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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像我的未婚妻

作者 : 泠九

类型 常规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标签 国拟 , 英法

236 3 2024-6-30 21:51
“你看上去像我的未婚妻。”

当英格兰握着他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出这句话时,法兰西第一反应时哪里有垃圾桶能吐,第二反应是“傻逼”,第三反应是英格兰被合众国抓去做了新药剂的小白鼠。否则法兰西完全无法用他一千五百多年的阅历解释眼前发生的堪比世界末日来临的可怖画面——究竟是英格兰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在指针缓缓向前移动四分之一,分针转了不知道第几十圈后,法兰西胡乱飘飞的思绪终于回归他忠实的大脑。面对一觉醒来后变成恋爱脑的英格兰,法兰西毫不犹豫地抽出双手,转身飞奔,只留下一句充斥着愤怒的“神经病”在圣日耳曼德普莱街区回荡。英格兰愣愣地看着空荡荡地手,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失落。他走在记忆中陌生的街道,看着往来的人群,在这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比陌生的国度,感受到了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回家吗?没有找到狠心抛弃他的未婚妻,心有不甘。继续寻找吗?他又怎么能够知道美丽的未婚妻跑去了哪里呢?

英格兰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巴黎市中心的一栋公寓前停下。他找了一条长椅坐下,垂下头,一脸茫然地盯着鞋尖——鞋子是早晨仔细擦试过的麂皮牛津鞋,他记得未婚妻总是说他过于在乎自己的鞋子。他开始怀念像狐狸一样狡黠的未婚妻,他们总是用一个眼神或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够知道对方所想——有时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做,他们心意相通——尽管他们时常吵架。英格兰一向认为未婚妻是少有的奇人,他记不清未婚妻的样貌,却记得他的美丽带有锋利的尖刺;他的记忆一片模糊,窥探记忆时像是透过充满雾气的毛玻璃,影影绰绰,看不清其他,只有未婚妻高傲的轮廓稍稍有些清晰。英格兰毫不怀疑他们感情的忠贞不渝,只是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未婚妻决定离开。他垂着头,开始数飘落的树叶。

法兰西午休回家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忽然觉得英格兰像是一只被遗弃的金渐层,蹲坐在街边的纸箱里等待好心人的领养。他拍了拍英格兰的肩膀,在对方忽然亮起的眼睛和一声蕴含惊喜的“未婚妻”中咽下“回家吃饭”的邀请——法兰西忘记了此时的英格兰不是彼时的英格兰,此时他是满脑子未婚妻的恋爱脑。秉持着不该放意识体在外丢脸的美好品德,法兰西拉起英格兰回到公寓。事实上,法兰西仅仅是为了自身声誉考虑——毕竟,谁也不想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与一个大脑出问题的意识体拉扯,以免第二天出现“英法欲合并”的阴谋论——才将英格兰领回家。

他做了两人份的午餐。期间英格兰乖巧地坐在餐桌旁等待,一双深邃地蓝眸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满含缱绻。法兰西有些不太适应如此深情的英格兰。在记忆中,他应当是冷静地计算一切,在利益面前抛弃多余的情感;露骨的表达应是谎言,是诱骗你走向陷阱的包装精美的糖果。他不应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将所有的一切倾注在虚无缥缈的未婚妻身上,除了那个不知道在那个地方,什么模样,何时出现的未婚妻,不再思考其他。他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对于世间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茫然的。在他布满浓雾的大脑里,只有充满未知的未婚妻。法兰西忽然想要同情他——尽管这是他最不应该给予英格兰的情感——忘记了曾经的一切,所拥有的不过是虚幻的记忆,执拗地追寻未婚妻的幻影。如果这不是人世间最悲哀地事,那么法兰西也不知道什么才叫悲伤了。

“未婚妻……”英格兰放下叉勺,一脸局促地看着愉快进食的法兰西。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多的疑惑堵在喉咙,叫他不知道先问什么。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法兰西咽下食物,打断英格兰繁杂的思绪,“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的身份很特殊,你也是,我们都为政府工作。所以,我不会结婚,从我诞生起到现在,直到以后几千年几百年都不会结婚。”他把餐具放进水槽,补充道:“不是间谍,不是特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秘密工作。我很难和你解释。”他转过身,看着陷入沉默的英格兰,语气温和,像是给好奇小孩解释的家长,“我是你现在所在的国度,我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死亡,我也没有衰老,我的寿命和国家等长。当国家的概念不复存在,最后一个法兰西的子民死亡时,我才会消失。世界上不会留下我的任何痕迹,史书也不会记载我的存在。我是这个国家的缩影,或者说我就是国家。我有很多名字,现在他们叫我‘法兰西’,你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法兰西……”英格兰喃喃,单词在舌尖滚了几圈,咽下时如利刃刺破脏腑,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融化成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

“我在。”法兰西点头,“你接下去要做什么?是继续寻找未婚妻,还是按照你原本的日程表,作为‘英格兰’和我们谈谈。”他的口中发出欢快的叫声,“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好方便我选择用什么样的态度和你相处。我很不习惯和现在的你相处。”

那片湛蓝的海面上掀起波澜,名为疑问的漩涡在海底缓缓浮现。英格兰目光闪烁,将便携式黑皮笔记本里的备忘事项仔仔细细阅读一遍,微笑道:“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但我想,我应该选择工作。我不想看见你生气。”

法兰西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用过分甜腻的语气和我说话时我更生气,正常一些,英格兰。那么,走吧,我们开车去。”他拿出车钥匙,打了一个哈欠,“我建议过你把会面时间定在下午三点而不是一点半,我需要午休,但你不需要。英格兰,你总是这样,强硬地安排好每一件事,偶尔象征性地问一下我的意见。”

“那以前的我真是一个混蛋。”英格兰说,“我会纠正它,会尊重你的每一个意见,你是最重要的。”

“希望如此。”法兰西系上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好方便看清后方路况。副驾驶位置上的英格兰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乖巧的模样让法兰西无端联想到前几年去世的黑猫阿尔比恩——法兰西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遭到了英格兰的强烈抗议,“我不能和猫有一样的名字,法兰西”——它总是蹲坐在木桌上,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或许他会让出大部分利益,他现在可不把联合王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了。”法兰西想,“他执着于未婚妻,而我是他认定的未婚妻。这可真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他愉快地哼起歌来,“愿上帝保佑,英格兰的症状能保持到谈判结束。”

老旧的蓝色雷诺在街上疾驰,穿过市中心,闯进香榭丽舍大街的最东端。这辆车很破,前保险杠几近脱落,剩两颗生锈的铁钉堪堪挂住。法兰西缠了几圈交待,潦草地修理一番。车门有几处凹陷,挡风玻璃也有些许如蛛网般的裂痕,像是经历了严重的碰撞。整辆车灰扑扑的,有不少泥点,遮盖了原本暗沉的海军蓝。英格兰张了张嘴,良好的教养让他始终没有问出声——这辆车实在是过于破旧了,英格兰怀疑它会在半路罢工。法兰西瞥了他一眼,抱怨道:“修车费太贵了。只是换上一根新的保险杠的钱,就够我买一辆新的了。他们告诉我配件是独家的,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不适用。这只是一根保险杠!”车子适时发出一声怪叫,喷出黑灰色尾气,似是赞同。

巴黎的街景总是美丽的。以埃菲尔铁塔为中心点向四周溅射的城市规划,使得在巴黎的大部分地区都能看见那座象征着无上艺术成就的铁塔。英格兰隐隐约约觉得巴黎的街道无比熟悉,不,或许不止是巴黎的街道。当他乘坐“欧洲之星”,踏上这块在记忆中原本应是无比陌生的土地时,感受到了亲切感。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汹涌、剧烈的情感几乎将他吞没。他似乎来过这里,或许是在梦中,或许是在未婚妻的讲述中,他走过法国的每一个角落,熟悉这里发生的每一个故事。

法兰西将车开到爱丽舍宫门口,猛地踩了下刹车,两颗锈钉摇摇晃晃,终于不堪重负,掉了下来,前保险杠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沉默地看着前保险杠,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想,老朋友需要退休了。”他打了一个电话,“我会叫人来解决,呃,你可以先进去,和你的部长们聊聊。他们会告诉你很多事。”

“我可以等你。”英格兰踌躇着,“我不认识他们,在这里,在法国,我只认识你。我害怕等我回来时你再次消失,就像上午那样抛下我离开。”

法兰西诧异地看着他,“他们是你的部长,英格兰,他们帮你管理国家。你可以不认识我,甚至是厌恶我,但你必须处理好和他们的关系。”

英格兰抿着唇,神色纠结,“我会等你,一直会。”他走了几步又急急跑回来,“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一个拥抱,小心翼翼的拥抱。法兰西记不太清英格兰何时开始如此频繁地索求拥抱,如同一位患有皮肤饥渴症的病人,分别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会给法兰西一个拥抱。有时是轻柔的肌肤相贴,温热的呼吸撒在脖颈处,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有时是力度大到近乎窒息的拥抱,心脏随着胸膛急促的起伏猛烈跳动,仿佛急于证明什么。对于拒绝几乎所有亲密行为的小海岛来说,渴求拥抱或许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时间到了,英格兰,你应该离开。”法兰西轻拍他的脊背,提醒道,“拖车的人到了,我需要去交代一些事情。”

英格兰松开手,垂眸沉默半晌,转身离开,就像他在战时每一次见面后所做的那样。法兰西恍惚间回到了纷乱的战争年代,在阴暗、压抑、沉寂的氛围中,短暂的拥抱过后,各奔东西,重新陷入泥淖。他看着英格兰笔挺的背影,张了张嘴,一句“我不会离开”压在心底,终究没能说出口。

来到爱丽舍宫门口的不仅是拖车公司的员工,还有一脸兴奋的合众国和满脸写着无奈的加拿大。合众国一身松垮的圆领卫衣配夹克衫,一双厚底驼色硫化鞋让他看上去比平时高上不少。他的穿着一向随性,服饰大多是宽松、休闲的款式,配饰多为金属,显露出一种杂乱无章的美式自由。法兰西多次评价合众国的随意妄为,如果他今日的穿着再配上一把扳手,法兰西就要误认为他是拖车公司遣派来专门修理车辆的员工——尤其是浅黄色卫衣上的黑色块状污渍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汽车尾气的刺鼻味。

“你刚修理完一辆车?”法兰西问。

“问你的车子。”合众国摊手,“他喷了我一身尾气。”

“哦,那你可真倒霉。他就要被报废了,你没办法报仇。”

“真是遗憾。”合众国语气平静,听起来对车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老古董呢?我看见他在车上。”

“里面。”法兰西眯起眼,“你即使有紧急事件需要和他商量,也请等我们商谈完毕。这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对吗?”

“当然。”合众国一脸戏谑,“我为了另一件事特意过来,和老古董,还有你有关。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它似乎已经发生了。”

“什么?”法兰西虽满腹疑惑,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离开,去参加会议。他对拖车公司的员工交待几句,便急匆匆进入爱丽舍宫。

“来之前我并不确定,毕竟这件事太过于荒谬。你相信随意向上帝许下的愿望会成真吗?Bro.我许下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愿望,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会真实发生在英格兰身上。那个老派又古板的绅士,成为了专注于恋爱的蠢货!”合众国靠着加拿大笑得几乎喘不上气,“太有趣了!我可以笑话他一辈子。”

“你做了什么?”加拿大一脸警惕。他太了解合众国了,这位年轻的邻居对新奇的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并对欧洲的老贵族嗤之以鼻。年轻是他倚仗的资本,强大的实力又使他目空一切。他和他口中“老派又古板的绅士”一样精明,加拿大甚至能在他身上找到“令人厌恶的宗主国”——那个旧日帝国的影子。

合众国板起脸,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和幽暗小巷里开占卜店的巫师之间只差一个水晶球。他刻意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我们这类人很特殊。我们是国家,却拥有人类的外形、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是小情绪、特殊的喜好,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尽管有些人更喜欢叫我们‘国家机器’。但我们并不是机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人类。在所有情感中,唯独恋人之间的‘爱’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可以爱很多人,但不能‘爱’具体的某一个人。嘿!Bro.不要笑出声,我很严肃。”他做出祈祷的姿势,“所以,我向上帝许愿,希望见到陷入热恋的国家,最好是英格兰,因为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恋爱的模样。”

“看起来你的愿望实现了。”

“一半。”合众国说,“我看见了,在车上,老古板一直看着法兰西。但他总是这么做,我并不完全确定。”

加拿大努力回想在巴黎街道上遇见蓝色雷诺时的情景,试图透过一闪而过的车辆那贴着遮光膜的车窗看见英格兰的眼神,他失败了。“我没看见。”他说。

“你需要我这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合众国吹了声口哨,“我们可以等他们出来,英格兰一定像口香糖一样黏着法兰西。”

加拿大皱眉:“我无法想象,那太恶心了。”

“你马上可以见证奇迹了。”合众国异常兴奋,“演员已经就位,好戏即将开场。我可以把剧本交给洛杉矶拍摄,它会成为史上最具喜剧效果的电影。”他用歌剧唱法喊道:“我找到他们了。”

加拿大循声望去,法兰西满脸疲惫,脚步匆匆,仿佛落后半个身位的英格兰是什么洪水猛兽。他看见靠墙站立的加拿大和合众国,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抱歉,我现在恐怕没有办法招待你们。合众国,你的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吗?我需要休息。”

合众国抬起下巴,“看看我说了什么。沉溺于恋爱漩涡的英格兰,呜呼!”

加拿大瞥了他一眼,转身与英格兰搭话:“英格兰先生,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英格兰礼貌回答。他没有见过眼前这位样貌温和的男人,混乱且模糊的记忆中没有哪一位的左眼底下有三颗并排的淡淡的痣。如此独特的标记,英格兰自信如果他们见过面,他一定会记住对方。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蒙着一层灰雾,加拿大不由得担心。他拉过法兰西,小声问道:“法兰西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可以说是大事的小事。”法兰西轻描淡写地说,“谈判时,他所有的决策都倾向于我,英国部长们都快气疯了。我很开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谈判结束后,他提议我到英国去看看我们的婚礼场地,他说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婚礼地点在英国,场地设计交给我。”法兰西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加拿大语塞,在漫长的国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了荒谬。他的前任宗主国,把利益刻在骨子里的生性凉薄的金融帝国,此时此刻,如合众国所说那般,陷入热恋的泥淖。他担忧道:“英格兰先生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法兰西一脸惊恐:“不!”

“一直?”合众国凑过来,摸着下巴做思考状,“我想不会。你可以给他一个吻,法兰西,童话、电影里都是这么做的。”

“你在开玩笑吗?”法兰西幽怨地看着他,“相信一个吻能够让一个神经错乱的国家恢复正常,我看起来很像蠢蛋吗?”

“一个尝试而已。”合众国说,“除了一个吻,你什么也不会失去。”

“亲吻?法兰西,你想要吻我吗?”英格兰期许道,语气明显变得兴奋,“我很高兴你愿意这么做。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重要。你想要吻我,这让我感觉我们重新变得亲密起来。这是一个好兆头,最终你会决定接受我的。”

合众国笑出声,怂恿道:“亲他,法兰西,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谢谢你的建议。”英格兰狐疑道,“但我想,我和法兰西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嘿!我在帮你。”合众国叫道,“你认为法兰西想要吻现在的你吗?别开玩笑了。他喜欢以前的你,喜欢凉薄、无情的你。”他阴恻恻地说,“你们都想要对方死。”

英格兰迷茫地看着法兰西,小心翼翼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想要你……”他有些手足无措,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一句完整的句子说得磕磕巴巴,甚至于一个简单的单词也说不出口。

“对。我们都想要对方死。”法兰西有气无力地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处于敌对状态。你想要侵吞我的土地,想要我臣服,你是阻挡在我前进路上的一块巨石。我们总是打架,陆地、海洋,欧洲、非洲、美洲……我们在很多地方打架。有时只有我们,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带领各自的军队,在世界各地作战,各有输赢。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放下仇恨,成为了盟友。英格兰,我说过我们是国家,不是未婚夫妻。在这里,是你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不应该是这样。”英格兰呢喃着,“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费了好大劲才让你同意我的求婚。今天我们原本应该去看婚礼场地,但你突然消失不见了,你跑到了法国,所以我也到法国来找你。你变得不认识我,要我和你一起完成工作。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看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我不希望你生气,所以我依照你的意思去和完全陌生的人谈论事情。法兰西,我们是普通的、即将结婚的夫妻,而不是什么国家。”

“我问你几个问题。”法兰西说,“我是一个法国人,为什么要到英国去?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和你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恋爱?既然是普通人,那么我们做的是什么工作,是否仍在读书?你的父母是谁,我的父母又是谁?你的朋友呢?”

英格兰沉默。法兰西指着大脑,说:“你看,你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你的记忆是虚假的。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的大脑虚构了一段记忆,至少昨天我们分开后,你还是正常的。当然,我并不是说现在的你不正常。只是,英格兰,你让我很不习惯。”

“这样合适吗?法兰西先生,他看起来难以接受。”加拿大问,“我想我们应该循序渐进,一次性告诉他全部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合众国大剌剌地搭上加拿大的肩,无所谓道:“没什么不好的。你想他永远这样吗?”

加拿大摇头:“不,我是说,我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

“Bro.老古板陷入幻想之中,他分不清什么才是虚假的,是记忆还是我们口中的现实。”合众国作夸张呕吐状,“说实话,我也很不习惯现在的老古板。他看法兰西的眼神比以前更甜腻,太恶心了。呕。”

法兰西握住英格兰偏凉的手,将人拽到空房间,摁到椅子上。他倒了一杯白兰地,“喝点。你喜欢这个。”

英格兰拿过酒杯,慢慢喝下。动作迟缓、卡顿,仿佛生了锈的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的眼睛空洞无神,一双蓝眸暗淡无光,仿若万米以上的深海。法兰西想起二十世纪初,由于严重的环境污染,英格兰的右眼近乎失明,颜色如同现在一般暗淡,是海底深渊。

静默在二人之间游动,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相对无言,沉默压抑到让人无法接受。每一次见面,他们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或是关于利益的争吵,或是基于仇恨的嘲讽,或是会议上的谈判,即便是大战时,二人挤出时间见面的那几次,也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只是拥抱代替了一切言语。他们很多时候不需要挑明什么,彼此之间神奇的能够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在彼此纠缠的漫长岁月中,他们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满腹心事却说不出一个单词来。合众国几乎要被这股死静的气氛弄得崩溃,他戳了戳加拿大的后腰,悄声说:“如果他们继续沉默下去,我会先忍受不了发疯的。”

“你想被他们发现这一切都源自你荒唐的愿望吗?”加拿大加重语气,威胁道,“安静些,别像个多动症患者。”

“我们可以偷偷离开,bro.别那么死板嘛。”

加拿大叹了口气,说:“今天早上,你突然闯进我的房间,说请我看一场表演。我们去了伦敦,很快到了巴黎,接着是爱丽舍宫,你全程没有说我们具体要做什么。现在,你在表演即将到达高潮的时候,告诉我你要离开。”他沉声命令,“合众国,安静坐着。”

“这场表演对于我来说已经结束了。”合众国嘟囔着,“愿望已经达成,我看到我想看到的。剩下的事情,让法兰西去解决好了。”

“再等几分钟。我想知道英格兰先生会怎么选择。”加拿大说。

“这根本没有意义。”合众国怪叫道,“英格兰会选择‘现实’。当他意识到记忆有可能是虚假的时候,他就会想尽办法去证实心中的猜想,他就是这样一个国家。我们什么都不说,悄悄离开,他们不会发现今天一系列荒谬事件的源头是我的愿望。”

“你可以说得再大声一些,他们就会发现了。”加拿大说,“我们离开吧,他们看起来已经解决了。”

死静的气氛是被突兀摔碎的就被打破的。英格兰死死握住碎玻璃,鲜血缓缓流下,疼痛的感觉却并不强烈。他思考了很多,关于记忆和现实,关于国家和法兰西,以及一些无法解释却真实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深处是一片浓雾,能够捕捉到的记忆除了未婚妻之外没有其他。英格兰忽然感觉自己跌入了虚假记忆所编织的大网中,如同垂死挣扎的昆虫——他现在认知中的世界总有什么是虚构的。英格兰扔掉碎玻璃,用手帕擦拭掌心的鲜血。他看见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是用虚假记忆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

当英格兰将酒杯摔碎时,法兰西着实吓了一跳,但他并未阻止。英格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解释当下一切的答案。他静静等待,直到英格兰抬头,语气坚决地说:“我想要知道我是谁。”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都在英法境内,大多是二人心平气和时走过的地方。当一方以私人身份拜访对方时,对方会简短的充当导游的角色。法兰西曾向英格兰抱怨十九世纪伦敦街道的狭窄和公共马车的缓慢、拥挤,也曾驻足欣赏街边的木偶戏;英格兰曾絮絮叨叨地说起巴黎的咖啡馆和过于热情的见面礼,也曾困扰于摄影、电影技术兴起时法兰西狂热的拍摄邀请。他们一同走过太多地方,留下太多痕迹。

“我提议私奔的时候,你带我来到这里。”法兰西站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海风吹乱精心打理的发型,“你说你喜欢来这里思考问题,大海的声音能够让你平静下来。”他眺望对岸,“我能看见加莱。”

英格兰在他身边坐下,诧异道:“私奔?在你的描述中,我不像是会同意私奔如此疯狂的行为的国家。”

“原本的你不会。”法兰西回忆道,“二零一六年六月,我翘掉了欧盟的会议来找你。你打算离开欧盟,就像几百年来你一直做的那样。我想,你的压力应该很大。在泰晤士河畔遇见你时,你一言不发,给了我一个窒息的拥抱。”他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我差点死在你怀里。当时我的心情也很不好,所有人都让我感到难受,我想要逃离让我感到压抑的地方,所以我说,我们私奔吧。”他弯下腰,紫色的眼睛亮亮的,“出乎我的意料,你很快答应了。我们扔下一切,什么都没有带,只有一辆车。”他伸出手,比出“二”和“四”,“足足二十四小时!我们没有和任何人联系,没有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去做些什么。我们在公园和乐队一起唱歌,在草地上做爱,做了一切以前想要做却不能做的事情。那是极度疯狂的二十四小时,但我很开心。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开心过,什么都不用管,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他张开双臂,“自由万岁!”

“很疯狂,但是我喜欢。”英格兰笑着说,“即使我的记忆不全,我依旧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喜悦。”

“你很少会喜欢这些。”法兰西说,“你喜欢有条理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你讨厌突发状况,讨厌被打乱的安排,尽管你总是提前做好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你很敏感,我总疑心你有感知危险的触角。真的没有吗?”

英格兰摸了摸头顶,那里只有软塌塌的浅金色发丝。他坦诚道:“没有。这太奇怪了,国家拥有形体就很奇怪,有能够感知危险的触角就更奇怪了。”

“你一定有。”法兰西坚定地说,“触角不一定是在头顶,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比如手臂、腰腹。”

“好吧。”英格兰妥协,“你说有那就有好了。等我发现了会告诉你的。”

法兰西笑出声,乐道:“我等着你找到的那一天,不要忘记告诉我。”

“不会。”英格兰说,轻轻抚摸法兰西的眼尾,“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不是纯粹的紫色,它混着些许暗淡的蓝色,哦,我还看见了一点点金色。这让我想到蓝紫色的鸢尾花。”

“很多人夸赞过它,但你从来没有。”法兰西回答,“它以前是纯粹的金色,巴士底日后变成了奇特的紫色。相对来说,你应该更喜欢金色的眼睛——你不太喜欢大革命时期的我。它最耀眼的时候是十八世纪,你管它叫‘太阳’。”

“那我确实很喜欢。”英格兰恍然大悟,“我喜欢太阳,所以也会喜欢像太阳的你的金色的眼睛。现在的紫色眼睛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法兰西发出惊异的叫声:“你比以前更坦诚了。以前的你只有撒谎时才会说些甜言蜜语哄骗我,就像诱骗天真少女上床的男人。”

“变得更糟糕了吗?”英格兰问,“抱歉,我会注意的。”

“不,这样挺好的。”法兰西说,“你可以多说一些,真诚的夸奖。等你恢复我就听不到了。”
“你好像很确定我会恢复原来冷漠、傲慢的性格。”

“我太熟悉你了。世界上没有人像我一样陪伴你如此长的时间,在彼此孤寂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痕迹。所有生物或非生物中,只有我们如此特殊。正因如此,我才足够了解你。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即将做什么,说什么,我都能猜到一二。”法兰西微微昂头,颇为骄傲,“让我猜猜,你在想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太像是敌人,也不太像是朋友。不会是恋爱关系,这个我强调过好几次。我来回答你,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过于复杂,我无法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在我说完我们漫长的故事后,你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英格兰点头,“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未婚妻的角色一定是你的。在我的记忆中,你在过去占有很大的位置。在我的潜意识中,你同样会在未来占有很大的位置。所以,当我认为自己是普通人时,你就是那个会陪伴我度过余生的人。”

“我怀疑你已经恢复了。”法兰西暗骂,“该死的,你很擅长演戏。合众国合该给你量身打造一部电影,好让你在戛纳拿最佳男演员奖。”

“我没有。”英格兰莫名委屈,连忙转移话题,“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法兰西看了眼手表,“我该回去了。再见。”他说,“明天我可以带你去更多地方。”

“再见。”英格兰吻了吻他的额头,略带惋惜地说,“无论明天你见到的是否是熟悉的英格兰,我依旧是我。你认识的英格兰不会轻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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