊的电视节目，有时候也会跟他谈起以前的事。草薙知道他们二人在大学相识相恋，后来又一起生活，过得很幸福。草薙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以都是汤川在说，草薙静静地听着。
多数时候汤川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好像要透过现在的他看到过去一样。
有些晚上汤川会变得陌生，一句话也不说就脱掉他的衣服，按住他激烈地做爱，草薙觉得疼，后面肯定流血了，但是除了偶尔发出一点难以克制的呻吟，他什么也不说。
结束以后汤川躲进浴室，从里面传来很大的水流声和压抑的哭声。
汤川不在家的时候，草薙就一个人待着，哪儿也不去。

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雨，汤川回来得很晚，身上也被淋湿了。草薙拿着他脱下来的湿衣服放进洗漱间的脏衣桶，这时门铃响了。
汤川很不耐烦地打开门，从声音判断，门外应该是个女人，草薙自从醒来以后还从未见过其他人，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听到汤川客套地请她进门坐坐，所以应该是认识的人。
草薙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毛巾，拿去给汤川。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看到他以后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您……您还……不可能……”
那女人磕磕绊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汤川冷淡地递给她一杯刚冲好的速溶咖啡，从草薙手里接过毛巾，对他说：“回卧室去。”
草薙听话地转身走了。


内海熏捧着马克杯，眼神复杂地看着汤川。咖啡很烫，但是她却觉得从心底发冷。
“想不到您竟然做出这种事，汤川教授……”
汤川并不看她，靠着沙发背，叠起了腿。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顶着那张脸，您敢让他出去吗？”内海质问道。
汤川毫不在意地说：“他用不着出门，只要留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内海将马克杯放到茶几上。
“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您现在做的这一切，草薙前辈知道的话，他会不高兴的。”
汤川的眼神变得虚空。
“如果草薙知道的话……”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带着嘲弄的笑意。
“反正草薙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即使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内海从汤川的表情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哀伤。

这天晚上汤川格外粗暴地插入他，草薙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感到心脏一阵阵发烫，就像萌芽即将破土而出的冲动。草薙伸开双臂搂紧那个已经失去控制正在单方面对他施暴的男人，悄声说——
“我爱你。”
汤川的身体僵住了。
眼神瞬间变得清醒而冰冷。


内海再次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找汤川求教，说完正事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个禁忌的话题。
“他怎么样了？”
汤川干脆地回答：“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内海吃了一惊。“您不是……”
汤川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咖啡，不带丝毫感情地说：“他对我说了‘我爱你’。一个克隆出来的仿真人是不应该有自我意识的，这违反了《克隆生物安全法》，所以我叫厂家把他处理掉了。”
内海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汤川无所谓地说：“不要紧，我有草薙的DNA，可以让生产厂家再制作一个仿真产品。甚至，我还能够克隆出无数个草薙来陪伴我。你看，科技的发展终究可以满足人类无穷无尽的奢欲。”
他甚至还摊开双手笑了一下。
但是汤川很清楚，无论他拥有多少个一模一样的克隆仿真人，哪一个都不是真的草薙。


内海离开第13研究室，汤川像往常一样没有送她。
那个穿着白衣的身影重新投入到研究之中，在无穷无尽的真理之海孤独跋涉，看上去是那样的凄苦。
内海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
汤川结束了在国外的研究，即将回国，草薙满怀喜悦地开车去接他，临走前内海给他打气：“见到汤川教授就毫不犹豫地跟他表白！拿出戒指来晃晕他！趁机跟他求婚，他肯定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但是半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草薙再也没能见到汤川。
临终前草薙让内海答应他，永远不要告诉汤川他打算表白的事情，他不能用无法实现的爱情困住汤川。

汤川赶到医院时，草薙已经进入弥留状态。
他久久地守候在草薙身边，直到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他带走了草薙那件沾满鲜血的外套。
凭借那上面的DNA，汤川才能得到几乎和草薙本人一模一样的克隆仿真人。

内海始终遵守和草薙的约定，绝不将他的心意透露给汤川。
但是汤川却将自己困在对草薙的思念之中，成为永远无法解脱的囚徒。

草薙先生啊……
你可知道这一切……

两行热泪从内海的眼角滚落。

END

*这个故事隐藏的情节是，因为草薙的DNA记得他对汤川的爱，所以无论汤川克隆多少个仿真人，最后都会产生自主意识，对他说出那句销毁咒语。（这样一想，汤川好像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