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房间内，刚刚好落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像是被清晨明亮的阳光唤醒一般，男人捂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撑着床坐了起来，睡眠不足的后遗症让他就连睁开眼都显得如此费劲。男人咂舌一声，将遮挡住视线的碎发收于头顶，撑开眼皮，扫了眼床头柜上的台历。

【4月29日】

是去给城内的酒馆进货的日子。男人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从床上站起，一边在逐渐清醒的脑内计划着一天的行动，一边踏着熟悉的路线走向卫生间。如同以往无数个日月一般，在半身镜前洗漱，打理自己。

不知为何，他预感到今天会有讨厌的客人来店里，将原本高高竖起的头发放下，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蓬乱的头发就这样垂在脑后，无精打采。系好领带，别上胸针，套上马甲，穿上一如既往深黑色的沉重外套，男人向门外走去。

一如往日，迪卢克一边在脑中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走下楼梯。对着静候多时的女仆长微微点了点头，落座在盛放有准备好餐点的座位前，将餐盘盖打开，拾起刀叉，打算以最快速度解决今天的早餐。

老实说，迪卢克并不太挑食，只是不知为何，对着眼前这盘精心准备好的早餐，他的内心产生了些许抗拒的情绪，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

察觉到异常的爱德琳稍稍凑近，弯下腰来询问：“老爷，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我可以重新准备一份，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些时间……”

“不，不必了。”迪卢克用手抚平了自己的眉头，用刀切下一快煎蛋送入嘴中，并没有觉得是难吃或是缺少食欲，不如说，这份早餐更是保持了女仆长爱德琳一贯的细心和成熟的风格，外焦里嫩的蛋白配合上流着溏心的蛋黄，更是一种极致的美味。“今天的早餐做得很好。”

不是早餐的问题，这份抗拒感似乎来自于不断重复地品尝，然而对于爱德琳的手艺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保证每日不重复的早餐也是女仆的职责。”那位女仆长如是说。

“老爷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极其平淡的回答，内心的疑惑却将思绪牵扯向无数多种可能。虽然爱德琳不止一次在准备早餐时安排了三明治作为主食，但每一次无论是从用料还是做法，都会有些许不同。只是这一次，过分强烈的既视感一时让迪卢克感到了不适。

直到坐在前往蒙德城的马车上，迪卢克仍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一向谨慎的他，不可能放过这个异常，但过于细微的线索，实在让他没有头绪。透过马车车窗望向窗外，布满阴云的天空似乎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某个事件。




“你是说‘既视感’？”白色的小精灵半飘浮地趴在吧台上，一边用嘴叼着吸管品尝杯中的饮料，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疑问，“旅行者，当时我们在须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被提问的金发少女用手指捏住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当时是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过这也是我们当初能够破局的一大契机，大概多亏了我直觉准吧。”

“花神诞日的轮回，不断重复着的同一天，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感觉很累呀。”派蒙用小手撑起了自己的脑袋，嘴里却不忘继续叼着吸管，“不过——迪卢克老爷居然会因为这个问题向我们求助，一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吧？哼哼，这方面我们可是专业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出手帮忙。”

“派蒙，嘴里含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反过来也不可以。”旅行者用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在一声痛呼中接下了这个话题，“这么说来，迪卢克老爷是怀疑自己也和我们一样，卷入到了‘轮回’当中吗？”

“还不确定。不过，我暂时不认为蒙德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确实，蒙德人也没有佩戴虚空终端。”

“会不会是愚人众搞的鬼？”

“最好不要是。”

迪卢克拾起放在水槽里的玻璃酒杯，仔细擦拭起来，酒馆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不一会，他开口再度拾起这个话题：“既然你们说到在须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妨说给我听听。”

派蒙顿时兴奋了起来，飞到半空中，不停手舞足蹈地说：“那次，我和旅行者被困在一个重复的梦里，梦中的每一天都是花神诞日，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旅行者还差一点消失在梦里，真是吓死我了！”

“派蒙，说重点。”旅行者将喝空饮料的杯子向前一推，一手托住下巴，说道：“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既视感，转瞬即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但随着轮回的累计，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在经历的事情可能曾经也同样经历过，并且不断重复经历着。明明没吃过的椰碳饼却像是尝了无数次一样，明明是第一次猜盲盒却能准确的知道每一个盒子里都装了什么。不协调的违和感充斥着我的脑袋，其他人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重复做着同样的事。”

“最后还是多亏了小吉祥草王，我们才能从那个噩梦中苏醒过来。”派蒙接道。

“我确实如你们所说，对从未经历过的事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甚至是厌恶感。”迪卢克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唇，思索着答道。“如果我现在确如你们所言，正被困在某人制造的轮回当中，那么这个人应该会有意避开我与有过类似经历的你们接触才对。”

“是这样呢。”

旅行者用食指与拇指抵住下巴，眼睛不自觉望向左边，尽管那里只有一张空椅子。“除了你说的那件事以外，还有说明地方会感到有强烈的既视感吗？”

迪卢克再次拾起一个清洗过的玻璃酒杯，在手中擦拭着，不紧不慢地开口：“硬要说有的话，我对将会发生的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比方说，那扇门，在三十秒后会被一个讨厌的家伙推开。

顺着迪卢克的意思，旅行者和派蒙同时回头，看向那扇被预言将会迎来一个讨厌家伙的门，内心开始了倒计时。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老板，一杯午后之……呃，怎么是你？”原本高昂的语气瞬间变得低落，来人一时有种想要掩门离去的冲动，但耐不住对酒的渴望，还是走了进来，于旅行者身旁的空椅落座。“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的看着我，还是说，我是打断了什么重要的谈话吗？”

“凯亚。”派蒙忽然凑近对方的身前，瞪着大眼睛凝视对方，“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对身边的事有没有感觉到违和，或者有没有什么既视感？”

“？”莫名其妙的气氛，莫名其妙被提问，莫名其妙的问题，凯亚的头上冒出莫名其妙的问号，“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难不成……是旅行者，又或者是迪卢克老爷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啧。”

“看来我说中了。那么，亲爱的挚友，不妨把你们遇到的趣事分享给我，虽然不一定能够帮到什么，但我也算收货一份乐趣。”

……

“我大概了解了。”凯亚略带笑意地眯起那只暗含星光的单眼，用手抵住太阳穴，玩味地说。“不过首先，我们需要理清一个问题，那就是——假如现在如各位所说，迪卢克老爷正在进行一场轮回，那么问题就在于，让被轮回者知道自己在轮回的真相，对制造这场轮回的人有什么好处？”

“凯亚先生的意思是？”

凯亚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解释：“假如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轮回，而是迪卢克老爷不小心中了谁人的陷阱，对现况产生了不真实感，从而怀疑起自己和身边的人是否是轮回的假象呢？我们也别把问题想得太严重，是吧？”

迪卢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可是，既视感又该怎么解释呢？”派蒙还是不理解。

“劳累过度的错觉吧？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有人使计让迪卢克老爷陷入了轮回之中，会如此轻易就让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轮回这件事，甚至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和我们讨论这件事吗？”

旅行者补充道：“确实，即使是在花神诞日的轮回中，我们也是经由轮回之外的小吉祥草王点醒，才能挣脱轮回。”

“迪卢克老爷，我可是要善意提醒你，一旦开始质疑自己现状的真实性，搞不好可真的要落入某人的圈套当中哦～”

说罢，凯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钱与空玻璃杯留在吧台上，站起身来正欲离去。迪卢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抓住对方的手，待反应过来时，双方正陷入一种暧昧的尴尬之中，“……”

“呃，这也是你说的既视感导致的？”凯亚尴尬地抽出自己被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往门口处小退两步，保持距离不会被在抓一次。“你这家伙力气还挺大啊。”

派蒙看了看拉开距离的凯亚，再看一看一脸茫然的迪卢克，用小手挠了挠大大的脑袋，把头歪向一侧，不解地问道：“两位原来关系这么好吗？”

“抱歉。”迪卢克难得地开口道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收回刚刚抓住凯亚的那只手，刚刚犹豫凯亚离开的动作而产生的既视感转瞬即逝，他也不打算再去深究。“就如你所说，我是中了某种陷阱产生的错觉吧。”

以一如既往端庄优雅的姿态回收方才为数不多几位客人留下的玻璃酒杯，并对着门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淡淡地说：“感谢几位方才对我提供的帮助，不过某今日还有行程，暂不奉陪，各位慢走。”

在酒馆大门合上的刹那，迪卢克似乎听到寂静的空间之中传来谁人的笑声。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可几遍检查过酒馆各处，也没有发现任何偷听者的踪迹。

搜寻无果，迪卢克只能不安地收拾好一切，将酒馆交手随后到来的酒保查尔斯，带着一整天都疑问离开酒馆。推开门，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迪卢克的脸上，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空——出门时仍是晴空万里，现在早已布满乌云。

“变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