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乔】雨露
大乔最近很发愁，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祖坟冒青烟还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发生几率微乎其微的事都被她碰上了：石鱼开智、石鱼化形以及……她怀孕了。
大乔原身是江畔雕刻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尾石鱼，随着江水涨落世事推移被风蚀得斑驳。按照时间来说她算得上一件古物，大抵所有的古物最后的归宿都是神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地方的，只是忍着风吹日晒雨淋带来的痛苦忍着忍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她便到了这个地方。
身为一尾动不了的石鱼她所能看见的便是头顶上方的一棵大树——并不是笔直的，反倒像是为了方便人侧卧而专门将身子靠近地面般的弯折——树上正闭目休憩着一个人。当时她还并不知道“美”这一概念，只是觉得看到他的时候所有风蚀带来的痛苦全都烟消云散，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舒适。
天空的蓝色从茂密的枝叶间漏出来，带着些微的亮色投掷到他的面上。像是被晃动的光亮惊扰了安眠，他缓缓睁开眼向着她的位置投来一瞥，带着似笑非笑的语调说：“哪儿跑来的小鱼敢明目张当地偷看本神？”
后来她才知道树上躺着的人是雨神时雨天司诸葛亮。而她能在这里的原因是思雨常休憩的树下有一方水潭清澈无鱼，好看是好看却缺少了几分生气，时雨不在乎这些也难得找几条活鱼来给自己添麻烦就任凭水潭一直空设着，底下的人实在看不过去就将她这一尾石鱼搬来镇潭子了。
只不过他并不是很想将她留在此处。
“古朴、好看、又不需要你打理，你就把它当个摆件摆在院子里替你这空无一物的院子去去灰增点气色。”她听见那个貌似将她搬来的人这样劝说。
“万物有灵，你只把她当个玩物就不怕她跳起来咬你一口？”那个好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笑，只不过这次听起来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她是一条石鱼，怎么会咬人呢？大乔这样想着，就算她要咬人也不会咬不认识的人。嗯……虽然在这里她只认识他一个人。
最后在那人不懈努力的絮叨之下，诸葛亮的耳朵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便只能点头将她留了下来。
时雨天司专司人间行云布雨之事，他很少能有空闲的时候。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便会倚在她头顶上方的树上休憩，偶尔的偶尔他会他会从水潭里捧些水浇在她身上。但无论怎样，只要他在这方院子里她总是能看见他的，她总是看着他的。
这一看就看了两百多年，看着看着她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化形了。化形的那天诸葛亮也在。她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化形，一双眼睛仍旧滴溜溜地望着他，诸葛亮只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下一刻一件白色的外衣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想到你的机缘还不错，这么快就能化形了。”他的语气是毫不意外的淡然。
那时她还不能明白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只记得他极轻极快地笑了一声后才说道：“既然修成了人形那边要遵守人的规则做事，可不能再这样……毫无遮拦。”
那时候她觉得面前这位神君可真好，就像、就像她最喜欢的晴日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让她觉得格外舒心。
后来她便开始识文断字——有些时候是他教，但更多的时候是她不认识的人来教。等大乔学得差不多像人的时候她便开始偷偷地往人间跑。最初只是希望能在某个地方与施云布雨的时雨天司不期而遇——他停留在时雨殿的时间太少了偌大一个殿堂只有她一尾鱼实在是……寂寞得让人难过——可他们从未相遇过，大乔原本期待的心也就慢慢地沉寂下去。后来去人间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而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对时雨天司抱有异样的情感呢？大概是从某一次她从人间听书回来恰巧诸葛亮也倚在他那棵老树上休憩。他一听见她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语气说不清是责怪还是其他的什么，“又跑人间去了？你这条鱼还真不像是石头做的，一点也不安分。”
亦笑亦嗔。大乔脑海中浮现了说书人说过的这个词。她直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蹦过去坐到了他身侧让出的位置。他似乎是在等着她先挑起话题，手上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摇着。大乔想了一会儿，才找到今日听书听得不太明白的点，“时雨，凡人也会行云布雨吗？”
诸葛亮侧了侧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今天听说书先生讲到‘两个人翻云覆雨’就想到了你，难道你布雨还需要帮手吗？你要是需要帮手的话我可以做那个帮忙的人吗？还有，下雨不都是白日夜晚因势而行的吗？为什么说书先生的口中他们只在夜晚‘翻云覆雨’呢？”
诸葛亮摇扇子的动作渐缓了下来，他噙着笑斜睨着她。不知怎么的大乔就渐渐收了声：她感觉他有些生气。
“你听的什么故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大乔眨了眨眼有些小心翼翼地回道：“就……相府小姐和赶考书生的故事。”
诸葛亮垂眸看了她一眼，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得仍旧轻描淡写，“三个月不许出时雨殿，你要是闲来无事就将我书房里左面墙那一壁书给看完——三个月后我会抽查。”
大乔的脸立马拉得老长，她正想说些什么，扇面又在她脑袋上一敲，“敢顶嘴再加三个月。”
这下大乔敢怒也不敢言了。
六个月，任她是块石头也快在时雨殿里待得长蘑菇了。出来之后她拿这件事去问了人间与她玩得很好的小花妖，小花妖只红着一张脸告诉她那个词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但继续追问她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乔越发困惑与好奇，小花妖被她缠得将自己都埋进了土里再也不肯出来。
大乔哼了哼，正打算找别人问去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诸葛亮摇着扇子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时雨大人……”她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带上了尊称。
“是还没有被禁足够吗？”诸葛亮冲着她笑了笑，但却话音一转，流露出几分可以商榷的模样，“你就这么想知道人间情情爱爱的事？”
“情情……爱爱？”
诸葛亮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她拧回了神界丢到了月老面前，冲着一脸诧异的月老吩咐，“你好好教导她一下。”
“教导什么？”
“教导……关于人间的情情爱爱。”诸葛亮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大乔一脸乖巧地立在一旁，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滴溜溜地转着。
“这一位……仙子动了凡心？”
“你只管教就是——她可是比木鱼还要呆上一分的石鱼，让她早日了解一些男女之事也比她自己一个人瞎捉摸来得靠谱。”诸葛亮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那一天大乔似乎学到了很多，但又似乎只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做夫妻是可以一直不分开的，那么她可以和时雨……诸葛亮做夫妻吗？
没想到在几百年之后她果真和诸葛亮做了夫妻，不过……只是一夜夫妻。
彼时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一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鱼了，她已经明白并且看过了许多人间的情爱故事，也见证了和自己要好的小花妖坠入情网却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她开始变得满怀心事。
她还是想和诸葛亮做夫妻的。从她来到这里一睁开眼到现在她满心满眼的全是他——这并不是依赖或者是雏鸟心态。她是喜欢他的，喜欢那个永远自持、疏远的时雨天司，也喜欢那个对着她的时候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宠溺、无奈神色的诸葛亮。
她喜欢他，远胜过她喜欢照在身上的阳光与偶尔漫在身上的扫荡开疲劳的潭水。
可是诸葛亮会喜欢她吗？大乔不知道。甚至她从来没想过诸葛亮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她好像仍旧是一条未化形的石鱼，就那样仰望着自己头顶上方关于他的那一方色彩。
这样无望而又隐藏着炙热的情感将她一尾鱼熬得心绪郁结。
要是换平日里她绝对做不出这般大胆的举动。归根到底与诸葛亮的露水姻缘缘起四个字：色胆包天。
那日恰好夜深露重。大乔缩在水潭里望着头顶上方不停飘落的树叶无心睡眠。
她听见诸葛亮回来的声音立马躲在了岸边的石块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张望：诸葛亮难得喝了点酒，步履有些不稳。青白相间的衣袍都沾上了酒气，更别提那张清冷的脸此刻已经面若桃花。
也不知道他去见了谁，和什么人喝得这样高兴。大乔忍不住抿了抿唇。
诸葛亮走到了树根旁倚下休憩。他好像睡着了，许久都没有动作。大乔试探着吹了一片树叶在他身上，也没能将他惊动。
许久，大乔才小心翼翼地从水潭里出来走到了他的身旁。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越发觉得书中用来描写美人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肤色胜雪却因为不胜酒力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桃红；额上绘着淡青色昭示着雨神身份的纹路；眉毛比较秀气只是在眉尾折出了一个比较锐利的棱角；她最喜欢的双眼紧闭着，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来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她忍不住动手拨了一下，细长的睫毛在她的手指上扑腾了几下像是有要睁开的迹象惊得大乔立马收回了手；他的鼻子也很好看，俊秀挺立；再往下……他的嘴唇有些薄但是唇形却很好看，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无论再怎么冷面冷情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是分外好看的。
他喝的是桂花酒，身上全是甜甜的桂花香气，熏得大乔也晕乎乎的带上了几分醉意。她盯着诸葛亮的薄唇看了好半晌，越看越觉得好看，就像蟠桃园里挂在枝头的蟠桃一样诱人。鬼使神差的，大乔就低下头去在他的唇上浅啄了一下。
桂花的香气似乎越来越浓，大乔抬起头来的时候脸红得像是她也喝醉了酒。她就像是个初次喝酒的小孩既新奇又着迷，没忍住又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诸葛亮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不耐烦地半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别闹。”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一向清冷的声音变得有些散漫，甚至语调都变得跟融冰似的暖洋洋的。
大乔愣了片刻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就迎着他半睁的眼眸吻了上去。
后来……后来便是鱼翻涟漪雨打芭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乔清理干净了所有痕迹甚至还对诸葛亮施了个忘却术，却仍旧是做贼心虚地溜到了人间避着诸葛亮。诸葛亮从来没有发过火，但他生气时候冷冰冰的模样却比人间变脸术还要可怕——如果他没忘记那一晚的事，指不定会笑着将她打个半死……
大乔到人间躲着他躲了两个多月，每次一想到自己如果被他找到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色欲熏心没把持得住呢？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那一夜，只一夜她就有孕了！神仙孕子本就困难，再加上她原身还是一尾石鱼，便更加难上加难。她是真没想到这万中无一的几率都能被她碰上……
大乔叹了口气越发觉得愁云惨淡。

“在人间疯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大乔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和手里的堕胎药一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在石板地上跌了个粉碎。她都没在意自己的指尖被迸裂的碎瓷片给划了道口子。她呆愣愣地看着他。
人间九月秋意起，巴蜀之地的夏韵还未完全退去，初秋的风吹得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斑驳摇曳倒映在来人青白相间的衣裳上，像是觉得他太过冷清而给他镶嵌上一些暖色。一别三月，他看上去什么也没变，仍旧是那般风光霁月。
诸葛亮摇着扇子看着她呆呆的模样以为她没听清自己的话，于是挑着眉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她明明是躲着他，却被他当做疯玩……大乔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委屈还是难过，她转过了头试图掩盖自己泛上来的泪光。
“你怎么来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转移开了话题。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去？”诸葛亮并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执意要她回去。
“我……还想在人间多呆一会儿，暂时不想回去。”大乔压低了声音说。
“被什么人欺负了？怎么眼睛红红的？”诸葛亮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旁，用扇面翘起了她的脸。大乔对他从来没有防备也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称得上轻浮的举动，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见大乔又不说话，诸葛亮又换了个话题，“你不舒服？怎么院子里一股药味？按理说石鱼应该鲜少有身体不适的时候，更何况你已经修成了人身……”他越是思索眉头便越是紧皱，到最后他语气严厉了起来，“你现在立刻随我回去，要真是不舒服凡间的药对你是没用的。”说完便拉过大乔的手想要施法赶回去。
大乔慌忙掐灭了他手中凝出的法诀，连连摇头，“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看了一些书觉得书上的药方好玩胡乱熬来试试。”她顿了顿，放开了他的手再次强调，“我没有不舒服。”
诸葛亮面色冷淡地看着她，说不清是信了还是没信。大乔被他看得心里打鼓，忍了半天没忍住低下头开始送客，“我还想在人间呆一会儿，时雨大人要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去。”
诸葛亮摇着扇子的手不经意间停了停，眉尾不着痕迹地扬了扬：这小丫头还是第一次赶他走，以前他每次回来她都巴不得粘着他让他能在时雨殿多停留一段时间，而今……
他本是不打算久留的，但大乔的反应实属反常反倒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诸葛亮慢悠悠地走到她方才坐着的地方坐下，迎着大乔不解的神色老神在在的说：“既然你说人间这么好玩，那我待上一段时间看看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大乔正想拒绝却被诸葛亮的一句话堵了回去，“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不想让我留在这儿？”
大乔总觉得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藏着刀子，恐怕再拒绝下去他十之八九便能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大乔打了个冷颤，连忙摇摇头，“没、没有。”
诸葛亮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还是她一直躲着的人，大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拘束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她自己在一旁纠结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问道：“季节之交不是你最忙的时候……你待在这儿不比时雨殿方便，你就不怕误了降雨的时辰？”
“夏末秋初南方多小雨，北方雨转雪很快便能由阿离接手，倒不算是很忙。”诸葛亮抬眸看了大乔，果然看见她面上挂满了遗憾的神情。他笃定大乔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总有办法问出来。诸葛亮抿着唇笑了起来。
“我、我先进屋了。这房子是我租下来的，你……随意。”大乔看着诸葛亮的笑就着魔了似的心虚，她只是一尾小小的石鱼怎么敢跟与狐狸比肩的时雨天司比智谋……大乔急忙躲进了屋。
大乔将头靠在了门上一时间觉得命运可真爱和她这一尾鱼开玩笑：他怎么就找来了呢？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他怎么就……大乔叹了口气，手抚上了腹部，她不能和诸葛亮住在一起。现在三个多月衣服穿宽松一些倒还看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她已经有些孕吐的反应，和诸葛亮住在一起很难不会被看出些什么来。她必须得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打定了主意大乔便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开溜。诸葛亮倒是不见外，在她的小院子里打量了好一阵才随意挑了间房休息。大乔为了躲诸葛亮连晚饭都没吃。也不知道他饿不饿……这个念头才起便被大乔摇晃着脑袋给抛了出去，明明现在处境更糟糕的是自己，还担心他做什么！
大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夜深。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高高在上的时雨大人其实某些时候还挺幼稚的——神仙原本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可她只能算半个神仙再加上人间的美味太多，也便养成了进食的习惯。大乔敢肯定在她能化形吃东西之前诸葛亮是不吃东西的。可不知为什么如果每次他回来撞见她在吃东西总是会上来分走她的美食，导致大乔之后从人间买吃的都是买两份回来。
她记得有一次她问诸葛亮为什么要抢自己的食物，面前的他笑得让大乔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说：“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想试试看有没有那么好吃，万一你这尾呆鱼舌头出了什么问题还能早早地发觉。”
到后来他直接用一双带笑的眼睛看着她，说一个“饿”字她便乖乖地将自己手中未吃完的美味奉上。她那时是真的相信他饿了。
屋外的院子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放轻了声音。大乔躺着听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摸下床收拾好了东西，先开了条门缝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诸葛亮已经睡下才施了个小法术吹进了他的房间。她的这点小法术在醒着的时雨大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上次的法术能施效全是因为他睡着了……应该……是起作用了吧？他如果还记得怎么可能不把她的鱼皮扒下来！
大乔分毫不敢停留，她一只脚才踏出大门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冷飕飕地传来，“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
大乔几乎是立马将手中的包袱藏在了身后，“我没有要到哪儿去，就是……出来看看门关好没有。”
诸葛亮注意到了大乔的小动作，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你又想像上次一样逃吗？”
“什么？”他说得极轻，虫鸣的细小的声音都能将他方才的低语给掩盖住，是以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那门关好了吗？”诸葛亮很快调整了过来，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问。
“关、关好了！我先回屋了……”大乔一直将包袱藏在身后避着诸葛亮快速奔回了屋。
诸葛亮看着大乔忙不迭关上房门的身影，极轻极快地叹了口气。

大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昨夜她睡后竟然下了一场雨，气温陡然降了下来。大乔拥着被子苦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昨晚诸葛亮肯定起了疑心，她之后再想要偷偷溜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大乔叹了口气，心烦又怠惰一点也不想起来面对诸葛亮。正当她在心里祈祷着诸葛亮已经出去施云布雨的时候，院子里突然间传来了个声音，“乔娘子，我看天凉了你怀着孩子一个人不方便特意炖了鱼汤给你送来！”
糟了！大乔几乎是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赶忙穿好衣服出去却没想到还是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诸葛亮站在门前正与满脸既惊艳又惊讶的隔壁吴大婶在说些什么。
吴大婶眼尖地看到了她，开口便唤，“乔娘子，这位是……”
诸葛亮也侧身向她看来。
迎着两人的目光大乔硬着头皮走到了他们身侧期期艾艾地说：“这位是……我的远方表哥，来探亲的……”
“嗐！我就说你一个寡妇来到我们这儿还怀有孩子怪不方便的，你娘家来人我就放心了！这是我才炖好的鱼汤你拿去补补身子，有什么事儿来隔壁叫我就成，我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谢你吴大娘。”大乔能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强撑着面上的笑容送走了吴大婶关上了院门便听见诸葛亮问：“寡妇？身孕？”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浮在空中的光尘却仍旧吓得大乔腿软。
大乔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什么时候的事？”他依旧轻飘飘地在问。
大乔知道再瞒他也无用，极其小声地回了句，“三个月前。”
大乔等着他质问自己那个人是谁——就算他问她也不会说——可是没想到诸葛亮却一个字没提。明明不希望他问但当他真的不问的时候大乔又觉得难过，这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她一点分量也没有？
“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大乔猛地抬头却看见了诸葛亮并不算好看的脸色，她嗫嚅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想。”
“那就坐吧。”诸葛亮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拉着她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将还温热的鱼汤拿出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大乔偷偷看了他一眼，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便只能借喝汤来缓解尴尬。
“你如果想要这个孩子，在孩子生出来之前就不要回神界了——神界不比人间来得方便，也少有像方才那位大娘一样热心的人。常来常往的也只有风雪雷三神，风雷都是大男人而阿离自己都是个孩子，我不放心。”
不放心？大乔抓住了他最后的几个字心忍不住微微一跳，却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又赶忙压了下去。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诸葛亮许她留在人间那是不是……
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诸葛亮笑了一声继续说：“无事时我也会留在人间。”
大乔的脸立马垮了下去。还没等她说些什么诸葛亮就无比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状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惹得大乔垂下了眼眸，要是以前她很开心能与他如此亲昵，可是如果他于她无意又为何要这样招惹她？
大乔心里难过极了面上却一片沉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你……”诸葛亮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北方雪落渐丰，南面小雨微停。诸葛亮迎来了一年之中他最清闲的时刻。大乔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孕吐反应仍旧强烈还是因为诸葛亮除了有降雨的任务外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大乔心烦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有些时候她甚至就想完全不管不顾地告诉诸葛亮这个孩子是他的，将那一日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她终究是不敢的。她知道以诸葛亮的个性知道了这件事后只要她想要这个孩子他便会负责。她喜欢他，希望他也能喜欢自己，而不是出于责任被迫接受自己。原本这一切就是她色胆包天自作自受的后果。
大乔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天上飘着小雨夹杂着些雪花，还未落下便已经融化，濡湿了大乔的肩头。十二月末年关将近，院子外暖色的灯光越过树梢染红了她院内一小片天空。欢欢笑笑的声音让大乔越发觉得孤寂。
大乔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懊恼地想着：她一尾小小的石鱼何德何能能体会到这么复杂的情绪。要是她从未开智也从未化形就好了。
“大着个肚子还坐在外面受冻做什么？”带着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她一个人的愁肠百结。还未等她转头一股柔和的法力便烘干了她身上带着潮意的衣裳，周身都温暖了起来。
“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大乔难得听见诸葛亮低低的抱怨。他将她拉了起来，给她系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才垂眸看了一眼她鼓起的肚子，像是没忍住好奇一般伸手摸了摸，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给面子地踢了踢。
诸葛亮抿着唇笑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串糖葫芦递给她，“路上随手买的。”
大乔才伸手接过，便又听见他问：“外面摆了集市挺热闹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不要勉强。”
大乔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好。”
大乔身子重，诸葛亮自然而然地搂过她的腰让她行动能更舒适一点。才出门便看见平日里常来帮大乔的大妈大婶笑着冲他们打招呼，“哟，乔娘子和诸葛先生出门逛逛啊？可要小心一些，虽然这冬天的雨都是飘着的，但你怀着身子路滑可别摔着了！”
“街角有家锅子店，就卖灯笼那家旁边，味道还不错，乔娘子和小先生还没吃饭的话可以去试试，吃完浑身暖和。”
周围的人都默认她和诸葛亮是一对，虽说她报的身份是寡妇，但巴蜀民风开放寡妇再嫁的不在少数，再加上她与诸葛亮同居同行即使又表兄妹的关系在也只会让她们认为是亲上加亲。诸葛亮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并没有出言解释。大乔最初还会解释一番，但发现越解释便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最后也就放任自流了。她其实还是高兴的。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的确热闹非凡。巴蜀出美味，到处都是热腾腾的食物气息交杂着。要是换以前大乔一定会兴奋得到处尝尝自己没吃过的东西，可是此时空中飘着的香气只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皱眉。
“吃点这个会好些。”诸葛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小瓶的梅子。
大乔眨了眨眼，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惊奇——自从诸葛亮见过她孕吐时的模样后他总会时不时地拿出一些开胃压吐的零食给她，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她找了好几家零食店都没有找到相同的东西。反正她吃了之后孕吐的反应会压下许多就是了。
诸葛亮揽着她替她隔开来往路过的人潮。两人一路无话。街边烛火的暖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倒有着几分灯火阑珊的意味。
大乔忍不住再往他身旁靠了靠，更加贴近他。就算只是一会儿也好，让她做做梦，让她以为他们俩是相爱的。
“你……”诸葛亮才说一个字大乔便泄气地拉开了他们俩的距离可是却没想到诸葛亮搂着她的腰反倒拉近了她，甚至比她小动作拉近之下的距离还要近。
“你很怕我？”大乔听见诸葛亮这样问。
大乔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他自顾自地说：“那便是讨厌我了。”
“没有！”大乔几乎是立刻就反驳，她怎么可能讨厌他呢？
“你在哄我开心？”
“不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甚至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情感。
“那你为什么要逃？”
大乔感到他搂着自己腰的手紧了紧，但却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算了。”诸葛亮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下去。
大乔没有漏掉他眉目间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什么事能惹得他露出这样悲伤的模样呢？

过年那日大乔本以为自己会一个人度过——以前在神界的时候诸葛亮会和其余的三神一起过年，顺带着将她捎上。而这次她在凡间，便参与不了他们的热闹了——她没想到诸葛亮会放弃与其他三神的团聚来陪自己。
那日天冷，大乔在床上赖了许久才起来。本以为诸葛亮已经离去，打开门时却发现他仍旧站在院子里。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便转了过来。
“你没走？”大乔疑惑地问着。
诸葛亮笑着朝她走来，替她紧了紧领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我晚上回来陪你过年。”
他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大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恍惚了心神，等清醒过来时面前早已不见了诸葛亮的身影。
他这是……什么意思。大乔呆呆地抚着自己的额头，被他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柔软的触感。
大乔被诸葛亮这一吻搅得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
“阿离？”大乔回过神定睛一看，便看见自己院子墙上探出了一截红色的纸伞与两只竖着的耳朵。
听见她的呼唤，墙上的耳朵跳了跳，随后便是一整张娇俏的脸探了出来，“大乔好久不见！”
红色的纸伞飘到了她身前，随后一只纤长的手便握住了伞柄将它搁在了肩膀上。
面前少女红色的眼睛眨了眨，用手指挠了挠面颊一脸惊奇地说：“你真的有小宝宝了啊！”
大乔见她一脸好奇却又不敢乱碰的模样也眨了眨眼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时雨说的，”公孙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们都快被他的反复无常给烦死了。我们哪儿知道有身子的人有什么忌口的和喜欢吃的啊！我估计月老和灶王也快被他烦死了。”
公孙离顿了顿随后才有些不服气地说：“他又不怎么会做饭，怎么不交给我呢？凭我们天象四神的关系拜托我不比拜托什么百花百草仙子来得更容易？”
大乔咳嗽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好奇又带着窃喜地问：“他……竟然这么关心我吗？”
阿离用力点了点头，头上的兔子耳朵跟着一起晃动，“我看你一直不会来还以为你和时雨闹矛盾了，没想到却是在人间养胎……时雨那家伙动作还真快。”她最后一句小声的嘟囔仍旧被大乔听见了。
“你说……谁的动作快？”
“时雨啊！我本以为你们会先成亲的，结果没想到却是先把孩子怀上了……我本来还等着带信哥哥……咳！我什么也没说，我没打算和谁成亲！”
大乔抿住了唇阿离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脑海中只转着一个念头——诸葛亮知道孩子是他的。她施展的忘却术并没有起效果，可为什么……
大乔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公孙离见她面色不佳以为她累了，便没有多过打扰，只留下了一个毛茸茸暖洋洋的雪球给她，说是把这个带在身上即使下雪的时候穿再少也不会感到冷。
自从她与诸葛亮春风一度之后，大乔就再也没有这么迫切地盼着诸葛亮能回来。有些事她必须得问清楚。

“你怎么又在外面坐着？真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诸葛亮拉过她的手试了一下她的体温。正当他想抽回去的时候却突然被大乔用力握住。
大乔抬起头看着他，神情格外的认真，“这么久了，你都不好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诸葛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
“那一晚的事……你没有忘记对不对？”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后才低低地说：“我以为你不想提那晚的事。”
大乔气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提？”
“不然你为什么想让我忘掉，为什么又躲着我？”诸葛亮抿了抿唇，“而且从那晚之后……你对我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我以为那一晚我吓到你了。”
那一夜他只是微醺并没有醉得失去意识，可是当她吻上来的时候他就失去了理智——他本来打算再等一段时间，在等面前这懵懂的小鱼长大一点再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没想到……
他以为那一晚是他的勉强——毕竟在最后她一直在哭，还给自己施法让自己忘掉，醒来之后人跑了还躲着他。怎么想也是因为那一晚不情愿所以怕他厌恶他了吧！
诸葛亮也是第一次接触情爱之事，他虽聪慧却并不会读心更摸不透面前这条小鱼在想些什么——她和他很像，都是有心事全藏在心里的人，她打定主意要隐瞒的事就算他能看出端倪也猜不清缘由。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期待面前的小鱼能对他生出一些别样的情愫。那一夜的吻他原本以为是她也喜欢自己的信号，却没想到……
“吓到我？”大乔愣了愣。
诸葛亮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的神情像是带着些说不出的委屈，“你一直哭，还躲着我。”
大乔烧红了脸，她总不能说她哭是因为……他做得太激烈自己承受不住才……
大乔抓住了他的指尖，小声地说：“我以为……你不想，只是我趁人之危。我以为你记得会因此生气，把我赶出去。”
诸葛亮僵了僵，皱着眉用指节轻扣了一下她的脑袋，“如果我真不愿意，你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大乔猛地抬起头，她咬着唇拧着眉犹豫了半晌才继续说，“能靠近你的不止我啊，还有阿离风神雷神，还有月老他们……”
“他们能住我时雨殿吗？能在我的屋子里随意进出？能凭着自己喜好随意改变屋子里的装潢陈设？”
见大乔还想说些什么，诸葛亮叹了口气捧起大乔的脸便吻了下去。他吻得轻柔却又缠绵。
等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时，他才放开她，“现在相信了吗？我喜欢你。”
大乔望着她，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便又往上染红了眼眶，“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比任何人都喜欢。”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无望的爱恋，只有她一人深陷泥潭，可是没想到她一直遥望着的人其实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
诸葛亮又笑着啄了一下她的眼睛，“那等你生下孩子我们便回神界合籍，阿离月老他们都很想你。”
大乔点了点头，突然间望着他问：“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诸葛亮笑了起来，将她拥进了怀里。如果不是大乔大着肚子，她真想将自己完全埋入他的怀中。
“真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大乔轻轻地说。
“以后只会更好。”诸葛亮顺着她背后的发丝，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从今往后，年年有此夜，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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