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最近是休息不好吗？”
男人笑眯眯的样子让他不禁瑟缩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敏锐的视线是否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不自觉间流下一滴冷汗，未经打理的长发扎着脖颈柔软的皮肤又刺又痒。他不断地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男人的笑得愈发让他毛骨悚然。
“我还是希望您配合我，毕竟佐川先生找到我可不能是因为一时兴起。”
他紧忙瞄了一眼门外，确定不会有任何人进来后偷偷地送了一口气。他想说那恶劣的男人就是一时兴起，但话梗在喉咙处，生涩得发疼。他从前不是个能说善道的人，但也远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知道他是异常的，但他想否认，他不得不否认，一切的一切不允许他存在异常。他能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不得不遵循那个男人的命令，他不明白这能有什么用，但审视的目光熟悉而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断地想起刚刚离开的地方。他想走，想躲开那看似温和的视线。他对男人表现出的理解与温柔过敏，窒息撅住了他的头脑，思考无法进行。逃，逃。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请不要紧张，真岛先生。”男人又开口了。“请您一定如实地告诉我您的情况，否则我也没有办法完成佐川先生安排的事情，我也很为难。”
他不觉得他有半分同情男人的意思，但还是多少动摇了。如果那个人今天得不到满意的结果，指不定今天晚些时候他会遭遇些什么。那人的手段近几日他已经领略到了，反抗不是明智的选择。再者说他的命还有用，他不能轻易地就失去它，他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
“我……”他能听见他的声带如破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声音，太难听了，他自嘲，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低得有多么过分。但这怨不得他，他已经许久除了尖叫与呻吟没有说过一个像样的字眼了。男人侧着耳朵，努力听他说话的样子有些可笑。他笑不出来，嘴角的伤还没有好。“我总是……惊醒……在夜里。”
“是做噩梦吗？”
“嗯。”
“梦到什么呢？”
“过去的……过去的事。”
男人点了点头，笑容终于从脸上消失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严肃与陌生的担忧浮现在脸上，他感到新奇，又不自觉地产生危机感。陌生的情况总是意味着危险，未知并不是什么甘美的东西，他已经身体发肤地被告知了这一点。他动了动屁股，皮质的座椅有些热，汉浸湿了布料。
“我不被允许得知太过具体的情况，所以还请您见谅。我明白这是对您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的良心也在遭受谴责。但还是想请您尽可能地告诉我，您到底经历了什么？您梦到的是什么？这对我，对您都有很大帮助。拜托了，真岛先生，不要紧张，我对您绝没有恶意。”
“有人……”他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头一阵一阵地疼，血似乎从左眼汩汩流淌出来，冰凉可怖。“男人……”
男人关切的样子使他呼吸愈发急促，胸口撕扯着叫他不要发声，可疼痛是他活着的唯一证明，他强迫着。手摸了摸干燥粗糙的纱布眼罩，又放回了膝上。
“许多手，在身上……男人……在身上……我……还有……”
“好了，请您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
两个人似乎同时都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脸颊，不是血。他看着男人在纸上沙沙地奋笔疾书，抬了抬眼，又低头看向了地板上的缝隙。钟表的声音太响了，震得他耳朵疼。眼罩的感觉既新鲜又难受，耳垂下的柔软皮肤大概已经有些发红，头发又落了下来，遮住了仅剩的眼睛。
“我会找佐川先生谈一谈的，立刻让您工作显然是个不明智的选择。我看了您的体检报告，您现在还不能吃一些效果太刺激的药物。我给您开了一些丁螺环酮和阿立哌唑，这两样都是每日一次，每次一片。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给您开一盒匹克隆，睡不着的时候服可以用三分之一。”
他听着一长串的话有些发晕，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跟着男人站了起来。有些笨拙地慢了一拍，接过递来的纸单捏在手里。他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的目光坚毅而混杂着他不理解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帮您，真岛先生，有任何需要现在您都可以告诉我。”
他终于明白了，不顾刚刚结好的痂被撕裂的风险，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如果可以他更想笑出声来。但他没有力气，肋骨还在痛。
“我不需要……”他看着男人愈加凝重的脸色，“我不需要帮助，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接受。”
他不再理会男人的担忧，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打开，关上，就此离去。
像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