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时候，手机很不巧地响了起来。于是他艰难地掏出手机划到了接听，手腕上的塑料袋垂在胸前，箍住手腕向下滑。

“喂？”喻文州开口询问，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听对方在说话，趁这个档口，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拧动，锁芯被轻巧地转动开了锁。喻文州把门往里轻轻一推，又用脚抵住门拔出了钥匙。

“……嗯，刚到。”钥匙被顺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屋子里充溢着不透气的沉闷，空气似乎都生了锈，呼吸间总有挥之不去的钝感。“放心吧，我没事。”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上上下下到处走动开窗通风，室内的空气慢慢流动起来，那种好似要沉淀在他肺里的感觉才消散掉。

通话的对面是喻文州的母亲，喻文州离开家之后没换过号码，手机里自然存了母亲的电话，但是他自己都快忘了多久没有看到这一串数字。

喻文州接通电话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直到听到母亲的声音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愣住了。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一句应一句地回答问题。

他和妹妹还保持着联系，时常也会通过喻颜槿中转，送一些关心回家。

然而终究没有再直接和母亲对话。

母亲的问题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喻文州却从那生疏了的声音里听出了小心的意味。

屋子里的浊气消散殆尽，喻文州拎起放在门外的行李箱走进屋内，转身关上了门。

“妈。”他突然开口，声音短促但很柔软。他的喉咙有点干涩，好像太久没有发出这个字的读音，让他连同发音都变得不确定起来。然而通话的两边都因为这突然的、没头没尾的一声呼唤安静了下来。

几月没有住人的屋子里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随着喻文州之前的动作而飞扬起些许。好在喻文州并没有粉尘过敏，而G市惯来的潮湿天气也不至于让灰尘翻飞得太过厉害，因此喻文州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打出他被拉长了的影子，也为飞舞的尘埃镀了金，那场面看上去寂寥极了，也温暖极了。

最后先开口的是那名上了年纪的母亲，她的语调没有起伏，正迎合了喻文州记忆里最温柔的模样：“过年……过年了，把那个孩子带回家来见见吧。”

喻文州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把喻文州送上回G市的飞机后黄少天毫无意外地回归了普通社畜的生活，有些事情一旦放下之后，连带着整个人都会发生极大的转变。具体可以表现在自从黄少天放弃纠结那杯薛定谔的咖啡，并且重新与喻文州建立了恋爱关系之后，那名曾经对着喻文州发花痴的女员工某天突然凝视黄少天的脸看了好久。

“老、老板……”黄少天发誓自己绝对听见了这个小姑娘吸溜口水的声音，“老板，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去美容了？”

那个时候黄少天正在一边等电梯一边计算喻文州到家之后做事的各项步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难得愣了一下，然后用古怪的目光回视。

后来黄少天路过卫生间门口洗手台上的镜子瞄了一眼，发现人家真的没有说错。

心有郁结总是会或多或少表现在面上，黄少天本来就因为忙项目连着月的心力交瘁，又碰上没头没尾的分手，精神劲头有多差可想而知。然而此刻镜子里的人神色淡淡，然而眉眼似乎都是带着笑的。黄少天形容不来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只是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喻文州拧干手里的抹布，把它挂到阳台上。日色西沉，在天边铺开大块大块的暖色调。喻文州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相框被他转移到了茶几上，二十几岁的喻文州和相框里十几岁的黄少天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从容地舒展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