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瑞本扯着约翰的衣袖追问，父亲答应一周前讲述，还是拖到现在。如果不是自己带回阅读的《理想国》，这些天足以让他抓狂。父亲的过去勾起他近乎放弃专注研究的兴趣。

   约翰揉着头，连连叹气：

   “后面……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还有些就是像他父亲很早就认识洛佩兹那家伙的事……”
   瑞本想听，但父亲委顿至极的模样噎住他不忍再问……为什么派遣父亲的工作总是那么多，多到他每次进食只花五分钟。可能父亲常嚷嚷的胃疼便由来于此……
    他无奈又心如刀绞，替父亲盖好被子，擦拭额间冷汗……父亲一定又在做噩梦，梦见了什么呢？如果他能常常像今天这样讲述过去年华般分享自己的梦，感受……
    父亲的一天已经够累，剩余多少精力去感悟奇妙的事情，睡觉也许是他最幸福的事，在繁琐的一天停下，无论梦境好坏，天未亮时起身还有多少留存于心？
    他想起父亲同自己争执时所说的那句“你应该考虑实际，保证自己有生存的资本，如果你只能饥饿度日你就不会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这句话何尝并无道理，如果自己只能在重复忙碌的状态下为生…他似乎理解了父亲，也意识到自己的幸运……可以辨识字，可以在草坪自由奔跑…自己的奇思妙想来源于不苦难的前提，难得的仿佛贫瘠沙漠的一轮玫瑰……他视线浑然汇聚桌前的《理想国》…
    春雨频频，不属于春的寒意总存在于夜晚。瑞本感到头晕脑胀，从白天一直如此，他即刻触碰额头发现烧的厉害，但他并不决定因此唤醒父亲。
    他坐于桌前，借着昏暗油灯光哆嗦的书写：


    “亲爱的梅文，
        见字如面。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以书信的方式向你问候，相信你一定不认为我这样做繁琐。
        我想用认真向你诉说，我很想你，虽然我们未见面的时间仅一周，对我来说却如同严冬漫长。
        我很想你，采摘的白蔷薇于孤独的铜杯逐渐凋零。 ”
        他在文字下方绘制简单的蔷薇图案。
       ‘‘我将你推荐的理想国看完，可我并没有完全看懂，这或许归咎于我迟钝的理解力。
         我不明白柏拉图为什么要以他老师苏格拉底的名义撰写？以及柏拉图将理性分为‘正义’，‘激情’和‘欲望’三个部分，‘理性应该统治激情，而欲望则应该受到理性和激情的控制，这样的个人才能够过上一种正义的生活。’
         我的理解大概是：理性引导激情，欲望服从理性，三者和谐共存……
         但这样的概念思索起来有点抽象，可能是我不太理解‘理性’？一个人自由的，不顾家人反对的坚持要成为作家，这应该归于欲望的渴求还是理性的选择？
        请原谅我的愚笨……
        我听父亲讲述了他的过往，在这之前他有询问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如实回答他高兴的说你和你父亲很像，听讲述后我也这样认为。你们都温柔，善良，智慧。
        你父亲真是厉害，学习七种语言，在那么多地方演说自己的计划。
        ‘厄瑞涅计划’具体是什么呢，应该是关于‘解决不公’，从你父亲收留在死神镰刀下的我父亲的行为来看。
        我会在父亲不那么疲惫时再次追问，谁让我好奇呢…如果你知道什么也一定要告诉我！
        差点忘了，那天晚上回来我捡到了很漂亮的项链，应该是你弟弟康奈 亚当里安出现说是他的……
        我归还后，他离开时踉踉跄跄，像是受了伤……’’


        瑞本继续写着，在梅文面前他便放心自在，啰嗦也不用担心被冷落，梅文会接受自然状态下真实的自己……
        这是‘‘他很想他’’原因的其中之一。
      

       约翰在清理马棚时恰好遇见梅文同马术教师蒂尔森，稀奇的是管家洛佩兹并未陪同。
       教师在旁，约翰不好直接递出瑞本的信件，他张望着，正想着怎么办，梅文视线同自己交汇，像是读懂自己心理般的向教师打了几个手势便一步步靠近自己……
       约翰匆忙将信塞到对方手中，
      ‘‘瑞本的。’’
       他小声道，梅文将其藏匿裤中点头迅速离开。

        真是个沉默的孩子，这点倒与他父亲不同。约翰想着，一边感叹雷格尔健康时下人与贵族交流用不着偷摸如同干坏事……

        他还好吗？自己已数不清多少年没见…那时自己还处风华正茂……他疑心雷格尔是死了，身体差到这么多年不露面同死有何区别？

      ‘‘与这等人有正面交流是可耻的…’’教师摸着雷格尔的头道。
       哪门子的规矩！ 约翰心中破骂着。这一刻他觉得雷格尔又回来了，他又回到了沸腾勇敢的人群……

       他很快从鎏金回忆抽回，马粪气味忽的那样浓烈。他越过围栏补充木盆的水，现实鸿沟隔阂灵魂炽热的底色……
   
     ‘‘亲爱的瑞本，
      展信舒颜。
      我很高兴看到你的信，也感动于你对我的思念。
      我同所采摘的白蔷薇的状态一样，同你的心一样。这几日晚我悄声弹奏钢琴，音符说它们很想你……
      关于柏拉图，我也只能说所知甚少。他以自己哲学导师的视角，大概是对老师思想的传承与尊敬，对话体展示苏格拉底的智慧以及辩论风格，更好的表达自己的哲学思考和政治理想。我个人理解的‘理性’更偏向‘美德’一词的概念。毕竟苏格拉底主张美德并将美德看成一项技艺。只要想成为作家的人追求理想的过程并未实际伤害他人，这是理性的，理性的遵从自己内心。
     你并非愚笨，请不要这样说……
     自打出生我便被说像父亲，若我不是哑巴，完全就是父亲的‘缩小版’。其实我出生后大概一年父亲便去世了，大抵因为害怕爵位被皇室收回以及考虑到我继承能力无法显著打理桑德利欧一切工作，家中选择隐瞒。
     我虽为家中长子，却明显感受到母亲对我的不重视或者说…‘恐惧’？我并不想继承爵位，可以的话我会选择做研究员，诗人或作家……
     对于父亲的记忆，许多已模糊。家人极少谈论他，我第一次听到‘厄瑞涅计划’是在你笔下……父亲死后留有随笔之类的东西，大概同他的骨灰放在宅邸某处……我想听你详细讲述关于我父亲的事。曾经我对父亲只有淡淡疑问，认为他无关紧要，但看到‘解决不公’时，即便属于你不肯定的猜测，我也要一探究竟。我的这份执着或许来源‘各司其职，各具其德，各守其位。’
     我弟弟？那晚你走后不久我确信自己听到打斗声，猫不至于弄出那样大动静。我似乎并不清楚我弟弟有什么项链……    ’’


    香薰摆动烛火，房间弥漫的矢车菊味熏的梅文头晕乎乎，注意分散，他放下手中羽毛笔，揉搓乏力的双眼……
    敲门声传来惊动的他赶忙隐藏，跟随的三下跺脚声令他心得以平静……
    终于不是他们…
    康奈端着司康配有草莓果酱进入，梅文笑着看向他，即使自己已迷糊到不知是香薰缘故还是本身疲劳……
    他身着洁白高领衬衫，领结散乱，深蓝的宽松外衣更是显露随性。

    ‘‘哥哥……’’他将盘子放置桌面。

   『谢谢你 就放那吧 』

    梅文回答，继续写着……
    ‘‘给那个少年吗？’’
    梅文点头，视线始终不离纸面。康奈矢车菊蓝的眼眸紧紧注视着他，在一旁古铜色的圆镜中显得复杂…梅文不经意间的抬眼将其捕捉。

   『还有什么事吗』

    几秒沉默，康奈将视角转向还未被收拾整洁的床面，语调平缓：

    ‘‘你就甘愿做变态的发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