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769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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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哀之神
亡命者,狂信者
从他们知晓自己存在的一刻开始,他们已经诞生。神明不通过任何努力就取得自己的地位,没有谁会事前询问他们对得到的地位有何好恶。你就是这样的事物。你就这么存在下去吧。
地上的人类不知晓的即使知晓了也难会供奉的神灵,轻声穿过宫殿长廊,长长裙摆拂动,不与任何存在靠近。花园的草木上悄悄显露萎缩与霉菌,那些被众人崇爱的光鲜神灵谈笑风生。
而我,对这一切,没有什么态度,没有什么情绪,什么都没有浮上水面与脸。在美丽世界的各色阴暗角落,人类不敢承认否则会惊恐度日的事情总在发生着。就算不被一丁点地爱,恶神也不会枯萎。
那么爱这事物本身,是好是恶?
在各种碎裂残片形状的镜子间,神视线漂浮地遥望世间。欢笑的,苦痛的,庆典,战事,舔舔嘴角,他神信徒的聚会,全体闭眼匍伏的盲目祈祷,愿他们祈求的那位今天心情算好。
在那一瞥之间,一根枯枝无端折断。引起日后一场烈火,从世界这头烧至那头。
神灵坐在自己永恒的王座之上,镜子纷纷映出大地上山脉般连绵宽广的哀鸣,灌入手中高脚杯。镜中人身披知道她渴望的色彩,向一切不可能理解的人宣扬自己的爱意。
反反复复的祭典,火焰烧焦日夜的边角。不要误会,误会也无所谓,但绝不可亵渎,除非你就是想要那样,被马上转投入祭品的行列。那些人怀各种情绪,望着骨堆上羊皮的黑色猛兽,而她望着更高处遍布天空的阴云。
您满意吗?你开心吗?如同暧昧中的少女,青涩地猜测对方心思。
神灵没有表情,不动手指;不发一言。
我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是不会伸出手的。为什么你能如此确定、又如此直白地表露,你坚信那是爱?你坚信自己不会改变,不会后悔?没有一丝迟疑地付出一切?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也得不到。我不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心里只有纯净的鲜艳海洋。镜中人影,反正是自己抓一个自己喜欢的答案,而露出羞涩笑容。
不能理解。为自己眼中的一道幻影,献出人生、献出生命,灵、身躯、心的俱灭,献出直至最后一刻的欢欣,与身后千古罪名。
他们知道罪人已经死了,但这样不够,远远不够偿还,至少也要将死者摆出,悬挂在木偶的架子上,让人们看见,以盛大的游行让更多人所有人看见,将嫉恶憎恨都往其倾泻,记住她、铭记罪恶化身,血液早已凝固,反复揉皱的纸要是无法撕破就好了,海洋一样宽广的报复心都无处可去,涌动尖啸。
在沸腾的一刻,神降临人世间。
自身转瞬既逝的笑容,自己也不理解。人们亲眼见到神时会有怎样反应?没有那种东西,她现身的一瞬间,半径中一切事物成为灰烬。她轻声落地,直至地平线只剩荒凉抹平的苍白,这创痕之上,也再无任何生命能诞生出来。
没有例外。一张至死带笑的面容,一滴属于她的鲜血。一缕阳光浮现又收回,世界永远是雪后毫不消融的寒冬。灰烬的飞雪纷纷落地,融解消失,她低头看大地。
我知道就是会这样,我知道结局永远不变。我就是结局。我不会去思考从最初至今日,存在的意义。死亡的灰白色,在圆弧边际之外,依然如同植物茎叶、河流一般蔓延开去。
在一面镜中,那女孩像个女孩,哼着儿时歌谣,采摘夏日花朵。人们喜爱花朵,植物张开来交流遗传因子的繁衍器官,如果替换成人类自己身躯的那一部分,他们大概会止不住恶心别过脸去,但他们热爱制造植物的残肢,当作装饰当作礼物赋予美妙含义,成全他们自己的配对。女孩选择开得最盛花瓣完美不残的花朵,扭曲枝茎折成环冠,戴在头上。夜色降下,她走回新生的篝火旁,穿着衣裙不带一片金属,利刃或铠甲。
有人,这儿少有的正常人,追随她的只能是眼光相对正常的人,夸赞她耗费整个休憩下午的成果,真美丽真适合你。
是吗?她真美丽真适合地笑,脸颊映着半面火光。神在镜中看着,她将花环取下,用双手捧,如同新娘从婚礼高台上抛下花束,将它虔诚喜悦地抛入火。
我与我的一切、我的毁灭,皆跪膝低头垂眼着献予你。
一叶不剩,广袤的荒白是一座墓碑。神灵无声低着头。只要能给你带来喜悦、带来力量的充盈。无比充盈,天空裂开缝隙,剧毒的液体溢出,污染所有空气。
我不知晓。我知晓,一旦这样的我知晓了的话。我会伸出手。我已经这么做了,然后我察觉了。最后,这就是我会带来的。
一场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