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光
那天回到亚马乌罗提时，发现整座城市、连带其中他创造的幻影都已经消失了。

也是，创造魔法随着创造者的逝去逐渐消逝在这片海里似乎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真正看到这黑绿色、幽深的海底之后才突然觉得自己好像…

好寂寞。


（二）爱梅特塞尔克
阿泽姆呢？！
近十五分钟。天空猩红，陨石坠落。防护罩和治疗魔法几乎排不上用场。完全一副末日的景象。

可就这种时候。偏偏这种时候爱梅不仅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希斯拉德。同时一起失踪的还有阿泽姆。明明一点也靠不住、在关键时刻却格外又有牺牲精神的阿泽姆。
想到这里爱梅脸色铁青，心也跟着沉。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 

可随着爱梅大海捞针一般地在城市里穿梭寻找，猩红的天也迅速地由鲜红向黑红的状态转变。要是再不找到阿泽姆他们的话只怕是会更加难找。爱梅紧锁着眉头，他停下来环顾四周。

到底去哪了！？

头顶的天空爆炸似的掉下数颗陨石，毫不留情地将城市砸得粉碎。人淹没在火海中，燃烧的火焰在不自然的黑夜中显得有些诡异。

阿泽姆…，然后突然天空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圈强烈的亮光。
爱梅眯起眯起自己一双黄金色的瞳，只见阿泽姆站在那片投射下来的光里，抬头伸直了右手似乎是想要触碰那天空中的光源。

希斯拉德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也同样伸向天空。他对她说了几句话的样子。可是阿泽姆看起来好悲伤。

爱梅自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巨大的陨石正从那一片量光中应运而生。他飞奔过去，同时百年一见、甚至说是有些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到：“滚开！”阿泽姆其实早就看见他在那边东张西望地找他们了。

“真是自说自话呢。”阿泽姆轻声笑道。
“嗯…阿泽姆，我们现在远离这里的话去那边那个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下来的。”希斯拉德方才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是这样说的。
他的语气好平静，身为好友阿泽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但我们走了…大部分人就要死。” 
阿泽姆知道希斯拉德是对人们不忍。
可自己呢…
她想起方才四处寻找爱梅，在发现对方的同时、随即又发现正在生成的灾厄的那个瞬间。

逃？不可能逃。
她一刻也没想过要逃。
只是相比起来自己的动机要自私许多。

“爱梅。”

仅仅如此…而已。近了、越来越近了。“混蛋！”爱梅一边疾跑一边伸出手想要去够她。感觉好像就近在眼前。

再几步…

“你们给我…阿泽姆…！”爱梅觉得自己当时失去了知觉一般地咆哮。
除了这块陨石发出的强光、同四周其他小陨石砸入城市时迸发出的稀疏光源之外整个天空几乎是全都暗了。

爱梅还在跑。他甚至已经接近到看得清阿泽姆微颤的睫毛和脸上似有似无的悲伤微笑。他从来未曾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一时有点失神，只听见阿泽姆一句大声的：“走开！”

随即就被阿泽姆和希斯拉德同时发出的一个击退魔法又给推回好远的地方。

爱梅特塞尔克愣住了。他也清楚地知道好友们的意图。他想阻止、他想质问他们、他想…

可他离他离得好远。

陨石本就下降的极快。强光洒在他的两位好友的身上。阿泽姆依旧举着收手，先回头看了希斯拉德一眼，又转向另一方看相爱梅。

―――― “别忘了我们…”阿泽姆笑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活下去。”

她的脸上没有了悲伤，只是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惊讶。爱梅这才惊觉自己怎么哭了。陨石落到了地上发出巨响但没有爆炸、也没有燃烧。只是从一块沉默的的石头一样落在了地上。

有意义吗？

爱梅又看向天空的另一端，远处又生成了巨大的圆形光源。

“真傻…”他攥紧了拳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可随即尚未等眼泪掉落地下一个瞬间，爱梅特塞尔克似乎是又一下子恢复了平静。他沉默地戴上了兜帽。

“活下去？”

有点分不清他只是又陈述了一句还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但可以确定的是。除了两位挚友之外，他还舍弃了其他的一些什么。

不过那些都已经…

不重要了。


（三）索鲁斯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副躯体…？

清晨醒来，从昨晚没有拉严实的窗帘中透出几缕柔和的光。爱梅靠在床头，低头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侧的人。她闭着眼沉睡着，灵魂散发熟悉的微光。

阿泽姆…

“嗯…？”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手去抚摸对方的脸了。她已经醒了，迷迷糊糊的，又把脸往自己手心里蹭了蹭。这种感觉…是几千年来都不曾敢想象的。

她当他的皇后。哪怕是她什么也不记得。

今日休息，所以还留了许多时间温存。
晚上他们说好了一同去剧院看戏。

虽然加雷的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常常光顾剧院是因为夫人爱看。但实际上总是爱梅提议的。…总感觉只有通过那一场场悲剧的演出才能让他再次恢复、内心深处哪怕是一点点的知觉。可终归也没有太频繁。

她身体不太好。
果然这一天早晨之后、甚至还没有过两个月。索鲁斯坐在床边，皱着眉神色有些痛苦。妻子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爱梅此刻只觉得厌恶。
并不是厌恶她。
是人类的渺小、脆弱。是人类的千疮百孔让他深觉厌恶。他想留住她，几千年等待结果他舍不得就这样放手让她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

可是这样易碎的劣质的容器是无法容纳身为古代人的、她的灵魂。

他们的两个儿子正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张望。爱梅当做没看见，只是坐在床边紧握着妻子的手。他看着她摆出笑脸招呼孩子们进来。请他们给自己一个吻，告诉他们自己马上要去远行。

两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明白母亲的温柔底下到底是在告诉他们什么残酷的现实。他们给了她告别的吻，然后垂着头流着眼泪、承受不住似的地跑开了。
而他就只是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她那样笑着说出如此荒诞又残酷的谎。
等孩子们走远了，她咳了两声。看起来更虚弱了。爱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像平常一样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她忽然抬头问他：“你会忘了我吗？”
大概是因为没有防备，爱梅有一瞬间石化在原地。
其实有太多这样的瞬间了，哪怕她什么都忘了、几千年过去了，阿泽姆仿佛却依旧是阿泽姆。

“忘？”他小声反问道，眼神里混杂着温柔和亘古的悲伤。

――――“怎么能忘呢。”

听见他的回答，似乎是安心了一样她又紧紧的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脸边的手。就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然后笑了笑、渐渐的闭上眼。

“晚安…
哈迪斯。”
好像是这样一句话。爱梅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复杂的情绪几乎是涌入自己的脑海。他确信又不确定她是否呼唤了自己的真名。

“阿泽姆…？”他喃喃地问道。

但不管怎么样都来不及了。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好友的背叛、孩子夭折。

“人类…”


（四）哈迪斯
“到了现在，你们仍不愿正视问题所在。认为被蹂躏很委屈？还是觉得为古代人牺牲不公平？看着我！我与人类共同生活了漫长的岁月！

我与你们同食共寝，一起经历过病痛与战争。见证过死亡，目睹过新生。几度轮回，每次我都会领悟到同一件事，那就是你们既愚蠢又弱小，根本就无法保护这颗星球！”

哈迪斯站在烈焰中。看着此刻成为什么荒谬的“光之战士”的她，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明明都是为了她，现在却又在责骂她。
…哈迪斯眯起眼，突然觉得上一次这样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几百年？几千年？

然而那种怀念的感觉消散了以后，哈迪斯突然意识到自己
…好累。与他们同行的时候他其实就发现了，阿泽姆现在这样其实说不定更好。只是昔日的同伴们。
“无论如何也应该继续下去。”

然后他同他们打，却打得三心二意的。
几千年…真的面对这样熟悉的阿泽姆之后，回忆终于不受控制一般地扑面而来。直到他被她拿一把斧子穿透了他才真正回过神来。而那一瞬间、哈迪斯觉得自己放下了。

努力过了，只是最后还是失败了而已。
这样轻飘飘的结局。
抑或者是唯一应该发生的结局。

哈迪斯千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她。看着她合并了之后熟悉的灵魂。 哈迪斯的眼神不自觉的温柔起来。他看着她，哪怕是灵魂就要消散。他也想将她刻在深处。

至少当初是这样向她约定的。

 “...那么、请至少铭记。
——— 我们也的确存在过。”

“我们”是谁？
哈迪斯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是同为古代人的同胞？
可大概也是指“我们”。


（五）阿泽姆
几千年前，阿泽姆还曾站在国会议事堂门口的花园前抬头望向双子座的那片星空。
几千年后，光回到这里，站在这片黑绿色、幽深的海底。

“我们为了体验这些可怜的、美妙的、灿烂的感觉而活。每一种被我们排斥的感受，都是一颗被我们熄灭的星星。”

光抬起头。
头顶是连绵的、墨色的海浪。

可是已经，

什么也看不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