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然后她听见自己仅存的理智冲着那条该死的蛇破口大骂，去他妈的够了！凭什么！



苹果树花开得这样绚烂，苍白的日光只好退让一步——《春天》

        重新登上罗德岛本舰外的升降平台，熟悉的机械轰鸣声和金属的气味让Logos放松了许多。谈判组的菲林组长躲过身后组员的打闹，先一步把工牌摁在识别机上，结果被识别机发出的聒噪声音吓得炸了个毛。

        “可露希尔怎么又偷换语音包！上次的爆炸声还不够她反思的吗？这回我一定要和殿下告状！”

        华法琳被调音到有些失真的欢迎词响了又响，听起来有些无奈。在一群打卡干员的欢笑中，Logos找了个空隙把自己的工牌刷了过去。

        【精英干员Logos，欢迎回到巴别塔。】

        这次Logos的外派任务本身很简单。巴别塔需要加深和几个哥伦比亚科技公司的合作，所以主要成员是谈判人员和技术人员构成的专家组。他此次同组随行，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巴别塔对于合作的重视——在已有的合约内容之外，巴别塔会进一步提供独家情报和人手援助，以便交换一部分信息技术前沿的新设备，供可露希尔解析PRTS的智能逻辑，免得她再给凯尔希医生编什么花里胡哨的偷懒理由。

        而另一方面……毕竟这里是哥伦比亚。哪怕是和风沙为伍的拓荒者也知道，约翰老妈卖自己的亲妈可比卖仙人掌干熟练多了。能在哥伦比亚活出名堂的企业，哪个不是紧握着研发者们的经费和专利权，哪个不是一副既要长久利益又不肯轻易交货的吃相？对合作伙伴下黑手只是它们法务部一条需要加粗的日程规划。

        不过对于Logos来说，他仅仅是顺利地完成了安保任务。巴别塔上流传的精英干员传奇已经够多了，他衷心不希望又多来几轮讹传，让下一次任务的新队友问他一大堆啼笑皆非的傻问题。



        进入本舰后，Logos目送着研究组离开，他们急着把新设备送去可露希尔的办公间。这群热情的干员刚跑过拐角，又拐回来和Logos大声说了第三十九遍谢谢。而Logos只是挥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提醒他们小心别撞墙上。而谈判组长看了看终端，表示要先带合同副本和组员回去开个会，不客气地把原件塞进了Logos手里，麻烦他去和博士做总结汇报。有个年轻菲林小声质疑为什么组长不自己去，被组长捏了一下耳朵。

        “博士那边拜托你啦！”组长走之前朝他眨眨眼。

        他带着合同悄悄推开了博士办公室的门。以往在午间一点钟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现在正被束带胡乱绑在角落，和煦的日光就这么奢侈地洒在办公室里。本应处在午睡时间的博士抬头看见是Logos，松了口气，才把手头的文件放了下来，对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你回来啦。还顺利吗？”博士揉了揉眼睛。

        “嗯，一切都好。”Logos把合同递到她面前，博士就着Logos的手粗略看了几眼，又低下了头，在桌上这份文件的末尾利落的签下一串英文，用曲别针别了一下就放进了桌边的蓝文件柜。而Logos只是伸着手，静静地等着，直到博士做完这一切，从他手中接过这份需要她过目的新工作。

        在博士闷头看合同的时候，Logos熟门熟路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办公桌边上，顺手帮她整理已经审批完的档案堆。

        “我没在的时候，是谁担任您的工作助理？人事部不应该把每一位新入职的干员档案都呈交给您来审批。”

        “我信不过别人。”博士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大体没问题，设备更新、风险和维修这几条有空子，但在接受范围内，等会儿我给他们还有可露希尔说一声。”

        “这些档案需要我加密吗？”

        博士摇了摇头，“内容不重要。“她把合同搁在文件柜上，又伸手拿了一份新的干员档案，”尤莉叶还有奥托得到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但还有很多萨卡兹没有。有人叫拉环，有人叫水桶。这些名字没有任何记忆点和辨识度。”

        她顿了顿，疲倦地说下去，“某些档案里，所有的内容都没有任何记忆点和辨识度。“



        Logos没有接过这个话题，他只是抽走了博士手里的笔。

        “您还记得您上一次休息是多久以前吗？”

        “昨天晚上十一点半，我睡着的时候还在下雨。”

        “那就是三天前。我等下就去和阿米娅小姐告状，换她来给您念睡前故事。”

        “明明是两天前……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博士终于放弃了掩饰，摘了眼镜就趴在桌上。

        “特蕾西娅殿下去了一趟疤痕商场后，舰里多收了点成员，人事那边加班赶出来的背景审查、医疗部的体检报告，还有源石技艺测试结果，都等着人看呢，总不能把这些事情全部扔给凯尔希。”

        Logos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她的耳翅。女妖的指尖顺着羽毛的脉络向下，划出几个安神的咒文。

        “那您也要注意休息。若是凯尔希医生知道您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体，后果会很严重。”

        博士只是稍稍偏头，露出一只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你让我抱一抱。只要抱一抱，我就好多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让我继续工作，那我就靠着你睡一会儿。”

        有时候一些不着调的话确实能让人打起精神。博士随口说完，正打算把眼镜戴上，重整旗鼓扎进档案和文字的海，却听见Logos说了些什么。

        她眯着眼看向Logos，把还没戴上的眼镜举到自己和Logos中间，镜片里的人像看起来比现实更遥不可及。她听见自己狡辩，“我没戴眼镜听不见，你再说一遍。”

        Logos笑了一声，但博士的思绪显然因为超时工作而迟钝了不少，突然松懈产生的那点耳鸣和眩晕已经足够模糊她的感知。等到她辨析出那声笑里的含义时，她已经落入了恋人的怀抱。

        博士把眼镜放回桌上，回抱住了Logos，把头埋在他胸前。她知道Logos身上会有一种淡淡的油墨味，不光是因为女妖的咒言很适合档案的加密封存，Logos本人也很喜欢看书。她一直很熟悉这股气味。但是这一次，油墨味被哥伦比亚的寒风吹散，留给她的仅有一缕幻象。

        博士把Logos抱得更紧了。Logos把头低下去一点，方便她将耳羽贴上自己的耳羽。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过了几分钟，Logos听见了博士闷闷的声音，“……特雷西斯。那个混账。”

        Logos扫了一眼博士桌上那堆档案，答案昭然若揭。

        “前几天特蕾西娅亲自处决了一个探子，人事部加重了成员背景的审核力度，几乎要把整个巴别塔重审一遍。”

        博士从Logos的胸前抬起头，却没有看他，而是转头望向了空气中某个虚幻的点。

        “结果人事部里果然也有问题，这些文件就只能原封不动的拿上来给我。我之后还要列两个名单给特蕾西娅和凯尔希，一个没用，一个能用。”

        “名单里有您熟悉的人。”

        在传闻中，巴别塔的指挥官永远杀伐果断。而在处理战场之外的工作时，博士也少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但Logos见过她没那么坚强的一面。

        博士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一样，她摸索着戴回了眼镜，把那些情绪都关在了镜片后面。于是Logos看见的又是一个可靠的巴别塔的指挥官。而指挥官抱怨着在午休时间得把这点事做完，下午她还要复盘作战记录，熟悉新的地形和敌人。

        在决定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之前，博士给了Logos一个吻。她看着Logos，眼前的人是女妖王庭的继承人，是巴别塔的精英干员，是她少数几个完全信任的人，是她的爱人。

        “欢迎回来。”博士说。然后她得到了来自Logos的一个回吻。她本以为这就是休息时光的结束了。可当她拿起一份新的档案审核时，她终于忍不住开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玩笑。

        “如果Logos你是间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我说不定会帮你逃走呢。”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博士下意识地用余光观察Logos的反应，又强行把视线收回在眼前冷冰冰的文字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肯定会帮助Logos逃走。她当然知道Logos不可能是间谍。她都知道。但是除了Logos，再也没有人能让她说出这句话了。



当忠诚的心灵逐渐泯灭，所爱之人飞离——《夏日最后的玫瑰》

       博士思考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放过了被自己捏紧变皱的袖口，悄悄往Logos的手里塞了一颗太妃糖，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凯尔希离开了会议室。

       这种邀约形式起源于她和Logos确定关系的第二天。那时候局势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黎博利和女妖专门空出了一个下午，讨论他们需要怎样以一种隐晦而又艺术的形式约定在晚上相会——他们一致同意不想让职场恋情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这场讨论终结于采购部的线人向博士分享的零食网络补货表格。维多利亚的美食确实难以恭维，但是甜食的品质却是有目共睹，所以经典口味的太妃糖以它卡其色的外表和深紫色的包装成为了博士和Logos最喜欢的暗号之一。

       但是现在没有空闲时间让她和喜欢的人谈论爱和艺术。博士想。间谍处决在巴别塔激起的余波尚未散去，哪怕有特蕾西娅殿下出面稳定人心，巴别塔的气氛还是冷却到了一个不详的程度。而特雷西斯那边也愈发躁动，这几个月来两方摩擦的频率直线上升，她能察觉到对方有意用新战术和新武器试探她，想必军事委员会对她指挥风格和研究手稿的解析终于有了能拿的出手的成果，想要以此来牵制甚至克制她……这是不被允许的。她为特蕾西娅许诺过未来，她为许多人许诺过胜利，降低非必要的伤亡是她的职责和义务。

       “博士，你走神了。这一周来你的状态并不好，也许近期频繁的指挥工作超过了你的身体和大脑的承受能力。“

       凯尔希打断了她的思绪。博士看向严肃的菲林医生，又带着歉意的表情移开了目光。”抱歉，凯尔希。“

       “部分干员向我反馈了你近期的工作状态。身为巴别塔的指挥官，你理应以严肃的态度对待战争，并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对待你自己。一个不合格的指挥官会带来什么结果，你比我更清楚。“凯尔希稍微放软了语气，”特蕾西娅和阿米娅也会担心你。“

       “我知道。但巴别塔的敌人并不只有特雷西斯麾下的萨卡兹军队，我们的战场也绝不仅限于卡兹戴尔。关于源石，我还——“

       “你必须先调整好你的状态再聊这些，博士。“

       博士用沉默回应，得到了凯尔希更加无奈的叹息。

       “她要见你，单独。关于第二份名单。 “



       暴风雨的第一声雷轰然炸响。

       交谈声刻意放轻，而雨声震耳欲聋。博士离开了会议室，将特蕾西娅和她那个残酷的计划一同甩在门后，但那道粉白色的身影仍然被闪电刻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她怎么能对她残酷至此？博士梦游一般回到自己的宿舍，直到门锁锁舌碰击外扣板的轻响穿透她的迷障，将她拉回现实。夜幕已经降临了。

       今夜Logos会来。



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秋日》

        博士合起了手中的戏剧集，那些繁琐的比喻看得她有些头疼。她把视线投向了Logos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女妖，女妖。那的确是一双只应该长在女妖身上的眼睛。在许多夜晚，抑或是许多清晨，博士曾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爱人的眉眼，将自己沉沦进他的注视之中。但今晚博士不敢看他。所以她选择了闭上眼睛，用嘴唇代替手指，自眼角向下，慢慢地寻找Logos的嘴唇。她在Logos的唇边落下一个温凉的吻，然后又是一个。

        也许是她在这种时刻也还想维持一些往日的体面，又或者只是她习惯了这些和Logos相处的小动作，她停留在了亲吻这一步骤，等待着Logos的回应，加深这个吻，打乱彼此的呼吸。

        博士感到Logos的手托住她的后脑和腰，切实地抱住了她，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她会意地张开了嘴，却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诱惑着吃下禁果的人。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接受Logos的拥抱和亲吻确实是一种禁忌，是一种无法戒除的毒，她一半的大脑把她扔进雨幕里，逼她不断回想特蕾西娅的计划，质问她为何在这种时刻仍然能放任自己耽于爱欲，而另一半的大脑就像是被Logos用咒文融化了——不是她主动要求的那个，而是另一种——在黑暗的加持下，Logos对她的任何一种接触都能无限放大她的安心感，让她得以维持爱人信赖并支持自己的幻觉，迫使她不断追逐Logos的唇舌渴求他的吻，催促她解开彼此的衣物好直接感觉到Logos的体温，诱惑她除了眼前的人和眼前的爱不要另作他想。

        博士停住了。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Logos主动结束了那个甜蜜到让她忘记呼吸的吻。她喘息着靠在Logos怀里，在短暂缺氧的大脑恢复的时候，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我想你了。”

        在得到Logos回应的瞬间，幸福感灌满了她的胸腔，每一次心跳都要将这股热烈泵至全身。可她的理智却从记忆深处翻涌出了一场又一场雨，雨水几乎要从她的眼眶满溢出来。两种情绪最终在她的咽喉中和，变成她逐渐平和的吐息。在能重新思考之前，最先被复工的大脑接收到的并非Logos的沉默，而是后背传来的的轻抚。和日常的拥抱不同的是，Logos的手和她只隔着一层睡衣。

        但这还不够，博士想。她仍在渴求。日常的陪伴不够，关于戏剧的交流也不够，哪怕方才的那个吻，哪怕她已经吃下了禁果，欲望之蛇也依旧盘绕在她的心脏上不肯离去，这次它想要得到的是Logos的爱抚。亦或者说，安抚。这两者对于博士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稳定她情绪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和她产生肢体接触，比如她一直很愿意让Logos帮自己梳理羽毛。但今晚不一样，她对特蕾西娅做出了一个罪无可赦的承诺。

        于是博士又想，这已经足够了，这个吻，还有所有关于Logos的回忆已经足够让她带去坟墓里了。她不应该再奢求更多，尤其不应该在知道特蕾西娅必死无疑之后还对Logos有所奢求，但是这次博士没法说服自己。没有一只恶龙能对着眼前触手可得的宝物而不动贪欲。于是她突然很想再看一眼Logos，她告诉自己只要再看一眼爱人的眼睛，这个夜晚就结束了，这个美梦就能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做好了觉悟的博士想要抬头，却没能挣脱出Logos的拥抱。因为她的爱人正温柔地，轻吻她的发顶。

        然后她听见自己仅存的理智冲着那条该死的蛇破口大骂，去他妈的够了！凭什么！

        她在踏入特蕾西娅的会议室的那一瞬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去他妈的特雷西斯！去他妈的战争！去他妈的天灾和矿石病，还有一切不应该出现在理想和未来里的东西！她错过了普瑞赛斯的最后一面，如今她又必须铸就特蕾西娅的逝去。萨卡兹的王女赦免了她，可她这个凶手又怎么逃得过自我的审判？就算她会按计划失忆，负罪感也会一直凌迟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经为特蕾西娅许诺了那个未来的实现。

        去他妈的死亡。哪怕明天一早她就跑去葬送那位领袖然后等着迎接她亲爱的同志们的怒火，今夜也还是属于今天的。此时此刻此地，她还是活着的。如此鲜活地活在她那一无所知的爱人面前。

        正如博士喜欢停留在亲吻，等待Logos回应自己一样，Logos也在等着她的回应。是把这一切终止于安抚，还是从爱抚开始更进一步。这个夜晚还有不少时间，但她不应该再让Logos等下去了。

        这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博士伸出手，解开了Logos的深蓝发带——这还是她送给Logos的。之前有一次Logos和她的头发缠在了一起，她和Logos梳了好一会儿才分开——然后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她听见那只欲望之蛇嘶嘶作响。

        “今晚我想在上面，可以吗？”

        她知道Logos不会拒绝她。



        Logos，Logos，这短短的三个音节对博士来说已然成为了一个魔咒。仿佛她只需默念爱人的名字，就能从中得到无穷的馈赠，得到足以支撑她的一切。 但就像是为了嘲笑她的逃避和懦弱一样，在雨声和雷声之下，在她和Logos的喘息中，在她和爱人重叠的心跳声里，她又一次听见了那条蛇的嘶嘶声。欲望之蛇轻佻地用尾巴尖戳了戳她的心，说她今晚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满足了所有的情欲。她已经和Logos接过吻，互相抚慰，也已经做爱了。

        博士听见那条蛇嗤笑着说，亲爱的，你不应该再有奢求。

可是凭什么？她鼓起勇气再次回应她。她想要从Logos那里得到爱是错的吗？她想要从Logos那里得到幸福是错的吗？她想要和Logos一起得到幸福是错的吗？她本来早已做好了承受孤独和罪孽的觉悟，可这卑劣的冷血动物偏偏催促着她向Logos寻求慰藉，现在她和爱人在一处缠绵，她却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过来指责她不应该？凭什么？

        她想把欲望之蛇的话语抛之脑后，想再重新沉沦进Logos对她诉说的爱意里。但她听见Logos再次对她承诺，会一直在她身边。

        这句话Logos不会随便说出口，可今天就已经说了两次了。博士悲哀地想。剩下的两次她也记得很清楚，一次是她和Logos第一次见面，矿石病的学者承诺会一直支持萨卡兹的王女，而女妖王庭的继承人说他也会一直追随殿下，成为她的同伴。一次是Logos答应了她的告白，抛开政治的种族的一切的一切，只是作为伴侣，和她相守。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于是那条蛇甚至都不屑于再往她的心上咬一口，注入些让她死心的毒液。因为光是这句话本身就足以让她心碎。是啊，凭什么呢？凭什么她不能奢求那份幸福呢？谁叫她先一步被告知了他们最后会走向何方呢？谁叫她要去做一个可悲的叛徒，还要把这一切爱恨都忘得一干二净呢？

        巨大的惶恐瞬间席卷而上，伴随着Logos的攻势将博士送上了又一次高潮，甚至带来了一瞬间的眩晕感。而这一次，她再也喊不出爱人的名字，只能一边发出支离破碎的泣音，一边把Logos抱得更紧，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幸福的浪潮消退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别暴露她内心上的空洞。



        但是那些快感和幸福的褪去仍然无可避免。它们从Logos的手指、唇舌流连过的每一寸肌肤渗入骨髓，现在也原原本本地从她的骨髓中一丝丝抽离。而这一切合乎逻辑，理应如此。如同指缝间留不住的源石尘，如同无法再回升的体温，如同一切终会发生的离别。无力感缠绕上她的四肢，她疲倦地靠在Logos的怀里，安静地听着爱人的心跳。

        而Logos也恰到好处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大概看出来自己的失意了，所以才这么说。博士想。她试图用撒娇掩饰过去，意犹未尽地邀请Logos接着动作，释放在自己体内，而Logos却拒绝了。

        “你现在太累了。“他吻了吻博士的肩膀。

        “既然Logos你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么回事吧。”博士有些赌气地咬了咬Logos的锁骨。但是她确实很累，所以下口也没什么力气，也没有阻止Logos从自己体内撤出。在更多爱液顺着博士的大腿流下、彻底弄脏床单前，Logos抱着博士走进了浴室。

        浴缸被放满了热水，雾气蒸腾，模糊了彼此的表情，泪水和汗水晕在一处分不清楚。本就敏感和湿润的深处再次被手指和热水刺激，那些粘腻的液体随之流出，没有完全熄灭的欲火又冒了个头，可Logos温柔的揉按着她的每一处，却不肯触碰她最敏感的那一点，让这次普通的清理反而变的有些像是惩罚。博士被他摁着腰，忍不住悄悄迎合他的小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Logos似乎也在生气。

        可自己都没生气，他这又是在气什么？博士轻轻打了一下Logos的手，忍不住开口：“你都说我很累了，又来惹我做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又带着些讨好地说：”我帮你弄出来就是了。“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大概是自己的心声吧，她想，不让自己再去想其他的事，伸出了手。就像是这个夜晚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是Logos在她手中释放了出来。

        浴缸终于还是换了一缸新的热水。



清醒的、安适的、告终的时刻——《补充的时刻》

        临睡前，博士偷偷把发带拆了下来，藏进了枕头里。侥幸心理在战局中是大忌，但她依然一厢情愿的相信，Logos不会发现她收回了这份礼物，也不会对她提出疑问。随后他们在床边交换了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晚安吻。这一次，她终于借着双月淡蓝色的光辉，真切地看进了Logos的眼睛。

        她本该伪装出一种无知的平静，她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但她刚刚才被Logos的温柔捕获沉溺过一轮，现在又骤然被爱人眼中的悲伤击中，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要说什么谎。随即她意识到她错过了掩饰的最好时机。她尽可以说些床第间的玩笑话打趣Logos，是不是自己技术不好让他不舒服了之类的，但是她错过了那个时机。Logos也知道。所以她说不出口。

        在她开口之前，Logos先抹去了她的泪水。

        “Logos，”她真的不甘心。”我想听你说你爱我。“她明明不愿放手。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您。”

        爱人的告白没有带来安慰，反倒成了某种不吉的预兆。博士看着Logos的眼睛，突然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早已看透了自己的伪装，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他在纵容自己无理取闹。她也很想问，Logos的女妖血脉是否会让他提前为自己和特蕾西娅的死去而报丧哀悼。但是这一切问题都已经失去了解答的意义，所以她说不出口。

        到最后，博士也只是笑着说，“Logos，再给我一个女妖之吻吧。然后我们就要分手了。”

        回应她的，是耳羽和耳羽的摩挲，是额头上得到的一个吻，是浮现在她和Logos身边金色的咒文。

        “丧钟的王庭于此见证。我赐予您勇气之炽烈，如同赐予您剑刃，望您斩断痛苦的根源。“

        Logos不会拒绝她。她一直都知道。



        这天晚上，月光和Logos的吻为博士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祝福与咒缚。

        第二天，她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翻了个透，顶着凯尔希的压力，用话术和一罐维多利亚太妃糖贿赂了整个人事部，以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暂时取消了自己的工作助理一职，连精英干员也不许随意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第三天，源石逆编译研究喊停，相关文档的借阅许可均被禁止，她烧掉了一本笔记，让特蕾西娅把实验数据存档全权交给凯尔希。

        第五天，她像往常一样给巴别塔精英干员们安排了各种作战事务，其中Logos是第一批被外调的。

        半个月后她带着阿米娅进行了魔王之力的传承仪式，文明的存续的内容传输会以梦境的形式进行，而特蕾西娅的行程安排已经半真半假地通过她旧日的情报途径传到了军事委员会的圆桌上。

        一个月后她和特蕾西娅在会议室安静地等待着刺客的到来，而特蕾西娅帮她把头发扎了起来，用的是那条深蓝色的发带。博士恍惚间感觉那条冰冷的蛇也盘绕于自己脑后，但那错觉很快就消散了。在最后的时刻，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的两人，居然得以共享一丝珍贵的安宁。

        刺客打破窗户闯入的瞬间，博士望向了窗外。在刀尖和弩箭的锋芒后，紫红色的晚霞正倒映在碎玻璃上，热烈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