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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抱着膝盖坐在泳池边,看着被泳池底部一块块小方格子拼接的地砖映出深色的池水发呆,室外泳池,恒温做的不是很好,太阳一落山人体感上就容易觉得冷,更何况黄少天已经坐了很久,既不下水游也不走。
他的头发滴着水,水滴在身下的瓷砖上滴答几声,头发有些微曲,人是精干的,因为抱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弯曲,背后的脊柱稍显形状,还有绷着的背肌。
突然一双手拿着一块浴巾轻轻地盖在黄少天的身上,黄少天这才惊觉着动了下,抬头看见了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深色中裤的人站在他身后,不是工作人员。
“这里白天和晚上温差很大,你这样会着凉。”
黄少天就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头继续对着水池,
“不走吗?”那人问,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和你有关吗?你谁啊。”
那人不说话了,但依旧站在黄少天身边,也不离开。黄少天坐了一会儿突然撇下身上的浴巾,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看着从刚才开始就站在身边的人,“你要是没事做,陪我游一圈。”
喻文州捡起地上的浴巾以免黄少天被绊倒,放到了一边沙滩椅上,又扬手脱掉了上衣,“好。”
黄少天喊发令后纵身跃进水池,四圈的量,口鼻和眉目被池水淹没的时候他才可以什么都不想不被干扰,耳边是哗哗的水声,身体被微凉的池水包裹,呼吸有种隐约的闷压感,这些令他无暇思考其他,游到第四圈结束,黄少天没有停下,突然扎猛子潜入池底,之前被余晖照映地五光十色的泳池底部现在看上去只有一片深蓝,像是广袤的深海,黄少天的脚踩在了池底,弯下腰去,他又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好像自己是躺在海底的一粒细沙。
等到憋不住气了,人才浮上水面,破水而出的一刻,氧气和着水流灌入鼻腔口腔,黄少天大声地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游回岸边扶着手台,喻文州没有上岸,一直在另一条泳道等他。
黄少天反手把湿漉漉地头发捋到头顶,冲着喻文州笑了笑,“怎么了?吓到了?以为我溺水了吗?”
喻文州没说什么,看着湿透了的黄少天,伸手替他擦掉眼睛边上的水痕,“现在舒服点了吗?”
黄少天翻过身,两只胳膊架着背后的池沿,身后的肩胛骨并拢出骨骼的样子,他仰着头看着紫霞色的天空,长叹一声“舒服啦——”
“觉得开心了吗?”喻文州跟他一起看着天,两个人中间保持着礼貌地一臂的距离,
黄少天甩了甩头发,水溅了身边的喻文州一脸,他大笑着拍着水,“开心啊,我是来度假的,当然开心啊。”
喻文州扭头看了眼黄少天,那人说着开心,脸上也都是笑意,满脸的水痕将一小道从眼尾滑落的痕迹遮掩地不易察觉。没有人能在水里哭,因为没人看得出也没有人会承认,哭没哭只有自己知道。
喻文州什么都没说撑着自己上了岸,给黄少天留下了一条浴巾,准备离开泳池边的时候被水里的黄少天叫住了,“喂!你也住在这个酒店吗?”
喻文州冲他点头,
“我还能见到你吗?”
喻文州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
黄少天看了他一会儿,笑着冲他比了个手势,露出了那颗虎牙。
直到喻文州消失不见,黄少天脸上的表情才僵硬地变回了冷漠。
晚上十点,酒店的很多场所都停止服务了,就水吧和酒吧还在营业,黄少天下午游了好几圈,回房间补了一觉醒来感觉胃里空空,餐厅已经关了,他就晃去了酒吧。
今晚酒吧恰巧没有主题活动,人不算多,黄少天睡觉前没吹头发,这回儿头发以自然干地那种杂乱的样子顶在头上,也庆幸酒吧人不多他不算出洋相也不至于被拦着不让进场。有几桌人看着是在谈商务,还有几桌看着就是纯粹在调情,人挨着人,搂着,说着悄悄话,预示着今晚都各有各的归宿,黄少天抿了抿唇走向吧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喻文州正背对着他在和酒保说话,一边的桌上摆了足足有五六个空杯,他好像和酒保说了什么,无视了酒保欲言又止的表情,手指随意地在拨弄桌上的杯子,酒保叹了口气又给他倒了一杯。
黄少天本不想过去的,可整个酒吧他没有能临时搭讪撩闲的人,也没有合适他独坐的环境,而出现在那的喻文州即使看着比下午的时候颓,但也不容他忽视存在。而且黄少天的脚尖一直是向着喻文州的方向,
黄少天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又见面了。”
喻文州稍稍侧了下头,看见了坐在他邻座的黄少天,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看着傻愣愣地,不就仅有那一瞬间,然后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喻文州微笑了下点头,“是啊,又见到了。”
黄少天对酒保说了一句和他一样,然后迎着喻文州没离开的视线回看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有心事?”
“可能和你下午一样。”喻文州说,
黄少天不太尴尬地笑了下,“那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我坐在那是为了清醒,你坐在这可正好相反。”黄少天撑着下巴,示意喻文州面前的一堆酒杯,
喻文州推了那些酒杯一把,“这点不算什么,我也是越喝越清醒。”
“那你想明白什么了?”黄少天好奇地看着他,抿了一口威士忌,
“不如先告诉我下午你在想什么?”喻文州和他碰了一下,
“和你讲话真费劲。”黄少天嗤笑了一下,“一问一答吗?”不过也是,只是没有人搭话才坐在一起的,他们又不是神经粗到能立马推心置腹的,喻文州这样说话是正常。
“就在不久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喻文州突然这么一句,摇晃着经典杯中的冰块,“说和我说话费劲。如果他不那么说我根本不会这么觉得,我一直以为他很适应我的节奏。”
“……你以为。”黄少天看着那块被喻文州左右摇晃的冰块,杯子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响,敲在两个人的心里,是不一样的滋味。
“我下午……也是有些难受。”黄少天开了口,“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前天,哦也可能是昨天,我不记得了,反正也根本没去记,在一起的时候是没想过分手的,以为会走一辈子,所以没有记日子的习惯,就连分手这件事都在发生后的第三个小时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意味着我和他不会再在一起了,要走不一样的路,见不一样的人,不再互相依靠,不再共享生活。还有很多很多,我这几天想到这个词就觉得很割裂,我接受这样的结果,是我要的结果,可我好像不是很能承受这个过程。”黄少天喝完了杯中的酒,让酒保直接拿了两瓶过来,
酒保无奈地替他开瓶,原以为是一个要接走一个,没想到发展成了两个酒鬼。
黄少天给自己倒完个喻文州也倒了一杯,
喻文州问,“如果很难过,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不分手我们都会更难过。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发现的时候就觉得出了问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应该好好坐下来解决的,说了几句最后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分了,是很矛盾。”黄少天飞快地又干了一杯,
喻文州轻声说,“我和你情况……差不多,好吧,一样。他跟我说分手吧,我觉得他在冲动,可下一秒就知道他是很认真地这么说的。甚至让我觉得比我追求他到他答应在一起的那时候还认真。”
“我就在想,这么多年我们是不是其实不合适,很多时候所谓的迁就和磨合都是互相的折磨,所谓的默契和陪伴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习惯,对他来说,那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如果比起相爱,更多的是习惯,这会是很可悲的一种情况。”
“那对你来说呢?”黄少天看喻文州,
“对我来说……以前他是一切,现在……依然是,但我又做不了什么了。”
黄少天笑了笑,“我们两个好像都处于一种无能为力的状态,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来这里旅游是为了散心吗?”喻文州重新问黄少天,奇怪的对话和内容,奇怪的沉默,其实他大可以就这么告别离开的,但喻文州不想,
黄少天点头,“其实我和他以前约好一起来这里度假的,没想到现在成了一个人过来散心。包括这家酒店都是和他一起选的,他喜欢这家酒店的环境和设施,他是一个对生活很有要求的人,比我要求高多了,跟着他什么都很舒服,他会替我操心好。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住的地方床够大,度假对我来说就算全部都和他一起待在房间里我都愿意,只要看得见山和海。我不太懂浪漫,但他会,我给出元素,他制造环境和气氛,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的。”
“不过这一回是我自己来啦,套房的床很舒服,阳台上看得见海和远山,房间单配了露天的温泉池,什么都满足了,可唯独少了他。我留在房间里发现我的那些要求根本没什么意义,因为我不会去在意了,甚至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黄少天趴在桌上,用冰块融出杯子的水汽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好像一个人的名字,可总是不到写完最后一笔就立马用手抹掉,然后又下意识地继续写,
喻文州没有想到看起来一切如常的黄少天会是这样的情况,他原本以为下午的那滴眼泪已经是全部了,“如果你叫他,我想他会来找你的。”
黄少天摇头,“不叫他,都已经分手了还找回去吗。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另一个意思是不要重蹈覆辙,我们都需要时间去过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
“如果他也一直想着你呢?”
“不会的,我们分手的时候互相约定了,忘记对方,以后就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他真的想,那就想着吧,想着想着就会过去的,我也会这样的。”黄少天用沾着水的手指推了下喻文州放在桌上的手掌,冰凉的触感,却没能点醒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