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英雄

（二）

“让我来看看是哪位雪女小姐敲响了我们的晨星号。”

金克斯打开了舱门，环顾了一眼四周。空空荡荡、只有扑面而来的彻骨寒风。

准备甩上门宣布这是寒风的恶作剧的时候。晨星号的智能系统阻止了她。

反而升起一座微型升降台，托举着年幼的孩子。

“看来敲门的不是雪女小姐而是一位雪童子。”晨星号的智能系统带着点调侃的语调。

“我记得我们迫降在这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你能源不够了，为什么你还能在这里和我斗嘴？”金克斯戳了戳升降台上的孩子的脸，“我总觉得这个孩子很是眼熟，长得很像……很像……”金克斯托着自己的脑壳思考。

“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这个孩子抱回船里，他已经中度冻伤了。”晨星号提醒道，“顺便一提，我的能源系统是灵魂能源。和让飞船启动的机械能区别很大。”

金克斯把小孩抱在怀里，“灵魂能源，从没听过。你能重新发动飞船吗。”

“很遗憾，不能。”

“那你能干什么？”金克斯反问。

“和你斗嘴。”

“……”金克斯觉得captain的船和它的主人一样，欠扁。

“亚索，我捡到了一个小孩。”金克斯举着怀里的孩子给captain看，在亚索抱怨着拐卖儿童在哪个文明里都是罪大恶极的罪名的时候，脑海里灵光一闪。

金克斯把这个孩子和亚索的脸进行了比对。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幼年的captain。

“亚索，这是你偷偷生下的私生子吗？”金克斯调侃着顶了顶他的胳膊。

亚索看着这个小孩的脸也有些愣住。

“我们在另一个宇宙线，先生。”晨星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意味着遇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不过时间线可能有些差异。顺便一提，根据我扫描得到的信息，这个孩子就是亚索，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哥哥，永恩。”

听到永恩的名字，孩子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飞船内暖和的空气也刺激着他被冻伤的皮肤，小亚索顾不上四肢的疼痛和皮肤的灼烧感，沙哑的嗓子小声的哀求他们救救永恩。救救他的哥哥。颠三倒四的说了生病的哥哥大概的状况。

“走吧。带路。”亚索推出了飞船内置的履带摩托。上山下海如履平地。旅游最好的伴侣。

晨星号因为不怎么有技巧的落地，卡在了此处，并且有部分受损严重。

晨星号体贴的伸出机械臂递出一个包裹。

“退烧药，冻伤药，压缩冬季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你们会需要的先生。”

“还有小鬼需要的衣服。”金克斯拿了一件大袄把小亚索从头裹到了脚，一把抱在怀里，然后一屁股侧坐在履带摩托后方，“出发！”

“注意乘坐安全女士！”

晨星号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只有金克斯“再开快点！”的叫喊在空气中飘荡。

在雪地飞速前行的履带摩托像一只迅捷的雪豹。



“放开……咳咳……放开我弟弟。”明显身体不适的少年撑着一根枯树枝，警告这两个驾驶着神奇座驾的怪人。

明明已经病的很重。在醒来后发现亚索不在身边还是拖着病体出门寻找。只是孩子小小的脚印已经被新下的雪完全覆盖了。

“哥哥……”孩子从金克斯身上跳了下来，就要向哥哥扑过去。

被亚索从后面拎住了领子。像提着一只小奶猫。

然后少年永恩也被亚索单手抱起，拎回了屋里。

金克斯耸了耸肩，提着大包走了进来。

让还在发烧的永恩重新躺在床上，金克斯打开了太阳能外用型取暖灯。

亚索沉默的取了退烧药，又看了一眼锅里半沸腾的汤。

拿了清水喂他服下。

永恩抿了抿嘴唇，环顾一眼四周。说的上家徒四壁，自己和亚索确实没有什么能让这两个拥有这么多宝物的怪人所图谋的。

反正也不能更糟了。就着药丸和清水一起喝了下去。

“哥哥，好了吗，舒服点了没有。”小亚索跪坐在他身边，紧张的抓着他的手。

“嗯。”永恩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摸摸小亚索的脑袋安慰他。

“哪里会有那么快。”亚索好像压抑着愤怒，“你以为你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吗？哥哥也会生病，哥哥也会难过，哥哥也会……死……你只知道你自己！”

这么严厉的责问让小亚索直接呆住了，他本来就觉得是因为自己害得哥哥生病。眼泪从眼眶涌出，不知所措的向哥哥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喂captain。”对着小孩子情绪失控连金克斯都看不下去。

她却看到亚索的手。被坚冰刮出一道道血口的手，却因为太冷冰霜凝结住了伤口。在暖和的室内开始滴血。

“受伤了为什么要一路冲过来？”金克斯连忙拿出绷带和药膏。

“我不想……不想……再看到永恩的尸体了……”哽咽的亚索好像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在看着活着的少年的时候。

永恩好像明白了什么。退烧药发挥了作用，虽然有些困倦，但是神智清醒了很多。他看到了弟弟迷茫的眼神，和这个年长的却和他的弟弟长得很像的男人。

亚索……？

少年伸手抚摸男人的侧脸，温柔的揩掉他的眼泪。

又对弟弟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对着小亚索做了同样的动作。

一只手托着一边亚索的侧脸，

什么啊……长大后的亚索和现在完全没什么变化吗。

永恩露出了非常温柔的笑容。

把两只亚索的脑袋都摁在自己的胸口。

一大一小两个亚索不约而同的紧紧抱住永恩的腰。

果然是亚索啊。

少年在心里感慨。

“打扰你们非常不好意思。”咬着苹果的金克斯举手询问，“请问你们有谁想来个苹果吗？”

就连吃苹果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永恩只觉得好笑。

暗暗和年长的自己斗气的小亚索故意用力咬了一大口苹果，结果小奶牙卡在了苹果上，眼泪汪汪的孩子举着牙来和哥哥撒娇。

永恩把他的小奶牙收了起来，让他张开嘴巴检查了一下。又安慰他不痛了。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亚索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哥哥很早就作为继承人培养。自己是个不成器的血统卑劣的野种。唯一对自己温柔的哥哥。会拉着自己的手的哥哥。会因为自己受到不公正对待而生气的哥哥。说永远会相信亚索的哥哥。

哥哥。什么时候开始推开哥哥的手的呢。不想作为那个人的污点存在……

被抓住手打断了思绪。亚索抬头看到的就是少年永恩的面容。

给小亚索涂抹了一些冻伤药膏。孩子的脸涨的红红的。估计醒来还有一通罪受。实在是冻得不轻了。

金克斯捣灭了篝火。既然他们有一盏室内太阳能取暖灯。清水也带了不少。在她的认知里，睡着还燃着火是很危险的事情。

金克斯整个人钻在睡袋里像一个蝉宝宝。

已经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招呼一下陷入沉思的captain的意思。

永恩低声问他要一起睡吗。

在冬天物资缺乏的时候，挤在一起睡觉取暖是很合适的做法。

亚索点头。

意外的很干净。虽然是个衣物器皿食物都很缺少的家。

大半夜被两个亚索紧紧缠着呼吸困难，做了好多溺水噩梦痛苦醒来的永恩，还是没舍得把他们推开。只是笑的有些无奈。





小亚索揉了揉眼睛，“哥哥……”

好痛……浑身都痛……皮肤好像被灼烧过一样。

「你以为你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吗？哥哥也会生病，哥哥也会难过，哥哥也会……死……你只知道你自己！」

那个人质问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小亚索一边把手藏进被子里，一边忍耐住眼泪。

好痛……好痛……
忍耐……忍耐住。不要让哥哥担心。

“亚索。”永恩把孩子从被子里捞出来的时候。

浑身肿胀青紫的孩子满脸是泪水，嘴唇咬的发白。因为疼痛而身体微微颤抖。

“哥哥……亚索没事……不要担心。”

永恩已经知道他为了救自己在雪夜里一家一家敲门请求帮助的事情。抓着他的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是抱他，也会触碰到孩子受伤的皮肤。

金克斯拿着冻伤药膏走了过来，“先用药膏擦一下，把他带去晨星号的医疗舱就会没事了。”





“非常抱歉”晨星号的人工智能音响起，一行人带着小亚索坐着履带摩托来到晨星号降落的地方。

“后备能源不足以运营医疗舱。”晨星号遗憾的告知众人，“幸运的是我有详尽的治疗冻伤指导方案，并且我们的药膏十分管用。”

要把身上冻出的淤血推开，听着就是很疼的事情。但是小亚索的冻伤十分严重了，为了不留下后遗症，这是必须要进行的治疗。

亚索提议由自己来进行这项工作。永恩紧紧抱着自己的弟弟，坚定的摇头。他要自己照顾他的小亚索。

有那么一瞬间。captain感到了一点失落。面前的少年确实是永恩，却不是他的哥哥。

但是他又很快释怀了。

小亚索躺在医疗舱的手术台上。永恩揉搓他的手脚。

晨星号提醒他，“放松点孩子。”

小亚索无意识的摇头，依旧紧绷着身体。不可以哭喊。不要让哥哥担心。

永恩停下了按摩他的手臂，而是把他抱在怀里，直视他的眼睛。

“是哥哥不好，亚索，哥哥和你道歉。”

小亚索伸手摸着永恩的侧脸，“不是哥哥的错……哥哥为什么哭了……”

孩子一手揪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好像比身体还要疼。

“因为我逞强。为了让亚索多吃点东西，硬塞了很多雪填肚子。”永恩一字一句的认真讲给孩子听，“因为逞强，所以生病了。然后差点害死亚索。我很抱歉。”

永恩用嘴唇贴着小亚索肿胀了一圈的手指，“所以答应哥哥不要逞强了好吗。”

“就算很艰难。我和亚索互相依靠。我也会对亚索诚实。亚索也是可以照顾哥哥的大孩子了。”

“我们谁都不要逞强了好吗。”

“嗯。”泪眼汪汪的小亚索直直的点头。在永恩按揉他后背的时候，疼的厉害就会哭出声。

“疼……好疼啊哥哥……”

“嗯。我知道。哥哥在这里。”

亲吻孩子额头的永恩亦是双眼蓄着泪水。




金克斯用手肘捅了亚索两下，小声说，“永恩照顾小孩真是比你强了一百倍。”

“啰嗦。”亚索一手摁在她的头顶。

是啊。那个人从来都是最好的哥哥。

我。不过是个臭弟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