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月亮是红色的。
淅沥沥地淋着浓稠的血迹，像糖果沾满热巧克力浆，滴答滴答向下坠满热液。
“你看，它是红色的。”路明非仰起头，望向天空。
“这是它本来的颜色。”回话的是陈墨瞳，也就是诺诺，她正漫不经心地吹着泡泡糖。
“红色？”
“没错，红色。”诺诺说道，“在普通人眼里它只是折射着光芒，而实际上月亮是深红色的。只有少部分生物能够观察到它的原本颜色，比如说混血种。”
“但我好像闻到了……”路明非有点不确定，甜腥味的夏夜热风刺激着他的嗅觉。
诺诺打了个响指，“你的嗅觉很敏感，别怀疑自己。”
“是一场献祭，或者说它在捕猎。”诺诺又说。
路明非十分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它是活的？”
诺诺点点头，“它是个神。”
“可是它……”路明非犹犹豫豫，他旧有的知识没有告诉他神会这么做。
“神和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它不会惩恶扬善，它只是……响应你的召唤。”诺诺思考后回答。她没有用“祂”而是“它”来称呼月亮，一直都是。
“响应……召唤？”
诺诺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不要试图去召唤它，上一个S级……”
“上一个S级因为召唤失败而吞枪自杀。”路明非接下话茬，他挠挠头，“我一直不明白几十年前的S级吞枪自杀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这么的……”
诺诺叹了口气，她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路明非头晕脑胀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忘记有问题要问了。献祭？捕猎？路明非的脑子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之余，他进入了梦境。
或许是思虑过重，路明醒来时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中午12点。然而宿舍里没人，芬格尔不在，这家伙的床铺凌乱地摊开，笔记本电脑还闪烁着幽微的光芒。宿舍里的灯是开着的，白炽灯闪烁着略微瘆人。
该换灯泡了。路明非想。
路明非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他的肚子咕咕叫，现在正好能赶上学校免费提供的午饭。他套上外套，“刺啦”拉上金属拉链，可惜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
天空是黑色的。
校园里寂静无声。
路明非忍不住蹙眉，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光，除了他自己的。而这间宿舍就仿佛是在海浪上漂浮的小舟，孤立无援不知何时沉入汪洋大海。
窗外，那是能吞灭一切生灵的黑。
路明非咽了口吐沫，他知道现在的一切绝不正常。环顾四周，他找了个趁手的东西，木质的拖布棒。
“咕噜噜……”
声音不是他肚子发出来的，路明非握紧了拖布把，面前原本平整的墙面略微凸起，渐渐地显现出一个人脸的形状……就好像有人想从墙壁里挣脱而出。
路明非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不住地颤抖着。
那形状愈发明显了，除了脸，连身体的形状都若隐若现。这特别像路明非看过的恐怖电影。
“……K……”
“……哥哥……”
路明非抖得像张纸片，“……路……路鸣泽？！”
路鸣泽没做任何解释，他没告诉路明非为何以这种形态出现，更没提来的理由。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外，“祭祀开始了。”随他伸出手，墙面像液体似的滴答分开，而他整个人裹在涂料之下。
“祭祀？”路明非好奇带着惊恐，他两股战战，伸出脖子探向窗口，原本漆黑的校园似有一簇光点。有人提着火把抬起祭品无声地潜行，白袍裹在他们身上，远远望去就好像水中的飘萍。若不是看他们迈开了腿，还以为是在空中漂浮。祭品上同样覆盖着白色布料，被冷风吹起一角。
“看上去像抬灵柩啊。”路明非感叹。
学校空地原本的东西全数不见了，地上凭空出现了祭台，他们低声呢喃着令人头痛的祷词。说真的，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是路明非真的感觉很头痛。路明非回头去找路鸣泽，路鸣泽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怎么了？”路明非问，“能不能把你身上这些涂料揭开？”怪瘆人的。
“你不会愿意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现在就好像在装鬼吓我。”路明非嘟囔，他继续去看那些人古怪的祭祀行为。
他们将祭品送至祭台旁，揭开表面的白布。路明非惊讶地发现，祭品似乎是一个人类，这个人类看上去十分苍白，双手交叠在胸前。
可惜看不清他的脸。
“我劝你最好不要往下看，哥哥。”路鸣泽说，听口气他没有丝毫不适。
“去，小孩子一边待着去。”路明非挥了挥手，心想小魔鬼都没什么动静，自己看下去又有何妨。
路鸣泽没有骗他。
祭品被数双手推举到祭台上，手持长刀的人顺势而上，把祭品的双手拨弄到两边，仿佛切断融化的奶酪般切开了他的胸腹。血液仿佛泉水般的涌出，冒着热腾腾的气泡，很快滴弥漫到整座祭台上。
这不是一个人能拥有的出血量。
祭祀的人类，他们大笑大叫。路明非竟然听懂了他们晦涩的语言，他们在召唤神，总觉得他们……即使自身被黑暗吞噬也在所不惜。
太荒谬了。路明非想着，嫌恶地移开目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温热的躯体泛着湿气，是路鸣泽。路明非闻到了粘腻而腥甜的气息，他想问路鸣泽怎么了，是掉到温水里刚爬上来吗？
“哥哥，继续看下去。”路鸣泽说道，声音轻若鸿毛。
“刚才不是还不让我……”路明非还没说完，却发觉祭祀的人们那边已经发生了变化，人们在变黑的血液中匍匐挣扎，他们的动作逐渐凝固，濒死的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
祭品被纠缠着粘液与头颅的触须卷住了脚，触须似乎想把他拖进隐秘的黑暗当中。再远的地方根本无法看清，只有祭台旁点亮着火把。
“究竟怎么回事？”路明非无法再继续看下去，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推开身后的路鸣泽，“我说你……”
但他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那是腹腔切开，被掏出内脏的路鸣泽。
路明非惊恐地张开了嘴，可惜只发出了几节气音，鼓膜简直要炸裂，他向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忍受不住深入脑部的疼痛。
同时祭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像人类无法发出的惨叫声。

路明非“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差点顶上头上的床板。芬格尔从上铺探出头，“怎么了，废柴师弟？”
“我……我……”路明非有点语无伦次，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做噩梦了？”芬格尔摸了摸下巴，“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吃饭？”
“已经中午了。”芬格尔摊开双手。
路明非抬起头，钟表还在一刻不停的走着，已经过了中午12点。
这里是现实，不是梦。路明非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