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维里塔斯不喜欢黏糊糊的昵称。

“亲爱的”虚伪，而“宝贝”格外轻浮，尤其这些话从一个狡诈的赌徒嘴里说出来，更难取信于人。

砂金在公司浸淫多年，深谙商人们轻浮虚伪笑里藏刀的那套，口蜜腹剑不是虚言。好听的话和甜腻的称呼丝毫不为它们的本意服务，而常常将它们挂在嘴边则是一种面具似的习惯。

他毫不怀疑，砂金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顺嘴说了什么。

当两人的关系称得上一句朋友，或者精准点，损友的时候，这种习惯逐渐染上了另一种味道。与其说砂金是在表达善意和喜爱，不如说是在单纯地气他。

他看不惯砂金的一些作风，砂金对他也同样如此，匹诺康尼之旅把这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但看不惯并不代表厌恶，他承认砂金身上有可取之处，很多，闪光点和缺点一样明显。剥去虚假的外壳，实际上砂金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家伙。

或许这也是维里塔斯容忍砂金用黏糊又令人反胃的昵称在他耳边聒噪的原因。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维里塔斯合上书，看着趴卧在沙发上的砂金。他在家里时向来不顾忌什么形象，这是砂金少有的能放松做自己的地方了。

金发微乱，因为不需要出门所以没有打理造型，此刻软软地垂着，看起来莫名乖顺，让维里塔斯想伸手揉一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怎么了甜心？”

砂金笑，合上手机——让工作见鬼去吧，休息日不加班——翻身让出空位，拍了拍。维里塔斯欣然躺到他身边，然后被人搂在怀里。

耳垂有点发烧，维里塔斯希望砂金没有注意到，可惜事与愿违。

“我以为你喜欢这些，宝贝。”砂金促狭地说，轻轻咬上他的耳垂，“不是吗？”

维里塔斯抬头堵上那张烦人的嘴。

或许如此，他喜欢这个。

--

“我原本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托帕歪头看向砂金，抿了一口酒。

石心十人少有私交，私下聚会更是几乎为零，说真的谁会想不开用休息时间和同事聚会呢？

不过托列车组的福，近几年他们的私交越来越多，平时在列车上碰面也会互相点点头，心照不宣地避开工作，聊点生活中的琐碎趣事。

因为交情升级，他们偶尔也会如老友般相约小聚，一起喝一杯，比如现在。

“为什么会这么想？”

砂金反问，同样慢悠悠地喝着酒。酒只是陪衬，托帕不爱喝酒，砂金也一样，再迷人的东西天天喝也会腻——大概只有维里塔斯他永远不会腻。

想到这砂金笑起来，托帕奇怪地看他一眼，解释道：“教授向来很有礼貌，然而对你除外；你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却总是说一些令教授生气的话。每次碰到你们都是在拌嘴。”

托帕支着下巴慢慢回忆，末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拍拍桌子，“你故意的？”

的确如此。砂金想，但没有解释，他喝干杯底的酒，饶有兴致地看着托帕。

“或许吧，我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也许是什么我搞不懂的情趣吧。”托帕耸耸肩，顺手把酒瓶推向砂金，“听说你们在一起的消息时我可惊讶的不得了，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你无聊搞出来的整人游戏。”

“哈，砂金加一分？”他玩笑道，余光看见熟悉的身影，挥了挥手，“嘿，亲爱的，这边~”

托帕闻声回头，看见维里塔斯黑着脸走过来。她打了声招呼，“晚好啊教授。”

维里塔斯朝她点点头，又看向砂金，面色颇冻人，“不是说不喝酒？”

托帕没搭腔，只是疑惑地看着砂金，他今天难得穿得严严实实，仿佛转了性。托帕把目光投向没扣好的外套扣子，沾血的纱布隐约可见。

好像前阵子是有个砂金出面的任务来着。托帕恍然，看向砂金的目光带了些同情。

砂金耸耸肩，“只有一点点，教授。”他装模作样地说，把快喝空的烈酒瓶子推向维里塔斯，“一点点。你要来点吗？”

“该死的赌徒。”

哇哦，她可从没见过拉帝奥教授这么臭的脸，她是说，比平时还要臭。天性中的善良让她几乎要上前劝架，直到她看到了教授眼中若有若无的纵容和无奈。

好吧，果然是情趣啊。

托帕笑起来，喝了口酒，目送两个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家。

--

砂金睡相很差。

有时累极直接往沙发上一瘫，胳膊和腿悬在半空，来不及收回便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收获酥爽的酸麻。

又或者睡前规规矩矩躺在床上，醒后便在床边角落蜷成一个球，偶尔还会在半夜摔到地上。

当然和维里塔斯同居之后便没再摔过了，栽倒进沙发也会被人抱回床上。砂金喜欢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爱人关心的抱怨，仿佛在公司拼命上班吃苦挨累就是为了回家后的幸福一刻。

的确如此。

砂金幸福地叹息一声，把脸埋进维里塔斯肩窝。困倦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当一只挂在爱人身上哼哼唧唧的猫。

钻石向来不是体恤下属的领导，那些精神状态都很不错的合作伙伴更是与善良毫不搭边。砂金唯一的庆幸就是这次没有见血。

事实上他享受自家宝贝担忧的眼神，那让会他感觉心脏像是融化的糖浆，又甜又暖。但情趣偶尔玩一下就够了，他比谁都更明白提心吊胆的滋味，尤其是放在最爱的人身上。

被维里塔斯放进浴缸时砂金清醒了一会，配合着匆匆洗了个热水澡，努力撑着精神不让自己当场睡过去。他听见维里塔斯的轻笑，像是羽毛刮在他心上。

“怎么累成这样，又被人找麻烦了？”

砂金哼哼了两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变成理智丧失的人形挂件搭在维里塔斯身上。他感到毛茸茸的触感包裹住皮肤，然后是骤然的腾空。

熟悉的感觉，习惯的感觉，因此砂金并未觉得惊吓，反而困意更深。他被人扔在床上，浴巾被拿走，取而代之的是温软的被子。

砂金拱了拱，换了几个姿势，最终把被子踢到地上。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边，但没摸到熟悉的温度，维里塔斯不在。

澡还没洗完。脑子迷迷糊糊给出了往日的经验，抚平深处的那点惊惶，于是砂金又昏睡过去，还卷走了另一条被子。

于是等维里塔斯终于洗完回来，看到的就是孤零零堆在地上的被子，和卷着他的被子睡的正香的砂金。

那张俊脸还埋在被窝里，像是在寻找爱人的温度。

维里塔斯皱眉笑叹，把可怜的被子捡回来，躺上床，砂金迷迷糊糊转过身抱住他，正如他们相伴的每一天一样。

--

没人知道维里塔斯是个隐藏的抱抱怪。

最开始砂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们第一次算得上正式的拥抱始于匹诺康尼。砂金从假死状态醒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揉成一团的史莱姆果冻，疼痛和疲惫轮番袭击，令他烦不胜烦。

他睁开眼，挣扎着从入梦池爬起来，但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直到旁边伸来一只手。

砂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手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心底闪过一个名字，一个最近总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的名字，但此刻他突然不敢说出口。

“傻了？还是梦没做够？那我建议你躺回去。”

熟悉的声音说。砂金回神，没有抬头，只是紧紧握住那只手，握到手背发白。

而维里塔斯什么都没说，只是借力拉他起来。

下一秒，砂金用力扑进维里塔斯怀里。

维里塔斯僵硬了一瞬，犹犹豫豫地环住他的身体。砂金感受到了他的不自然，并因此感到愉快。

原来维里塔斯也不总是游刃有余，原来砂金也能得到一个笨拙又真诚的拥抱。

他们抱了很久，维里塔斯或许感觉烦了但始终没有将他推开，于是砂金也没有说话，只是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温度，然后将维里塔斯抱得更紧。

“假如我当时顺势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砂金问，手中锅铲不停，仰头看向从背后抱紧他的爱人。

“什么？”维里塔斯有片刻的疑惑，随后恍然，“哦，我不会。我会叫你清醒之后再来和我说话。”

砂金笑起来，“我猜也是。”

他关火，维里塔斯想松开手去拿餐具，但被砂金按住。

“嘿，再抱一会，亲爱的。”

砂金闭上眼睛，享受着熟悉的温暖怀抱，嘴角不自觉弯起来。维里塔斯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你真的很喜欢抱抱，砂金。”

维里塔斯说，将怀里的爱人抱得更紧。

“没错，没错。”砂金笑着说。

早餐很暖，阳光很香，而他想融化在维里塔斯的怀抱里。

“我爱死这个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