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chor（三）





“爸爸……”五十岚一辉在睡梦中呢喃，他用力的攥着贝尔的肩甲，像是做了噩梦的样子，他的呼吸急促，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的恶魔态，从人类转化而来的青年仍旧展现着一副脆弱的姿态。

“我在这。”贝尔抱住了陷于噩梦中的养子，罕见的流露出温情，只不过五十岚一辉很难在清醒的情况下目睹，“我一直在这。”他低语着，“永远不会丢下你。”

五十岚一辉沉于噩梦中，地狱的业火燃烧着将他燃尽。

怎么会有火呢？他迷蒙地想着。

他在隐约中看到了如同旧日梦影般与自己相似的恶魔。

“跟我签下契约吧，”那黑影如此说着，“用你的身体，来交换我的力量，小一辉，这可是双赢的交易哦。”

骗子，无名之火从心中升腾而起，他一拳挥向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影子，从地狱中苏醒。

他猛地直起身来，神经质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并非像梦中一般是幼嫩的覆盖着柔软皮肤的手，而是粗粝的覆盖着甲壳的手掌。

“原来是梦吗……”他喃喃自语着，靠着冰冷的墙壁思索着，那就像梦中之影，一旦醒来便不知所踪，无论是与自己相同的恶魔，还是旧日的人类肉体。

“醒了？”贝尔出现在他身边，看起来恶魔一直处于虚体的状态没有凝实身体。

“嗯，”他揉了揉眼睛，“我曾经是人类吗？”他看向了身旁的恶魔，“原来那些梦是我的记忆吗？”

为什么会有火呢？

本能的畏惧火焰的青年瑟缩下脖子，看向了知晓着答案的恶魔。

“可能是吧。”贝尔红色的复眼看不出多少情绪，“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隐瞒着真相与过去，毫无愧疚之心。

一辉依旧是信服的看着他，他深知自己的归巢在何处，又怎么能轻易地质疑他的归乡。

他走在布满火焰的荆棘之路上，像无脚的鸟。

青年重新展露出毫无芥蒂的笑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贝尔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划过他耳边多余的鬓发。

恶魔即使做错了事情，也从来不会向他解释什么，无言的屹立着，像一尊石像。

他轻快的挑开了话题，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愚蠢的绝境，只是轻飘飘的说着，“那家伙一点都不强，只是有着留着他的用处而已。”

他特意紧盯着贝尔的反应，他借着一个谎去验证自己的猜测，用一个谎言去验证另一个谎言，虽然听起来是相当荒谬的事。

看着他成长到如今的贝尔当然看得出他漏洞百出的谎言，只不过，欺骗而来的父亲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孩子的一个小小的谎言呢，贝尔的复眼透着让一辉心惊的平静。

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贝尔向他隐瞒了相当重要的事情，但是后者对他毫无透露的意思，甚至愿意与他用另一个谎言做交换。

那肯定是纠缠他至今的迷梦。

他压制住想要质问贝尔的欲望，自然的略过了这件事。

即使在那之后，他故意的去五十岚家附近闲逛，或者给五十岚大二填各种带着针对性的麻烦，贝尔都没有任何看起来动怒的迹象，善妒而易怒的恶魔对他的行为冷眼旁观。

麻烦了，一辉靠着墙壁想着。

意识到养父给他透露的线索与信息之后，他又很难不去深想，为什么贝尔选择在这时候向他做出让步，让他去寻找一直困扰他的名字。

被他揣测的贝尔正在他所张望的幸福澡堂中，他随意的靠着墙壁，看着五十岚元太。

“那是你的孩子。”他语气平淡的说着，“居然能因为模糊的记忆下定论，你老了，纯平。”

五十岚元太被恶魔堵在自己家里，一脸沉重的盯着桌面，就好像那块桌面有多吸引人一样。不

桌面有什么好看的，贝尔深感荒诞的看着他。

“一辉是我的孩子没错，”五十岚元太突然开口，虽然当时的记忆他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他努力的措辞想要说些什么漂亮话。

“你的孩子，”贝尔十分不屑的说着，“我可没忘记那时候他的样子。”

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即使是恶魔也无法忘记。

被烧焦的人类的肉体与恶魔的甲壳脱落在地，即将被烈火燃尽的生命。

有恶魔曾为了让宿主生存下去而逐渐消亡，它的灵魂化作最后一缕旧梦。

贝尔作为加害者，看着毫无记忆却被恶魔所庇佑着的养子，与忘却了造成的痛苦才能生活下去的宿主。

一个恶魔的消亡，铸成了另一个灵魂的完整。

以着扭曲至极的心态将被烈火燃尽的孩子捡走，也带走了宿主关于那场火的记忆。

他思索着养育着这个残缺的生命，以敌人与罪魁祸首的身份见证着另一个恶魔的生命，目睹着在恶意中被火焰燃烧殆尽的灵魂，与说着轻快的话但毫不犹豫签下了契约的恶魔。

如果这个孩子没有这份残缺性，他大可重获自由，肆意的宣泄着他的恶意。

只因为在被火舌染黑的地板上，那个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生命，曾经是五十岚一辉。

贝尔冷淡的注视着五十岚元太的挣扎，以一个父亲的视角看着另一个父亲的选择。

“纯平，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他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着。

“你的儿子因为你的过失而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资格，连一点补偿的勇气都失去了吗。”他走向了门口，“有了家室的你软弱透顶，可悲的男人。”

五十岚元太思索着开口说着，“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贝尔。”

他的眼神锋利又沉重，审视着作为加害者的贝尔。

贝尔深红色复眼冷淡的看着他，“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恶魔身上曾经恶意满满的某种东西变得沉寂下来，“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纯平。”

恶意的凝结体说着天真的话语，似乎只是来通知一声般消失。

五十岚元太看着他离开的影子，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又恢复到平常嘻嘻哈哈的五十岚元太的样子。

“爸爸桑，没事吧。”五十岚幸实从门外探出头来，“刚刚有客人吗？”

“完全没事，妈妈桑。”五十岚元太张开了大大的笑容，“只是个很意外的客人而已。”

算了，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抛弃我的，一辉靠着墙壁想着，更何况，一个丢掉我的家庭，又有什么回去的意义呢。

把这些猜测与思考抛之脑后，他隔着镜子看向外面的大街，五十岚大二正陷入苦战。

“作为假面骑士的你，也太弱了点吧？”他看着骑士有些狼狈的启用后援带来的新的印章，不算轻松地与敌人僵持着。

他从路边无人的店内绕出，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或许曾经是他兄弟的人。

“小大！”不远处传来了少女带着兴奋的声音，“我也来帮你！”

一辉侧了侧身，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孩，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他眯了眯眼睛，尾巴有些急躁地挥动着。

五十岚元太与五十岚幸实共同孕育了三子，长子五十岚一辉在18年前的意外中丧生，次子五十岚大二在菲尼克斯任分队长，幺女五十岚樱在读于附近的中学。

看起来那就是五十岚樱，在那场火灾后不久才诞生的幺女。

他托着下巴观察着后者对变身的尝试，那款蓝黄色相间的腰带看起来奇怪的眼熟。

“乔治狩崎的早期作品，”他回忆着贝尔对他说过的revice驱动器，“被淘汰的劣质品吗？”

那个东西怎么会流落到五十岚樱的手上，那个制作出revice系统的高傲的家伙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失败品出现在别人面前？

看起来菲尼克斯内部也有不少问题，他勾起笑容，人类的愚蠢与私心可是恶魔诞生的好时机。

五十岚樱果不其然的变身失败，五十岚大二为了护住妹妹更挨了对手的几下攻击，看着受伤的兄长，五十岚樱呆愣地看着他艰难的爬起来。

太过于一边倒的战斗毫无观战的乐趣，他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同样在看戏的阿基蕾拉。

恶魔从原地消失，出现在身着红裙的少女身旁，“怎么到这里来了，可不记得你有看这种战斗的兴趣，”一辉背靠着护栏随意的说着。

“那家伙的身上有个很有趣的恶魔。”阿基蕾拉的黑瞳中泛着浓郁的兴趣，“他的恶魔与宿主是镜像的关系哦～”

“镜像？”一辉咀嚼着这个词，“那家伙是不是喜欢穿黑衣服。”他猜测着尚未出现的属于五十岚大二的恶魔。

“谁知道呢，”阿基蕾拉勾起了笑容，“要不要一起等待那家伙到极限。”

在极限情况下进行交换的恶魔与人类吗？那还真的很有看戏的必要呢，他挤着阿基蕾拉让后者让出地方，收到了后者对他尾巴不轻不重地抓抓。

既要保护妹妹又要应对敌人对五十岚大二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他保护着妹妹退回到安全区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恶魔看准了他背过身的时机，对着live没有过多护甲的后背偷袭了上来。

五十岚樱叫着哥哥的名字想拉开他，但人类的速度怎么能抵得过攻击的速度呢。

live的背甲被打的凹陷，青色的光芒闪过，五十岚大二解除了变身，倒在了妹妹身上。

“看起来好痛哦～”一辉的手肘顶着阿基蕾拉的手臂说着，“上次跟父亲对打，我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

“安静点！”阿基蕾拉用手肘顶了回去，“好戏还在后头，人家对你跟那家伙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辉撇了撇嘴，听话的闭嘴看着。

倒下的“五十岚大二”发丝卷曲，瞳色透着青色，他弹着手指看向满脸紧张的五十岚樱，嘴中吐着轻佻的话语，“呦，樱。”

“小大？”五十岚樱捏住了他变为黑色衣服的手臂，“没事吧！”

“我可不是，五十岚大二那个蠢货啊。”他拍掉了五十岚樱的手掌，“我的名字是蜃楼。”

“真的是黑衣服呢！”一辉怼着阿基蕾拉的手肘调笑地说着，“从里到外全都是黑色的欸～”

阿基蕾拉不厌其烦地拍着他缠上来的尾巴，“是吧～”她托着下巴笑着，“字面意义上的镜像恶魔呢～”

一辉傻笑着看戏，短暂的把那些困扰他的事情抛之脑后，把人类的愚蠢之处当做乐趣才是他的生存之道，就算那家伙确实是他兄弟来着。

但我可没有这么蠢的兄弟，他冷漠的想着。

蜃楼用着双面驱动器变身为假面骑士evil，跟live相反的排序。

白蝙蝠与黑蝙蝠，这算乔治狩崎的某种恶趣味吗？从眼镜蛇到暴龙，再到蝙蝠，这中有什么含义吗，他思考着端详假面骑士evil的战斗，虽然看起来短刃比枪铳攻击力更强些，但实际造成的伤害却似乎不相上下。

如果说revice驱动器是人类与恶魔并存，那么双面驱动器看起来像是在人类与恶魔中做个选择，因此也无法共存。

“假面骑士live和evil的力量，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阿基蕾拉像是知道他在思索什么似的，开口解释到，“在善恶中选择一方，看起来就像是人类会做出的傲慢选择。”她忍不住嗤笑着制作者的高傲。

“最后总会导向一方的失衡而已。”一辉突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把目光集中在阿基蕾拉身上，“妳不是应该在基地里活动吗，女王大人？”

“哼，还不是因为某人最近失魂落魄地寻找愚蠢的答案？”少女看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年，“你在走向失衡，到时候别说人家没提醒过你。”

恶魔与人类力量的凝结体笑着看向她，“我当然知道。”

只是他在得知那份真相之前，永远无法安心的长眠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