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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2 天城燐音 , 椎名丹希
标签 燐ニキ 燐niki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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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7
32
2021-8-3 13:58
- 导读
- “再见面时,一定要抓紧我。”
chapter1
天城燐音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椎名丹希。
彼时他正在楼下拐角处的餐厅用小刀肢解一块过熟的牛排,酱汁沿着刀切面往下淌,像是再次融化一般摊在白色的餐盘上。从一侧过道路过的服务员一样的人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停在那里,他感觉一道不轻不重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好久才听见有人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燐音君,你怎么在这里呀。
他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一个束着低马尾的灰色长发男人托着餐盘看他。他本想直接念出丹希这两个字,但是太久没说过这两个字了,舌尖抵着生疏发涩的音节吞吞吐吐很不痛快似的。倒是丹希毫不在乎地打破沉默夸奖他多年来变化不大,看上去仍像学生一样。
是吗。他的叉子磕在瓷盘子上很清脆一声,丹希的围裙沾上了桌上的水,浸湿了一小片。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中饭吧,他说。
丹希眨着眼睛,流露出类似无辜的小动物的神态,但是又很轻快地应下了。随后有人在后厨叫他,他再次确认了时间后匆忙道别,回去工作。那块口感并不如何的牛排被燐音兴致缺缺地吞进肚子里,准备起身离开时他才想起来两人仅仅约好了时间,连联系方式都忘记交换了。他手机通讯录里确实存着椎名丹希的号码的,但是从很久前就变成了空号,再打就变成一位陌生女性的号码。之后他犹豫了很久一直舍不得删,换了几次手机也仍旧存着。
他很想念丹希,但回想起来的时候能发觉他们交情确实是不深的,仅仅是托着弟弟的关系见过几面,丹希父亲出事搬家后就没再见过面。最初见面的那天晚上,丹希穿怎样的衣服,晚饭是什么,他通通不记得了。能回想起来的就是他低下头和初中生丹希接吻的时候,窗外一面下雨一面悄然升温,鼻息交缠氤氲出的热气具象化似的缠住他的心脏。十多年后再次见面,他连名字叫来都觉得生疏,却第一时间记起了接吻的味道。
临近中午,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在餐厅门口等候。椎名丹希正在和另一位店员交班,比原先细长很多、可以称上纤细的手指熟练地解开后颈的蝴蝶结扣,脱下围裙。最近气温升得很快,今天比平时好像更热一些,丹希的白色衬衫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着皮肉,仔细看隐约能看见健康的肤色。他的头发比那时还要长许多,大概到蝴蝶背骨的尾端,因为流汗而显得有些蔫趴趴的。个子高了很多,肩膀也宽了,整个人更加温煦一些。好像变了挺多的,天城燐音拉出自己脑海中小个子的男孩远远对比了一番,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
透过餐厅的玻璃落地窗,丹希觉察到他无所事事的身影,和同事说过几句话后便急匆匆地准备离开。推开门时天城燐音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凉气,丹希却很苦恼地说,今天好热呀。高温像是把空间都变成融化的柏油路面,又明亮又看不真切。说是吃午饭,其实燐音也并不知道该吃什么,最后只得打开电子地图,就近挑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小餐馆。
餐馆所有坐具、桌子,无一外乎木制品,比起刷成各色的塑料桌椅更有年代感。桌面上正中央摆着菜单,靠近窗户的角落用细长的玻璃瓶插放着几朵紫红色的小花。丹希用手指轻轻拨弄花瓣,燐音则抽出凳子坐下,点了一份蛋包饭。
燐音君,你还喜欢吃这个呀。他略有几分吃惊地看着燐音。以前见面的时候,你总吃这个。除此之外还有土豆炖肉,我记得你也是顶喜欢吃的。
燐音也没想到他还记着。其实不过是当初丹希请一彩吃饭的时候会礼貌性地问过作为哥哥的自己,然后再多带一份便当来拜访。那时候他确实非常喜欢丹希做的土豆炖肉,甚至用牛排和弟弟交换过便当里的菜。这些年他也尝试过许多同名的料理,但总觉得不得胃口,想来也许年纪大了,也不再喜欢了。
如果燐音君有时间,我还想请你吃一次土豆炖肉。丹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细长的眉毛很有活力地跃动。我练习了很多次,现在做出来的一定比那时候好吃。
他不知不觉被欢快的气氛感染,倒不再沉浸在回忆的思索里,也恢复了以往带一点张扬的说话方式。丹希点了两份鲷鱼饭,在等候的间隙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自由职业者吧,偶尔会去拍一些照片赚钱。燐音说。
啊,那真不错。丹希一边用勺子搅拌杯里的茶水一边很满意似的回复。
哪里不错呢?他坏心眼地想刁难丹希,丹希也确实开始绞尽脑汁思索合适的语句,最后只说,我总觉得燐音君不适合规规矩矩地去上班——穿着西装坐在那样明敞的办公楼里,那太不像燐音君了。
他立刻明白了丹希的意思,却下意识故作生气地笑着问,什么啊,丹希,你这是在数落我吗。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看见丹希一直捏着勺子的手也愣了一下,不流通的空气里穿梭着看不见的热流,硬生生要将他拖拽回十八岁的夏天。
窗外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只剩下竹筷子敲在盘子上的响声。他听见丹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这样总感觉就和以前一样了。
然后他又抬头看燐音,问他周日上午要不要来家里玩。
“虽然说是家里,但其实也没什么能拿出手招待客人的东西,”他抱歉地说,“不过既然遇到燐音君了,就想请你去玩一次。”
“好。”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丹希问。
“像以前那样就好。”
随后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结束午饭后往街道两头分开了。
chapter2
大约在十八岁,共同生活的初中生弟弟一彩为了分担家里的劳务执意加入了学校的烹饪部。在那之后他就经常提起比他高一个年级的活动部的前辈,据说人亲切热情好相处,做饭特别好吃。
椎名前辈做的蛋包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包饭,哥哥没吃过太可惜了。一彩从学校回来之后时不时就这样感慨上一句,燐音知道弟弟很少夸大事实扯谎,也得知那人手艺也许真的不错。彼时他正在准备高中结业考试,刚和同年级的女生分手,又累又希望寻觅到一个新的乐子。于是他对一彩说,那你请那位同学来家里做客吧。
一彩以为他也被椎名前辈精湛的厨艺打动,第二天就热情地邀请对方一定要来家里玩。高中生放课比初中生晚一个小时,天城燐音打开家门就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在厨房生火做饭,而一彩认真地把头凑过去学习。两个小小的身影挤在厨房讨论蛋包饭的鸡蛋多久出锅口感最好,他猜到一彩已经把人带到家里了,就故意在换鞋的时候发出很大声响。一彩高亢地喊哥哥,身后跟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也喊了一声哥哥好。
哥哥,这是椎名丹希前辈。一彩向他介绍,又侧过身对同伴说,前辈,今天哥哥是他邀请你来家里玩的。被唤作椎名的初中生再次向他问好,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绿白格子外套,里面是一件纯白T恤,牛仔裤磨开了线,不知道是不小心划到的还是为了追求潮流自己剪开的。总之,这是一个顶普通的小孩,扔到人群里很快就找不见。天城燐音粗略地下了个结论,然后把手伸出去和他握手,并说不用和一彩一样叫哥哥,叫名字就好了。
他的手并不像普通小孩那般光滑细腻,而是有一层不薄的茧,手掌上尤为明显。手指上还有细小的深色疤痕,大概是常年和刀具打交道留下的。他不自然地低头的时候燐音看见他后脑勺的束起的短短的马尾,乖巧地贴在后颈上。一彩主动提出去厨房端菜,于是玄关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燐音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人住吗。
丹希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没肯定也没否认,只说父母不常回家。燐音又问,你的名字是椎名丹希对吧,那就叫丹希咯。丹希听见自己的名字轻轻抖了一下,随后舒展开眉眼笑着说,想怎么叫都可以的。
虽是这么说,但燐音发觉他很喜欢自己被叫做丹希。相比于一彩认真叫椎名前辈时他一瞬间的紧张无措,燐音鼻音咬重,末音放轻拉长,随性又绻缱地念出「丹希,丹——希——」的时候他会流露出近似愉快的神情。这是一个不那么无趣的反应,燐音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他笃信这个人藏有更加有趣的一面,并打定主意将它挖掘出来。
燐音从冰箱里抽出三支果酒,上周失恋时朋友声称送给他浇愁的。一彩首先皱起眉头,说学生不可以喝酒,就算是哥哥也不行。燐音把颜色各异的酒瓶排列在桌子一侧上,摊开手说果酒度数不高,没事的啦。一彩很快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的说辞,接过递过来的已经去掉木塞的酒瓶,学着他猛地灌一口被呛得不断咳嗽。燐音一面拍一彩的背一面又笑着问,丹希呢,要试试吗。
丹希恰到好处地拒绝了他的邀请,他说自己患有胃病,不能够喝酒。燐音也没再邀请,丹希在自己的玻璃杯里盛满凉白开,他就把瓶子凑过去碰杯。丹希做饭确实很好吃,燐音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值得更多人称赞的手艺。吃饭的间隙他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们的学校生活,例如老师如何、作业如何,有没有交往漂亮的女孩。一彩第一次喝酒被灌得晕晕乎乎,一个劲地讲述自己在武道部的经历。丹希则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面带笑意一边吃饭一边应允性地点头。
一彩讲到后辈是如何打出一个漂亮的上勾拳时突然头一沉,醉得不省人事了。燐音放下筷子,先把醉酒的弟弟安置好再返回餐桌,丹希正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食物装进肚子里,并且很抱歉地问燐音可不可以把厨房电磁炉边的饼干吃掉。
他进食的样子好像一只鼠科动物,腮帮子拼命塞得鼓鼓的,比起品尝食物更像是在摄取养料。燐音饭后躲到阳台抽了一根烟,万宝路牌的香烟,烟刚升起来蒙住眼睛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刚够到他肩膀的人影。远处高楼延伸向外的边界有小小的烟花升起,他瞥见烟花慢慢凋谢,又听见丹希小声地咳嗽了一下,他就把烟在栏杆上碾灭了。
烟味一时半会消不掉,燐音说你先去客厅休息,我待会送你回家。但是身边的人并未离开,他就侧过身去看,丹希正认真地盯着他手上没燃尽的烟头。燐音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烟灰被晚风吹到他的头发上。他笑着说怎么啦丹希,一直看着我是想接吻吗,现在正是干这种事情的年纪呦。
椎名丹希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并不答应也并不拒绝,好像正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燐音从那一点淡然里不可遏制地生出难以解释的冲动来,他右手大拇指带着劲抵住丹希的下嘴唇,半开玩笑又很认真地说,不说话是答应吧,我真的要亲你咯。丹希手掌比他小一圈,手指不长但是骨节分明,小小的手轻轻攥住他的右手,把脸颊贴了上去。可以的,接吻。他听见丹希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而自己得到应允后却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
他并不是多么遵守规则的人,所以当身边的朋友都开始恋爱时,他也顺水推舟地回应了告白的女孩。女孩成绩一般,但是漂亮,胸部很大,百分百符合青春期男生的择偶标准。但是两个人相处起来怎么都感觉很无趣,女孩提出过几次接吻,他也在吃掉了一罐子口香糖后难以下定决心,以家族规定结婚后才能接吻为由草草拒绝了。想不到天城你这么保守,女孩开玩笑一般责怪他。
不久后他们分手,而此时天城燐音正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初中生,喉结不明显身材也瘦板的没发育完全的小鬼产生了想要接吻的念头。他低头的时候感觉到丹希也在紧张,但是手指又紧紧攥住他T恤的下摆。燐音先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丹希的手无所适从地松松搭着燐音的腰,差点失力滑落。
燐音看得忍不住想笑,就算再怎么漫不经心装出大人的模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鬼。他能感觉到丹希陡然急促的呼吸和躲闪的眼神,嘴唇贴上去之前低声说,这是大哥哥的教学体验,要收费的。
他故意扣住丹希的后脑勺把吻压得很深,这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初吻的一个吻,因为尖锐的犬齿磕到舌尖,立马就沾染了铁锈味。丹希这时候就像抱住浮木一般紧紧抱住他的腰,喉咙深处逼出慌乱的呜咽,愈害怕就靠的愈紧。分开时丹希像被抽离了气力一样身子往下坠,燐音伸手捞他,他就靠在燐音身上像刚找回自己声音一样,用干涩到接近哭泣的声音不停地说,大哥哥,燐音君,好苦啊。烟味酒味都好重,吞进肚子里了,这样子我会被爸爸骂的。
燐音没说话,街道上的霓虹灯逐渐亮出缤纷夺目的色彩,楼上阳台年轻夫妇的调笑声听得好真切。丹希见他一直没说话,开始有点不安。
很难受吗。他怯生生地问,暮色中隐隐能看见眼睫毛轻轻颤抖,做错了事一样紧张。对不起哦,我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和人接吻。
想什么呢。燐音伸手捋下了快要滑到发尾的发圈,丹希解缚的灰色的长发就安静地往下披垂。虽然嘴唇太薄、吻技很烂,嘴唇也没护理过干巴巴的样子,和那群女孩完全不一样。但是意外地很舒服。
一彩开始大声地说梦话,远处入站的电车连着一线灯光驶过。丹希低头松了口气,又问,燐音君和很多女孩接过吻吗。鸣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一阵晚风恰到好处地吹过耳畔。
燐音瞥了他一眼,张嘴就开始扯谎。他说有留着齐耳短发的,也有和你头发一般长的,还有发尾烫了卷头发染成金色的女孩,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大人都这样吗?
说不清楚。大部分人都这样吧。
我也想快点变成大人。
还差得远呢。燐音随意地玩着他垂下来的头发,虽然丹希一副填不饱肚子的样子,头发倒是很漂亮,既不生枯也不分叉,像是某种有生命力的草叶从头皮生长抽条,包裹柔软的躯体。在那之前,先试着用用润唇膏。话音落下两个人都忍不住笑,燐音将没来得及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透过阳台的玻璃门丹希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拥抱一样。
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回去。燐音离开阳台之前用力吸了吸鼻子,丹希身上属于厨余的淡淡香味和烟味混在一起,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借着酒劲的不明冲动,戳一下就会碎掉融进层层加深的夜色里。卧室窗没有关好,风吹过来的时候他清醒了一点,脱下衬衣换上更厚一点的羊毛衫的时候衣服扫过嘴唇带来一阵瘙痒。他下意识想起丹希的带着凉意的嘴唇,换好衣服再次走到客厅时丹希仍站在阳台上。
他觉得已经莫名其妙开始思念的自己很蠢,在客厅站了很久才借着月光往前走。丹希靠在阳台一侧向他招手,灰色的长发已经由发圈重新束起来了。
chapter3
周日从早上拉开卧室的帘布开始就是晴天。天城燐音留意了一下天气预报的暴雨提醒,出门换好运动鞋后从伞架上抽了一把黑色雨伞。他今天穿得和平时相差无几,上半身白色短袖T恤,下半身套一条简单的运动短裤。刚乘上电车丹希发了一条简讯,告诉他自己正在准备饭菜,问他需不需要来车站接。随后是一张没对好焦的照片,隐约能看见白色围裙和案板上的土豆块。他回复了一个小表情,意思是无须挂念,熄灭了手机屏幕。
下车时车站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提着篮子卖花,他本想直接走过,想了想又折回去,买了几枝用报纸包起来的百合。丹希的家在离车站不远的书屋楼上,他拐了几条街从书店的侧门进去,走过好长一段细窄的楼梯有道门虚掩着。他对着门牌确认了一遍,丹希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过,帮他拿室内穿的拖鞋。
百合花?丹希蹲下身的时候问他,他这才想起来手上的花,一直被报纸包着有些蔫了。
“我很少照料花之类的东西,”丹希一边展开报纸,一边找了个细颈玻璃瓶将花插进去了,“以前上学时骑自行车路上摘的那些花,回来不过半天就全部蔫掉了。”
“可以试着养一些,女朋友会喜欢的。”燐音说。丹希摇摇头,说女孩一般都不喜欢他这样的。他说曾经试着和一个女孩交往了半个月,女孩亲上来的时候他却忍不住逃了,第二天女孩面子上挂不住就提了分手。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但是实在做不到,”丹希的声音和菜在锅里裹上油翻滚的声音混在一起,“她靠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躲开。我从很久以前好像就失掉接吻的能力了。”
燐音没再说话,他像是做了错事一样坐得端端正正一言不发。高中时期他偷着教比自己还小一些的丹希接吻逃课,那些记忆一直被仔细叠放在脑中某个区域,直至今天丹希说他失掉接吻的能力了才再次如潮水一般涌起。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亲手将年幼的丹希推到另一条路上去了一般。
丹希看他一直不说话,就问起一彩的近况。“那家伙最近在国外旅游,交了很多朋友,”燐音说,“但是还是像以前一样太容易相信别人,好几次被骗到差点睡大街了。”丹希就笑起来,说一彩还是那样真是太好了,世上很难再有那样的人。
燐音盯着不远处他的侧脸发呆。事实上告别丹希后他也谈过几段恋爱,总不能长久,很难提起兴趣,就像是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错位了。但奇怪的是,再次见到丹希,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的时候还想接吻。
丹希洗完手走过来的时候燐音看见他腰上白布条扎起的小小蝴蝶结,忍不住伸手解开了。丹希愣了一下,顺势把围裙脱下来挂在门边的挂钩上。丹希以前吃饭的时候不太爱分散注意力去说话,但今天燐音问起什么他都会停下筷子回答,任由燐音将话题引至鸡毛蒜皮的小事。
收拾碗筷时燐音跟他一同去了厨房,水龙头接连不断淌出水声,冲淡了尴尬无言的氛围。丹希问他现在是否有结婚的打算了,燐音说现在仍单身。
丹希于是转过头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燐音君那么受欢迎,怎么会没有结婚对象呢。”
二十八岁确实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年纪,他的恋爱状况连家乡的人都开始紧张,很害怕天城家从此断了延续。只是他确实和哪个前女友都走不到结婚那一步,连一同睡觉都做不到,总觉得同床异梦。
“不是说接过吻就要负起责任来结婚的吗,”丹希说,“虽然燐音君总是骗人,但是你那时候太认真,我一直到现在还相信呢。”
瓷制的餐具磕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响声,丹希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头仔细擦拭着碗面的油污,但燐音发现他手指在发抖。
“确实没骗人的。”燐音说。
他们都没再说话,厨房只剩下流水声和碗碟碰撞声缠绵,窗外阳光突然黯了,乌云一层一层叠过来,把天空压得很低。
下雨的时候比平时更加闷热,热空气都关在房间里无法流通。燐音想从裤袋里摸出烟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抽。他借着赏雨的名头溜到阳台。说是阳台,不过是厨房延到外面去的一小块晾衣服的地方。
丹希将晾晒的衣服收下,小声说这几年城市里越来越热了。燐音说,大概是因为热岛效应吧,总会比其他地方热一点的。
楼上的夫妻在激烈地争吵,声音甚至盖过雨砸在屋檐上的声音。不久后他闻到饭菜焦糊的味道,再是女人的惊呼,男人手忙脚乱的致歉,在暴雨骤缓的那一刻他们和好,笑声和云层漏出来的阳光一同出现了。
燐音哼起几首老歌助兴,都是昭和时期的老情歌,像「夕阳的歌」那样的。前段时间朋友送了他一张唱片,学生时代收藏过的老唱片,在岁月流逝之后愈发吸引人,他一个人在家反复听了几遍。
“燐音君。”丹希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停下来,猝不及防掉进丹希湿润的视线里,像是浑身过了一遍温水一样。
“可不可以亲我。”丹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燐音有点愣住了,但从地表蒸发的水蒸气像在不住推动着他往前,升腾起的闷热的气流穿梭在城宇中,连带着心跳开始咚咚擂鼓。
燐音心想,暴雨才刚过去呢,这时候低一点的天边会有彩虹吧。他低头贴近丹希的嘴唇,丹希双眼闭上,眼睫毛轻轻颤抖。丹希的嘴里有一股薄荷糖的味道,而他有点心虚自己早上刚抽过烟,丹希不喜欢太呛的烟味。舌头舔过上颚的时候丹希攥住他的衣领,缺氧用力而关节泛白。燐音伸手揽住他的腰,感受到他急促呼吸时腹部肌肉的绷紧和舒缓。分开时燐音尝到久违的满足感,类似于他第一次捉弄亲吻丹希的感觉,不甘逝去的青春将他最不愿细想的感情再一次细细展平在他眼前。十八岁的自己为酒精上头的冲动同时感到懊悔和餍足,十年后他才明白那个吻远比玩笑要庄重得多,它是日暮之时的誓约,青春真正降临的钟响。它经久不逝,随年月增长愈发占据心脏,并将长久地烙在他们的生命里,如同心口的一条羞于见人的疤。
撇去缠绵的呼吸和陡升的体温,撇去夕阳的终焉和月的新生,撇去扰人的烟花,撇去试探性的玩闹,心跳声其实比谎话更掷地有声。
丹希松开皱巴巴的衣领,很不解地问:“为什么可以呢?为什么和燐音君接吻就可以呢?我想不明白。”他任性地将丹希过早引入大人般的世界,但是从未想到在青春不复存在之时他们重蹈覆辙,永远在同一片涌流穿梭。丹希一直是沿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的。
“哎?该不会是肌肉记忆吧。”燐音想笑却笑仅仅牵动嘴角,倚在石栏杆上仰头观察天空。乌云从中央退散开来,现在天空已经恢复澄清的蓝色。
丹希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离开燐音君就无法生活的人。”
“你已经成为优秀的大人了。”燐音说。
他很想抽烟,最好让烟雾充满整个阳台,像舞台侧边喷出来的干冰一样盛大。他在这片呼吸中压出的烟雾里伸手描摹丹希的眉眼,他说你听,是心跳声诶,不骗你。
从丹希家离开时已经接近吃晚饭的时间,丹希要去轮夜班,他们一同步行到车站后乘坐了不同列次的电车。坐上电车后他突然觉得很疲惫,年近三十的男人应当把冲动抛在脑后的。区区一个丹希,他想,区区一个丹希,怎么会让他再次涌起不合时宜的冲动。当初告别的时候他连车站都没有去,睡过一觉后世界再次落入俗套,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他本以为自己会快速忘掉这个短暂的「乐子」,去拥抱崭新的青春,会有更加难忘的吻和更有力急促的心跳。然而后来的日子里每当他念出丹希的名字,就像是心中下了一场长久的、闷热的雨,很久不能放晴。
chapter4
五月中旬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外套不必再穿,仅穿短袖校服衬衫就足够。椎名丹希将洗好的外套叠好放进衣柜底层,整理好后陷进柔软的被褥发呆。再次睡过去之前父母的视频通话准时打过来,他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父亲的声音伴随轻微的电流声传出来,画面中却不见人影。镜头摇摇晃晃,最终对准了大海。他这边初升的太阳还没来得及炙烤大地,父亲所在的异国已经是日暮,潮水冲洗着夕阳。
“丹希,最近还好吗?”母亲将镜头往边上移了一点,他这才看见父亲赤脚在海滩上处理海鲜,海水漫过他的脚趾,身边的礁石上满是海蚌之类的东西。
“还好的,天气很暖和,没有生病。”他如实回答。
“你父亲在这边录制一个月我们就回来,”母亲又将镜头拉远,海平线上有海鸥飞过,“你再好好准备一下毕业考试,马上要念高中了。”
“嗯。”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只是想让她安心。
“丹希,对不起。”母亲说。短暂的视频通话一如既往地快速结束,画面最后定格的一刻夕阳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金色的余晖浮在水面上。
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盒冷冻的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再简单地配一袋面包就去上学。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他顶着书包淋了一阵雨,但气温很高,不久衣服就重新干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折射进来,毫无保留地灼烧他,让他觉得头晕乎乎的。
课后穿过走廊路过初一的教室时一彩站在门口,很热情地叫了椎名前辈,又问他怎么啦,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哎?我脸色很差吗?可能是气温太高了。”丹希笑着回应他,转头看见燐音站在一彩身边,正在和一彩的老师交谈。燐音显然也看见他了,对他笑了一下示意。
那天燐音送他回去后他们再没见过,他那时从燐音身上闻到酒味,晚上做梦的时候也只记得那股苹果酒的味道。他在某一个春天的夜晚躲过父母的视线,由燐音领着悄悄窥进大人的世界了。
他正想离开,眼前一彩的笑容突然出现重影,周围的景象开始旋转,脚一软就快站不稳。回过神来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他闻到很淡很淡的、像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还掺着一点并不刺鼻的酒味。燐音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他头太沉,说不出话来回应,只感觉到自己被人背起来往远处跑了。
要去哪里,要跑多久。椎名丹希只觉得自己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又好像泡在咸湿的海水里。他的身体在潮涨时上浮,在潮退时下坠,没有意识一样浮沉。海水、要是能漫过头顶就好了,往下看能看见父亲介绍过的生活在海里的足足几米长的金枪鱼,能够顶几天的饭量。父母在岸上支起火架,让他记得早点上岸。他撇开浮沫往下游,却听见燐音叫他的名字。
“丹希,丹希,”燐音向他招手,“到我这边来吧。”
“燐音君,可是他们在等我回去。”丹希犹豫看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犹豫了。远处父母的呼喊声越来越小,燐音的脸却愈加清晰。
“只管跟着我就行啦,”燐音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上游,“我,会带你去那里的。”
“我会变成优秀的大人吗?”上升的气泡越来越拥挤,阳光穿过海水,丹希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像爸爸那样的、不必再让人总是担心受怕…”
“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燐音用力扶住他的腰,将他托出了海面。
丹希睁开眼睛的时候,输液瓶里的药水快要滴完了。身边燐音撑着头昏昏欲睡,他伸手想摁护士铃,燐音却立马惊醒,问他好受点没有。
他打了个喷嚏,只感觉有很凉的液体顺着针头流进血管,肚子却空空的,身体已经快坚持到极限了。燐音递给他一袋面包,又去接了热水:“你突然晕过去了,我就没来得及买晚饭。这个本来是一彩带的,他说你不进食很危险,让我一定要给你吃。”
“谢谢,”丹希费力地撕开包装袋,塑料拉扯的声音在安静的输液室很刺耳,“我、好像一直以来都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人都是需要相互依靠活下去的,”燐音说,“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依靠别人,小屁孩。”
他没再说话,燐音也陪他沉默着。直到药水输尽了,护士闻声帮他拔掉针头时,燐音一边帮他拿药一边说现在还挺早,想不想出去转转。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燐音就拖着他往外走。到医院门口燐音让他等一下,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几分钟后看见燐音推着自行车走过来。
“怎么是自行车。”他小声嘀咕,却被燐音一字不落地听见了。燐音一边催促他上车一边问,怎么不该是自行车。
椎名丹希乖乖跨上自行车后座,本来想伸手抱住燐音的腰,最后也只是紧紧抓住了自行车。他说:“我以为燐音君是该骑摩托的。”
闷热的风掀过他的耳畔,燐音把自行车骑得很快,下坡的时候快要飞起来一般。燐音的声音被风模糊了,但仍能听出来在笑的:“哪有请病人坐摩托飙车的。再说,我也不会骑那玩意。”
“哎?真的?”丹希有些难以置信。他觉得燐音永远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应当什么都会的。
“自行车也学了很久呢。我和一彩的家乡从来用不到这种东西,”燐音说,“一彩比我学得要快,我刚开始总是摔跤,把这东西当成恐怖的机械猛兽了。”
“啊,姑且在这里下车吧。”燐音把车停在灌木丛边,他也跟着下车,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建筑物很少,已经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了。燐音领着他穿过灌木丛,停在一面铁栏网前。
“爬过这个吗?”燐音问。他如实摇头,燐音就蹲下身让他踩在自己肩膀上,再翻到另一侧去。他其实有点怕高的,不如说是怕死,但是燐音让他觉得很安心。他闭上眼睛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拦网内的沙子地面上。
燐音笑着说:“挺厉害嘛。以后逃课也可以这样子大胆地往下跳哦。”说罢熟练地爬过拦网翻了过来。
他跟在燐音身后一直往前走,几分钟后视野突然变得很开阔。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而下方是海。夜色中海水涌动着暗潮,和月光一同波延至整个海面。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说什么海、金枪鱼的,正好医院离海也不远,就带你来看看了。”燐音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招手让他坐过去。
“我说梦话了吗?”丹希有点紧张,“我还说了别的没有?”
燐音抬头看他,一点月色碎在眼底揉成笑意:“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你一直叫「燐音君、燐音君」来着。”
他一时无言,坐在燐音身侧。按道理说现在应当可以称之为夏天了,海风带一点腥味吹过来,有点像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海洋馆的时候空气的味道。但这远比海洋馆更加盛大,海水不知眠地试图吞噬远处若隐若现、半圆形的月亮,或许哪里会有一头沉睡的鲸,将他所有的糟糕的梦都一口吞下,沉到谁也不知道的海底去。
“喂,别露出这么寂寞的表情。”燐音突然说。他转过头对上那双眼睛,倏地听见一叠一叠海浪的声音,和燐音的眼睛一同要将他从这个世界抹去。浪击中礁石的时候燐音的手落在他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真这么想变成大人?那有什么好的。”
“我也说不上来,”丹希说,“但是燐音君就很好,我想变成你那样的大人。”
“你不过见过我两次,”燐音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出一点沙哑来,“说不准我现在就要拉着你跳下去,沉到海底去殉情。”
“殉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边说我爱你一边一起去死啦。”
“唔,那也许挺好的,”丹希说,“我的身体很差劲,说不定哪天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凄惨地死掉了。比起这个,和燐音君一起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更好。”
燐音和他对视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快要在悄悄升温的初夏的夜晚睡过去了。他一直觉得一彩的眼睛很好看,但燐音的眼睛比一彩的更加沉一些,多了一点读不懂的色彩。他的眼睛在夜晚中仍是澄澈的蓝色,像夏天刚下过雨的天空。
“我才不要和小鬼殉情,”燐音凑近吻了他的嘴角,“一接吻就发抖的小鬼。”
丹希愣愣地看着燐音的脸凑近又迅速离开,只觉得好像有只蝴蝶在嘴角停留了一下。他觉得脸好烫,大概是吹了风又要感冒了,但是同时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无意中得到了糖一样。
“燐音君。”他试着叫了一下身边看起来正在发呆的人,等燐音回头时学他的样子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哎,燐音君不是也发抖吗,”他看到燐音骤然放大的瞳孔突然觉得很开心,以至于开起了他的玩笑,“胆小鬼。”
燐音恶狠狠地曲起手指敲他的额头,却把头偏到一边不说话了。月亮,半圆形的很像被用餐刀沿中间切下一半的月饼,看起来很好吃。但是比起月亮,他更在意刚刚燐音君的脸好红,该不会是传染了他的感冒吧。
他还没问出口,燐音就说很晚了,该回家了。他觉得有点失落,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但是让燐音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也不对。说到底,他在燐音那里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更谈不上独占了。
燐音带他绕进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小道很窄,并不够两个人并排走。燐音走在前面,他就在身后跟着,狭窄的空间只能听见树叶被吹动的声音和他们交错的脚步声。路的尽头能看见燐音的自行车停在那里,他有些不解地问:“不是不必爬拦网的吗?”
“嗳,体验一下不是挺好的吗,飞下去落地的感觉。”燐音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一边解开自行车的锁一边说。
他点点头,觉得燐音说的很对。从那上面跳下去,真的有一种被风托着要飞起来的错觉。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坐上车,想再次抓住自行车后座的时候燐音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抱紧我,待会会开的很快。”燐音的声音闷闷的,和虫鸣声一同落进他耳朵里。随后燐音果真开得很快,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从某处穿梭到另一个地方去。沿途的霓虹灯逐渐变多,但行人并不多,全都像放电影一样瞬间被甩到身后去了。只有燐音的被风吹起来的红色的头发一直像是无声指引他往前走,从中能读出风的韵律。
驶进他家附近的街道时燐音放慢了速度,他知道今天和燐音待在一起的时间马上要走到尽头了,就连车轱辘压着水泥路面滚动的声音都沾染上寂寞的味道。
自行车停下时燐音问他要了手机,兀自摁了一会又把手机还给他。
“以后可以打电话过来。”燐音说。
他看着屏幕上新添加的联系人,将那串数字反复在心底读了几遍。
“什么时候都可以?”
“什么时候都可以。”燐音将装药的袋子拿给他,再次骑上自行车,打了个招呼很快地消失在拐角处了。
家里没有人,屋子里一直是黑漆漆的。他打开了玄关处的灯,一小片暖黄色的灯光罩住他的身体。他再次将手机解锁,看着那个系统默认的联系人头像和「天城燐音」的备注,想了很久最终只编辑了一条「谢谢」。
chapter5
七月底椎名丹希受邀和朋友一起去了北方旅游。朋友都是餐馆的员工,其中有五十多岁的大叔,也有十六七兼职的学生。大叔本来给儿子买了票,结果儿子临时有事回不来,这张票最后就到了他手上。
“我儿子和你一般大,刚念完大学,也是二十五岁。”大叔为人和蔼,他也没有理由拒绝,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就趁着难得的休假出发了。
一直到坐上巴士他还有些恍惚,好像仅仅是一个需要工作的日子乘上了一列不知道要开往哪里的汽车。身边的高中生的瞌睡被一个急刹车磕醒,睡眼惺忪地问他:“椎名前辈,我们到哪里了?”
“刚出发二十分钟。”他看了一眼车厢前的电子钟笑着回复,“你可以再睡一会。”
“路这么烂根本睡不着啦,”高中生抱怨了几句,干脆放弃入眠开始试图聊天,“前辈知道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可喜欢蹦极那种刺激的项目了,像那样「咻」地一下飞下去。”
他来之前其实连自己具体要去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只记得在北边。不过蹦极那种项目想来也不会有,大部分都是自然景色吧。身边的人听到自然景色突然失了兴致:“我,可不是出来野炊的呀。”
“也许你去过之后会喜欢的。”他说。
“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或许真是很棒的地方,”小孩又立刻想开了,开始给朋友传简讯,“我非常崇拜前辈,没想到能聊上的。仅仅是这个也够了。”
“哎、我?”丹希觉得很奇怪,他向来不适应过于期待的目光。
“前辈厨艺一流,又很靠谱,对我们也很好,不像那个更年期的店长只会发脾气,”他做了个鬼脸,又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想成为前辈这样让人安心的人。”
丹希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坐立难安。半个月前和燐音见面时他也曾说「你已经成为优秀的大人了」这样的话,然而尽管他如此渴望成长,却始终无法成为像燐音一样游刃有余的人,所以即便得到了肯定也觉得远远不够的。但是在追逐的路途中,他竟然也变成被人憧憬的前辈了。如果被燐音知道了,他一定会一边说“嘁,怎么看都还是小孩啊”,一边笑起来的吧。
“前辈、怎么了?晕车吗?”男孩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侧身询问。
“没有没有,大概是午饭吃太饱了吧,”他摇摇头,“不用担心哦。”
巴士穿过一片田野,现在田埂仍是绿油油的,在阳光下焕发出生命的气息。有学生骑着自行车成群从田埂穿过去,慢慢变成几个小黑点消失了。
“我以前也非常想成为一个人。”
高中生本以为他不想讲话了,听见他再次开口就摘下了耳机:“哇,那是怎样的人呢?”
“我也说不明白。那时候经常被他捉弄。”
“前辈讨厌他吗?”
“不讨厌,”他思考了一会,“他很喜欢随心所欲地对待别人,但是不叫人讨厌的。那时我总是想和他待在一起,但直到如今也没能变成那样的人。”
“现在还和他一起吗?”
“不算吧,十年间只见了两面。”
“去找他呗。”
“哎?”
丹希错愕地转过头,好像没有听懂这个提议一般瞪大了眼睛。男孩却很平常地说:“前辈你听起来离不开那个人的吧,那就——只管去找他好了。直接打电话过去说「我现在就想见你」,然后坐最快的车飞奔过去。”
“拍偶像剧吗?”丹希忍不住笑了,“那样会被讨厌的吧。很久不联系突然那样子说。”
“嗳、不是喜欢的人吗?”
丹希没法否认,只好说暂且不聊这个了。男孩也不再说话,专注地给朋友传短讯,不时问一下已经到哪里了或者还有多久能到。越往北树木变得越高大,阳光也不再那么烫,渐渐过渡到春天一般的季节。
他从旅行包里拿出提前备好的外套,在巴士缓缓靠站的时候穿上,然后和同列的人一起下车。导游引着他们排成一列,像小学生春游一样一边介绍一边往前走。
他并不在意能长出五边形叶子的树叫什么名字,又或是脑袋上一撮白毛的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飞到哪里去,所以仅仅是跟着队伍行进,真跟小学生一样了。
同行的人倒是很兴奋地一直在拍照片,或者记什么东西。毕竟大家平时也不经常旅游,难得出来一次也想把看到的不同的景色分享给别人吧。
吃午饭的时候导游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个饭团,解释说这里面的餐馆早就订满了,离开景点最近的餐馆还要开四五十分钟的车。椎名丹希庆幸自己带了很多应急的食品,若是随意在这种地方晕过去,可能救护车还没开过来命就没了。
晚上他们住在帐篷里,三四个人挤一顶帐篷。大叔和高中生在讨论初恋,另一位服务员小哥太累了就先睡下了。他坐在角落一边吃面包一边听大叔当年如何揪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的辫子,话音刚落大家都开始笑。一直到凌晨一两点的样子他们才将满肚子的话讲完,熄掉帐篷顶的小灯准备睡觉。
身边响声浅鼾声的时候椎名丹希还没睡着,他悄悄溜出帐篷,穿好鞋后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喂。我是椎名。”他并不觉得这个点会有谁给自己打电话,但直觉让他觉得这个电话非接不可。
对面一直没有声音,一直躲在树丛里接电话也总觉得不太安全,他正准备挂掉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时对面突然叫了他:“丹希。”
——燐音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听上去咬字不太清楚,可能喝酒了吧。
“燐音君?你不是这个号码吧?”
“是朋友的电话啦。我的手机没电了,但是想着一定要给你打电话所以就借了他的手机。”
“怎么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丹希倚在树上,听见那头打火机「咔」的一声,他知道燐音又抽烟了。
“就是很想你嘛。很想见你。”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丹希现在十分确定燐音喝醉了,他一醉就会用这种近似撒娇的语气说话,只有这时他才会像个小孩一样坦率不再闪避着说谎。他都能想到燐音是如何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给他打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呢。”燐音问他。仔细听来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一些,比十年前更低一点,有点接近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我、我现在在很远的地方。”
“啊,我还以为能见你一面来着。”燐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丹希攥着手机,看了一眼帐篷群又看着通话界面那个默认头像,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但是我马上赶回来。等我一会。”
“坐最快的车。”他又补了一句。
燐音在那头小声地笑,挠得他心痒痒。
“不用那么快也可以。我,会一直等你的嘛。”
他赶回去和导游说自己有急事非得回去不可,导游看他这么着急披上外套帮他订了最快的夜间电车,清晨就能到东京。他忙说谢谢,回到自己的帐篷收拾行李,然后打车去电车站。
半夜电车上站的人很少,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见燐音用朋友的手机传了一条简讯过来,是正在步行去往电车站的照片。他放下手机,觉得一个醉汉大晚上跑到车站去是不是冲动过头了。但是他转念一想,直接从景点跑回来的自己更蠢,简直被燐音传染了。
但他确实很久很久,都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心跳加速,想要飞奔去某处了。
电车到达终点站时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叫醒清晨,他一直没睡觉,等到脚踩到站台上的一刻才觉得头晕晕的。但是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很真实,他跟着稀疏的人流出站,在候车的座椅上看见燐音坐在那里,很没形象地身子歪在一侧睡着了。
他捞起燐音一只手臂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然后艰难地行进。时常有醉汉来车站睡觉,所以路人也只当他是这个红头发醉汉的某个亲戚,把人接回家而已,并没有过多关注。
燐音被他的动作弄醒了一会,哼哼唧唧说了一些听不清的话又睡过去。燐音比他高,他有点吃不消,只好打车到家楼下,然后再让燐音暂时待在自己家。
椎名丹希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个早餐,补充能量后准备给睡梦中的燐音煮个醒酒汤的时候燐音叫了他。他走近沙发,发现燐音仍闭着眼睛,只是一直念叨他的名字。
“我回来了。”他蹲下身子,很轻地吻了一下燐音。这是一个绝不会惊扰到人的力度,所以燐音只是闷哼了一声,并没有醒过来。
“我在那里——那个很远的地方,看见了长很奇怪的叶子的树,五边形的叶子哦。”
“还有全身通黑,只有头顶一撮毛是白色的鸟,据说它可以飞很远。”
“但是我记不得它们的名字了。”
“本来想明天再问一遍,好好记下来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得赶回来了。”
“总之,我回来了。因为一个笨蛋说想见我,害得我没有心思再玩下去。”他看见燐音脸上没刮干净的胡茬,也发现他眼角有开始一点细纹,下巴比高中时钝一些,完全成长为男人了。
他才发现自己将燐音的脸记得那样清楚,每一个表情都能精准地想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他本应该第一时间冲上去对燐音说,都怪你那时候太过任性,害得我没办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再严重点,应该揍他一顿。
但是再次见到燐音他却只觉得,能再见面太好了。能再次知道亲吻是什么感觉,能回想起略带苦涩的苹果酒味,他想,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任性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他是自愿跟过去胡闹的。丹希返回厨房,架好锅拧开了煤气灶。
他在不知不觉中升温,在靠近燐音时融化成夏天的闷热的雨珠。无论何时,他在燐音身边时都更加热烈地想要奔跑。
chapter6
进入六月后燐音的课业一下子沉重起来,虽然他并不如何在意那场形式一样的结业考试,但各方面的压力都不允许他糊弄。忙了好一阵后他才想起来好久没见丹希了,每天只能从一彩嘴里捕捉一点关于那个小鬼的信息。
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虽然椎名丹希这个小孩确实很好玩,但打心底里他不觉得自己会过多挂念的。直到朋友小心翼翼地问他:“天城,你是不是恋爱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最近总是盯着窗外发呆呀,谁都能看出来吧。”
“没在恋爱,有点心事而已。”
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朋友的看法,但他自己都明白自己的心思往哪走了。他开始觉得有点慌,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难得遇上有趣的人罢了,本来他上课也并没有多专心。
周末的晚上直到十二点他才解决所有作业,一彩很早就睡下了,能听见说梦话的声音。他收好所有卷子准备洗漱睡觉时突然有人来电。
“喂?是燐音君吗?”丹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不好意思打扰你啦。我今天怎么都睡不着,所以就一直想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
“结果还没想好的时候就已经拨出去了,”丹希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你要是觉得困扰就挂掉吧。”
“笨蛋吗你。算了没事,我也有点睡不着。”燐音撒了个慌,其实他刚刚写卷子差点直接睡过去,但是他知道丹希一个人在家住的,就这么挂掉他做不到。
“燐音君你刚刚在做什么?”丹希听上去像在床上翻了个身,他听见被褥摩擦的声音。
“在做英语卷子。这东西写着好没劲,燐音君都快要写哭了。”
“喔,好辛苦。”丹希应了一声,但是不知道怎样继续话题,只能听见翻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燐音坐在床沿,他这时候也清醒一点了,索性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
“你随便说点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我想听你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突然就说出了这样意味不明的话。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这下彻底没有睡意了,紧张兮兮地害怕丹希被吓到挂电话。
所幸丹希脑电波也与普通人不同,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真像他要求得那样开始说。
“我今天早餐吃掉了三人份,肚子饱饱的很舒服。但是因为迟到被老师骂了。中午…中午没什么特别的,肉松面包很好吃,不过一直吃那玩意会不会变得特别胖?我看女同学都不怎么吃那个的。下午和一彩碰面了,他送了我一个苹果,可是我把它忘在学校了…但愿明天早上还能吃,不然也太对不起他…晚上和爸爸妈妈通了电话,然后写了半个小时作业,就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了。不过我发现月亮是先钻进云里再钻出来的,那种很慢很慢的速度——但是我盯着天空看了很久,所以发现了。啊!还有……燐音君、你还在听吗?”
“在呢。”燐音靠着枕头懒洋洋地听丹希记日记一样阐述着流水账,忍不住笑了。
“爸爸现在在非洲一个国家,燐音君你听说过卢旺达吗?应该是在非洲的南部,”丹希继续小声说,“那里有好多没加工的钻石,个头比我还大喔。好想去看一看。”
“那就去嘛。”
“可爸爸说我还是小孩。”
“有什么关系?只管去就是了。”
“燐音君会去吗?”
“有很多钻石的地方,那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啊,”燐音说,“我会去的。”
“那太好了,”丹希松了口气,“不过我说完了。燐音君你也说点自己的事情呗。”
“我?我这边可无聊了。要不讲讲我的故乡吧,你肯定没听过的。”燐音想了想,于是开始讲自己逃出来的地方。他平时几乎不与人讨论以前的事情,但丹希让他觉得可以和盘托出。
他开始讲自己的童年,严厉的父亲和扭曲的君主教育,早逝的母亲,帮助父亲挟持他的族人。他讲他是如何惊险地逃出来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已经可以很平静,丹希却像是安慰他一样轻声说:“乖,乖。已经过去了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燐音被回忆勾起来的坏心情也被他逗没了,他发现月亮真如丹希所说的那样在云层里进出,捉迷藏一样。
他又讲故乡的风俗,一条一条数过去,回忆到某一条却停了片刻。
“喂丹希,”燐音说,“在我老家,亲了的人是要娶回去的。”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回话,只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丹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看着通话界面哭笑不得,只好先挂掉电话睡觉。
夜晚他难得梦见故乡,村民们都在追他,眼看着快追上的时候丹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拖着他就跑。
“去哪里?”他感觉身子很轻,比他矮瘦许多的丹希在梦里跑得比他还快。
“去卢旺达找钻石,”丹希说,“现在就出发。”
之后的日子丹希也知道他在忙结业考试,不再打电话了,只偶尔发几个小表情过来。一彩偶尔会带两份便当回来,有一份是给他的,说是椎名前辈拜托他。
燐音特意发短信感谢土豆炖肉,丹希隔了几个小时回复一个谢谢的猫猫表情。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舒缓了他压抑的神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依赖那个不经常跳动的头像框。
结业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他第一反应就想去找丹希,去停车棚取车的时候朋友忍不住再次问他:“你真没在恋爱?”
“没。”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朋友说,“你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简直是热恋期啊。”
燐音愣住了。他很少去思考他和丹希的关系,这段由他一个出格的玩笑发展起来的关系。他绝不能和丹希发展成恋人的,丹希已经因为他的任性走向不同的道路了,他不能够、他也不想再与「正常人」脱轨。这样是不对的,他们都在不正确的道路上走了太远了。
区区一个丹希,他对自己说,别把玩笑当真了。一彩问他要不要再请丹希来玩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年幼的弟弟很疑惑地问,哥哥你不是很想见到椎名前辈的吗。
没有的事。燐音说。几天后他接到朋友的电话,让他去接一个忘带雨伞的学妹。他撑着伞走到几条街外的KTV,却并不是什么学妹需要帮助的可怜戏码,而是一场串通好的告白。
面上仍带着稚气的女孩红着脸拿着话筒结结巴巴念完词,身边的朋友开始起哄。女孩脸蛋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言行举止能看出来家教很好,是男孩应当都喜欢的类型。燐音看见她期待的表情,沉默了一会牵了她的手。
整个包厢爆发出欢呼声,女孩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牵起来的那只手。这样才对,燐音不可抑制地想到丹希,想到那双让人沉下去的蓝色眼睛,一个本该高兴的场合他怎么都觉得无所适从。女孩害羞地抱住他,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为了回到正确的路上,是需要牺牲一些东西的。他突然有点想哭,KTV的灯光太闪,巧妙地遮掩了他躲闪的双眼。
交往后他尽所能地满足女孩的要求,牵手约会,看电影,一整天都黏在一起。这些事情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其他的事情,身边的朋友觉得他是开心的,他也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只是女友提出接吻的时候他拒绝了,他笑着说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八月初丹希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有接到。看完夜场电影回家的时候他看见丹希发了一个小表情,是一只捧花的小猫。丹希说,听说燐音君正在热恋中,虽然想说有时间的话还想一起吃晚饭,但还是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钻石吧,不能总是麻烦燐音君呀,哈哈。
燐音一晚上都没睡着,他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中把丹希推开了。这在他的计划中应当是个好结果,接下来他们都可以忘掉那些玩笑,去过原本该过的生活。但是他觉得很难过,他想象不出那个总是傻笑的丹希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几天后一彩突然对他说:“椎名前辈好像要去外地了。”他停下筷子,怔怔地看着一彩。一彩问:“哥哥不知道吗?我以为椎名前辈早跟你说过了。听说是家里出事了不得不离开。”
燐音突然想起那个未接来电,那天女友一直缠着他看电影时错过的电话。他想给丹希打电话,连续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再打就是空号了。
从那之后他没再见过丹希,九月份因为在外地上大学女朋友也提了分手。大三时他偶然看到新闻报道,说有外国旅客在非洲卢旺达地区偶然发现了一颗巨大的原石。他突然念起丹希来,那个笨蛋不会真的一个人跑去非洲了吧。窗外一直在下雨,雨声砸下来盖过播报员的声音,没有人发现他眼泪流了满面。
chapter7
天城燐音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那个刚下了一场雨的夜晚,一直无法结束的夜场电影,放映过程中他突然对女友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去一个地方。车站的人出奇地多,但奇怪的是擦肩而过时都看不清脸,只看到丹希在检票口拎着两个沉重的旅行包,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看。
丹希看到他就向他招手,问他怎么才来,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快要累趴下了。
他说抱歉,然后从丹希手上接过自己的行李,和他并排站着。丹希却摇摇头,往远处指了一下。
“燐音君不是在这里上车的。”
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车票,发现确实和丹希不是一列车。他很焦急地问可不可以改签,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分开。
丹希平静地看着他,将他引到自己的检票口。
“燐音君知不知道德尔斐的鸽子?”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宙斯为了检测宇宙的中心位置,就向两头分别放了一只鸽子。”
“两只鸽子飞呀飞,在漫长的岁月里分别绕过了半个宇宙,最后奇迹般地在德尔斐的一座雕像上再次相遇了。”
“我们会再见面的,”丹希拿出自己的车票,他才发现他们的终点站是同一站,“燐音君你要在自己的列车上待一段时间,但是不要紧的,不会太久。”
“再见面时,一定要抓紧我。”
燐音醒过来时满身是汗,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在丹希家里。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空的瓷碗,瓷碗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午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他认出丹希的字迹,隐约回想起昨天被灌了好多酒,和丹希见过面。但是丹希却不见了,燐音赤脚在整个房间里找,只在玄关处发现了收拾好的行李包。
他突然从心底生出恐惧来,那个行李包就像是一张预告远行的车票,丹希将要再一次离开他了。他穿好鞋就往外跑,那家餐馆仍在正常营业,但只有一位女应侍。女生说,椎名最近在休假,据说要去北方吧。
要去多久。燐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女生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也只是如实摇头说不知道。
“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几个月吧。”
燐音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安静地躺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早就耗光了电量。他只好去公共的电话亭,身后是商业街流动的人群,他左耳听见人群的嬉闹,右耳是电话的「嘟——嘟——」声,一下一下砸在他心脏上。
电话直到第三次拨过去才被接听,丹希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时他发现自己紧张到有点说不出话。
“喂?”
“丹希。”
“啊、燐音君?你醒了吗?还以为你得睡到下午呢。”
“燐音君,燐音君?能听见吗?怎么不说话…”
“可不可以不要走。”
“哎?”
“不要再像那时候一样离开了,”燐音说,“我不想让你走。”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那时候是燐音君的错吧。”丹希小声说。
“燐音君,我现在在离家两站远的海边,坐车只需要半小时。晚上我就会乘车回来。”
“今年的夏天真的很热,连海水都要变成温泉了。上午下了一场雨,不过那时候你大概在睡觉吧。总之,气候非常不好。”
“但是海很漂亮。海水的颜色是透明的蓝色,和燐音君的眼睛一样。”
“我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结果一直在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好像有点扯远了。我想说什么呢……燐音君你提过热岛效应对吧?我脑子很笨,所以偷偷回家查了一下,好像是人为因素引起的城市气候变化、对吧?”
“我想那时候如果拒绝了燐音君的亲吻,我会不会能过得更加幸福。不过我思考问题不愿思考太久的,”丹希说,“我只想明白了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会难以控制地升温。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今天真的很热诶,感觉海浪都要融化了…”
“我马上来见你。”燐音打断了他的话。他宿醉之后胡子没来得及刮就出门,衬衫都是皱巴巴的,身上一股子颓废的酒味,但此时他却觉得比什么时候都更加清醒。
丹希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我等不了太久,肚子会饿的。你要快点来。”
他挂掉电话打车前往车站,候车时发现电车站的车身上有海边景点的宣传广告。上面用大大的艺术字写着:就这样跑起来,去见他吧。
*热岛效应:由于人为原因,改变了城市地表的局部温度、湿度、空气对流等因素,进而引起的城市小气候变化现象。(摘自○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