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和​咏叹调》

*理三


那是毒岛メイソン理莺第一次执行任务，尚青涩的预备役军官紧张得手在发抖。
眼里传来异样的轻微刺痛，视线变得有点模糊，大概是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湿黏的冷汗淌进了眼里。理莺努力的眨眨眼，想把这恼人的汗水连同紧张情绪一并远远挤出去。被劫持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被逃犯用刀刃抵住喉咙，没有挣扎哭闹真是万幸。
如果打偏一点的话，人质………
他屏气凝神，在前辈担忧的目光里终于扣下扳机。

……
完美的狙击。
理莺从蔽身地敏捷地翻身跃出来，把枪解下来放进同行的前辈手里，奔过去查看小男孩的情况。
小男孩穿着鹅黄色的套头卫衣，脸上没有茫然无措也没有恐惧害怕，只有超乎寻常的平静，少见的漂亮异瞳定定的注视着他。
“非常感谢您。”他说。
理莺半蹲下去，和小男孩保持平视，“没关系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小小年纪却有着不寻常的勇敢和沉着，你很有成为一名出色军人的天赋。”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听了大概都会欢欣鼓舞的话，眼前的小孩却只是平淡的眨了眨眼，别扭的把头撇开，“喂，过多的举动只会激怒他吧。”
“你说得对。”理莺赞同的微微颔首。确认过小男孩身上没有伤口，理莺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向小男孩伸出手，“那么，要小官送你回家吗？”

“啊，好像被小看了。我看起来像不会自己回家的样子吗？”小男孩嘴上这么说着，却乖乖地把手放进了预备役军官宽大温暖的掌心里。然而与冷静的表现不同，小男孩指尖冰凉，掌心全是冷汗，还在微微发抖。
到底还是个孩子。
“并非如此。小官只是觉得，任何人都有偶尔依赖一下别人的必要，再出色勇猛的军官也是。”理莺谨慎的遣词造句，努力避免伤了小男孩与强烈自我保护意识伴生的自尊心。
“……”
小男孩低头不语，又走了几步抬脚把路上的小石子踢开，才闷闷的接话，“我不想成为需要依赖别人的人。”
“原来如此。是相当成熟的思想呢。”
“喂，但是你刚才明明说……”

或许是有第一次正式任务的特殊性加成，年轻的预备役军官本应不该对偶然救助的对象特别留意，以至于三年多后无意间在池袋出外务的时候在西口公园的大荧屏上看见了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大概因为男孩子早期发育迟缓，这三年多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太大的变化，看起来最多也只稍长高了些许，还是像第一次见一样瘦小单薄。而这个时候的理莺已经从军官预备役升职为正式军官，被横滨海风吹拂了一年多，愈发刚毅硬朗。
理莺望着荧屏上被盛誉为“天才少年”的男孩，和三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清澈眼神。音乐对于理莺来说是略遥远而陌生的东西，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最悦耳的声音也不过是海风和候鸟的鸣叫。
现在又多了一种声音，名为“山田三郎”的乐声。

战火蔓延得迅猛而不可思议。而理莺作为灰色地带的特殊部队军官，却仍要支撑着前线军人们咬牙打这一场胜负已定的战役。
新事物总会取代旧事物，操控精神力的武器轻易攻破了火枪炮弹，言之叶党也逐渐统领了整个日本岛。理莺被迫卸下枪炮，拿起麦克风作为新的武器。但是在他看来，新政权不过是将武力换了个形式，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依然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偶尔坐在野外自扎的军营里出神的时候，他也会想起来山田三郎，想那少年在这个新法历统治的世界，大概不会再被欺凌了。毕竟他领略过少年宏大而撼人心魄的音乐世界，瘦小躯壳里是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

“左马刻，我们的对手是谁？”
白发leader正坐在桌前吸烟，听见三番手的询问，抬头缓缓吐了口烟，把烟头发狠摁进烟灰缸里碾瘪，“啊，还能是谁？山田一郎和他那两个不中用的弟弟啊……那个混蛋……”
“小官认为，过于轻视下一战的对手称不上是英勇的战术，还是慎重点为好。”
“什么，那不是轻视啊理莺。”左马刻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新的烟，“我们游刃有余。”
“走了，铳兔，理莺。揍飞他们。”

少年的韵脚干净利落毫无退意，哪怕是在明显占了下风的局面也是。
望着少年和几年前一样倔强清澈的眼神，理莺恍惚间有了站在当年被劫持的那个小男孩面前的错觉。他知道，这少年或许羽翼不够丰满，或许会畏惧，但是绝对不会退缩。虽然在几分钟前还被说了“喂那边的大块头，怎么回事啊这身打扮，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个军人吗？”这样挑衅的话，显然山田三郎已经不记得他了，而且和当年礼貌恭敬的小男孩判若两人。但是他看见了被他节节击退却依然高昂着头不认输倔强倨傲的少年，依然发自内心觉得山田三郎依旧是值得他尊敬的人，无论是当年被救助的男童，还是现在他面前的少年。

“站前来，少年。”理莺向三郎伸出了手，“振作起来。”
山田三郎咬牙爬起来，拉着前军人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忽然觉得眼前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我可是不会对对手说感谢的。”
“没什么，小官也并不介意这个。你是个很棒的令人尊敬的对手呢，少年。”理莺的表情温和多了，“要不要去小官那里小坐一会？小官带来了缓解疲劳的特制饮料。”
“…………”
山田三郎没说话，看着他略迷茫的眨了眨眼。
“怎么了，少年？”
“啊，没什么。我小时候有过被军人救下来的经历。”山田三郎迅速看了他一眼，“他和你有点像。”
“这样吗。”理莺愣了一下，微微笑起来，“那么，小官认为那个军人如果看见少年现在的样子，想必也会为此骄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