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0路，paka同居，neet卒业
＊二月份写的，当时没有24话和25话……







我在离院确认书的表格上的签名栏中划下最后一笔，满心考虑着如何尽早逃离这座被针管和消毒水缠住脚跟的不详建筑。おそ松哥哥在我身后停下脚步，终于换回了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红色帽衫，左肩就背着这五天来他所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并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新生。

我抬腿离开，他便亦步亦趋。楼道被脚步声的回响拉扯至无限长，我们相继路过缺少挂画的一扇扇门窗，之间鲜有交流，却依旧不得不接受着几乎来自走廊上所有过路人的注目。他的红色帽衫在这一片死寂般的苍白和浅绿中确实十分扎眼，而我猜想更重要的原因大概在于我们过于相似的脸面。我熟知如此酷肖的面孔会吸引他人目光，但自出生到现在以来却从不能习惯。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们或拖曳着一根长得可笑的点滴架，或依靠着针线牵引来阻止血液的外泄；病恹恹的路人饱尝肉身上的痛苦折磨，却依旧腾出些气力来关心他人的亲眷关系。过完了第三十个生日的“双胞胎”也稀奇到足以引发这些人的掌声与喝彩吗？他们的生活或许真的缺乏些刺激。

我们终于一同离开了医院。おそ松哥哥曾极力以“工作太忙”作为他这次突发的肠胃疾病的理由（借口），仿佛以为我并不了解他的工作与糟糕透顶的生活习惯一般：并没有他所胡诌的过于忙碌的工作，导致胃功能紊乱的只有过度摄入的酒精（这次倒下的是他，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我）——或许他也确实了解我们彼此的知根知底，只是习惯了这样含混不清的表达方式：这让我难堪，他既一目了然，又令我无法解读，从出生至现在的三十年来一直如是。

他走在我身边，依旧只用单肩背着包，两只手背上都被扎出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针眼，如同万千虫豸相继钻破的地壳。人体的自然修复显然跟不上银针摧枯拉朽的速度。然而对于おそ松哥哥来说，是否还能感受到超乎针尖刺破皮肤表面以外的疼痛呢？他的皮肤染着比我更加深、因而更加鲜活的颜色，甚至连疤痕都显得比我深刻。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差异？我们分明应当是完全相同的个体。在这次入院事件上，要是换作其他兄弟，我想，除去十四松，其余或多或少都会唠叨他生活习惯的种种不谨慎，以挖苦等蹩脚的方式折射藏藏掖掖的关心。遗憾的是，最终留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个我。

夕阳斜射出的影子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扭曲变形，只能勉强看出两个人的轮廓，肩膀依旧差半个拳头才能擦碰在一起；我们也从不牵手，在街道上，或在那个只有我们二人的家里。过度的亲密令我们两人都感到不适，共同生活的三十年却教会了我们如何适当保持矜持的距离。搭在我们头顶的黑色电线绕着蓬松的金色云团，路旁的花苦等着盛放后的死亡，通勤的人流纷纷绕过我俩，再一股脑涌进一道道闸门，形成嘈杂庸碌的浪潮，潮水漆黑浑浊，并且蛮横地冲撞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方向。生活向来乏善可陈，我们也就像这样不劳而获地挨过了羽翼渐丰的时日，当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时，兄弟们便开始相继离开，并且相继成为这个真实世界中的一员了。

但所有人都必须承认，生活依旧是生活，无论光鲜明丽还是潦倒卑劣都无法改变其平淡贫瘠的最终结果。おそ松哥哥将再次穿上那套烟灰色的西装，我也将抬起头来，与那些陌路者交谈；我们被迫做出了选择，并试图“正常地”活着。他瞟了瞟迎面走来的女人，我越过那头长发瞟了瞟街边猫咖啡店里的猫。它们也总算结束了一天忙碌而茫然的工作。最后我们的目光兜兜转转地投回到了对方身上，然后一齐转向面前未行的路。我们迎着光行走，眼睛几乎被晒出泪来。

我们在居酒屋门前停下脚步。准确来说，是他的急停阻住了我的去路。模糊的人影被刻蚀在长花纹的玻璃之上，おそ松哥哥用方才偷瞥过路女人的眼神向往着酒馆内的人声鼎沸，或仅仅是盛满杯盏的酒精。

“去喝一杯庆祝吧，一松。”他果然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你需要节制了，おそ松哥哥。”

他表现得如同万万没有料到这句劝阻会出自我之口，便举起了手掌，在我头顶的发旋周围来回摩挲，“一松变得懂事了，哈哈。”

おそ松哥哥最终没有拉开居酒屋的玻璃门，算是放过了最后纠缠的机会。我们于是站在街道拐角的自动售货机旁分享了他出院后的第一支香烟。他叼着我含过的滤嘴，并用舌尖逗弄那根烟卷，使我没来由地获得了些接近于官能的快感，甚至胜于唇齿相接的亲吻。尽管这当属我们之间司空见惯的举动，但身旁的红色机器和庸庸碌碌的行人又强行将此次共享拔高至截然不同的地位。然后我们继续向前走，途径一处处院落，而远处的住宅区都几近被新起的巨大楼宇吞没了。又一辆汽车从我们身旁掠过，单单为我们的呼吸徒增了些刺鼻的障碍。

“我得去买猫罐头。”我开口，并打算在下一个路口直行，绕过回家的路。

“我陪你。”

“好。”

“那么顺便再去便利店买些晚饭吧。”

“好。”

我们或许终于开始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