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明瑞是一名月老。

没错就是东方神话里的那种神仙。

不过也不能说一样吧，毕竟周明瑞看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哪个神话里有讲神仙也会产生工资问题和下岗危机的。

想起几年前突如其来的大规模突然下岗，虽然扯不到自己头上，周明瑞还是下意识地有点社畜人都会有的恐惧感。

但这恐惧感显然还不足以让他改掉长久以来的习惯性地摸鱼行为，至今还是没个正形。

周明瑞是天庭唯一的月老且辈分极高，如今的天庭能说得上他的来历的怕是只有那天宫中高高在上的天帝，所以尽管天天无所事事浑水摸鱼，他却也稳稳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道多少年。

诺大的姻缘殿只有他一人，好处和责任自然也全部落到他一人头上。

多数人看不见责任一词的重量，只当他独吞了所有的好处，再加上周明瑞长年深居简出让人看不出深浅，落在看他不顺眼的人眼中就化为了故作清高。

嫉妒引发了恶意猜测，很多人认为他如今这个位置只是因为他与天帝有着很深的交情，具体多深没人清楚，却也足够让人不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但那背地里的话却越发的难以入耳。

周明瑞其实不在乎那些人说的话，但他却不能接受因此连累他的朋友，在长久思索后他最后还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要退休。


2
“FNNDP。”坐在姻缘殿小花园亭子内的黄涛面无表情地破口大骂，“你他妈就是不想工作还想以养老金的名义骗老子的钱。”

周明瑞端起面前的茶水皱起了眉头：“堂堂天帝怎么说话的？出口成脏信不信我录下来给你女儿听。”

“给老子爬。”完全没有被威胁到的黄涛比出一个国际友好手势，“我家贝贝才不会听信你这混蛋的。”

黄涛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骂了几句，周明瑞却始终没有理会他，慢悠悠的品着茶。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黄涛只感觉要被他气到心梗，对于这人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说得上是胡闹的想法，黄涛也是感觉心下一片迷茫，他的目光四处乱瞟思索着该想些什么说辞才能打消周明瑞的念头，这时一个小物件突然映入了他的眼。

当今天帝，在那久远的时期曾经威名赫赫的中州战神就这样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他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瞪大了眼像是看见了什么远古魔神一般充满了不可置信，黄涛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向了那个红色的小物件。

“那是什么东西？！”

周明瑞瞟了一眼那红色小绳，撇了撇嘴：“你不知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黄涛大声喊道，“我的意思是这鬼玩意为什么会又出现在你的脚上！这玩意不是那个时候已经断……”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黄涛猛地止住话头，他下意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明瑞，但对方脸上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一样又一次露出失神的模样。

他平静地看着自己。

黄涛张了张嘴却没能再一次发出声音，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对方脚踝上那根鲜艳的红线上。

在他记忆里的黯淡红线此时却又恢复了鲜艳的模样，原本已经彻底断裂的另一端无限延伸了出去，穿过他们脚下的云层通往了遥远的他看不见的地方。

要不是那红线上那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气息，他或许都要以为这老家伙终于开窍决定放弃过去迎接新未来了。

“你找到他了。“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周明瑞点了点头。


3
他是在三年前见到伦纳德的。

那时正好是天庭的流言传的最凶的时候，虽然他不在意却也顶不住一个两个的故意跑到他面前大声议论，为求一个耳根清净他以出差为由去了西方天堂的领土。

阿曼尼西斯接待了他，在听完了他的抱怨后女子轻轻的笑了起来，身后纯粹的黑色羽翼随着移动落下了几片羽毛。

她的脸上依旧罩着黑纱，周明瑞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里感觉出这位已经退休的天使长似乎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阿曼尼露出这么放松的模样了，那时也是周明瑞第一次产生了退休似乎也不错的念头，不过还没等他细想，女子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我本来就是准备在你们这里躲上一阵子的。”周明瑞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天堂这里有几个人同样让他感到头痛，但是大不了以后就绕着他们走，“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回去，其他的事就交给老黄去搞定吧。贝贝最近刚回来，他肯定不会允许有谣言传到他宝贝女儿耳朵里。”

阿曼尼听言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手指了指身后的宫殿：

“我不是说留在这里。“

她看着周明瑞疑惑的眼神轻轻的笑了一声，手指指向了他们脚下。

“你想不想去凡间呆一段时间？“


周明瑞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去过凡间了，自从他成为月老他的活动范围就基本没出过姻缘殿，现在想想怕是也有快千年了。有能力自由穿梭三界的存在屈指可数，虽然他也是其中之一，但因为曾经受过的伤他没有办法自己在凡间凝出属于自己的身体。

所以阿曼尼送给了他一片自己的羽毛，曾掌管黑夜与死亡的天使长虽然已经失去了“称号”却仍旧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将他稳定在固定位面里，时隔千年再度踏上了凡间土地的周明瑞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他只是带着一种故地重游的感叹开始审视周围崭新的一切。

对于神与仙，人的一生不过眨眼之间，所以哪怕他在这里呆上个百八十年都不一定会有人发现他的消失。

他给这具名叫克莱恩·莫雷蒂的新身体设定了一长串具体到繁琐的设定，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成为“历史系的优秀毕业生”的“克莱恩”，在到达人间的第一个月就被推荐成为了警局的顾问。

本意只想摸鱼度假的周明瑞——或许现在应该叫克莱恩——自然是不乐意去警局那种刺激又麻烦的地方，于是在收到了通知的当天，克莱恩当机立断直接冲去了廷根警局。

但是最后他没能说出辞职。

因为他见到了伦纳德。


4
“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其实一直认为克莱恩应该是喜欢我的。”伦纳德捧着咖啡神情恍惚的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间亮的惊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像流淌着的蜂蜜。”

当天在警局报到的伦纳德在同一天认识了同样来报到的克莱恩，因为年龄相仿两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伦纳德在第一次见他时看见的那一抹亮色就像是错觉一般再没有出现过，当时年轻的他对于这些事很少放在心上，只当是当时的一个错觉便将他抛在脑后。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的是年轻气盛，满脑子的英雄梦在现在的他想来都觉得有些羞耻，成为他搭档的克莱恩也没少为他的愚蠢言论送上一个白眼，他将克莱恩视为一个共同踏上命运征途的同伴，但是现在想想那时的他们关系也就同样止于这么一个“普通朋友”的关系。

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件事，指的是当年廷根警局的爆炸案吗？”坐在他身侧的女子支着脑袋问道，“我记得你们的队长就是在那起事件中重伤退役的。”

“是的，克莱恩他也是在那场意外中被宣布死亡的。”

廷根警局爆炸案一直是伦纳德心头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不只是因为那起事件导致他失去了队长和克莱恩，更因为经历了那一切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从来不是时代的主角。

他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被善良且富裕的阿曼尼西斯女士收为养子，运气好因此拥有机会可以任性的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运气好被邓恩从警校看中直接进入警局实习。

运气好在那场几乎毁了整座警局的爆炸案中只是受了轻伤的活了下来。

伦纳德时不时会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

当一个人运气好的时候，他可能不只是给自己带来了好运，而是给他周围的人带去了厄运。

“胡扯。”阿曼尼皱起眉头打断他的话，手在伦纳德头上轻敲了一下，“不要老是听信那些毫无根据的传言。”

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脑袋，伦纳德有些委屈地看了养母一眼，嘴角却终于出现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我知道的啦，克莱恩也曾和我说过一样的话，他还差点因此揍了我一顿。”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阿曼尼眯了眯眼。

“那我继续说……我也是在那之后第一次知道‘特殊行动部门’这个地方，在进入部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为了给队长…给克莱恩报仇而努力，在那时这一念头甚至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对着尊敬的母亲说出颓废的过往让伦纳德的脸不经有些泛红，他轻咳了两声抬手掩饰脸上的红晕故作正经的说道：

“我其实以前也想过我见到克莱恩会如此高兴，会不会是因为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罪恶感里解脱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对于他还活着这件事而感到高兴而已。”

其实伦纳德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克莱恩的，他甚至说不出原因。

“我发现自己会下意识追寻他的消息，他每一次受伤我都恨不得拽着他的领子告诉他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为他的每一冒险感到惊叹，却又会忍不住担心他可能遭遇的危险，忍不住去想在没有人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感受到的孤独与寂寞。”

“在见到克莱恩出现在‘特殊行动部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变得很强，强到可以不用任何人的帮忙就完美的完成任务。”

“但我从来都不希望他因为任何的原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意识到我努力的方向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可以得到站在他身边的能力，”

“我会成为一直陪着他的那一个。”


5
阿曼尼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虽然“比起担心他遇到危险不如担心危险遇到他”的想法在心中一闪而逝，但是对于自家孩子阿曼尼从来抱有着十二分的爱意，在她看只要伦纳德和周明瑞可以幸福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虽然这过程曲折了一点。

“但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阿曼尼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

伦纳德沉默了。


6
“我有想过斩断这份缘分。”周明瑞手掌无意识地摩擦着手中的玉瓷杯，“自从他和我的缘再次牵连到一起，因为我们的本质相冲他开始遭遇他本不该遭遇的事情。”

“他在因为我受到伤害。”

黄涛还在慢慢消化从周明瑞那里传过来的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就安慰道：

“这有什么啦，那人身上有你的祝福，肯定是不会出事的。再说斩缘这种事，那个叫伦纳德的小子是西方人吧，你的斩缘可斩不到他身上，他……”

声音戛然而止。

意识到什么的黄涛身体僵硬的转向了周明瑞。

“你……你不会还专门去找过那个小混蛋了吧。”

周明瑞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但是他没有答应。”他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那个小混蛋就是想要看热闹。”


7
“其实前段时间我碰到一个人，一个自称占卜师的家伙。”伦纳德看着手中的杯子，“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个假货，直到他拿出了部门签发的特殊许可。”

“他是一个很友善的人，说想和我做个朋友。其实我能够意识到我对于克莱恩的感情也是多亏了他，他会帮我分析也会帮我出招，而且每次他出的主意都很有用，我有问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说这都归功于他的占星术。”

“在前几天，他告诉我说是时候了。”

“是时候什么？”阿曼尼突然有点奇怪的感觉。

伦纳德的脸有点发红。

“说是时候求婚了。”

阿曼尼喝茶的动作一僵，心中的奇怪预警再次响起。

伦纳德伸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也说过我连表白都没有怎么可以直接求婚但他说没关系的这一次的机会是至今为止甚至是我这一辈子成功率最高的而且错过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可能要等到好几年之后了再说我本来就是希望可以和克莱恩一辈子在一起的他说的一直都很准听他这么一说我我我……”

阿曼尼看着都快红成一只虾仁的伦纳德有些愣住。

“……所以你就求婚了？”

依旧将脸埋在手心的伦纳德颤抖着点了点头。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狂响，这段时间就持续感到一个熟悉气息但没放在心上的阿曼尼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姑且问一句，你那个朋友有什么特征叫什么名字？”

伦纳德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像是没想到这个突然的问题。

“额，他长得没什么特别的吧。”

伦纳德想了想。

“不过他一直戴着一副单片眼镜，他和我说那是占星师的标配。”

他没有发现阿曼尼瞬间僵硬的笑容。

“他说他叫阿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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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那个小混账！”周明瑞猛地一拍桌子，气愤地喊道，“我之前就经常会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伦纳德的周围但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不仅气息有问题连这个想法都很有问题！他一定是把他哥都拉来陪他胡闹了！”

“就伦纳德平时那个样子，连表白都不敢没有他人的怂恿怎么可能直接做出这种事！”

他恶狠狠地又锤了两下桌子：“不帮忙就算了还找事，我一定要让上帝再关他个几千年禁闭！”

黄涛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那个傻小子就真的向你求婚了？“

周明瑞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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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我说话的时候他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瞪大了眼看着我，我看他没有反应一急就把戒指直接给他戴上了。“伦纳德把脸埋在抱枕里，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可他直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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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消失的！”周明瑞捂着自己通红的脸，“……是他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回到这里了！”

“你之前还在一脸深沉的和我讲‘我无法确认现在的这份感情到底是对他还是对上一世的他，这对他不公平所以我在确认之前不会接受他’。”黄涛冷冷一笑，“所以不可以接受告白却可以接受求婚吗？！”

“我没！……”

“可你手上还戴着他给你的戒指。”

黄涛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对方无名指上正熠熠生辉的精致钻戒。

“这是我不小心……！“

“所有不属于我们的东西都会站在穿越界面屏障时被留在上一个界面，他会出现在这里表示你潜意识里已经将当它当作你自己的东西了。”

“还是你想要告诉我你视财如命，所有有钱的东西碰到你就是你的了。”

周明瑞哑口无言。

周明瑞将脸埋进了宽大的袖袍中。

黄涛才不管他的想法，他慢慢站起身，属于上古战神的气势猛然迸发而出。

“我算是明白了，周明瑞。你根本不是找我来讨论退休问题或是帮你想办法的。“

他冷冷一笑。

“秀恩爱的【哔——】！给老子爪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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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尼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微笑，在手机上向自家曾经的上司表示了在短时间内对于他家两个孩子的拜访之意后。她收起手机，摸了摸伦纳德的头，笑道：

“我觉得那并不是拒绝的意思，我亲爱的孩子，我认为可能只是你太突然了，你应该再给他一点时间。”

埋着脑袋的人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女子柔声笑道：

“若是你还不放心的，不如，我给你想个办法。”



“我们去买个更大的戒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