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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E】黄沙之上

作者 : Rimmmm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英雄联盟 泰隆 , 伊泽瑞尔

标签 刀E

状态 已完结

164 1 2021-11-9 20:36

01
伊泽瑞尔大步跨进室内,总算把街道上浓烈的羊毛味甩在了旅店厚重的木门后。
大厅被住客们大声的交谈填满,围在小木桌和吧台前等待午餐的探险者来自符文之地的各个角落,他们满怀信心地前来恕瑞玛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所以不大的厅内能听到许多地区的方言,热闹程度不亚于一门之外的集市。
步入中年放下探险梦却丝毫不影响旅馆老板为每一位旅人分享自己少年时代的精彩经历,他正在吧台后进行一场生动的演说,沙漠深处的传说无论真假都有不小的吸引力,再加上讲述者情绪的渲染,探险故事便格外引人入胜。伊泽瑞尔为了不错过好戏,迅速穿过狭窄的过道找了个空闲的位子,甩下三角面巾和鼓鼓囊囊的挎包就挤进了吧台前的人群。

“是皮尔特沃夫的探险家回来了!”老板总是对他单方面志趣相投的伊泽瑞尔表现出巨大的热情,故事也搁置了,“采购的怎么样?食物、淡水、药品,进入沙漠后可少不了这些。”
“当然,商队也安排好了,”伊泽瑞尔给自己倒了杯茶,吞咽几口试图压下嘴里的沙土味,“先不说这个,然后呢?你看到了真实的太阳圆盘?”
“千真万确,当我翻过沙丘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纳施拉美的冒牌货一点也不一样,黄金制成的圆盘悬浮在空中,美丽又耀眼,像是第二个太阳。”
伊泽瑞尔半信半疑,不过没表现在脸上,此时从厨房飘来了熏肉和烤乳酪的香气,人们纷纷放弃了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回到椅子上等待午饭上桌。伊泽瑞尔遗憾地耸耸肩,拎着水杯也打算离开。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最后提醒一下,探险家,关于你要找的飞升者的古墓,”老板这回没再用他一直以来的大嗓门,压低了声音,“里面值钱的东西一定不少,如果你愿意去髓印集市或是沙瀑下面看看还会更有收获。”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我在那些地方见到过不少宝贝,包括我的妻子,想听听故事吗?”
“好啊,我连爱情的影子还没见过呢。”

这就是“单方面”志趣相投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老板是个聪明人,仅靠一张牛皮纸地图就能判断出伊泽瑞尔此行的目的,可他全部的精明和勇气都用在了追寻财富上。所以在伊泽瑞尔看来,老板这样的人比起探险者更像是商人,和自己的路线可谓天差地别。
伊泽瑞尔把故事听完,端着自己的午饭回到了餐桌旁。
熏肉品质上乘,黑麦面包烤得松脆可口,搭配上冷泡茶是十分不错的一餐饭,这样的待遇仅在卑尔居恩才有——还是托了诺克萨斯的福。
为了寻求贸易特惠和军事保护而自愿投靠诺克萨斯的港口城市有很多,这确实带来了和平与繁荣。而代价就是,在这些城市里,诺克萨斯的一切都随处可见:建筑、商品、食物,以及诺克萨斯人,此时坐在伊泽瑞尔对面的这位就是个例子。
男人皮肤苍白,鼻梁高挺,眼睛被细碎的刘海盖住小半,穿着带有兜帽的粗布外衣和简单的护具。仅凭打扮伊泽瑞尔就可以确定这是个诺克萨斯的刺客,并且小臂的护手下还藏着锋利的刀片。
探险家不喜欢和诺克萨斯人打交道,于是在飞速地打量过对方后,他背起沉重的挎包上了二楼。

沙漠地区的房屋由于气候炎热大部分较为低矮,伊泽瑞尔站在房门前头顶天花板,仿佛一尊石巨人雕像。
钥匙不知道滑进了背包的哪个角落,伊泽瑞尔盯着面前由铜制罗盘改造成的门牌,右手在几卷绷带和包着面包干的油纸之间摸来摸去。走廊上人来人往,长时间的停留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就在伊泽瑞尔即将把挎包翻个底朝天时——
“钥匙。”
伊泽瑞尔扭头,看到了不久前餐桌对面的刺客。


02
车轮精准地轧过一块脱离了秩序的石砖,伊泽瑞尔便跟着马车里的货箱一同弹起,又重重地落回原地,好在厚实的干草替他缓解了大部分冲击力。扶正护目镜下意识瞥了身边的人,不出所料,伊泽瑞尔又和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了。
命运就是这样,它既能带来绝处逢生的好运,也会制造和同一个诺克萨斯人在不到一天内的三次相见。
支付几个银币再搭上商队的平板货车,这是进入沙漠腹地最便捷的方法,广为人知。但尽管如此,和昨天为自己找回钥匙的刺客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还是让伊泽瑞尔思考这“巧合”之中的合理性,不过存在这个心思的好像只有他一人,刺客安静而警惕,无差别地对每一束向他投去的目光施以并不友好的回礼。

马车经过人头攒动的杂货市场、飘着炊烟的村落和未见人烟的荒漠,石砖路走到尽头又开始了新的起点,终于,高悬的烈日被火焰般的云霞替代,商队抵达了肯内瑟边陲的小镇。
伊泽瑞尔跟在泰隆——诺克萨斯的刺客——身后跳下马车,尽情舒展由于久坐而麻木的双腿。
交换姓名是在购买淡水时发生的,以挑水贩卖为生的男孩干瘪的口袋里摸不出足够找零的硬币,就在刺客打算放弃交易时,伊泽瑞尔向他抛去了几枚铜板。
伊泽瑞尔不喜欢欠人情,即使是诺克萨斯人。
“昨天钥匙的事多谢了,呃,该怎么——”
“泰隆。”

旅馆的陈设简陋而陈旧,有虫蛀痕迹的地板仿佛随时会断裂,大锅杂烩出的食物味道一言难尽,甚至无法为每间客房提供照明和座椅。但这对于见多识广的探险家来说算不上什么,晚饭后伊泽瑞尔选择留在点着煤油灯的餐厅内,披着斗篷研究那份从父亲的手记中翻出的地图。
羊皮纸的角落里记载着能够预言未来的飞升者的传说,古恕瑞玛语晦涩而冗杂,伊泽瑞尔只能看懂大半。传说中的神秘飞升者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命运,知晓世上所有的因果谜题,人们怀着虔诚的心情前往她的神殿朝圣,企图得到命运的眷顾,以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参透一丝天机。故事的最后,飞升者将这份太阳赐予的能力带入了墓穴之中。
探索无尽的未知是人类的共性,伊泽瑞尔的父母也不是例外,二人长达数年的杳无音信可能就与之有关。也许他们已经看到了命运轨迹未来的走向,消失只是为了做出改变?这样想着,伊泽瑞尔回过神来,发现笔尖的墨水已经在日记上洇出了一朵蒲公英。

深夜与凉意结伴而来,餐厅里只有他面前的蜡烛还亮着。唯一的光源同时为另一个人服务,刺客正坐在探险家的对面。
泰隆在拆一封信,为了不破坏火漆印章,他选择用小刀切开信封的边缘。伊泽瑞尔看到刀片在桌面上迅速而有力地移动,想起猎人就是这样割开兔子的血管。
丝毫不加掩饰的注视引起了泰隆的注意,他抬起头,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明亮如刀锋,伊泽瑞尔感觉自己成了刀下的兔子。
探险家曾经前往过诺克萨斯,那里的人好战、阴郁,像是在低空中徘徊的乌云。泰隆也一样,和他一靠近,伊泽瑞尔就回忆起诺克萨斯潮湿的雨天——蒸汽冒出下水道,灰红色的天空紧压在花岗岩城门上,阴霾与未知的危险如影随形。
装模作样地整理起斗篷,伊泽瑞尔借机低下头,无处安放的目光先是跟随影子的脚步游移,又从日记本挪到泰隆手边的信封上。这时风把烛光拉长,在一瞬间照亮了暗红色火漆上的纹路。
父亲绘制在手记里的潦草图形,书卷中记录的杜·克卡奥家族的家徽,眼前松脂熔化后又定型成的痕迹,三个相同的图案在伊泽瑞尔的脑海中重合。

探险家可以轻易地通过星斗的位置和年轮的疏密辨别方向,却唯独在寻找父母的踪迹时身陷迷雾,他逡巡至今,终于在刚刚捕捉到了一条具有指引的路。
沉默的路标折起信纸打算起身,伊泽瑞尔抓住机会,把泰隆拖在了餐厅的木凳上。
但也就一秒钟而已。

“泰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03
太阳藏在云后,热气却从四面八方吹来。重复了几天相同的日子,空气终于变得有些湿润,商队距离坐落在“生命之母”大河北岸的维考拉越来越近了。

还是木板车上熟悉的位置。伊泽瑞尔靠在货箱旁,手心里躺着两枚发烫的硬币,品质不太好的乳酪和粗糙的肉干正在他的胃里打交道,马车每经过一道沟壑,伊泽瑞尔就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
“昨晚不早睡”和“刚才吃太多”也许可以解释自己身上的异常,但虚弱又燥热的情况下伊泽瑞尔还是选择相信“车走得太快”、“诺克萨斯人太麻烦”等理由。更容易接受的外在原因还具有微小的慰藉作用,伊泽瑞尔眯着眼睛出神,食物翻腾的力度似乎变小了。
高温的影响辐射到了所有人,泰隆脊背弯曲,脸颊和额前挂满汗水,他把外衣脱下一半系在腰间,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伊泽瑞尔打量着他在动作之间起伏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猜测刺客把袖剑和匕首藏在了哪里。
直截了当地询问倒也没什么,只是面对泰隆让伊泽瑞尔多少有些难以开口。

旅途之中的交际大部分混有杂质。不过出于本性,伊泽瑞尔一直对做出怀有目的的靠近有些抗拒,即使他曾在比尔吉沃特的港口上过当,在弗雷尔卓德的冰原被冒牌向导欺骗过,可与生俱来的善良依然使他无法坦然利用一个诺克萨斯人。
当然了,想要利用也没那么简单。伊泽瑞尔至今只和泰隆说了三句话,分别是“早上好”,“你要去哪”和“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虽然泰隆有问必答,也没表现出不耐烦,但直接把话题引向私人信件还是太突兀了点。

商队正在穿过一座破旧的城镇,缺少维护的城墙在风吹雨蚀下变得残败,犹如一片起伏的废墟,由木头支撑的建筑摇摇欲坠,距离倒塌只差一阵微风。也许是由于天气炎热,城中看不到半个居民的影子,只有清脆的马蹄声打破寂静。车队经过一道倾斜的拱桥,石块间的沙粒最先感受到车轮带给大地的震动,成群结队地下落,仿佛从天而降的溪流,有几颗刚好掉进伊泽瑞尔的眼睛里。
他低下头,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

很难说明偷袭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长矛犹如划破空气的利爪,衣袖扇动像扑簌的翅膀,空中仿佛有盘旋的群鹰。
前一秒还在匀速前进的马受了惊,开始嘶鸣着失控奔跑,伊泽瑞尔眯着眼睛使出跃迁,在被甩出马车之前踉跄着到达了地面。
他这才看清了这些不速之客。来自大漠深处的强盗身着骨甲,踩在房檐间的绳网和篷布上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商队,正用坚硬的勾爪撬开车上的货箱,当然,箱子旁背包和口袋也没能幸免。
在沙漠腹地遭遇强盗团的概率不低,所以商队在短暂的慌乱后迅速镇静了下来,领队曾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此时正在飞驰的马匹上端着燧发枪和冷兵器对抗。
眼睛里的沙子还没解决,伊泽瑞尔只好流着泪水追赶马车,他在不知是谁的大喝中躲开一支飞箭,又越过翻滚的货箱。自从获得护符后探险家就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了,想到这里,恼怒立刻化为一股脉冲溢出手套,伊泽瑞尔抬手,高热的能量弹瞬间击退了上方的敌人。
焦糊的味道被短距离的跃迁甩在身后,伊泽瑞尔迅速跳上车,动作恢复了往常的优雅飘逸。
车上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行李还在,只是挎包被扔进了敞开的货箱,笔记本和钱袋则混入了干草堆。泰隆正在丢开一具尸体,看到突然出现的伊泽瑞尔他怔愣了片刻,扭头抹掉脸颊上的血迹。
“我没哭。”伊泽瑞尔说着擦干泪痕,陈述事实变成了苍白的辩解。
黄沙和破碎的丝绸随风腾起,弥漫在天地间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劫掠造势,一片混乱之中却没人再靠近伊泽瑞尔,魔法的力量总是令人忌惮。
不过也用不到伊泽瑞尔出手了,子弹比长矛和刀剑好用太多。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响和咒骂声过后车队冲出了城门,飞檐走壁的强盗便如爬虫般攀着城墙退回了藏身之所,残肢和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伙被抛弃在地上,昭告着一场暴力掠夺的失败。


04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领队拎着酒袋走向倚靠在栏杆旁的伊泽瑞尔和泰隆,语气一如既往地豪爽,“好几年没走过这条路线,没想到那里已经变成了强盗窝。”
“没什么,”伊泽瑞尔点头,“在沙漠里没遇到状况才不正常。”
领队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表示自己还要去后院的马厩清点损失,挥挥手裹着一身酒气离开了。

维考拉的下午热闹非凡,旅店门前人来人往,与闹市区的嘈杂相对的是伊泽瑞尔和泰隆之间的寂静。两个人距离不远,作为后来者的泰隆却一直没开口,这是他们聚在一起的最后半天,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大家就各奔东西。总得抓住时机问点什么,伊泽瑞尔想。

“你在调查杜·克卡奥将军?”
居然是刺客主动打破了平静。
但干脆的询问显然没起到直击重点的作用,被询问者一边管理表情一边飞速思考着自己与杜·克卡奥家族一切可能存在的联系,最终也只想起了父亲的手记。
“‘调查’好像不太准确,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了解?”伊泽瑞尔斟酌着措辞,“坦白地说我甚至还没理清二者之间的关系。”
伊泽瑞尔伸出左手,食指在空气中点了两下:“杜·克卡奥和我的目的地。”
泰隆不置可否,伊泽瑞尔从对方的沉默中读出了怀疑,他懒得去证明什么,因为解释大概率是白费口舌,中心广场的夜间集会可比眼前寡言的刺客有吸引力多了。伊泽瑞尔一步跃下旅店前的矮阶,打算在离开前扳回一局。
“那么,刺客先生,在我被袭击时偷看我的手记和地图,这种行为算不算趁人之危?”
“你是自己跳下车的。”

探险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它可能是一次突发事件,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也可能是和一个诺克萨斯人并肩走在维考拉的大街上。
伊泽瑞尔出门前仔细收拾了一番,洗去了脸上的沙尘和汗水,并用发胶把每一根头发都安排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他微笑着和迎面而来的恕瑞玛姑娘打了个招呼,待那阵香气走远后立刻继续与泰隆的辩论。
“好吧,就算是我自己下去的,这也不是你偷看的理由。”
“所有人的行李都混在一起。”
扭头看了眼比自己高半头的刺客,伊泽瑞尔没想到泰隆会跟上来,不过前者也没阻止就是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伊泽瑞尔结束了毫无意义的争辩,“我也有疑问,你的家族,或者是长官,究竟在计划什么?我的朋友留下那份被你看到的手记,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很难证明这其中没有关联。”
“我不知道。”
凉风将积攒了一整个白天的热气徐徐送走,吹来一阵沙漠中罕见的花香。中心广场近在眼前,有人开始在夕阳的余晖中演奏手鼓和七弦琴,伊泽瑞尔却兴致缺缺。
“我对诺克萨斯的政治斗争没兴趣,也不会试图插手。”
“我只是听从命令。”
泰隆的眼睛倒映着广场上的火光,毫不避讳伊泽瑞尔的直视,最终探险家败下阵来,不再继续无用的追问。他同时也在惊讶自己对待泰隆竟能有十足的耐心,只是因为追查的事与父母有关吗,还是说——
伊泽瑞尔有自己的社交规则,标准是他的心情。能够拥有特权的理由有很多,但目前伊泽瑞尔只愿意认证相貌过人这一项。
否则还能因为什么而忍受一个无趣的诺克萨斯人呢,性格?阅历?伊泽瑞尔连忙甩开这些关键词,更加确信外貌是最优解。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歌声。

伊泽瑞尔的注意力很快被欢快的节奏牵到了广场中央,那里已经燃起了篝火。围绕着那堆散发热度的光源,大人们碰杯,孩子们嬉戏,他们头顶有成串的彩旗在暮色中飞扬,仿佛归家的候鸟。维考拉即将迎来一场庆典,喜悦与热情早已无处不在。
有提着粗麻布袋的女孩前来推销香料,伊泽瑞尔抬手婉拒,同时摸到了口袋里的异物。
他在泰隆和山顶太阳神庙的注视中伸出手,指尖捏着一只熟悉的信封。边缘有烫金花纹,中央端正地封着火漆,似曾相识的原因是几天前泰隆曾郑重其事地拆开过一封相同的。伊泽瑞尔扫了眼刺客的无袖背心,怀疑被选中的不是自己,只是毫无防备的口袋。
广场上人来人往,寻找送信人犹如大海捞针,伊泽瑞尔果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利落地撕开信封,不忘询问泰隆是否需要收藏带有杜·克卡奥家徽的火漆印章。
泰隆拒绝了,两个人的视线汇聚在莎草纸上。
是一幅肖像画,画中飞升者的容貌已然被太阳圆盘的神力重新雕刻,看起来像是某种鸟类。她覆满羽毛的臂弯里躺着一束玫瑰,花朵被炭笔涂成了黑色。
伊泽瑞尔又倒了倒信封,有几片黑色花瓣落在掌心。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事情好像变麻烦了。”


05
“所以,你奉命调查恕瑞玛的飞升者,但途中出现了很可能是敌对势力的神秘组织,他们正在和你通信,使用的还是你们的家徽?”伊泽瑞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挑衅。”
“我只是在收信。”
前一晚收到神秘信件后,没有任何客套和试探,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接受了对方成为自己的同行者,差不多形式的对话便从前一天傍晚持续到了崭新的早晨。伊泽瑞尔擅长从只言片语中挖掘故事,所以泰隆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终于,在踏出旅馆重新启程时,伊泽瑞尔勾勒出了事情的全貌。
探险家的推理秀还在继续:“但由于将军的消失,你没有得到地图,所以黑色玫瑰帮你找上了我……”
泰隆戴着一块红色面巾,说话时声音闷闷的:“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伊泽瑞尔耸耸肩,把“居然会有主动帮忙的敌人”吞进了肚子里。
同行者并不意味着同伴,伊泽瑞尔的提防之心从未有过分毫减少。所以,没有多余的精力探索事件的细节了,当身处涌动的暗流之中,顺势前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所探寻的结果也许就掩埋在终点的黄沙下。

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凉爽,天空中只有一抹缥缈的金色。伊泽瑞尔倚靠在斯卡拉什兽高耸的脊背上,头枕双臂,缓解因晚睡早起而引起的疲劳。
新的旅途简单了许多,只需要沿着生命之母一路向西,走到河流的分叉口后改为步行,剩下的则顺应天意。
潮气让鼻尖痒痒的,耳朵里灌满了流水和瓦罐碰撞的声响,伊泽瑞尔闭着眼睛,反而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河流的存在。大河宽广而深远,深蓝色的河水始于天地相接的地方,数千年如一日地奔向东方起伏的山丘,安静而不知疲倦。它孕育生命,生命则以敬畏回馈它。
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度过了整个上午。伊泽瑞尔在闭目养神时没有停止思考,清晰的线索串连相通,织出的网却始终缺少汇聚源头的起点。为了寻找乍现的灵感,他在无数个浅睡眠的间隙里睁眼看向右侧,发现泰隆总是安静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思索,又或许只是发呆。
在刺客投来疑惑的目光前,伊泽瑞尔及时闭上了双眼。
一路上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停留。所以,当向导拉紧缰绳,拍打着斯卡拉什兽挂满金饰的长角让它们俯卧在地时,伊泽瑞尔才刚剥开那只被当做午饭的烤土豆。

“天气不是很好,再往深处走可要小心了,”向导接住泰隆抛来的银币,挥手与二人告别,“有缘再见!”
伊泽瑞尔对向导做了个表示感谢的手势,回身跑向早已迈步前行的泰隆。

步行赶路向来是件枯燥而辛苦的事,好在是个阴天,护符也没有出现意外,充沛的能量足够支持伊泽瑞尔在每一次休息后使用跃迁来追赶不知疲倦的刺客。途中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路线,偶尔抬头观察铅灰色的天空,在补充水分的空档中伊泽瑞尔回头眺望,视野里早已没有了小山一样的斯卡拉什和驿站的影子。
晚餐时,空气开始变凉。探险家把护目镜推到头顶,在灌木丛之间来回踱步,他略带急躁地对研究地图的泰隆说:“应该就在附近了,但这里看起来完全没有辉煌过的迹象,天黑之后赶路也不是好的选择。”
泰隆把地图还给伊泽瑞尔,问道:“你还能走多久?”
好胜心总在毫无意义的地方发挥作用,伊泽瑞尔回答:“走到你走不动为止。”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连绵的沙丘被风吹出波纹,无止境地延伸向远方,在这片暗金色的海洋中有几条不同寻常的纹路,仿佛鱼类的背鳍划过海面时留下的痕迹。
突然,在风声和流水声之外,伊泽瑞尔捕捉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是沙粒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唰唰的响动由远及近,仿佛沙石变成了涌动的河流,而一艘以沙为水的大船正向他们急速驶来。
泰隆也在侧耳倾听,并且更为敏锐的直觉让他先一步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伊泽瑞尔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发现不远处的沙丘上有一排灌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而来。惊讶之中来不及思考这是魔法还是自然现象,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泰隆死死地抓住手臂,冲向了那丛会移动的植物。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潜沙兽!”
伊泽瑞尔惊喜地坐在灌木丛之间,身旁的泰隆正扶着一根锋利的尖刺保持平衡——他们成功搭上了“沙漠之舟”。
探险家当然知道这种在沙漠中按照固定路线环游的生物,熟悉潜沙兽行动路线的恕瑞玛人会把它们当作交通工具,就像伊泽瑞尔和泰隆现在这样。
但只停留在“知道”而已,伊泽瑞尔从未亲身体验过沙漠中的天然游船,所以在感到异动后才没有立刻做出行动。自己迟钝的反应与泰隆的游刃有余形成对比,这让伊泽瑞尔有些懊恼,现在他急于扳回一城。
摸出口袋里的指南针,伊泽瑞尔制定计划:“方向是对的,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看到峡谷。但不能靠得太近,我们要提前落地以防意外。”

大地在这时开始震动,好像有成百上千头斯卡拉什正向他们奔跑而来。潜沙兽成为了一叶孤舟,在骤起的风浪中失去了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伊泽瑞尔眼前一黑,仿佛跌入了直通地底的裂谷之中,在被黄沙带着滑入地下时,他听到泰隆说:“好。”


06
潮湿黑暗的墓穴内只有一丝幽幽的蓝光。
并不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泰隆的扭曲的手肘,情况不算太糟。刺客坐在地上,用膝盖稳定住左臂,在一声轻响后,脱臼的关节恢复到了原位。
疼痛的感觉过于真实,即使泰隆依旧面无表情,伊泽瑞尔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托手套的福,他自己的状态要好很多,只是脸颊上多了几条擦伤。至于伤口在愈合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就留在成功脱身之后考虑吧。
“先是强盗,又是地震,还真是不顺利。”伊泽瑞尔直起身,黯淡的蓝光随着他的动作划过一道弧线,“不过这下不用寻找入口了,只需要确认一下主墓室的位置。”
夜风经过头顶的裂缝,发出呜呜的声响。被吹动的黄沙从斜上方飘落,像一阵轻烟。
泰隆用面巾把手臂缠绕起来,扶着墙壁站起身。伊泽瑞尔猜测泰隆大概不喜欢被人看到受伤的样子,于是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条狭长的走廊,粗糙的石砖墙上没有任何雕刻,这里应该是古墓较为边缘的位置。
“走吧。”
说完,伊泽瑞尔主动走在前面。黑暗仿佛浓雾,被他手套上的光芒驱散,又在他身后合拢。
泰隆显然更快地适应了无边的漆黑,就在伊泽瑞尔还在因为身处黑夜而谨慎迈步时,泰隆已经在他身后轻声提醒前面有拐角了。
他们又走了一会,终于在通过几处陷阱和机关后摸清了所处的位置。地图上的路线回转曲折,根据伊泽瑞尔的估算,前往中央墓室还要走上几英里。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样,要不要聊聊天?”伊泽瑞尔头也不回地开口。
自从开始在墓穴中摸索着行进,泰隆就变成了黑暗中的影子,非必要时不发出任何声响,这让探险家产生了自己正孤身一人的错觉。视野受限的情况下,绝对的寂静比猝然而至的危险还要令人不安,于是他试图让泰隆提升些存在感,也免得对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消失。
泰隆大概不会回答,所以伊泽瑞尔开始思考话题,不过又能和诺克萨斯人聊什么呢。他们互相提防,各自心怀目的,伊泽瑞尔很少能看透泰隆的想法。但也许是共同度过了几次危机,再加上不得不承认的外貌加分,探险家忽然很想在他们注定的离别到来之前和刺客多说几句话。

“我曾经见过你。”
在伊泽瑞尔沉默的空当,泰隆出人意料地起了个头。
“什么意思?如果是在卑尔居恩那么确实,”尽管话题有些可笑,伊泽瑞尔还是接了下去,“我也见过你。”
“是在诺克萨斯。”泰隆没理会伊泽瑞尔语气里戏谑的成分,他又补充道,“两年前。”
伊泽瑞尔皱起眉头,回忆着前往诺克萨斯的经历,记忆中高耸的城墙和错综的街道变得鲜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刺客的身影。他不由得警惕起来,猜测泰隆此番话的用意。
“你当时在吃卷饼。”泰隆仿佛看穿了伊泽瑞尔的心思,试图用细节证明只是普通谈话。
可效果适得其反,伊泽瑞尔噎住了。他思索片刻,干巴巴地答道:“卷饼…味道还是不错的。”
说完,两人之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仿佛不着边际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尽管伊泽瑞尔十分好奇,却不敢再提起什么,生怕刚才的场景重现。
果然,毫无负担相处的前提永远是了解和磨合,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两侧的墙壁在穿过一条宽阔的走廊后变得光滑,墙面上有雕刻的痕迹。伊泽瑞尔凑上前看了看,发现是一些残缺的壁画,于是他把带有光源的左手抬高,研究图画想要传达的含义。
和羊皮纸上记载的故事一样,兽首人身的飞升者端坐在峭壁之上的神殿内,沐浴在太阳圆盘反射的光辉之中,跪拜在长阶下的人将额头抵上石壁内的罗盘,虔诚地向她祈求预言。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幸运,”伊泽瑞尔指着壁画中走出大殿的两种人,“看看这表情的对比,一部分快乐的人看到了未来,更多悲伤的人却没有。”
简单的线条虽然勾勒不出多么生动的画面,但通过嘴角的走向确实可以看出表情的不同。
“也许是看到的答案与预期相反。”泰隆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壁画上,说话间他越过伊泽瑞尔,取下了烛台内的半截蜡烛。片刻后,更为明亮柔和的光线笼罩了二人。
“能提前知道坏消息明明是件好事情。”探险家挑挑眉,跟上主动走在前的刺客。
他们继续向墓穴深处行进,烛光在提供方便的同时带来了小小的麻烦,不时有毒蛇和虫蚁从墙角和墓顶向他们袭来,当然,结局都是成为了刀刃和秘术射击之下的尸体。
壁画上的故事在一道巨大的拱门前进入尾声,飞升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预言了一位伟大皇帝的诞生。最后的画面中她手执罗盘和笔册,坐在太阳圆盘下,永远融入了灿烂而温暖的光辉之中。
像是想起了什么,伊泽瑞尔连忙掏出在维考拉收到的的密信,和墙上的肖像画做对比:“这个画面果然在哪见过,但是飞升者根本没拿黑色玫瑰,壁画里甚至没出现过植物。”
泰隆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穿过拱门。
伊泽瑞尔突然有一丝烦躁。他被迫卷入诺克萨斯的斗争之中,虽然只是风暴外沿,但由迷茫衍生出的无力感比任何恐惧都难克服。同时,同行者的身份依然成谜,伊泽瑞尔至今仍摸不清泰隆对待各方势力的态度,对泰隆提到的相遇也没有任何印象。困惑如潮水般将人淹没,甚至让探险家险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拖泥带水从不是伊泽瑞尔的风格,他走入拱门后的墓室,在两次呼吸之内做好了决定。
拿到宝物,及时抽身。如果泰隆的目标与自己相同,那么就动用一些武力。

墓室中央有一座石台,由于距离和高度差,他们看不到石台上的情况,但传说中的秘宝大概率就在那里。
放弃了用跃迁先人一步,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与礼貌让伊泽瑞尔选择了和泰隆并肩前行,他们距离最终的结果越来越近,谨慎却丝毫不减。
承载着飞升者能力的宝物会是什么?能力延续至今还能保留多少?伊泽瑞尔不由得猜测,他轻踩石阶,确认稳固后才完全站了上去。

答案难以置信又合乎情理。

空荡荡的石台上别说宝物,就是连雕刻的痕迹都没有分毫。

一丝几不可闻的脆响将伊泽瑞尔从震惊中拉了回来,多年探险经验让他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就做出了行动,他迅速后跳,躲开了倒塌的大理石支柱。
护符迅速充能,使用跃迁的撕裂感到来之前伊泽瑞尔看见泰隆翻过了开裂的石台基座。但此时已无暇顾及他人,伊泽瑞尔的落脚点并不好,他踩在了一块破碎的石砖上,尽管用力前跃,可流沙下陷形成了不断扩大的旋涡,将他卷入了深不见底的地下。


07
炙热的风吹来一阵悠扬的汽笛声。
伊泽瑞尔定定地看着面前由铜制罗盘改造成的门牌,手还停留在挎包里,掌心是柔软的绷带和包着油纸的面包干。
仿佛命运的时钟被回拨,时间重置,伤口愈合,挣扎在黄沙中的人降落在小旅馆的走廊,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但发生过的一切又十分真实。从卑尔居恩一路南下的所有细节还停留在探险家的脑海中,窒息感令他头疼,鼻腔里仿佛有沙土味,伊泽瑞尔回过神后连忙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他飞快地思索着,重新抬起头,发现眼前门牌有些眼熟。
过人的机敏发挥了作用,伊泽瑞尔灵光乍现。原来承载着飞升者能力的宝物早已被带离了幽暗的地下墓穴,但数千年的时光逐渐带走了罗盘中的能量,最终,它曾经拥有的能力无人知晓,昔日的宝物被时间打磨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装饰品。而旅店老板不知从哪个集市淘来了它,雕刻上号码,将其改造成了一只门牌。
想到人人追寻的珍宝就被钉在卑尔居恩旅店的门板上,伊泽瑞尔不禁失笑,他左右观察着眼前的罗盘,猜测是什么力量将其重新唤醒。
忽然,护符上有能量流动,伊泽瑞尔抬起手,手套上的晶石闪烁不定,似乎解答了他的疑问。
前方还有更多的谜题,关于父母的行踪,关于黑色玫瑰,关于泰隆……但先前的焦虑早已一扫而空,伊泽瑞尔反而感到兴奋和期待。此时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他相信接下来的旅程一定不会毫无收获。
只是自己好像没有提出过什么请求,探险家思考着南下的经历有什么特殊意义,思绪回退到不久前踏上走廊时,伊泽瑞尔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时,他的脑袋里塞着旅店老板与妻子邂逅的故事,心里祈求上天让自己也尝尝爱情的滋味。
那个在黑暗中被泰隆提起,仅一个人拥有记忆的初遇好像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伊泽瑞尔放下背包,他转过头,看见刺客没有波澜的双眼。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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