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在公司的茶水间被拦住了去路，并不着急抬头去看清对方的表情，已经从对方脚步声中听出了身份。她手里还捧着咖啡杯，没有地方放下，只好继续双手捧着，僵持了三秒钟，对方的步伐更近了一步，她只好向后退——撞到了柜台，已经没有退路了。


“杏さん...”


他发出了声音，沉稳的语气让杏深感不安，不知道对方又想出了什么商业奇迹需要她来搭把手了。她的腰已经抵到了柜台的大理石台面，冰冷的气息从腰间穿透了衬衫，尽管大楼里常年开着空调，可是这种情况下还是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种君...”她悄悄地把咖啡杯放在了身侧的大理石台面上，一边用余光关注了一下转角处——七种茨选的角度很好，这个位置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并不能看清人的脸。哪怕有人路过，可能也以为是公司职员在进行办公室恋情而知趣地离开，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七种茨没有打算让她把话说完，他的一只手撑在了杏身后的台子上，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杏前后站立的双腿受到了来自七种茨的威压而不由自主地弯曲，更加降低了自己的高度，也只是勉强撑住了自己——她能感觉到七种茨的目光现在正停留在她身上，他想要说些什么？是她什么工作没有完成得符合他的心意吗？或许——


“杏小姐，很快...”


——要通知她什么？要冷静下来，杏。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因为过于投入工作而忘记吃饭？七种茨曾经就这个问题义正辞严地对她的饮食习惯进行了修改，并连续监督了她三个月。最近应该没有...好吧，可能有那么一两次太过疲惫而不想动弹，可是那仅有的几次也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杏小姐。”


七种茨的语气里显出了几分不愉快，啊——自己还做了什么？是关于企划书吗？上一次的企划因为和合作方没有沟通清楚，所以在一点细节上出了差错。不过幸好同行的七种茨出面坦然地解决了。难道是为了那个时候的事情生气吗？


“阁下，有在听吗？”


他的身体更近了一步，杏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白色的衬衫上没有褶皱，七种茨在公寓里总是很注意这些细节。她撑在身后的手向旁边移动，想再拉开一点距离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七种茨的金属袖口——什么时候自己被他圈禁起来的？


“抱歉...七种君，有点走神了。”杏小心地抬起头，语气中的不安因为声线的颤抖而扩散了“最近有点太累了...”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杏小姐的身体不光属于自己，也是属于我——大家的，如果不能够保证自己的健康，可是没办法完成工作的。当然，如果能够得到杏小姐无条件信任，在下当然感到十分荣幸，只是——对于，雏鸟一样的杏小姐，我就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呢，还请多关心一下自己。”


七种茨拿起旁边的咖啡杯走到了门口的位置，他的右手端着杯子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看样子他也意识到了刚刚自己的行为有些太过莽撞了。杏重新恢复成直立的姿势，双手捧着自己的杯子走到了七种茨的旁边。


“那个...七种君刚刚想对我说什么？不好意思，被我打断了。”


“啊、那件事...”他用左手推了一下眼镜，舒展开了眉心露出营业性的微笑“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比起阁下的身体状况，那件事实在是可有可无。而且，在下的能力尚且微不足道，现在还不能够对阁下提出无理的要求。啊——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阁下也要尽快回到工作岗位才是。”


看着七种茨略带讽刺的背影，杏有些心不在焉地端着杯子回到了工作区。电脑仍是走之前的样子，屏幕上是一个字都没有打下来的企划书，关于圣诞节的企划她已经构思很久了，但是没有一个是通过的，这让她感到了烦心。虽然高中时期也经常会有这种事情，但是一旦成为了成年人之后工作上的焦虑不断地恶化。


她将桌子上摊着的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整齐地放回了书架上。开始继续构思她的企划——


最近，没错就是最近开始的。七种茨对她的态度未免也太尖锐了，几乎是冰凌抵在咽喉的程度了。她思考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却找不到任何头绪，只好叹了口气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说起来，圣诞节啊...要开始准备一下了。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看起来是很注重身材管理的类型，所以蛋糕甜点之类的有些勉强吧。不过、之前做的时候也好好吃下去了！还被称赞了！这次应该...


“真难得啊，看到杏你坐在这里发呆。”


衣更真绪将一叠文件放在了她的桌子上，顺势在这里休息片刻，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他将那件冰冷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了手臂上，让来自暖空调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居然发呆了...真糟糕啊。”杏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一点。


“是在期待圣诞节吗？”他看了眼杏空白的文档“哈...看起来这次的工作难度很大啊。就连我们的「胜利女神」也没办法轻易完成。”


“「胜利女神」什么的，是高中时的玩笑吧。别再取笑我啦，真绪君。”


“唔、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哦。是夸赞啦、夸赞。”衣更真绪有些慌乱地抬起手“说起来，圣诞节那天公司也会举行圣诞晚会，杏到那时候也放松一下吧。”


“嗯...会考虑一下的。”杏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否有冲突。


“啊、抱歉，杏你的室友圣诞节那天要回来的对吧？”衣更真绪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拍手道歉着“对方已经出远门一个多月了，你应该很想和她一起过圣诞节吧。”


“嗯...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很期待和我一起...”


“如果是我的话，当然会期待和最好的朋友会面。”


就在对话进行着的时间门被敲了两下：“打扰了。”


七种茨走了进来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夹，目光没有稍作停留而是直接念了文件上的说明：“衣更殿下，今天出差的事宜需要再核对一下，请先去财会部门坐一会。”


衣更真绪向杏做了礼貌性问候就拿起衣服离开了。七种茨在要关上门的时候被杏叫住了。


“请等一下，七种君。”


“怎么了？杏小姐。”


“我最近给七种君添麻烦了，抱歉。”


“哦？阁下怎么会这样想？”七种茨推了推眼睛倚靠在了门边上看着对方一副困扰的样子“我认为杏小姐已经很努力，没必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当然，在下能被杏小姐所倚靠是一件幸事。不过...如果杏小姐能更加专注一点就好了，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光靠和他人聊天可是没办法尽快解决的。”


七种茨的目光略过杏直接扫到了屏幕上空白的企划书，他皱了皱眉一如既往地说出了既不是夸赞也不是贬低的言论。


“就是这一点...”杏停顿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最近，七种君是不是对我太严格了？总觉得，七种君的话里总是带着怒气。”


“是阁下的错觉。”


“明明就有。”


“是错觉。”


“明...”


“好了。我也该继续去工作了。但愿阁下能尽早完成企划书，因为圣诞节很近了不是吗？如果想和室友一起过的话。”


门关上了。12月的天气很冷，公司里开了暖气，但是杏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虽然和她最近一次见面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捡拾起的旧相片一样。


“嗳...杏さん，睡在这里可不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了桌子前面昏睡了过去。脸因为压在了键盘上所以文档上已经密密麻麻列出了许多无意义的字符，有些可爱到让人忍不住笑起来。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没有反应。只是睫毛扇动了一下就又陷入了平静，室内的暖气开的不算低，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还是会感觉到冷。她的手一半缩进了袖子里，连同鼠标一起收了进去。


不能放着她不管啊。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慢慢打开她的手心，将鼠标放了下来。由于刚刚从浴室出来手上还留有热水的温度，顺着她的脖子将头发梳到后面，冷不丁地被她蹭了蹭——果然是太冷了吧，因为冷所以才会无意识地贴过来。她的脸有些发热，和这只梳理头发的手有着相同的温度。


“唔。”


她小声的梦呓并不使人在意，把椅子向后拉开将她抱起，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总是会因为工作而忘记吃饭，虽然同居以来有好好安排食谱，厨房的使用也是两个人轮流值班，但是她的身体还是会让人心生怜惜之感——


据说，她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因为和她的高中生活并没有什么交集，两个人翻看过去的相册时总会产生些许遗憾之感。


如果那个时候○さん在旁边就好了。


嗯？我也在想这样的事情哦。如果当时我在杏さん旁边就好了。


...○さん还真是擅长说一些得人心的话。


什么呀。杏さん说这种话真让人伤心，我可是说的实话哦。如果那个时候起就在杏さん的身边，或许告白的进度还会再快一点呢。我可是因为不能完全深入杏さん的高中而感到失落呢，因为杏さん身边有很多拥护者嘛。


真会说让人为难的话。


现在的场面和当时也差不多吧，和杏さん的交集还是停留在这小小的公寓里，除此之外的地方还没有能够接纳这份恋情，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感情是无法被认同的吗？每当心里念起这件事就深感不安，是不是也把杏さん拖下水了，明明以前是不会在意别人的喜忧的。


“没有醒吗？如果不醒来的话我会吻你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做事风格的吧。”像这样抱着她是很平常的事情，平时也会有这样的行为。因为对彼此都很放心，所以没有顾虑，不过杏さん也过于没有防备了，因为是这样的室友所以才没有被当成恋人看待吗。


“呼...”


“还是没有醒...”搂住她肩膀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似乎仍然是陷入沉睡的状态，刚刚被吹干的头发散乱着贴了过来，然后连同自己也靠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太冷了，她几乎蜷缩在这怀里“没有办法了...我可不会对睡着的杏さん出手的，等下次吧。”


杏さん房间就在对门，明天早上不约而同醒来的时候，同一个开门时间点，总能看到睡眼惺忪的她，她的睡衣总是会解开上面的两枚扣子——睡相有点糟糕啊。不过大脑还没有清醒的状态下，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失礼仪的姿态，只是推开门看向这边说着，早上好，○さん。


早上好，杏さん。


这样说着扶住她的肩膀到了洗手间，因为之前发生过她撞到墙边之后直接坐在了地上，蜷缩在那里又睡了过去。


这样可不行啊，杏さん。


唔...可能是因为○さん在身边所以放松了下来。


杏さん的头发在手里非常乖巧温顺，就像杏さん本人一样，她坐在镜子的前面，任由身后的人替她打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杏さん从一开始拘谨的模样变成了现在这样软绵绵的姿态，如果她公司里的人知道了私下里的杏さん并没有那么严格大概会大跌眼镜吧。


用梳子去梳理她的头发也变成了早上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呢？站在她身后的人用这样的目光去看着她。






✲


“七种君。”


七种茨在茶水间休息的时候被喊住了，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难免对身体产生了负担，他眼前一阵晕眩让自己暂停了一会才缓过来，依然摆出了营业式的微笑。


“怎么了？杏小姐。”


杏注意到了对方片刻的失神但是并没有点破，她知道即便是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对方也只会用微笑敷衍。她走到了七种茨的身旁，等待咖啡机运转完成的时间里向他继续了搭话：“七种君，圣诞节公司举行的晚会会去吗？”


“嗯？杏小姐难道想要邀请在下一起度过？”七种茨从柜子里替她拿出了搅拌棒和方糖放在了杯子的旁边“不过，我想阁下应该不会去吧？毕竟要陪朋友不是吗。据说阁下已经期待了很久能够和朋友见面。”


咖啡机发出了完成工作的提示音，杏将苦涩的液体倒进了白色的马克杯里，她拒绝了方糖和搅拌棒——


“失策了呀，我明明记得杏小姐喜欢加少量的糖。”


“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七种君和我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没有注意到我最近的变化也不奇怪。”杏端起杯子饮了下去“因为七种君最近一直在忙嘛...”


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摩擦是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只是都故意回避了。七种茨转了个话题，他暂时还不想让这片刻的休息时间结束，他最近一个月几乎没有机会像这样和她好好聊天了。


“说起来，公司里流传的都是杏小姐在和准恋人同居中。准恋人这个词可真是残忍啊，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杏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和对方商量之后决定这样说的。为了不影响彼此的生活，不过，最近在考虑是不是该结束这样的关系了。”


“...怎么？这可不像是杏小姐的作风。”七种茨有些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


“对方也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了，没有任何征兆地离开了。最近一个月也没有任何联系...我在想对方是不是厌倦了呢。”杏看着空净的马克杯目光涣散了片刻，然后转身将杯子冲洗干净倒上了新的热水“如果是七种君呢？...会去挽留自己的恋人吗？”


“哈哈哈...杏小姐还真是问错人了呢。在下的行动准则阁下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去挽留之类的，可不是在下会去做的事情。倒不如说被蛇盯上的猎物，本就没可能逃离吧。”


“这样...”杏默许了他的回答，端起杯子离开了茶水间。


“杏小姐。”


杏停下了脚步。


“那么，杏小姐打算怎么办呢？在下的想法不一定符合阁下的心意。”


“我觉得七种君应该能猜到我的想法...？唔、果然，还是要对对方亲口说才行，暂时不能告诉七种君。”


咖啡机再一次发出提示音，七种茨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回到了位置上。距离圣诞节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都加班加点几乎让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将手机屏幕息屏了。


最后的一个星期里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为了圣诞节那天的晚会，所有人都是拼命的样子，不管对于天才还是平常人来说，拼命永远是一个能让时间变得不够用的词。


圣诞夜，传真机还在工作，最后的收尾了，只要把这份资料交过去就完成了。能赶在晚会之前把工作完成公司上下都洋溢着轻松的氛围，七种茨站在旁边看了看预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精神松懈下来之后，疲惫感就涌上了意识。还差一点——


“喂！茨君——”有人喊道。


七种茨昏迷了过去。




✲


“杏さん在看什么呢？”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宣传单，那是今天晚上路过商业街的时候被塞到手里的。她总是不擅长拒绝这些，所以在街道上走上一圈手里总是塞满了宣传单。


如果杏さん手里拿满了无关的东西，西点房的新品可就没办法吃了。这可是非常令人困扰的事情，如果能欣赏到杏さん吃甜点时的幸福笑容，一天的疲劳都会消除掉的。


一旦这样说的话，她就会把宣传单都叠起来放进包里，然后伸出双手托出递过来的点心纸盒。里面装着的都是她喜欢的点心，她会露出害羞又欣喜的表情，说着，○さん...不要捉弄我了，可不是因为点心哦，是不想让○さん拿太多东西，那样太失礼了。


实际上手里的购物袋并不多，因为她是很节俭的人，节俭到让同居的人忍不住担忧起来。她花太多的精力在工作上，几乎是在浪费自身的好胚子。


那么，杏さん请也给我一个点心吧。


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于恋人来说并不过分，她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环顾一下四周确认了并没有人注意这里，小声地说着，真会使唤人。然后打开盒子将一枚小巧的曲奇递了过来，假装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她的耳朵就会一下子变红了。


“啊、○さん已经洗完了吗？”她慌张地把纸反扣在了桌子上。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她离开位置的机会，刚刚出浴的身体还很烫，坐在了她的后面抱住了她“咿？请等一下——”


“杏さん刚刚看的这张纸，请拿过来一下。”这样对她说了的话，她就会拿过来，她已经清楚了不满足对方的要求的话是不会停止这样的恶作剧的，当初可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电影...艺术展...？”


视力模糊的情况下只能努力地去辨认了，头抵在了她的肩上让眼睛离宣传单更近一些，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对方的头发贴到了脸上。


“抱歉。”用肩上的毛巾垫了一下，继续说道“杏さん想要去吗？”


“因为会有很厉害的展出，我觉得能得到一些灵感作为以后的设计使用...不过时间安排的太紧了，圣诞节前后正好是忙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环抱在她腹部的手。


如果能够实现杏さん的愿望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出门之前对她说道：“...杏さん今天开始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咿？这么突然，如果是工作的问题我也可以——”


“不用了。”


圣诞节之前要处理的任务很多，电影艺术展的门票也需要时间去订。杏さん总是在身边出现，因为是已经搭档了很久的同事嘛，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想要开口但是什么也没有说，是因为疲惫的表情吓到她了吗。


去顾虑这样的小事会打乱计划的。


杏さん的不安全部展现在了工作上，之前对接的工作出了问题，不得不在雨天外出一趟。和对方在咖啡馆里谈话，杏さん则站在了外面，她并不愿意进来，而是承担了打车、订酒店这样的工作。


很想现在丢下这个客户去外面把衣服打湿的杏さん带走。但是那是不可以的，为了实现杏さん的愿望必须要忍耐。


已经好几天没有和杏さん说过话了，她也被塞了成堆的工作。一连好几天没有带便当来，她大概没有发现公司里很多人都在关注着她，几乎没有机会和她单独见面，她的外交工作比以前更繁忙——


她还记得圣诞节的预定吗。所以在茶水间，找到了机会。杏さん胆怯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交往之前，让人有些难过。


“七种君...”


杏さん说出了那个单独相处的时候不会说的称呼。






✲




七种茨梦到了柔软的床，自己的身下按着的是安睡中的杏，没错，今天是圣诞节，如果按照计划的话本该如此。她的肩在冷空气的刺激下显出了绯色，然后他低下头吻在了上面——


幸好只是个梦，七种茨正庆幸自己只是做了个不合规矩的梦之余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光线十分昏暗，似乎是特意熄灭的，不算难受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上方坐直的杏，而后注意到自己正躺在她的腿上。


“唔...你醒了。七种君。”杏感觉到腿上痒痒的就知道对方已经醒了，她把电脑推到了一边。


“啧...呼。”七种茨想要抬起身体却感到一阵晕眩，一下子又跌了下去。这副难堪的样子在杏的面前实在端不起架子，他别过脸不去看她。


“不要勉强自己。”杏的手是冰冷的，贴在了七种茨发热的额头上。


“我记得今天是圣诞节吧？杏小姐没有去参加聚会？”七种茨问道。


“比起聚会。七种君的身体才更重要吧，而且七种君的身体不只是属于自己的。”杏把过去七种茨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仲夏之死》，那是上个星期她在等七种茨时顺手在书店买的，当时七种茨看了眼封面说，杏小姐真是悠闲啊。


七种茨自嘲般轻笑着：“没想到在下有一天也会被杏小姐说教。啊啊、果然是疏忽大意了。当然，没有责怪杏小姐的意思，能被杏小姐这般重视，是在下的荣...”


“我当然很在意七种君。”杏皱了皱眉，此时此刻七种茨的话显得有些聒噪了。她将书直接扣在了七种茨的脸上，对偶像来说脸可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她却没有一丝余地去考量。


“嘶...”


“七种君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勉强自己了。虽说有因为圣诞活动而需要加紧工作，但是没必要这样压迫自己吧？”杏停顿了片刻，然而七种茨没有回应她，她只好继续说着“七种君总是努力过头了...我有的时候也猜不透七种君在想什么。不管怎么说，在以交往为前提下的同居也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我有成为优秀的制作人吗？有成为七种君的同伴吗？看到你总是挡在我的面前...很难过...”


“电影艺术展...”


“嗯？”


“上个月，你在客厅里说过，想去看电影艺术展。杏小姐一向都不会向别人索求什么，所以，我想至少让杏小姐拥有快乐的一天。”七种茨的声音从书的下面传出来，他拉住了杏的手，她原本是打算拿起七种茨脸上的书。


“七种君...”


“说实话。对于和杏小姐交往这件事，在下也很不安。对于勤奋刻苦的杏小姐会陪自己的人生到多远的距离这种事，在交往之后才开始无意识担忧。希望杏小姐的圣诞节能够快乐，这是交往第一年想要对杏小姐做的第一件事。”他苦笑着“结果反倒是这样的局面...”


“哈...我们都考虑的太多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高中的事了。认为世界上的人心都是可以解读出来的七种茨遇到了难以攻克的题目，她用着那双透露着不服输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因为被小小的计策戏弄到了，所以那张表情淡然的脸才会出现情感波动吧。因为很有趣，所以忍不住观察了起来——毕竟平日里鲜少有对视的机会——她有些用力地抿住了唇，蓝色的瞳里映照着的是七种茨的脸——一副玩味的笑容。


“别这样杏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在下很不安。因为美人更适合笑容不是吗？我认为阁下可是非常有潜力的制作人呢，不论是行为举止还是办事效率，都非常地让在下欣赏。”


“我应该知道的...七种君的做事风格。”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那双瘦弱的胳膊环抱住那副身躯，显得有些可怜“是我的疏忽。是我的考虑还不够周到...”


“我觉得杏小姐不需要那样责备自己哦，就结果而已还是不错的不是吗。再说——”


“...谢谢你，七种君。”


“诶？”


“一直以来都没有实际涉足过商业领域，一旦和专业人士比起来果然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嗯、我会从这次的事情里吸取教训的。下次、不...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总之，我一定会有一天让七种君大吃一惊的。”


是契机？或许如此。


从那个时候起她的身影就徘徊在自己的身边和脑海里了。连心动、告白、接吻的一系列缘由都淡忘了，唯独她站在自己身边谈起工作的样子烙印在记忆里。


她如同月亮垂怜的影子印在他的眼睛里，清冷的目光温柔地扫过麻木的文字，一张一翕的唇间吐露的是碾碎的方糖一般的言语，七种茨游刃有余的姿态被硫化出焦糖色的破绽，她究竟是谁的造物，能够比月桂女神还要真切地、将月亮的一切至深彻骨地镌刻在他的生命里。


嗳，杏小姐，再仔细看看吧。我觉得您能想出更好的方法。


七种君...唔...真会使唤人...


伊甸园的毒蛇为何会吐露诱惑的话？大抵也是像他一样，这是另一种说服自己的借口。所吃下的苹果若是真的那般神秘，那早就不属于梦一般的园地了。


她面露难色地用右手撑住自己的头，蹙紧的眉间，不安的小指摩挲着纸张，她沉默在氤氲着的思维薄暮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七种茨的一句话而已，她甚至不知道这仅仅是因为七种茨想要定格住这微妙的片刻而已。


刁难的把戏做过头了。


是出于补偿心理吗？同意了她的合住请求，这并不奇怪，如果联系当下的经济状况，寻找一个室友确实是靠得住的方案。但是为什么是七种茨呢？他没有想那么多，或许说他某种念头下认为本该如此。观察未能完全解读的事物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告白是在毕业了很久之后，准确的来说是在三个月前的晚上。九月底的傍晚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踩点来的冬日，两个人在车站等车因为无聊而开始聊起了工作的事情。杏的手里正捧着一本文库读物，七种茨负责看车次。


“明天的安排表已经印出来了，杏小姐的那张我也帮忙拿好了。晚上回去再交给您吧。”


“嗯。...前天的财务报表我也已经做好了，虽然提交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反馈，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七种君可以帮我问一下吗？”她翻了一页。


“当然，对了，今天下午组长发给您的文档出错了。我待会重新发一份。”


“好的。”她的目光并没有看过来。


“啊——今天的午餐杏小姐没有怎么吃呢。是在下的手艺不合口味吗？”


“不是的、七种君的手艺很好。只是今天在想事情。”她动摇了一下，注意力从文库本里抽出来了一点。


“这样啊、真巧。是因为和阁下住久了吗？在下也在考虑一件事呢。虽然有些大胆，但是在下觉得杏小姐可能和我在想同一件事呢。”


“啊——是吗？”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嗯？杏小姐不相信的话要说出来核对一下吗？”


“...我不会上当了，这都是七种君的计策吧。想把我的话套出来。”她合上了手中的文库本。


“哈哈...被看穿了吗。”七种茨终于能够看清她的脸了。


“但是。我还是打算被戏弄了。不过就连这样的事情我也仔细考虑过发生的可能性了。”她稍微侧过了身看向了对方的营业性笑脸“七种君，考虑和我交往吗？”


“...杏小姐？”


“我是说，我对七种君心动了。”


列车进站的喧闹声掩盖住了两个人过于吵闹的心跳声。




✲


七种茨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他并不在意自己在缓和头疼的时候碰到了杯沿上她浅浅的唇印。几乎与此同时临时决定了一件事。


“稍微有些痛啊...杏小姐可以帮我拿一下眼镜吗？”


“当然。唔...”


杏伸出手顺着他的耳朵抬起眼镜时手腕被握住了，对方笑了起来，她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腰后被捧住了，下一秒自己的唇被吻住了——


“不管多少次，还是一样疏忽呢。圣诞快乐，杏さん。”


“唔嗯？！...好狡猾...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惊慌之余低下了头，浅蓝色的瞳里此刻必定被恋情的悸动所填满了吧。她的手臂搭在了对方的肩上，眼镜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不由得因为对方在自己身上继续的动作而收紧了胳膊。


终于还是沦陷在了梦幻之地的蛇的戏弄里。


交往第一年的圣诞节没有高级餐厅，没有电影艺术展览，甚至没有一束鲜花。有的是两个人在公司里因为本可以避免的原因而加班，真是有够讽刺的。七种茨想着，无论自己怎么会计算，也设想不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而这种情况是在和她相遇之后发生的——


感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早以前就已经恍惚意识到的事情。


“我，原来一直都对杏小姐倾慕着。”


被按在身下的杏耳朵染上了害羞的颜色，用胳膊掩住了自己的脸。




fin.




——————


「后记」


其实这篇反复斟酌了好久，直到最后定稿也觉得有一些东西还没有写进去。总之，非常感谢能够看到最后，如果在文章的最后揭露室友是七种茨有一丝惊喜的话，请再以七种茨的视角去看一看前面的内容吧！大概会有新的悸动。


仔细一想的话，最后七种茨还是按照自己原本的圣诞计划行动了呢，虽然是在公司不是在公寓...中间就省略掉不可公开的几千字好了。(我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