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846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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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伞学院,The Umbrella Academy 麻雀学院Ben , Hargreeves,伞学院Klaus , Hargreeves
标签 伞学院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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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1 21:31
- 导读
- Klaus失忆了
此刻他正仰躺在床上,身上只有一条薄被单,裹尸布似地覆在他苍白的躯体上。
他睁开一双碧绿眼睛,最先映入眼中的是挂在天花板上缓慢旋转的吊扇。
什么年代的房子还在用吊扇?
他含糊了。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会发觉自己忘记了更多的事,差不多等同于所有事。从“现在是哪一年”开始,到这里是哪,自己是谁。冥冥中他觉得这些问题都应该有个答案,但大脑为他呈现的检索结果是一片空白,仿佛在暗示脑袋空空才是他的常态。
他缓缓地坐起身,感觉自己的脑子像碗乱七八糟的燕麦粥一样混沌。腰部传来丝丝的钝痛多少给他提供了一些线索——也许他是从又一次酩酊大醉、又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拥抱、又一根硌得人腰眼生疼的老弹簧、又一场落空的爱情,或者说情爱中醒来。他大概对这些习以为常,才会从未有一刻质疑过这个猜想。
他将纤细的双腿并拢抱在胸前,巴巴地等着那个把自己搞得浑身酸痛的人在下一刻推门进来。那个陌生人身上最好萦绕着烤面包与培根的香气,为此他可以暂且搁置失忆带给他的无尽空虚与迷茫,虚情假意地对那人说:“亲爱的,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好饿。”
他大概真的对此习以为常。
薄窗帘后的阳光在他漫无边际的等待中推移,烘得屋里暖暖的,那台倒霉吊扇锲而不舍地搅弄着室内渐趋凝固的热空气,指望自己能搅和出什么名堂似的,然而这就跟给死人做按摩一样,不过是白费力气。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得他从弹簧床垫上站了起来,侧耳听了一阵才发现声音是从床底下传来的。他连忙下床,第一脚便踩在一件丝质紫色衬衫上,略微向前看去,还有一条侧面开叉的黑色紧身裤,门口还东一脚西一脚地倒着双靴子,像有个人刚一进屋身体就蒸发干净,而身上穿的衣服却保留了下来,顺着惯性趴在了地上。
他暂时无视这套诡异的服装,将半个身子送进了床底下那一层厚厚的灰尘、毛发与死亡的微生物之间,用两根手指夹着电话线揪出一部老电话来,拿起了听筒。
“你好?”他听见了自己声带振动时发出的声响,柔和的音色间掺杂了些虚无飘渺的,与吊扇、床垫、衣服、肉体绝不在同一层面的东西。尽管这就是他本人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真切。
电话那头的人——听上去像是个咄咄逼人的叛逆期少年——用一种刻薄的腔调重复了一遍他的开场白:“‘你好’?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嘿,呃,”他被对方不善的态度搞乱了阵脚,“对不起?”
这次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听筒里传来一声长长的的叹息,大概对方在竭力压抑着某种能导致破坏的情绪。“恕我冒昧,”少年像有人拿枪指着他脑袋一样勉强吐出几个绅士的词汇,接着语气又尖锐起来,“你或许是Klaus的男友什么的,总之我现在要找他,让他接电话。”
“呃,可是这里好像只有我在。”他小心翼翼地说。
“所以说你是谁?”少年这么问道,但是任谁都听得出他根本不关心是谁接的电话。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这电话是你捡来的?”少年飞快地问道。
“不是,大概,我从床底下找到的。”
少年轻声骂了一句脏话。“你在什么地方?”
他拨开窗帘看到对面一家饭店的招牌,于是把那上面的字念给他听。
“在那等我。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少年抱怨着挂了电话。
他放下电话,纠结着穿上了那套衣服。
它们竟真的很合身。
十分钟后,五个人挤满了他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很明显打头进来的那个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他根本不想觉得这个人是个少年,从神色和举止来看他根本就是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这小老头并不是从门进来的,虽然他的确一出现时就站在门口,但他更像是在门上打了个洞钻进来的,他的人就和他看上去听上去一样的火急火燎。
跟着推门挤进来的那个金发大高个令人担忧地填满了门框——他也不想称其为人类,那身材完全就是有双大长腿的猩猩,说不定脱下衣服露出来的体毛也会比别人旺盛许多。
大高个在门口逗留太久引起了后面人的不满,他连忙走进来让出位置。一个身上绑了武器带的黑发男人、一个褐色皮肤的女人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小个子女人先后走了进来,一下就把这间客厅塞满了。
他瑟缩在沙发上,发誓自己对这群人完全没有印象,他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还不清楚呢。他们虽然外表看上去各有神通,神情给人的感觉却像光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已经精疲力竭的普通中年人,现在又摊上了他这个大麻烦,简直是雪上加霜。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焦虑,为自己原本计划被打破而产生的那种焦虑,至于对眼下这个真正的病人,连起码的同情都没有。
“所以,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不确定地问道。
“说来话长,不过我们的确是一家人。”那个褐色皮肤的女人,充满亲和力的Allison Hargreeves回答道。
“我叫Klaus?”他指了指自己。十分钟前他刚刚发现自己在掌心文了一句Hello一句Good Bye,相信了原来自己真是个嬉皮。
“是的,Klaus Hargreeves。”她多此一举地补充上了姓氏。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
“我们现在也没法解释,”Allison瞥了一眼在屋里翻找线索的Luther和Diego,“你最近有受伤吗?”
Klaus把手指伸进发间,一寸寸抚摸着自己的头颅,没摸到伤口也不觉得哪里痛,于是回答说:“大概没有。”
“会是时间管理局的人搞的鬼吗?”Diego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如果是的话,对他的影响就不只是人好好的脑袋却空了。”名叫Five的老小孩凑到Klaus面前嗅了嗅,旋即变成一副要吐的表情,“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Klaus用鼻子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闻到,用舌头舔舐一圈口腔,也没品到嘴里有什么味道。原来不只是记忆,还有更多的东西也受损了。
“在家里只能找到四个空瓶。”Diego说,“至于在别的地方喝了多少,不去医院就没法计算了。”
“你是说Klaus把自己喝到失忆了?”Allison难以置信地看着Five,“那他岂不是会酒精中毒。”
“他自己本来就是个毒虫不是吗?”Five咬牙切齿地说。
Klaus静静地听着来自“家人”的指控。酒鬼、毒虫、浪子、疯子……自己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忽然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我们得帮他恢复记忆。”Allison说。
“要我说,那就是多此一举。”Five摇摇头,“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有任何意义。”
“要把那些令他快乐的事也一起都扔掉吗?”Allison皱起了眉头。
Five看了Klaus一眼,这次他的眼神居然很柔软,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尽管双方心里都或多或少地能明白,任何的痛苦都不能互为对照,何况是他们这种人所携带的痛苦。
“你该不会真觉得,快乐与悲伤可以互相抵消吧?”
这下所有人都不出声了,除了一个人。
“现在的问题不是要用快乐对抗悲伤,而是……”
憔悴的忧伤的Vanya,在油画里会以灰白为肤色、暗绿为背景刻画出的女人,在众人面前发表意见时,脸上微微浮现出羞赧的粉红色。
“……遗忘才是最彻底的死亡。”
“死亡”这个词汇在Klaus漆黑的脑海中陡然炸开了一朵烟花,但就像站在楼顶遥望几公里以外的古老庆典一样,声势再浩大也只是别人的热闹,对他而言却无关痛痒。
“不要用艺术家那套来煽情。”Five说,“如果有些事注定了要被遗忘,那不如顺其自然。”
“你相信命中注定?”Vanya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一次次穿越时空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有能力把一切带回正轨,”Five趾高气扬地说,“但是Klaus,他压根就没按轨道走过,甚至未曾出现在站台上。没有了Ben,也许失忆能教他学会做个起码的人。我要说的就这些。”说完他就在身后开了个传送门,一道白光闪过,人就不见了。
Klaus将视线确凿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他们都各怀心事地望着Five离开的方向,之前讨论得太过火热,以至于他们把重点都放在了用言语和思想击败对方上面,而失忆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他自己对此倒是很无所谓,如果自己此前的生活完全一团糟的话,忘记之后重新开始简直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救赎,譬如删掉游戏的死档再攻略一次就少走很多弯路,在这一点上人生不过如此。
“我猜你们都像Five一样会变些戏法?”Klaus试着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一张口就忍不住冒犯别人。
“我们大家都彼此彼此吧。”Diego说。
“难不成我也有什么特别之处?”Klaus期待地看着他。
“你能看见鬼魂,还能操控他们。”Diego说,“你曾经把自己死去兄弟的鬼魂带在身边。”
Klaus怔怔地看着他,皱着眉说:“那我可真够混蛋的。”他看了看四周,以自身为起点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五六……
以自身为终点,再数一遍。
六五四三二一……
“我那兄弟现在去哪了?”
“他去天堂了。”Vanya小声说。
“又或者算是重生了。”Luther接话道,一瞬间换来所有人的怒视。
“怎么?”他不以为意地说,“Five也说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Diego讥讽地说:“是啊,可是我们认识的那个Ben可不会一见面就差点把我们全撕了,你得承认那只小麻雀和我们家的Ben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Ben……”Klaus小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但是眼前却没有对应的画面出现,告诉他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和他之间又有怎样的关联。凭他刚才对自称“伞学院”的这些人的观察来判断,他和Ben不是仇人关系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神思出现了短暂的恍惚,其他人讲话的声音变得忽高忽低,隐约能分辨出是Vanya在小心地提出自己的建议,而Diego的气势却一次次地盖过了她。
“没人再提起伤心的事又不意味着谁没有心怀歉疚,只是谁也不想变成行走的墓碑。”Diego说,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的脸,“鬼魂曾经让Klaus痛苦不堪,就像我们的能力都使我们无法正常地面对生活。”
“如果你忘记了母亲,我们都忘记了母亲,你也会这么说吗?”Vanya继续反抗着她的哥哥。
“要是我不知道自己忘记了,那就不可惜,”Diego踌躇地说,“但是一想到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的确很恐怖。”他似乎被妹妹的一句话戳中了弱点,说完了这句陈词,便也离开了。
Vanya仿佛在辩论中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坐在了Klaus身边,向后一仰躺在了靠背上。“我知道失去记忆的滋味。”她说,有一缕柔软的褐色发丝拂过她光洁的额头落在腮边,让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更沧桑疲惫。
Klaus看着她忧伤的侧脸,问:“那恢复记忆的滋味又如何呢?”
“恐慌、欣慰、痛苦、刺激,像是从一场清醒梦里醒来,找回了自己,也找到了自己在这世间的位置。”她温柔地回答道。
这些词汇交融在一起,听起来很不错,品尝起来像带气泡的辣味鸡尾酒。
“那就帮我恢复记忆吧。”Klaus说,“我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活着的神龛。”
为了自己三十多年来孜孜不倦的呼吸,也为了胸膛里一被某些词句拉扯便饱受折磨,无法言语只好隐隐作痛的心。
Five独自闪入一条小巷,得意地听着另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他本以为跟踪自己的会是时空管理局派来的人——就算他们的局长死在他眼前,他也相信自己很难彻底摆脱这个组织,可他转过身时却不免愣了一下。
Ben Hargreeves今天没穿麻雀学院那身红色校服,还戴着个棒球帽掩饰他鼻梁上的伤疤,低调得像一个随处可见的美籍亚裔。这种装扮出现在这个傲慢狂放的小子身上当然是因为他要跟踪什么人,比如伞学院公认最不容易被跟踪的Five。
哪怕是自认无血无泪的Five,看到自己起死回生的弟弟时也难免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维持冷酷的形象。“我还以为是谁这么急着送死,竟敢跟踪我。”
这个Ben的冷血程度并不亚于Five,他压根没理会他的挑衅,直接问道:“你们家那个‘性感垃圾’,他现在在哪?”
他从哪知道这个绰号的?
尽管不知道对方找Klaus有何贵干,Five还是不打算立即摊牌。“怎么,你自己查不到了过来抄哥哥作业?”
Ben依旧不多话,撩起自己衣服的下摆,放出了八条伤痕累累的触手。在狭小空间里反倒很适合柔软无拘的触手随意发挥,无论任何角度都总能有一条触手能防住Five的拳脚,也能让他无所遁形。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和Five交过手,知道抓住他双手就能让他哑火,这次占尽优势的是他,简直没道理不这么做。一次佯攻将这小孩子逼到合适的角度,紧接着从背后的一次突袭,就足够缠住他的双臂,为了不让他乱动,索性顺便连双腿也一起捆住。
Five知道自己单凭力量是没法挣脱触手的,于是不再白费力气。“你知道咱们其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老爸把你排在倒数第二果然是有些道理。”
“少废话,我知道你肯定了解那个人住在哪,否则你肯定会立马否认,而不是在这跟我兜圈子。”Ben似乎很讨厌提起Klaus这个名字。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一见面对方就把他当成死人,还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种侮辱。
“你知道吗,伞学院的兄弟里面我最看得上的就是你,因为你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带着脑子的人。”Five继续说道。
“都说了不要把我跟别人搞混,尤其是死人。”Ben的怒火延伸到触手上,差不多已经能把Five的四肢拧到脱臼。
“但还是那句话,你排倒数第二不是没道理的。”
一段急促的弦乐响起,Ben用来束缚Five的触手应声而断,从平整的伤口中溅射出蓝紫色的血液涂满墙面和地面。剧烈的疼痛让他双腿一软,蹲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哼,所有的触手都颤抖着缩回了肚子里。
Five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看Vanya,又看看暂时失去战斗力的Ben,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言自语道:“忘却意味着彻底死亡?但是这种场面还真是不想再看第二次。”
有限的记忆和无限的遗忘才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死亡不是,它是一切的归宿,没有人能够战胜它,也没有人被它击败,只是所有的一切都终将在它的怀抱中沉睡。
当Five再次用空间穿梭的方式去而复返时,Luther还在和Allison讨论着各种恢复记忆的办法,却始终莫衷一是。Five的出现挽救了这停滞不前的局面,没问过任何人的意见就开门把Vanya和一个新的陌生人放了进来。
Luther看到那个陌生人时,紧张地站起来把Allison和Klaus挡在身后,对Vanya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去附近买生活用品去了。”
“我的确是。”Vanya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然后把它放在了门口。
“你哪来这么多钱?”Luther震惊地看着这一堆东西问。
“我最近又开始做家教了,上周还面试了一家乐团。”Vanya平淡地说,“既然我们暂时哪也去不了,那我只好随遇而安。”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Luther看着门口的人,对方尽管身材不如他高大,却毫不畏惧地瞪着他。
“他给我们带来一份兼职,准确地说是给Klaus的。”Vanya说。
Klaus如梦初醒地看着她。“我?”
“不如你自己跟他说吧。”Vanya对陌生人说话时几乎掩饰不住语气中的亲近,而对方却吝啬得连一个眼神回应都不曾给予,显然对她这种态度敬谢不敏。
陌生人向前走了两步,以只要条件允许绝不介意从Luther头上踩过去的气势经过他的身边。他用复杂而微妙的目光望着Klaus,仿佛是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存在有些抗拒,会主动过来找他纯粹是出于迫不得已。
在一群高眉深目的人中间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清秀的黄种人,让Klaus稍微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被对方这么注视着,让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看到对方摘下帽子,半长不长的黑色头发垂落下来模糊了他一侧漆黑如夜的眼睛,脸上显眼的伤疤和唇边一层黑色胡茬使他看起来有些刻意为之的邋遢。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说完忽然失笑,站起来想去摸他的刘海,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拍开了手。
“你能力还在吧?”对方一不自我介绍二不交代前因后果,劈头盖脸问道。
Klaus却并不介意他的傲慢粗鲁,坦诚道:“我不知道。”
“跟我走一趟。”对方命令道。
“我做了什么事吗?”
“是我要你去做什么事,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去还是不去?”
“去。”Klaus立即回答道,此时他的兄弟姐妹们都静静地旁观着,虽然神色各异,但在Five的无声暗示下没人阻止他。
对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二话不说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啊,”Klaus撒娇似地说,“首先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对方已经走到了门外,从走廊里传来的答案带着悠远的回音。
“Ben Hargreeves。”
Klaus被勾了魂一样飘走后,Luther挑起眉头给了Five一个急需解释的眼神。
Five托着下巴说:“十几天前,小麻雀见过尚未失忆的Klaus。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Ben是个急性子,对于不知道几天没吃饭而且还处在宿醉状态的Klaus而言,他走路的速度实在太快,像长了八条腿似的。
“嘿,咱们就不能慢点走或者一起坐车去吗?”Klaus大声冲他的背影喊道。
Ben没理他,不过渐渐地Klaus发现追赶他的脚步不是什么难事了。Klaus从后方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僵硬到有些打颤的唇部肌肉,不知不觉就偷笑起来。
“笑什么?”Ben冷漠地问。
“不知道,其实我看见你第一眼就想笑呢。”Klaus说,“Allison跟我说过你的事,说你和我一个弟弟长得很像,但你不爱听我们提起这事。”
“那你还提?”Ben恼火地说。
“我应该不会再提了吧,因为我全忘了。”Klaus云淡风轻地说,“想恢复记忆也挺难的,只好以后再说啦,不如先透露一下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吧。”
“有个房子闹鬼,你不是能跟幽灵说话吗,所以我想带你去看看。”Ben犹豫了一下,突然飞快地瞥了Klaus一眼又连忙转回头去,嘟囔道,“你真的全忘了?”
“一干二净,我发誓。”Klaus说着又笑了起来,“你居然关心我。”
“我没有。”
“你明明有。”
Ben懒得和他胡搅蛮缠,没有接话。他领Klaus走进一栋公寓楼,向上爬了几层后停下。昏暗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小窗户,今天天气不错,可是温暖的阳光经过脏污玻璃的过滤只剩苍白,这就是这一层唯一的光源。
Klaus望着那道光向前走着,越靠近就越觉得那光仿佛有种推阻别人靠近的力量,越是前进,Ben的身影就越是模糊,像要被那光吞噬一样。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抬起了手想要去抓Ben的肩膀,趁对方发现之前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有些东西大概身体还记得,但还没来得及通知脑子。
Klaus惴惴不安地问:“还要往里走?”
“嗯。”
闹鬼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Ben先开门进去,脚踩在老地板上发出令人煎熬的吱嘎声。Klaus弓着腰跟在他身后,寒冷潮湿的空气使他后悔自己没多穿两件衣服就出来。
“看到什么了?”Ben问。
Klaus从他背后探出头来,他的身体几乎贴在了Ben的后背上,但这次对方竟没有和他拉开距离,让他多少安心了一些。
“看到了。”
室内光线不足令视野有些受限,但是Klaus很快就发现有个小孩子躲在桌子底下正发狠地盯着他们俩,额角上有个窟窿还在流血。
“我什么人也没看到,那应该就是鬼魂了吧。”Ben说,“你有办法把那东西赶出去吗?”
“为什么要赶他走?”
“报案的人需要他走。”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Klaus有些退缩,他怜悯地看着这个夭折的孩子,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他心中控诉:他怎么能死得这么早?这究竟是在替谁辩白?
“少废话。”Ben一把把他从身后拽过来推了出去。
这个举动激怒了鬼魂,他打算用尖叫声吓唬Klaus,但后者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退却。有自我意识的鬼魂力气比生前要大许多,见Klaus还愣在原地,于是小鬼魂抄起桌边的凳子,像随手扔个易拉罐一样朝他扔了过去。
在凳子即将砸到Klaus头上的时候,一条巨型的章鱼触手接住了它,那触手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看到它们就会联想到刀砍斧劈或是枪林弹雨。Klaus回头看着触手的主人,对方也在看着他,满脸的无奈和讽刺。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鬼吗,怎么失个忆就喜欢上了?”
Klaus茫然地看着他,只是觉得他这个表情实在太熟悉,却由于没有记忆而无处安放这种怀念感。
他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走到那小鬼魂身边,那只强壮的触手始终环在他身边保护他,这下无论什么东西也不能伤到他了。他是真的想念这种有所依靠的感觉。
他蹲下来平视着鬼魂,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索性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嘴唇完全交由大脑操控,于是他听到自己轻轻问道:“外面不是有道光吗,为什么不走进去?”这无法自控的感觉像是有别人的灵魂附在他身上替他发言一样。
幼小的鬼魂盯着他,说:“我害怕,我还想留在家人身边。”
“可是你的家人说,他们更需要你去投胎转世。”Klaus信口说道,“天堂无论怎样起码都会比人间舒服点。”
“你怎么知道?”
“我无意间去过。”Klaus确信这句话不是谎言。
“那里是什么样?”
“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吧,你想它变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我猜是活着的人开始讨厌我了。”小鬼魂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别胡思乱想,总会有人想念你的。”
“是吗?就连我的父母都只会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所以我才会从椅子摔到桌角上,在那躺着清楚地体会血液流失生命耗尽的感觉,等到我死了开始闹腾他们的房子,他们又急着把我赶出去,因为他们租不起别的地方的房子。这样也说明有人在想念我吗?”
“好吧,那你不如趁早去投个好胎,何必跟愚蠢的活人计较。”
“你也觉得活人都很愚蠢?”
“是的,活着的人无一例外都很愚蠢,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来不及思考还不听劝告。”Klaus叹了口气,“你看我,就算能得到聪明的鬼魂的提点,我不还是一样会搞砸一切?”
“真可悲啊。”小鬼魂评价道,“听得我好无聊。”
“就是啊,和傻子较真是最得不偿失的行为了。”Klaus笑道。
“那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玩玩。”小鬼魂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的手碰到了Ben的触手,冰凉的感觉吓得它向后缩了一下,把Ben搞得也很紧张,望向Klaus确认情况时,眼神里暴露了他的慌张。
Klaus看到Ben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只觉得他过分可爱,笑了几声才告诉他事情解决了。
“你那个章鱼朋友很奇怪。”小鬼魂新奇地看着Ben将信将疑地把触手收回到上衣下面。
“他啊,”Klaus回头看了Ben一眼,总觉得大脑里的某个漆黑的地方出现了一丝裂隙,有束幽蓝色的光从那里无声地渗透进来,“他就是脸臭了点,心肠不坏的。”他继续笑着,用语言调戏这个人其实十分危险,而伴生的便是难以言喻的快感。
Ben白了他一眼。
在小鬼魂勇敢踏出第一步,即将迈出第二步时,Klaus却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角。“对了,如果你在那边遇见一个跟这位触手朋友长得很像的人,告诉他:我现在的生活一塌糊涂,现在连记忆都丢了,都要怪他先抛弃了我。”
“话有点长,我怕我记不住。”小鬼魂为难地说。
“那就说,我才不会想他想到发疯吧。”
Klaus目送着小鬼魂步入走廊,那道耀眼的天光在接走了他之后些许地黯淡了下来,和平时任何人能从窗户那见到的阳光都别无二致了。
“我刚刚想起来一点事情,就一点点。”Klaus对Ben说。“那天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讨厌鬼魂,只是到现在也不清楚该如何对待他们。”
从见面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Klaus的眼神便不再像孩子般单纯无知,而是混杂了许多令人感到焦灼的情绪:恐慌、欣慰、痛苦、刺激……Ben起初以为他就是个成天沾花惹草游手好闲的骗子,直到见证了他的前后对比才明白,原来有些沉重的东西可以被掩饰得如此轻巧。
“关我屁事。”Ben表面上不耐烦地说。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关心。”
“我一点都不关心。”Ben立即提高了声调说道。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话吗?”Klaus走到了Ben眼前,稍稍低下了头,睁大了眼睛等对方接受挑战。
Ben皱着眉头盯了他三秒,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时,便立刻转移了视线,道:“失忆了还这么恶心……拿上你今天的工资,以后别联系。”
“不打算把酒钱还我吗?”Klaus跟在他身后死缠烂打地说。
“算在工资里了。”
“我很期待下一次合作哦。”Klaus在Ben身后大声喊道。
“我会祈祷全世界的鬼魂早登极乐!”Ben赌气地说。
“谢谢,你对我真好!”
尾声·十五天前
酒吧是个禁地,在父亲制订的校规上写得明明白白,而Ben要的就是他的明令禁止,他规定得越是严格详细,今天他就越是要打破给他看。
这里没人认得他,这世界除了麻雀学院里的人以外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他是谁,不会知道那个总是在电视台新闻里威风凛凛甩触手的The Horror竟是这么个外表叛逆凶狠的亚裔青年。尽管他还没来得及换下沾满鲜血的校服就闯了进来,但酒保更关心的显然是他有没有带酒钱。
Ben出任务的习惯之一就是他妈的不会带任何他妈的私人物品。
“不好意思了,朋友,你从我这连一滴水也别想喝到。”
Ben本来心情就十分糟糕,被酒保这样轻蔑就更是怒火中烧。在他即将大发一通脾气之时,从吧台一端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说:
“也许他可以喝到我的。”Klaus冲他飞了个眼,“我对年届三十还半夜穿着校服出来的男人可感兴趣了。”
酒吧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Ben怒气冲冲地走到Klaus面前,险些咬碎自己一口牙齿。他举起拳头想要直接朝他的高鼻子上来一拳,却被对方双手接住了往怀里一拉,二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身后不知谁吹了个口哨,让Ben恨不得上嘴咬死眼前这个轻浮的家伙。
“你怎么把自己搞这么脏的,又跟着老爸去拯救世界了?”
“不用你管。”
“这次没跟我抢爸爸,看来你们是吵了一架。”Klaus仿佛站在上帝视角一样,倒不如说这个Ben因为行事风格太幼稚别扭了反而很好揣摩。
Ben果然没有回答,他的不回答就是在不被允许撒谎的情况下对不愿承认的事实的默许。
他果然还是太听话了。
Klaus把Ben拉过来坐下,借着暧昧不清的灯光发现他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刮伤,伤口里的灰尘还都没来得及处理。
“你这样脸上会留疤的。”
“这有什么?”Ben不以为意地用手扑了扑那伤口,不小心又把它给碰裂了流出几颗小血珠来,他自己看着倒是一点也不痛的样子。
“老爸见了也不会觉得愧疚的,”Klaus说,“就算你死了,他也只会觉得是我们的责任。”
“我这次算是相信了。”Ben低声说,“我的触手都被炸烂了,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没有保护好人质。”
Klaus见不得他这么受委屈,想摸摸他的头,却被对方灵活地闪开了。
“他就是这样的,把我们当作工具对待,按照漫画里那种超级英雄来培养,从不关心我们的疾苦。当他发现我们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时,他就任由我们崩溃,再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们的碎片粘起来。”Klaus说完啜了一口酒。
“他根本不是全知全能的,甚至连普通的体育教练都能甩他一个银河系。”
这话放在平时肯定会被Ben暴打一顿,可是今天他却平静地接受了。
“虽然他在放弃我们的同时依旧选择了你,但那也不是因为他有多欣赏你。”Klaus说,“只是因为那时候你是个鬼魂,他见不到你。”
“我说了一万次,我跟你弟弟不是一个人。”
“但你不能否认你在使用着他的肉体,没有他的牺牲,我们甚至不能在这这么自在地痛骂自己的老爸。”
“就算你们拯救了世界,这么说也完全不公平。”
回到正常年代后,Klaus时常问自己,死在未来的Ben最终消失在过去,因而诞生了现在活生生的Ben,这对谁来说是公平的呢?
只有当他的Ben彻底消失了,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还有许多话想要和他死去的弟弟说,可现在无论如何连他的坟茔都找不到了,这对谁来说是公平的呢?
伞学院的人经历了被时空和现实不停撕扯的痛苦才拯救了世界,然而当他们正打算回去好好拥抱自己的生活重新开始时,世界却没给他们留半个位置,还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只有麻雀学院,这对谁来说是公平的呢?
世界不肯原谅他们,他们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一切都源于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妄图拯救世界,可他挑中的却是最不适合完成他心愿的人——说实在的,根本没人能完美达成他的心愿。
都是咎由自取。
“对不起。”Klaus只能这么说,无论对哪个Ben,都只有这一句话。
Ben被他突然的严肃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Klaus与他继续针锋相对下去,他有一万种办法让自己在唇枪舌战中不落下风,但就在你全服武装到牙齿时对方却先服了软,这才是最令人泄气的。
Ben看着Klaus给他点的酒,他对酒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奇,只是觉得喝酒是对父亲的一种反抗,所以才进了酒吧,他只是想找个麻雀学院以外的人说话,却沮丧地发现外面的世界全是各种各样的混蛋,只有这个装疯卖傻的灵媒对他真心实意,却又不完全是因为他本身多么值得这样做。
他对Klaus说:“感觉真的很奇怪,好像自己本来存在得好好的,忽然被告知自己是一群时空穿越者愚蠢行为的副产物。要是你们一时兴起又穿越到什么时代去了,我是不是有可能又会被另一个存在所取代?”
“别问了,朋友,我真的不清楚。”Klaus揉着自己发痛的脑袋,这才仅仅是今晚的第三杯,他还要喝好多好多,直到自己不省人事,直到自己能抛下所有的疑问和痛苦,直到他能重新再来。等到那时,也许他就能全身心地公平对待这个活生生的Ben,而不是把他当成谁从虚空的坟墓里爬出来的肉体。
他是真的将这一夜当作人生的最后一晚度过的。
他们东拉西扯地又说了好多话,聊到自己的特殊能力,聊到这能力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负担,聊到自己各种无疾而终的情史……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Klaus在自说自话,Ben就负责安静地听着。
在彻底喝醉前,他对Ben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拜托你一定要继续冷酷无情下去,一定要狠狠拒绝所有你不想做的事,这样你才不会英年早逝,才不会被人轻易地遗忘在泥土之下。”
至于Ben怎么回答的,他没听到,或是忘记了。二者之间没有太大区别。
在那之后,Ben消了气回到自己家里,没有人问过他去了哪,甚至都没人发现他离家出走了几个小时。
Klaus离开酒吧以后心满意足地四处游荡狂欢,即使酒醉到分不清任何人的脸,他还是做到了能和不同的人谈情说爱。就这样过去十多天后他真的患上逆行性失忆,彻底忘记了一切,在家里醒来后,却又发自内心地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这无比愚蠢的活人世界。
“所以你这十多天一直在找他?”Five问。
Ben立即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很忙的。”
“你找他不会就是为了这份工作吧?”Vanya问。
Ben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