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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安不止一次见到那对情侣。

他虽然是大学生，但并不住在宿舍里。学校周边有合适的小区，他凭自己的能力接点外包的活干，当然是独居更方便。从他的住所到小区门口的途中会经过14号楼，那里着一对情侣，莫里安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总是能碰巧和他们撞见，虽然大概情侣并不晓得他姓甚名谁，但莫里安已经觉得他们勉强算是熟人了。

情侣的其中一方是个男人，大约是在哪里做教官之类的吧，莫里安总能听见别人管他叫指挥官。另一方是长相姣好的一位男性魅魔——现代社会，魅魔早就不必遮掩自己的身份隐藏在人群中了，他们能非常自如地按照魅魔的方式生活。莫里安之所以会认为自己和这对情侣熟悉，主要是源于这位魅魔张扬的行事方式：平心而论，他长得雌雄莫辨，确实是人类会喜欢的模样，也无怪乎他常常在楼下大声嚷嚷指挥官给他喂了太多吃的，害他没法保持身材了。

明着抱怨，实际炫耀。莫里安匆匆经过他们的时候，总是这么想。没东西吃的人过着从来就没有饱腹感的日子，能享受到的人却在抱怨能吃的太多，如果吃太饱也算一件坏事，那这种坏事还是给其他人能“遭罪”的人来承担吧。

他偶然见过那位魅魔张开翅膀的样子，蝙蝠一般的翼很有肉感，上面的绒毛也是油光水滑的样子，显然那位“指挥官”将他喂养得很好。真是不错的恋人呢，非常让人羡慕。

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莫里安只是一次一次地背着电脑，与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过了一段时间，莫里安发现，他们好像分手了。那位咋咋呼呼的魅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偶尔见到指挥官，也总是一个人的样子。莫里安无意关心别人的恋情，只是单纯地觉得，指挥官应该是个性能力不错的家伙，和这样一个人切断联系对任何一个魅魔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再次声明，莫里安并不关心那个人类，也绝不会像其他魅魔一样嗅到机会就往男人身边凑。他是混血，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只是寡淡无味，以及填不饱肚子，凑合着吃也不是不能解决生计。莫里安曾经尝试过寻找固定的人类伴侣，但只有半血的魅魔在恋爱市场上毫无竞争力，他也不是非常受欢迎的那种长相，所以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总之，他现在并不是非得依靠人类供养他不可，只是要去小区门口买些生活用品，如果能见到指挥官，那也不过是顺路偶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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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感到有些犯难。

他并不是那种玩得很开的性子，和前男友性格相差太大，分手也在意料之中，祝愿对方能和下一任恋人获得幸福以后，他看着房间内留下的种种旧日痕迹，只得提起清洁工具来了个大扫除。

现在就是问题所在：如果他们没有分手的话，现在这个时间，他和前男友应该滚在床上了，而不是他一个人冲了澡，习惯性地坐在床头，预备让伴侣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结果却想起来自己的这些技巧对单身人士毫无用处。

思前想后，考虑到人的习惯确实难以改变，指挥官还是从床头柜里拆出一枚避孕套，决定自己来一发。

先前打扫时顺手倒的干干净净的垃圾桶提醒着单身生活的到来，指挥官捏着装满液体的套子，觉得让它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底实在是太过尴尬，还是下楼丢掉眼不见为净好。

在楼梯间的时候，指挥官想，自己的前任男朋友是魅魔，自己从前就没有过要事后处理的烦恼，避孕套也是在交往以后礼貌性地买了一盒拆了一只以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对魅魔来说，那是食物，没有不吃的道理，指挥官花了些时间才接受这个说法。好不容易习惯了，“食物”却要被扔掉，他都替魅魔感到可惜了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谁也用不上这份食物，就算拿去给其他魅魔，也只会被当做变态，也对，哪有缺食物的恶魔呢，他们长得又好看，又喜欢玩，身边总是不缺人的。

“……等一下、请等一下。”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指挥官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到面前不远处站着个学生模样的人。这个男生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住在同一个小区，见过几次。

叫我吗？指挥官有些疑惑，但左看右看，确实没见到其他值得注意的人。

“找我？啊你稍等一下我把手里的东西丢掉，就这么拿着太……”

“别丢掉！”

“诶？”

男生像是情急之下才鼓足了勇气说出这些话，脸也涨得很红。

“我说别丢……太浪费了，这对于魅魔来说是食物。”

精液对于魅魔来说是食物，这是一个指挥官已经了解的事实，就算对方不解释，他也是非常清楚的。但在说完这番话以后，对方就没有再继续了。他站在那里，看着指挥官，没有主动上前，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指挥官看看手中的物品，再看看面前的男生，最后斟酌着开口。

“你需要这个吗？或者你有认识的人需要？”

点头。

“既然你需要的话就给你吧，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指挥官用纸巾裹着这个糟糕的袋子，上前交到男生手里，“如果还有需求的话每周五晚上都可以来找我，这个时间我都有空。”

指挥官并不介意，毕竟人要吃饭，魅魔也不能饿肚子，这都是正常需求，大概就是存在着情况特殊需要乞食的魅魔呢。倒是主动开口的那一方，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同他对视，指挥官把食物交给他，他就用双手捧着，立刻转身跑掉了。

只来得及看见他通红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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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安并不打算和那个人类产生过多联系。他并不是为了贪图口腹之欲，也不是马上就要饿死了，只是本着不想浪费的心理上前讨要了一份食物罢了，所以之前主动去搭话是非常偶然的情况。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试想如果人类看到一盘没动过筷的肉菜将要被倒进泔水桶，也一定会想办法抢救的。

当然，他也品尝了这份美食。魅魔很少有把食物放在容器里吃掉的，通常来说食物生产出来时就应该进了他们的嘴巴里面或者身体里面，但莫里安的食物到手就扎在避孕套里，他只能把整个套子翻过来，手指配合着舌头一点一点吮吸掉。这么吃饭还挺不雅观的，然而莫里安本来也不是什么文雅的魅魔，在自己租的单间小房间里就算吃得嘴唇上都是白色液体也没人管得着。

魅魔的味觉和人类大不相同，他感觉自己被灌输了大量的生命力和活力，精子进入腹中的感觉让他有些难以忘怀了。

所以他又一次路过了指挥官的家门。

“你收到了那么多的礼物，”室友指了指莫里安手中的礼品袋——从第二周开始，指挥官就开始用这些精致的包装袋打包莫里安的食物，莫里安很感谢他的体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难道就没有回礼的时候吗？每次都是做贼一样地护着礼物回来，没见你拿什么礼物出去，这样下去女朋友会跟着别人跑掉的！”

莫里安拒绝认领“做贼一样”这个形容词，他只是因为觉得礼品袋里的物品对普通人来说太过怪异，才每次都护着不让人撞破而已。况且……

“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在谈恋爱。”

“每周固定出去一次，回来的时候拿着礼物。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就算送不了礼物，你好歹也帮别人打个饭吧。”

莫里安没有在谈恋爱，他只是收取指挥官本来就要丢掉的东西，实现资源利用罢了。他没有在收礼，不算欠人情，也没有回礼的必要。

更何况——再次把指挥官给予的食物一滴不剩地卷进食道以后，莫里安又想起室友的话，难得分出了一点精力去思考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本来也只是为了避免浪费才去找指挥官的，他吃人类的食物也一样能过日子，所以并不想在这方面花费额外的金钱，要是为了维持关系花钱送礼，不就和一开始的想法对不上了嘛。

平心而论，指挥官是个挺不错的人。莫里安看着桌边堆积起来的花哨礼品袋，又感到心情复杂。指挥官挺会照顾人，不主动打听他的信息，只有在莫里安提起的时候才说家里有两本专业相关的闲置书籍，也一并装入礼品袋送给他。他们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那个人从没试图做过越界的事情，说是免费赠送的食物，实际上对于魅魔来说也是等于丰盛大餐的程度，如果不礼尚往来，好像不符合人情礼仪。

莫里安想了半天，找出上一个甲方赠送他的两张电影票，一路小跑到指挥官的住处，正赶上他夜跑结束，在楼下掏钥匙。

“今天的量不够吗？”男人很是惊诧。

“不……只是，这个送给你，明天的场次。”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去。甲方把电影票赠送给莫里安的时候，是希望他和朋友一起的，但莫里安独来独往，于是电影票一直放着，直到快过期了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这份礼物转赠给看起来就很受欢迎的指挥官刚刚好。

指挥官满脸疑惑地接过票，就着单元楼下的感应灯看清了上面的信息，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语气轻松而雀跃。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在邀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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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安每周都会来。莫里安就是那个男生的名字，指挥官现在知道他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了，他们每周都见面，一开始搞得像接头一样，但指挥官喜欢多聊两句，莫里安倒也没有非常抗拒，于是也渐渐熟络了，至少指挥官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在收到电影票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莫里安并不是一个很外向活泼的人，话也少，只有在聊到自己的专业和兼职时才会放下矜持，滔滔不绝，性格上和他的前任完全是两个极端，所以指挥官并没有想到他们能进展得这么快，按理来说这不是该循序渐进的事情吗——他还网购了一些拼装模型，打算用来促进和莫里安的关系呢。

但这样的好机会他确实并不打算错过，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周末、电影。可以理解为莫里安正在发起追求吗？或者希望更多地促进关系。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指挥官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他对这个人有些在意，如果不是抱有好感，自然也不会维持那么久的关系，若是能更进一步了解对方，当然是再好不过。

“呃……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电影。”

第二天走出电影院时，莫里安脸红得厉害，整个人好像在冒蒸汽。从影片名来说，确实不太能联想到那是一部爱情片，因为感情部分非常出彩，情侣们慕名而来，观众席几乎都被情侣们霸占了，对剧情一无所知的两人坐在中间尴尬极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如果知道是这样的影片……”莫里安继续解释。毕竟他是发起邀请的一方，有动机不纯的嫌疑。

“没有关系，还是要谢谢你的邀请，剧情我很喜欢。”指挥官回答得很坦然，莫里安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电影活动结束，饮料和零食已经吃完，现在就应该打道回府吗？莫里安站在电影城门口东张西望，似乎并没有确定好接下来怎么办的意思。

“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有电玩城。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在那里玩两把，吃了晚饭再回去如何？”指挥官提议道。根据他的了解，莫里安大概会更喜欢那里的游乐项目，看电影应该是照顾到指挥官本人还有些文艺的爱好。

莫里安并不推辞。指挥官根据来时记下的信息，兑换了代币后便带着对方直奔射击游戏的机器。

“你也喜欢这个吗？还是因为我……”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尽量绷着表情，又露出点窃喜来。

“不能说不喜欢吧。”指挥官有过一段服役经历，虽然游戏和摸到真家伙完全是两种手感，但考验准头和反应速度的游戏他一向玩得很好，在射击类上当然也很擅长，对这样的游戏很难讨厌得起来，“感觉是你会尝试的类型，所以很想带你来玩。怎么样，要对战还是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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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只是想要回礼的，但在指挥官误以为是邀请以后，事情的走向开始难以控制起来。

对于这个误会，莫里安并没有否认，也并没有拒绝。电影结束以后本该打道回府，指挥官提议去电玩城，莫里安就像是找到了台阶下一样，顺势同意了。指挥官说游乐项目他可以请客，莫里安便真的得寸进尺地拉着他连玩了几局的射击游戏对战模式，细想来其实是指挥官有意控分，但他兴奋过头，以为自己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直到身边站了好些围观的人，才意识到做得过火了。指挥官对这个错误非常宽容，他邀请莫里安玩最后一局，但是合作，最终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留在游戏排行榜第三名，指挥官说这个留念不错，还拍了张照片。

在那以后是用餐，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坐着指挥官的车子回家。

好像麻烦别人太多了，莫里安后知后觉地想。但他又无法控制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算是约会吗？还是说普通的朋友交往就是那样的？

虽然并不想和别人扯上太多联系，但如果是指挥官的话……指挥官喜欢男人不是吗，也和魅魔交往过，所以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吧。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下周我可以主动一点。莫里安思考得到这个结论。

然而事情好像总是在和他作对。莫里安按照往常的安排去见指挥官时，远远地就看到楼下站了两个人。他原本是想着等邻居离开再说，走近一看，这哪是什么邻居，不就是他眼熟无比的、熟悉无比的、指挥官的前任恋人吗？

他现在回来了。

虽然早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但毕竟也是那样亲密过的爱侣，长相、性格不得不说都是指挥官喜欢的类型，光是看到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就能感觉到亲昵。

混血、找不到固定伴侣的长相、不受欢迎的冷淡性格、完全不晓得怎么制造浪漫……因为指挥官一直以来都太照顾着他，所以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值得被考虑的优点，更不要说和前任相比了。上周那种宛如约会一般的气氛应该是错觉才对。

大概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期待着能够展开恋情，所以才在别人的眼中浮现那样的倒影吧。

怎么办呢，虽然和指挥官有约，但打搅别人复合这种事，即便是莫里安也知道不好。他站在不远处，感觉进退两难。

正犹豫着，指挥官见他来了，竟然停止了和对方的交谈，冲他挥手。

莫里安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意外地被指挥官搂住肩膀，人类的体温从手心传来，不断提醒他，这是一种多么亲密的姿势。

“你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现在有男朋友。”指挥官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我刚才就是在等他，礼物也是为他准备的，并不是对你余情未了。”

语言的冲击力太大，让莫里安头昏脑涨的，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他眼中都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一般。

那位魅魔气鼓鼓地冲他喊话，不可置信、难以理解，他高声指责，莫里安感觉自己躺在河流之中，从水面上传来的说话声在他耳边是那么模糊。指挥官你也说了什么，他点头，语气似乎很坚定的样子，魅魔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耻辱，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了。

男朋友。

交往。

莫里安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

他们并没有复合，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因为指挥官和莫里安正在交往中。

魅魔看起来也是不信的，但指挥官说得那么笃定，不像是假的。他太真诚了。莫里安的心跳因为推测出了这个事实而加快了，他的脸很红，他很高兴，他决定告诉指挥官，自己对他也抱有相同的感情——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没关系，他需要亲口说一遍。

“对不起啊，这个是我前男友，有点难缠所以……拿你当了一下挡箭牌，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可以赔礼。”

结果又是兜头一盆冷水。

“……没事的。没关系。我不在意。”说的也是，这样受欢迎的人类怎么看得上他，又是他自作多情，总是想着天上掉馅饼。

莫里安及时吞下喉咙里的话，板着脸，抿唇。

“真的没关系吗？”指挥官很是担忧似的，“你的翅膀都出来了。”

翅膀？

莫里安看向肩膀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翅膀张得老大，就像猫打架之前会把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一样。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还丢这么大的脸。他在心底里尖叫，手忙脚乱地把翅膀收回去，窘迫极了，连刚才失望的心情都不值一提了。

魅魔当然也是有领地意识的生物，他们在争夺食物之前会互相示威，莫里安从不这么做，一来是他没有伴侣，也不抢夺别人的伴侣，不需要示威，二来则是因为他成年以来完全没有进食过，严重营养不足，翅膀丑陋极了，即便是从指挥官那里得到食物之后，他进食的量也比普通魅魔少很多，和那些油光水滑的翅膀完全无法比较，用这样的翅膀示威只会被人笑话。

但刚才指挥官说他是“男朋友”，莫里安实在是太渴望这段感情，即便是那样难看的翅膀也要张开来宣誓主权。

怪不得对方摆着一副很受辱的表情走了。他后知后觉地苦笑。被这样宛如毛没生齐的小鸟一样的翅膀打败，任何一个魅魔都无法接受吧。

他整理完衣服，抬头，见指挥官还在看着他。

以人类的审美标准来说，这样的翅膀也绝对不好看，但只要指挥官不说什么重话，他就还能面色如常地回去。

“总之今天……谢谢你，也给你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请你吃饭怎么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指挥官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开口。

吃饭？这个时候？

莫里安想追问，只见指挥官举起了装着魅魔食物的礼品袋。

啊……是这个……会有更加新鲜的……

“我还想正式地追求你，如果在进食方面能让你满意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