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伊黑小芭内，是一位制作手工糖果和糖人的糖果店店主，也是T市最出色的糖果师，经营的“白蛇镝丸”糖果店颇有名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对糖人很感兴趣，喜欢看着凝固成半固体的淡棕色糖浆在匠人灵巧的手下慢慢变化着形状，最后变成栩栩如生的小人和小动物。


  所以小时候每次和妈妈或者姐姐逛街遇到糖人摊位，我都一定驻足观看，直到妈妈和姐姐央求我离开为止。我还记得我向好友不死川描述做糖人过程的时候，将之形容为“在糖果里注入生命”。对我来说，糖果师就像是手工糖果里的国王或者说上帝一样，是给糖果赋予灵魂的角色。


  就这样，大学毕业后，我在T市最大的购物广场租下一个铺位，开了一家主打手工糖果的店。透过制作工坊的玻璃，顾客和过往的人们可以观看到摆在货架上的糖果在是如何糖果师的劳作下从糖浆蜕变为成品。制作的过程可谓是手工糖果的一大魅力点，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总体来说，糖果店的生意虽不能说火爆，但也谈不差，尤其在节假日的时候会更好。大家都愿意在这些特殊的时候买一些甜甜的糖果回去送给他们爱的人，有的也会要求店里配上写着祝福语的小卡片，对，就是那种鲜花店常有的服务。


  本来我以为这样的生活——默默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与周围所有人保持合适的距离，把人际关系维持在最低的程度——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事实证明，人是不能随便替未来的自己做保证的。


  一切的起点是三个月前的那天下午。在商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女孩子的桃色头发很是显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她似乎在踌躇，因为她从进入我视线之后的十多分钟里一直在附近徘徊。终于，她停下脚步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似地朝我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对不起！我明明已经看过导购地图了，但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而且这个购物广场太大了，路很多很复杂，虽然快要迟到了，但我还是找不到在哪里啊！”


  她急促地说着，脸微微涨红，右手不安地拉着樱饼形状的挎包。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仅靠语言是没办法说明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女孩一边说着“我给你看”一边把手伸进小挎包里拿出手机要打开，我见状马上阻止了她。我对别人的手机里会有什么不感兴趣，而且随便给陌生人看自己的手机未免太过于不安全。好在我已经从她一连串的句子里总结出重点：她迷路了。


  “请问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或许我可以帮忙指路？”


  “嗯，啊，是的！我想去的地方是炼狱居酒屋，地图说就在七楼，但是我在附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好在我知道这家店的位置，因为店主是我从小就很熟悉的朋友炼狱杏寿郎，一个热爱红薯和米饭的家伙，也无怪乎长大后会选择开小吃店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开店，是生怕顾客找不到吗？我曾严肃指出过这个问题，但他却不以为意。


  “这个不能怪你，这家店的地方确实不好找，不过你只需要从这里继续往前走50米，在第二个路口向右转，看到前田裁缝店的招牌后左转，第三家店就是了。”


  女孩可爱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抱歉？能……能再说一次吗？”


  我一时噎住。也是，这条路线对不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来说实在过于复杂，或许我带路比较好？于是我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的。”


  “真的吗？”她嫩绿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谢谢你！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用客气。我的名字是伊黑小芭内。”


  “我叫甘露寺蜜璃！伊黑先生，抱歉麻烦你了！”


  甘露寺蜜璃吗。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在甘露寺稍前一些的地方带路，领着她在密集的人流里穿梭。在路上，我注意到有一个男人投来的眼神在她身上黏腻地爬来爬去，还试图凑近去触碰她的胳膊，于是不动声色地向右跨了一步，用身体把她和那个人给隔开。那个男人和我擦肩而过时瞪了我一眼，我当然不会怕一个骚扰女性的猥琐男，立刻用眼神回击，被我阴恻恻的目光盯着的男人悻悻地走了。


  我转头看了看甘露寺的侧脸，幸好，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暗流涌动，继续和我说着她养的四只猫咪的故事。


  “小黑最高冷了，平时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其他猫咪都会很高兴地和他们一起玩耍，只有小黑不会过去。”


  “这样，那是因为它本来就不喜欢亲近人吗？”


  “嗯……”甘露寺歪着头想了想，“其实也不算，因为我一喊他就会马上跳到我怀里，比其他猫咪要快多了。”


  “这应该是一只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只会黏着你的猫吧。”我下了定论。


  甘露寺看起来兴致高涨，继续和我说她和小黑的故事。“小黑是我还在读高校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捡到的，当时它被人给虐待了，全身都是伤痕，而且又瘦又小，我当时还觉得它不一定能活下来呢。不过小黑身体还是慢慢好了起来，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陷入回忆的甘露寺露出温暖的笑容，像一颗樱花味的糖果。


  “看来小黑的生命力很顽强呢。甘露寺，我们到了。”用遒劲的字体大大写着的“炼狱居酒屋”招牌挂在门上，和它的主人一样存在感强烈。


  我推开纸门，炼狱洪亮的声音瞬间穿过我的耳朵：“伊黑！下午好！”


  “下午好。”


  “唔，甘露寺你终于来了。”炼狱一侧身就看到我身后的甘露寺，“他等你很久了。”


  “谢谢炼狱先生，也非常感谢伊黑先生为我带路。”甘露寺低头道谢，跟在炼狱身后向店里的包间走去。


  我目视着甘露寺的身影消失在炼狱帮她打开的包间门后面。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升起怅然若失的感觉。是因为知道她来居酒屋的目的是赴约，而且对方是男性吗？


  炼狱察觉到我的失落，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别拍了，我都要被你拍吐血了。”我拨开炼狱的手，他哈哈笑起来。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么再见了，我要回店。”我抬脚迈过居酒屋的门槛，炼狱在身后对我喊道，“给我留一袋小熊糖果，我要拿回去送给千寿郎。”


  “知道了，到时候我让村田送到你店里。”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都不曾萌发过和感受过。


  事实上，在与甘露寺偶遇后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脑海中一直转动着她的笑颜和声音。这是为什么呢？这个难道就是不死川说过的“心动”和“喜欢”吗？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在潜意识里厌恶和女性接触，也排斥她们主动接近自己。在上学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然很抱歉，但仍不得不和女同学们保持距离。
 

  这种不近人情的举动招致了不少人的诟病，连不死川也郑重指出：“伊黑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会和富冈一起孤寡终生的。”


  被点到名的富冈茫然地从碗里抬起头，含糊地说道：“不死川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孤寡啊。”


  “什么？”


  “我——”富冈吞下嘴里塞着的鲑大根，“我和蝴蝶在一起了。”


  “你说清楚，是哪个蝴蝶？”不死川青筋暴起的手揪住富冈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拎起来，“是哪个？”


  “昨天的事。”富冈想了想，补充道。


  “回答我的问题！”


  “蝴蝶忍。”


  不死川紧攥着富冈的手松开了。“下次说话再说一半，我就把下半句话从你嘴里打出来。”


  富冈露出心寒的表情。“我没说错啊，难道蝴蝶忍不是姓蝴蝶吗——”


  刚从后厨出来的炼狱急忙拦住暴怒的不死川挥向富冈的拳头，说道：“还是赶紧吃饭吧，好不容易聚一次！”


  富冈赞同地点点头：“炼狱的手艺很不错，快尝尝。”


  炼狱拿着自己的碗筷坐在桌边。这是自鬼灭学园毕业来，我们四个少有的聚餐，地点当然是在炼狱的居酒屋里。毕业后工作繁忙，除了我和炼狱投身商业外，不死川去警局当了一名警察，而富冈回到鬼灭学园做了体育老师。无论是哪种职业都不能让人有任意的悠闲时间，需要辛勤劳作才能生活下去的我们毕竟和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不一样。趁着不死川破了案得到休假时间，我们四个在周末小聚一下。


  清亮的啤酒被倒进玻璃杯，激起绵密的白沫，细小的气泡沿着杯壁向上浮动。不愧是炼狱自己酿的大麦啤酒，入口虽稍有苦涩，但回味甘甜，加上纯净水制成的冰块，对消暑非常有帮助。


  “你们说到哪儿了？”炼狱一边往嘴边送啤酒一边问道。


  “说到伊黑的终身大事了。”不死川抢在我前面，毫不留情地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哦？”炼狱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怎么样？难道是决定和女孩子们好好相处了吗？”


  “没有的事，和以前没有区别。”


  “不对！在炼狱来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死川斩钉截铁地打断我的话头，“你说过你开始喜欢上一位女孩子了！”


  我伸手拨开不死川指着我的筷子，“我可没有说过‘喜欢’这个词，我只是说她对我来说很不一样，和她相处的时候没有以前那种难受的感觉，相反很轻松愉快。她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美丽光景……”


  “唔！”炼狱听完放下筷子搓了搓下巴，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一脸严肃。“伊黑，你说的是甘露寺吗？”


  连富冈都停下搅拌蛋盖饭的动作，三双眼睛盯着我。


  “是，那又怎么了？”


  “炼狱，你怎么知道那位女生的名字的？”不死川提问。


  “因为伊黑过去两周里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的女生就是她了。”


  “那女生的名字？”


  “她是我家剑道馆最出色的学员，我还指导过她的剑术呢，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富冈疑惑地问。


  “问题就是，”炼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说和甘露寺吃饭的人是白马集团新上任的总裁，有钱有势。”


  我打趣道：“他既然是白马集团的贵公子，在选择约会地点方面应该会优先考虑规格更高的地方吧，比如豪华酒店？”


  我以为炼狱会笑着解释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他的表情很严肃。“来我这里吃饭是在甘露寺坚持下选的。因为她告诉我，她害怕去陌生的地方，在我这里会让她更安心。”


  我皱起眉。“怎么会有人和自己害怕的人约会呢？”


  “可能是身不由己。”不死川点点头，“你也知道，有些人就是任性而且自信，一心把想要的东西抓到手里，至于别人怎么看他们不会在乎。”


  “所以炼狱你是怕伊黑没机会？”富冈伸头问了一句，虽然他说话很不着调，但偶尔也能毫不避讳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存在一定困难罢了！”炼狱挥着手，差点把玻璃杯扇到地上，“但是只要努力战胜对方就好了吧！”


  “这是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吗！”不死川崩溃地喊道，“这又不是打架！”


  “不死川说的对。”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既然我已经明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关键就不是如何打败对方……我应该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然后，我想知道她的想法。”


  其实我不期望她能回应我的单相思，因为我知道在很多方面，自己相较于那位白马集团总裁都毫无优势可言。他可以给她优渥的生活，可以让她坐在宝马的副驾驶上，可以让她看到巴黎铁塔边闪耀的星光。我还做不到这些，我现在能给的只有亲手做的糖人。但是，如果要开启和经营一段感情，最重要的不应该首先是真心和爱意吗？只是把对方当做占有物的话，既不公平也没有长久可言。


  “反正你决定了要怎么做，就算你是打算和一位总裁先生竞争，只要不是违法犯罪我都行。”不死川给我空杯子里满上啤酒，“来干个杯怎么样？”


  “唔！”炼狱猛地把杯子碰上来，“伊黑，我支持你！大胆去做想做的事吧！”


  “伊黑，我也是。”富冈平淡地说道。


  玻璃杯在空中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是难得的齐聚，我和这帮人从下午一直喝酒聊天到晚上临关门的时间。头昏脑涨地拖着步子回到店里，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村田一见到我就站了起来。


  “店长，我……”


  “先别急着道歉。关门前的工作都做好了吗？”


  “报告店长，都做好了。不过，还有样东西要您亲自来看。”


  “是什么？”


  “下午有一位美女来找您，她说她的名字是甘露寺——”


  一听到“甘露寺”这个名字，我头脑瞬间清醒。“她说了什么？”只有我知道，我正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有说来这里的目的吗？”


  “啊，她只说是来找您的，”村田在柜台里摸索出一张卡片，“因为您不在，她就借用了贺卡还有签字笔给您写了一张留言，让我转交给您。”


  我拿了过来，斜眼看着村田：“你没偷看吧？”


  “我怎么敢！”村田连连摆手，声音里全是惶恐，“我办事，您尽管放心！”


  “是吗，那可太好了。”贺卡是折叠式的，我小心打开。


  甘露寺挑选的是一张点缀着盛开的樱花的贺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她的发色很配呢。她的字迹端正，在笔画转弯的地方却俏皮地写出可爱的弧度。在第三行有一个不小心写错了的字，可以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划掉的痕迹。


  她写道：

             伊黑先生，很感谢你上次帮我指路，还亲自带我去炼狱先生那里。本来想在周末放假的时候抽空当面再感谢一次的，但是不巧你不在店里。所以我向村田君借用了笔和纸，想给你写信。
             嗯，是这样的，请问伊黑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呢？我可以请你在炼狱先生的居酒屋里吃饭吗？炼狱先生做的饭很好吃！而且我已经记住路线了哦，不会再迷路了！



  我的嘴角一定浮现出不能掩饰的笑意，因为村田正害怕地看着我。


  “甘露寺没有留下她的电话号码或者Line吗？”


  村田摇摇头。


  “明白了。你可以走了，下班吧。”我挥挥手，村田如蒙大赦，赶忙拿上自己的东西溜之大吉。


  甘露寺竟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那我怎么告诉她我明天就有空呢？不对，应该是先问她的空闲时间，因为她放假时间是在周末的话，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可以出来吃饭的可能性比较小吧。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联系上她。对了，既然炼狱是她熟人的话，说不定他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拿出手机给炼狱打电话。


  “喂？”炼狱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来是灌了好几瓶啤酒的人。


  “我是伊黑。”


  “伊黑啊，什么事？”


  “你有甘露寺的联系方式吗？电话或者Line。”


  “啊哦，有电话号码。我用Line发给你？”


  “可以。谢谢。”


  “不客气！”


  挂断电话后，我的Line马上收到了炼狱发来的消息。除了甘露寺的电话号码，还有一句亲切的问候：“那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吗？是个好的开始啊！”


  我迅速回复：“只是为了回应她的感谢而已。”


  炼狱只发来一个标志性的笑脸表情。这帮人果然只是想看热闹啊！


  现在太晚了，她应该要休息了吧。明天九点我再打过去好了。我收拾好东西关了门，走到略显冷清的街道上。甘露寺应该是喜欢甜品的女孩子吧！如果可以确定时间的话，到时候，我做点糖果拿过去好了。


  今晚的月色美得令人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