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嘉嘉家里教育严，男孩入校以来便是校内的风云人物。顶着学生会干部头衔，学习成绩稳在年级前十，多才多艺更不用说。曾经那也是活脱脱的优生例子，老师们的宠儿。
  可惜事与愿违，事态没朝着长辈们的期望发展，收小弟打架逃课办象棋社这些在老师和家长眼中不务正业的事，何嘉嘉全套做了个遍。因为不喜欢抽烟，他改成了叼棒棒糖。
  父母拿他无可奈何，老师连连叹气惋惜，倒是何嘉嘉自己个从不觉得他的人生中，哪段时光是可以用堕落来形容的，照他所说:“老子我每时每刻都耀眼又辉煌。”
  事实却也如此，在那段何嘉嘉还没有当上象棋社老大的日子，就已经收获了一票小跟班。
  小上何嘉嘉一级的吴迪，心中有个存留已久的愿望——能够在上高中后成立一个属于自己，属于围棋，属于热爱围棋的伙伴们的社团。
  初三的孩子，家长定是紧抓学业，可一想到围棋社，吴迪心里那棵露了半截嫩芽的种子，便要飞速生长，挠的他心里直痒痒。这份热爱和期盼，藏在写作业时被攥皱的纸上，藏在夜里睡不着的翻身里，藏在日常生活的各处小事中，漏洞百出，显而易见。

2.
  方圆市地处江南，春季湿漉漉的早风裹着雨水洗礼了整个市区。下雨的头天，吴迪和众多同学躲在教学楼出口处等雨停，大家嚷嚷着无非是没带伞的哀怨，吴迪盯着雨水发呆，想起今早又犯迷糊，把伞给落在房间，他懊恼地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冲回家——不过就是洗个澡的事。
  怎料脚才踏出去半步，就被人截了胡。刚刚还散乱的学生们突然挤向两旁，把吴迪硬生生拽了回来。吴迪个子不算高，眼镜糊了层雾气，在人群中踮脚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庆幸的是，何嘉嘉的身高很争气，黑色卫衣搭校服，干净利落，骨子里淌着潇洒，借着奶痞的长相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说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也不为过。
  何嘉嘉在众人瞩目下，视线刚巧对上擦完眼镜抬头的吴迪，停留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放低，好似在竹林里被清竹削弱的回音。
  有时不得不感叹命运之神奇。吴迪手攥书包背带，目送何嘉嘉旁边的姑娘给他撑伞离开，转瞬又让逃卫生值日的时光撞上。
  时光挑眉，刘海跟着耸动，招手示意他边走边聊:“跟上跟上，我可不想让老师逮着！”
  吴迪看着时光，内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欣慰。他待时光是对弟弟的宠，总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时光。吴迪欣赏时光，大概率是因为他喜欢看爱棋之人下棋，爱棋之人身上围绕着相同的气场，互相吸引。吴迪坚信时光对围棋是热爱的，棋艺这么好的人，一定是对围棋爱到了很深的程度。
  世界上多的是追逐围棋的人，吴迪幸而识得生来即属于围棋的时光。
  那何嘉嘉也是这样吗？吴迪小声嘀咕，大步追上时光。他俩对围棋的态度真像，下棋时的气场却又大不相同，仿佛带着截然不同的目的，其中尽是深不见底的执念。
  这天晚上，吴迪锁了卧室门，笔直坐在书桌前，严肃且认真地给何嘉嘉写了封邀请函，希望他能够考虑加入自己即将成立的围棋社。这种无厘头的请求涵括了天真的少年与对围棋的全部尊重与热爱。同样，他也邀请了时光。
  “我不下围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吴迪，你这实在是难为我了。”时光可爱梨涡浅现，狡黠一笑，把信直直塞回吴迪手上。“欸！我还得找江雪明抄作业呢。”吴迪伸手想叫住撒开腿跑出去的时光，话在嗓子眼又让他咽了回去，像吃了干瘪的生饭，噎得心直堵。
  没事，何嘉嘉也许会答应。吴迪手中的信换了一封，犹豫地朝一辆篮兜里装满了粉色信封和礼物盒的深蓝色单车走去，小心且慎重地把它放在最上层。
  “竟然还有男的给何嘉嘉送情书，稀奇稀奇。”
  吴迪来的早，停车场里人少，路过的女生随口说笑，让他听的清楚的很。吴迪性子内向，这话入耳顿时烫红了耳朵，假模假样推了推根本没有下滑的眼镜，低着头猛地冲了出去。

3.
  递出去的信迟迟没有回音，吴迪从考试惦记到了暑假中旬。
  人一旦闲久了，内心空虚的地界就越发的大，什么猴年马月的事都能在睡觉前涌出来，平静如吴迪也耐不住。
  日照当头，夏暑难消。吴迪同学有目的地逛到学校林荫道，张望着寻找记忆中的深蓝色。假期不比上学，停车场里散乱的零星几辆破旧单车，任他怎么瞧，结果都一样。
  吴迪蔫了，懊恼自己太怂，当时就不该潦草处理。这可是自己邀请别人，怎会显得这样毫无诚意！
  眼看高一生涯即将来临，吴迪发愁比兴奋更浓烈。他盘算了围棋社大大小小的事，最终也没理出个所以然。当下最要紧的招募初始成员之事，今天看来也毫无进展。吴迪闷着气在街道上，又长吁出来。
  正午阳光晒地人睁不开眼，小孩绕远道回家，道上人少清冷，葱绿高大的香樟树生出粗壮的枝干挡了烈日。他撑撑身子舒缓，肚子合时宜地哀声叫唤。
  “你大爷的！有本事别怂。”
  吴迪刚走到小巷口，两双眼睛倏地直直盯着他看，吴迪都不用转头，就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杀气。
  “小鬼，赶紧滚，要不然连你一块揍。”
  和之前的吼声不同，仿佛嘴里嚼着什么，气息也更加平静，可见出自不同人之口。吴迪被吓得双腿发软，想一股脑跑远去当什么也没发生，可身子不受控制，只好僵硬地呆站着，嘴里赶忙念叨对不起。
  吴迪紧闭着眼睛，五感中听觉就更加敏感，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而又是风的声音，紧接着闷声巨响。
  他没等来揍在脸上的拳头，睁眼时，面前已是趴在地上意识模糊的男孩，男孩后脑勺开始往外渗血，手撑着地挣扎了一番，鲜血黏腻猩红，令人反味。
  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得吴迪脑袋嗡嗡直响，他瞳孔骤缩，视线在被丢下的木棒和晕过去的男孩之间震晃。救人！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爆炸开来。吴迪赶忙搀扶起男孩，颤抖着手拨通了120。
  “你还好吗，你别睡！喂。”  
  “何嘉嘉？何嘉嘉！何嘉嘉……”

4.
  穿着病号服的男孩从床上惊醒，何嘉嘉揉揉脑袋，清晰地记得晕厥前最后的想法——那孙子竟然他妈玩阴的！然而他全然不知吴迪在他身边叫了多少句救命，喊了多少遍他的名字。
  因此最近在梦里，由于危难情况下大脑受刺激的记忆存储，吴迪的声音一遍遍循环耳边，提醒着何嘉嘉，有个人救了他的命。
  “中午好。”除了吴迪，这是何嘉嘉想屏蔽的另一个声音。它苍老却中气十足，完全不像得重病的人。
  “我猜那小家伙今天还得来。”声音的主人没有头发，胡茬却青白显眼，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是个精气神不错的老头。
  “问你了吗。他来不来和我有屁关系。”何嘉嘉向来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更何况这老头一副看透他明白劲，着实让人更不爽。
  何嘉嘉把桌上放着的各式各样的叠纸扫进抽屉，狠狠关上，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这些小物件都是拿信纸叠的。
  老头站起身要去接水，腿打着颤却面不改色，走过何嘉嘉的病床，意味深明地笑道:“小老头说的，是那个女娃娃咯。”
  “滚。你可别在路上摔出个好歹来。”
  老头刚出房间留着门，吱呀声响，吴迪便接着走了进来。
  “嘿……何嘉嘉，你还好吗。”吴迪被何嘉嘉的眼神盯地不敢对视，手里握着一个小木长盒子捏来捏去，上面别着的，看来是今天要送出的信。
  何嘉嘉故意岔开腿坐在床侧边，一言不发。吴迪要想如往日般把信放在床头柜上，就得凑近来，站到何嘉嘉面前来。
  “何嘉嘉……”
  “有屁快放，别给老子叽叽歪歪的。”
  显然不耐烦地语气把吴迪吓得大气不敢出，他挠挠脑袋，摇摇头，忘了自己要对他说什么。自从把何嘉嘉送到这医院，吴迪每天都要带着一封手写信来看望他，像在交作业，从不缺席。
  吴迪想起自己对面前的人一点都不了解，之前又冒犯地邀请他加入围棋社，瞬时脑子里又新生了许多想说的话。写到下回信里去。吴迪这样想着，把长方盒放在床上欲要开溜。
  何嘉嘉眼疾手快追上，攥着人衣领给拎回来摔墙上，迅速抬腿踹门砰一声关紧。这下吴迪彻底被逼到墙角躲不掉了。
  “写一堆破信耍我玩呢，嗯？要说，就给我把话当面讲清楚，不然别想跑。跑了我也会把你揪出来揍一顿！”
  何嘉嘉拥有着完美的身高压制，完全占据气场主导方。吴迪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头上方，被何嘉嘉强制性攥着手腕抵下去。吴迪喉结滚动咽下口水，皱眉抬眼悄悄瞟面前的人，然后被他一句说话吓得不轻。
  “呃我我，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过去的！我那天是……”
  “信上说过了。”何嘉嘉抬腿用脚侧把吴迪对外的腿踢闭拢，以防他突然开溜。
  “啊？哦……还有！我认识你，我以前看过你下棋！我和你是一个学校的。”吴迪大脑飞速运转，能想起来的不过都是已经写在信里的话。
  “嗯。讲过了。你要是再继续糊弄我，我就直接在这……”何嘉嘉伸食指指着吴迪，而后垂直向下指指地，笑着用舌尖舔过后牙槽，饶有威胁意味:“揍哭你。”
  正当吴迪感觉死到临头之际，峰回路转，他看见了自己带来的小方盒。
  “等会。我今天来给你带了个礼物！”
  “蹲着，别动。”
  何嘉嘉试探性地拿起床上的木盒，待到吴迪点头示意，方才打开。木盒中躺着一把扇子，红檀木制扇骨，纯黑扇面，红黑配色张扬不失霸气，非常入他的眼。扇子颇有质感，何嘉嘉双指夹扇尾熟练开扇。
  哗——何嘉嘉笑起来好看得紧，少年的眉眼弯如月，红唇皓齿目似朗星，扇面时而遮住他的脸，吴迪却始终能看见他眼睛里的光，灿烂，潇洒。
  “不错。”少年合扇走近，居高临下，正要弯腰时，被起身的吴迪逼退几步。何嘉嘉拿扇子不轻不重敲在吴迪脑袋上:“看着点人。”
  见何嘉嘉心情不错，吴迪可算是安心打开了话匣，他呆在墙角，为自己做好心里建设，攥紧拳头激动地开口道:“何嘉嘉同学，我想重新邀请你加入围棋社！之前是我唐突了，所以这次我想面对面正式邀请你，你，你愿意吗。我已经准备好在今年成立社团了，有了你的加入，我相信肯定会有更多人来助力的！”
  吴迪深深向人鞠躬，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的敬意。
  “围棋？围棋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如成立象棋社，我保准参加。”何嘉嘉只当他在开玩笑，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我见过你下围棋，你棋技很好……”
  这回可真真切切触到了何嘉嘉的爆炸点，他拿出刚塞进嘴里的棒棒糖，抬扇指着吴迪“我不妨再告诉你一遍，围棋就是个垃圾的东西。我，何嘉嘉，这辈子不会下这种垃圾东西。”
  “何嘉嘉！你怎么能这么说！围棋是值得尊敬的，就算你不喜欢，你也不要这样侮辱！”
  “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何嘉嘉转着扇子，丢向吴迪:“趁早滚蛋，以后也别来了。”
  扇子飞的有些力度，砸懵了吴迪。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委屈。明明他下围棋时那样意气风发，今日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说什么围棋就是垃圾——时光难道也憎恶围棋吗？如果憎恶，何来天赋？如果心中无大爱，棋技何至深如此。
  男孩心思细腻敏感，想到这，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他转身离去，脚步踏的用力，这回何嘉嘉没再拦截他。
  扇子静静躺在地板上。过了一会，落到了一双苍老冰冷的手中。
  “扇子不错。”老爷爷握着空水杯，捡起扇子回到病床上。
  “还给我。”何嘉嘉低着脑袋，也不转身看他，心情无比烦躁，一头卷发炸得更厉害。
  “老头我被你们锁外面。咳咳。热水也喝完了，腿脚也疼麻了。不该给点补偿吗。”老爷子打开扇子，点点头又摇头叹气:“单调了些，诶，给添些字上去，如何？”
  “写！写围棋就是个垃圾东西。”何嘉嘉咬碎糖果，碎糖充斥在嘴里，说话含糊不清。他转头瞄了一眼正在拿笔墨的老病号，若有所思道:“拿红的写。”
  “诶我说你这娃子！哪有写毛笔字用红墨的。”老头瞪着眼睛，小心翼翼收起扇子。
  “自有办法。”何嘉嘉挂起坏笑，拿起手机向后躺，床板给他脑袋撞的一阵疼。
  “你说的办法？”老爷子笑眯眯地招呼刚刚进门的小姑娘，姑娘手里拎着一袋水果，一袋笔墨。
  “爷爷下午好！”小姑娘声儿甜，长的也讨喜，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跑到何嘉嘉身边。“何嘉嘉！我和你说，那个打伤你的混蛋，已经让警察抓进少管所了，听说得关好几天呢。”
  女孩藏不住的开心:“给你削点水果？我呀，正好这几天闲，得着空了就来陪陪你。我已经料到了，你暑假作业指定没做呢吧！嘿嘿。”
  “不用。你别来了，我都快出院了。”何嘉嘉往床的另外一边移动身子，想要远离女孩。
  “也对哦。”女孩尴尬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老爷子:“哦对了，我在楼下看到那男孩了。”老爷子点头示意她往下说:“怎么了呀，他怎么坐在空地上哭呢。”
  “跟你没有关系，这没你事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跟你妈解释。”
  小姑娘还想说些什么，让老爷子的问话打断了去:“围棋就是个垃圾东西，是吗。”
  “哪那么多废话，写。”何嘉嘉略过女孩，直奔老爷子旁边。女孩跺跺脚，嘟着嘴巴离开病房，成为今日第二个让何嘉嘉气走的。
  毛笔侵入红墨水中，老爷子握着笔在石堰上滤墨，眼看就要下笔，让何嘉嘉紧急制止住。好在老爷子阅历深，似是早有料到这一步，又重提笔蘸墨，就安静等着何嘉嘉做出的重新选择。
  “将死你。”少年认真思考了一番，说道。

5.
  入秋了，天还不算冷，风不比冬季凛冽刺骨，但也没有春的柔和。学校里的树叶泛黄，大把大把向下掉落，学生们逐渐添上了衣服。不知是何嘉嘉不走寻常路，还是秋风不够凉，他的手上总要拿着把扇子，扇面上三个大字——将死你。
  象棋社社长的标配。
  象棋社不单单有何嘉嘉的小弟，还有跟风加入的女同学们。而同时间成立的围棋社，则是人员稀缺，要啥啥没有，连建社最低标准都没达到。
  吴迪是日思夜想，终于确定了方案，他决定从根源解决——招兵买马！
  小道消息总是传的飞快，吴迪抢先在别的社团来之前先到了教室，这教室正闲置，校长允许社团在这开展活动，谁先报上去，谁的优势更大。
  吴迪把自己的棋盘中规中矩地摆好在桌子上，窗外围了好些人，没有一个敢进来。他期待地搓搓手，咧开嘴笑容灿烂地对自己说:“瞧，我们围棋社的地！”
  “就你那破围棋社，也配？”门让人踹开，吴迪险些把捧起的棋盒摔在地上。他立马转头，只见来势汹汹闯入几个男生，脚踢开课桌作势，竖眉怒目地指着他。
  而后进来的人挥了挥手，男生们纷纷把吴迪围堵在讲桌旁。来人手持扇子，身形高挑，一头锡纸烫格外扎眼，校服外套披在肩头，挑眉直直走向吴迪。此人正是象棋社社长。
  “何嘉嘉，你干嘛！”
  何嘉嘉抓住吴迪的衣领，夺过棋盒，把人往后重摔在讲台上。
  “还能干嘛，清场咯。象棋社的地，你也有胆来抢？”
  吴迪摔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听了人颠倒是非的话更是气上心头:“你胡说些什么，这是我先来的！照理说这应该是我们围棋社下棋的地方！”
  他越说越气恼，撑着腰站起身摆出一副要好好理论理论的模样。何嘉嘉招招手，小弟们迅速卸了吴迪的书包，压着他肩膀向下。
  “话不要胡说，会挨打的。”何嘉嘉勾唇坏笑，抖抖手腕，棋子在盒中碰撞发出声响，他嗓音干净语气却满是挑衅:“要不你加入象棋社，我就让你在这下棋。”
  “你！你根本就不配提围棋！”
  哗啦——棋子从盒中滚落出来，从吴迪的脑袋上七零八散地落到各处，散满了讲台。
  “说了，不要乱讲话，警告一次。”何嘉嘉狠狠瞪眼吴迪，拿起剩下棋的走出教室:“让他看着。”
  小弟们知趣地掐着吴迪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的老大，随着窗外的同学们的惊呼和躲避，何嘉嘉将棋子通通向着阳台外倒出。
  吴迪挣扎开束缚，还没来得及跑出门拯救自己心爱的棋，何嘉嘉就已经挡在了门外。吴迪冲得猛，整个人都栽在了何嘉嘉怀里，他捏紧了拳头忿忿地抬头，由于身高差，瞬间气势降了不少。
  何嘉嘉也不同他客气，果断抬手弯曲手臂夹住吴迪的脖颈，手腕抵着他后脑勺，带着人向前走。吴迪被逼抬头仰身节节倒退，失去平衡的他伸手妄图找到救命稻草，结果不出所料是被何嘉嘉摁倒在地。
  吴迪坐躺在讲台上，气喘吁吁，耳朵由于刚刚的激烈反抗憋得通红，等何嘉嘉乐呵着走远了才不甘地坐起身。
  他在何嘉嘉和众多小弟的注视下捡起刚刚连带着摔坏的眼镜，委屈地咬了咬下嘴唇，把缺了条腿的眼镜重新挂在鼻子上，垂着脑袋调整一番后，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吴迪？”是时光，时光把吴迪从讲台上拉起，吴迪便伸手去挡时光，眼神示意何嘉嘉不要乱来，当然通通被何嘉嘉屏蔽。
  身为象棋社老大，何嘉嘉这会脑子里想的尽是刚刚吴迪维护时光的动作，他徒生醋意，连连挑衅:“这里怎么还有个初中生凑热闹。”
  “时光，明明，你们赶紧走。”吴迪转身拍拍时光手臂，时光却一副要帮朋友讨公道的模样。情况僵持许久，最终也没有个解决法子。
  直到放学何嘉嘉小弟围攻时光让吴迪撞见。吴迪健步跑上去掰开小弟的手，照理说，没有何嘉嘉地指令，他们不会轻易放手，可他们实在太了解何嘉嘉了。毕竟这位老大在今早闯进教室之前，还特意嘱咐不要弄伤里头那位。
  “滚开，想让我给你也扔湖里啊。”何嘉嘉特意挑的吴迪放学必经之地，脸上倒也没有惊讶的神情。
  “你们欺负人有意思吗！”吴迪转头确认时光有没有受伤，又直勾勾盯着何嘉嘉的眼睛。
  何嘉嘉烦躁地扯了几句狠话，走的时候也很潇洒，轻飘飘说着:“你自己上少年宫查查老子的记录，看看老子赢过多少垃圾。”这一刻，只有他自己了解其中藏有多少不甘。或许，这就是吴迪所说的，执念吧。

6.
  明明是秋季，有那么几日，太阳高挂在天上，也要晒的人睁不开眼。何嘉嘉让时光激了几句，心里根本压不住一涌而出的情绪。
  抽屉里的手机震得他更加不爽，何嘉嘉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一串熟悉的号码，看到号码的时候，他心情明显有所平复。
  “说话。”他稍等了一会儿才接通，和平时接通这个号码的来电没什么两样。
  “喂，何嘉嘉么？是我，我是吴迪。我想约你出来说件事。”吴迪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他总把这视为内心害怕何嘉嘉的表现。
  “嗯。”
  连同何嘉嘉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答应地这样快，明明知道对方所为何事。吴迪握紧手机呆呆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
  “嘟……嘟……嘟……”
  应该是我听错了。吴迪皱眉叹气，对着旁边的时光摇摇头。
  “啊？没同意啊。怎么还没醒悟呢，我话都说成那样了！”时光仰头无奈拍拍吴迪的肩膀:“没事啊。时光出马，就没有失败一说。学校之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会下围棋的人！”
“对啊对啊！”时光受惊，肩膀一颤，哀怨地望向褚嬴。褚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里头亮着光。
  往后稍了几节课，放学铃声刚响，何嘉嘉就卡着点走进吴迪的教室，扇子冲他脑袋上敲，压根来不及躲:“书包别带，跟着我。”
  班上同学们惊讶地议论纷纷，以为何嘉嘉来约架吴迪。吴迪满也同样脸懵，何嘉嘉拽着他的衣领往楼上带，边走边道:“不是说有事找老子，地址时间样样不说，耍我呢？”
  “欸。不是你先挂电话的吗……”吴迪险些把自己绊倒，一路被何嘉嘉领到空闲教室，眼见他反锁了门。
  “其实不用这么隐蔽。我想说，我去……”
  何嘉嘉不等吴迪说完，便把自己背的包丢给他。吴迪在何嘉嘉的示意下打开，是条粉色短裙，吴迪不明所以，紧张地合上书包，脸上很快窜上了红晕，一路染到耳垂。
  “你你你这是干嘛。”
  何嘉嘉开扇靠在课桌上，咬着棒棒糖笑得灿烂:“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参加这届的学校围棋联赛。”他又拿扇子指了指吴迪手上的包，继续道:“你穿上，和我下盘棋，赢了我就答应你。”
  吴迪羞愤地把书包丢开，低着脑袋，没有往外踏出一步的想法。
  “想好了哈，就学校现在，呵，可找不出比我更有胜算的人。”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们围棋社会办下去，会一直比赛，不差这一回！”
  “啧啧。那没办法了，我当你口口声声说多爱围棋，不过这么点事，也不愿意？”何嘉嘉捡起书包就要往外走，吴迪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衬衫袖口。
  “干嘛。别浪费我时间。”何嘉嘉甩开他的手，吴迪便像一只小松鼠窜到何嘉嘉面前，犹豫不决。
  “松开。”
  “只要……下赢你就行吗。”
  “是穿着它下赢我。”
  背包里的短裙让何嘉嘉拿出来展示在吴迪面前，吴迪一眼不看将其拽过去，捏着裙摆布料藏到身后。何校霸当然能看见吴迪内心的挣扎，他告诉自己，不过就是逗这家伙玩玩，以他的心理素质，别人一激，人就蔫了。
  “我可没有多少时间。”何嘉嘉扭头活动筋骨，眯着眼上下打量。
  吴迪闭上眼睛，举高裙子从头顶往下套，过半，发现行不通，于是很尴尬地偷瞄了何嘉嘉好些眼，每个眼神都让他捕捉个正着。吴迪像是英勇赴死豁出去一般，半蹲起立迅速把短裙穿上身。
  由于何嘉嘉一直觉得吴迪很小只，买的裙子自然小了几号，本身没有什么，但对于吴迪来说，简直是热辣短裙，晴天霹雳。好在现在，裙摆还服服帖帖地垂在大腿旁。吴迪心理暗示自己去忽视它的存在——安心下棋，安心下棋——他对自己说。
  “你见谁穿裙子还套个裤子啊？脱了。”何嘉嘉用扇子挑起裙摆，左瞧右瞧，一把褪了人的校裤掉落至脚腕，把吴迪刺激得身体紧绷神经高度紧张，无论怎么伸手反抗的动作都让何嘉嘉当场截断。
  “你太过分了！”吴迪又羞又臊，攥紧拳头，鼓着腮帮子，眼镜片缓缓上了层薄雾。
  何嘉嘉掩藏了笑容，手拿扇子走近，扇骨叠合着打在吴迪大腿根，他身体紧跟着一下颤动，本就暴露在空气中敏感柔嫩的皮肤，瞬间留下一道红痕。
  “啊！嘶……”吴迪揉着挨打的部位，现在眼前尽是白雾，看不清，不敢走。
  “有那么疼吗？”何嘉嘉把持扇子敲在吴迪的手背，等人疼松手后他愈加过分，可谓是吴迪躲哪他打哪。吴迪不好大动，稍稍挪一下短裙便要晃起来，裙摆细微扫过大腿的脂肉，给这场捕猎游戏更添新花招。
  砰！砰！砸敲门声响起，何嘉嘉第一时间挡在吴迪身前，吴迪被吓得还没反应过来，何嘉嘉便用力拍他肩膀提醒:“把裤子穿上。”
  “何嘉嘉！你在里面干什么！”教室外传来他班主任呵斥的声音。
  比起感觉获救了，吴迪此刻耳鸣到只觉得委屈至极。校裤包着短裙，外人看不出丝毫端倪，膈应的只有吴迪本人。
  门锁被打开，何嘉嘉迎了上去:“老师，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和同学切磋棋艺罢了。”
  “何嘉嘉！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你！唉……你怎么对得起你爸妈。”班主任痛心疾首，饶过何嘉嘉往后看，何嘉嘉也紧张地转过头。
  只见吴迪弯曲手臂规规矩矩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明眼人也能看出来是在哭。
  “不过输了一场棋，至于吗。”何嘉嘉在老师出发前赶到吴迪身边，伸手揉揉吴迪细软的头发，被吴迪一把打下去。
  “迪迪……”何嘉嘉根本不理睬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小迪，别气了。”
  “同学，别怕。是不是何嘉嘉欺负你了，告诉老师，老师替你做主。”老师走上前欲要扒开何嘉嘉，不过以失败告了终，何嘉嘉仿佛是被钉在了那儿。
  “同学？”
  “我没事，老师……是我，我下棋输了。”吴迪说话哽咽，带些哭腔，直戳何嘉嘉内心。
  “好你个何嘉嘉！”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老师也无可奈何，食指指着何嘉嘉，踏着高跟鞋离场。
  “她走了。”何嘉嘉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捧着吴迪的脸抬起来。吴迪哭的急，忘了摘眼镜，何嘉嘉凑近了看，透过镜片才看见他泛红的眼眶，泛红的鼻尖，睫毛上沾了泪珠，倒是有点可爱。
  “还下棋吗。”吴迪发现偏头也躲不掉何嘉嘉的双手，干脆脸蛋搭在他手掌上，眉毛下撇搭拢着眼睛怯生生地问他。
  “时光那小子都跳河了，我也就勉强趁心情不错，答应你去参加联赛呗。”
  吴迪本是问他们今日的赌约，可见何嘉嘉理解错意思，直接答应去联赛，他也就懒得解释，即使很想和他下棋，失去了这次机会内心正感到可惜。
  “这条裙子送你了，敢还回来我就当着你同学的面送你。”
  “你实在是太无赖了！”
  “嗯？”
  “……”
  太近了。吴迪心想，教室里空旷，只有他们两个人，吴迪的心脏突突的撞着胸口，仿佛要冲破胸膛，跑到何嘉嘉那里去。太近了。吴迪一次次想逃，却又一次次被何嘉嘉缠上。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他对时光说，希望何嘉嘉不要再骚扰围棋社了，时光反问他的话:“他为什么要纠缠一个小小的围棋社，难道你哪里惹到他了？”
  是吗。我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了……吴迪想着想着，全然忘记自己正面对何嘉嘉发呆。
  夕阳的阳光从被老师拉开窗帘的窗子里照射进来，撒在俩人身上，突然，何嘉嘉觉得今天也没有那么燥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