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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胜

作者 : 骑鲸闲客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全职高手 叶修,黄少天

标签 叶黄 武侠

567 3 2021-2-12 19:11
导读
“等你也有这样一位朋友,这样望着你,这样对你说话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不是除夕夜,夜不是除夕。



这是初一的五更天。



空知林里没有空知和尚¹,只剩一潭水,一道江。江上有一芥小舟,小舟摇摇曳曳,舟尾上有两双鞋,有一双在人的脚上,有一对只被袜子穿着。江上有一些冰沫子,但那袜子的主人将两只脚浸在江水里,仿佛不觉得冷。他搅开了那些碎霜,把江面抹得像一块银镜子。



镜面上,映着两个人的脸,两个人的脸下面,是一个馒头,两个杯盏,两双碗筷。



这两个人在比试。



馒头放在缺了一口的瓷碟上,有拳头大小,它陪他们一同露天受冻,早硬得像一块顽石,被一左一右两双筷子轮流紧夹住,拉扯间又被磨成一块懦弱的米糕,任凭拿捏差使。而那两双筷子,细看下每一根竟都粗细不一,原来只是削得略有形状的树枝,但握在这两人手里,却比王公贵胄家的象牙筷还要稳当,生了脚一般各有步法,一动一变,却是常人说不明看不清的迅捷灵敏,仿佛底下的不是白瓷碟,而是琉璃瓦。



为一个白面馒头自然不必如此,但他们在比试,既然是比试,便要认真。



两双手,两双筷,你来我往,前拖后拽,却竟没发出一丝叮当碰撞声。突然其中一双筷子向下一插一兜,白碟便变作振翅的白蝶,那馒头整个跃出去,向水面抛出一道弧。另一人手臂飞快一抬,两条树枝一分一合,却已将那馒头凌空夹住。



一个男子朗声大笑:“老叶,这一回是我赢了!”



另一人呵呵笑道:“若叫人知道妖刀剑圣抢一个馒头要用五六成功力,只怕是要笑掉大牙。”



那得胜的人不忿道:“若叫人知道,堂堂叶秋夹得住我的一剑,却夹不住一个馒头,才真个要活活笑到死了!”



这两个人心情爽朗,看起来却十分狼狈。他们外衫布料褴褛,沾满泥点污垢,几乎与乞丐无异。其中一人吁吁气喘,坐定后却还是将馒头掰开一半,递与对方。他伸出的手臂袖口绣着云水荔枝纹,手腕上一圈细绳,佩的是一枚指甲大的鹤衔灵芝玉牌。凡是武林人士,见此玉如见其人,原来他便是岭南蓝溪阁副阁主黄少天。而能够这般与他对话的,自然只有前嘉世山庄主事,现已退隐江湖的斗神叶秋。



但此时斗神已不是斗神,黄少天也不像黄少天。恶战一日,雨雪已停,身后追来的不过是几缕清风流云,但他们的确还在奔逃。



叶秋并不客气,接过他的馒头道:“孔融让梨知道么?贤弟想吃,愚兄自然要让一让你。”



黄少天道:“你虚长我几岁罢了,在这打什么官腔占我便宜!你又怎知我从前没有让你?”



他们争吵不出一个结论,干脆安静下来分吃那块馒头。馒头很硬很干,没有味道,黄少天忽然想念他上一次来江南的光景,至少那一次还有两条咸菜。但这次他们都嚼得很尽兴,仿佛手中的是珍馐美馔。



黄少天先一步吃完,拨拨冰冷水花,终于一边穿鞋袜,一边催促道:“喂,你快点吃完,我们再比试!”



叶秋明知故问:“为什么?”



黄少天道:“因为你从前欠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你向来不赊我的账!”



他忘记了,其实叶秋赊过不少账。天下第一剑客也是天下第一刺客,想要他动手,酬劳需不下百金,如此算来他早在叶秋身上赔了半副身家。但黄少天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一直欠他一顿早饭。



叶秋揶揄道:“你也说我向来不是君子。”



黄少天道:“你虽然的确是个混蛋,但也不见得是小人。”



叶秋无奈:“你不要别人做个输赢见证?”



“我和你比试,不是要给别人看的。”黄少天的回答没有一点迟疑。



他望一望黑如浓墨的天与水,道:“天地茫茫,便是见证!”



忽然长风一叹,雾凇压得枝头顿首。



原来空知林还是那一片空知林。



叶秋笑道:“但我已不是斗神。”



黄少天道:“只要你还是叶秋。”



叶秋心想,其实他也不是叶秋。但黄少天的眼睛很亮,他不能辜负这光明,只好决定做个善解人意的坏人,暂时不点破。



他叹口气:“好吧,这回你要赌什么?”



黄少天仰视天空,天空上有零星乳白色的云,却没有明月,但他若有所思,偏偏要说:“就赌一轮月色如何?”



晦朔之交,凭他们怎样等,也一定看不见月光。



叶秋恍然:“看来你是觉得必输无疑,才赌没有的东西。”



黄少天啐道:“若我真心认定自己要输,我情愿赌你的脸皮!天上地下脸皮厚的人虽多,他们的脸皮却一定都不如你这一张值钱!”



他从贴身处摸出一张纸,叶秋凑近去看。他本也无所谓那纸上是什么,可是黄少天扭着身藏,他反而起了心要追究到底。



馒头进了肚子,相互顶撞拉扯的便成了一样心肠的两个人。



小舟又是一番摇曳。



叶秋点一点黄少天握紧的拳头:“为什么不让我看?”



黄少天道:“什么东西也没有……我自己也不看了!”他很快挣开他,松开手掌,掌心什么也没有。



于是黄少天笑,叶秋也笑,却突然伸出手去,往他左胁下飞快一捉。黄少天急忙扣他手腕,却是迟了一步,眼看他两指夹了一叠纸片出来。



黄少天伸手去抢,叫道:“好哇,你偷东西!你这家伙堕落了,如今都当起强盗来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你怎么好意思?”



叶秋倒不十分在乎,也许是因为他现在仅剩的“英名”只在黄少天嘴里。他淡淡道:“你爬窗擅闯民宅的时候,可好意思?”



黄少天被他捏住把柄,说不出话了,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眼睁睁看那叠纸落入他手中。



“有时我真后悔与你相识太早!”叶秋听见对方咬牙切齿。



他明白黄少天的意思,知道太多,总是让人讨厌的。



“……但如果太晚,只怕我也是要后悔的。”黄少天莫名奇妙又喃喃说了后半句,像在自言自语。



叶秋没全明白黄少天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知道太少,显然也是让人讨厌的。



他已经摊开那一叠纸,纸上无一例外写的都是些刁钻古怪的赌胜规则,奇的是每一张字迹都不同,但每一张的字迹他都认得。头两张的文字歪歪斜斜,后面的字迹渐渐变得潦草却不失劲力,而能写出这两样字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叶秋了然笑道:“原来黄副阁主不务正业,成日想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黄少天一手把那几张纸夺回来:“当然要想了!若不是你,我现在一定安安乐乐睡在南院暖阁吃年夜饭,甜汤圆姜撞奶,烧鹅饭白切鸡,舒舒服服受人伺候,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风凉水冷、荒郊野岭的,陪你啃白面馒头?”



其实白面馒头是他自己啃的,也是他自己肯的。



黄少天没有说,但叶秋知道,他既然知道,便不忍心推辞。



“难得你答应得这么干脆!”



黄少天见他答允,顿时愉快起来,伸手往怀里一探,竟摸出一个的扁壶。那壶只有巴掌大小,壶壁上却嵌着两粒紫玉,可见不是凡物。



黄少天把酒壶砰地搁在两人手边,又道:“你也别说我小气!我们就赌个酒局,我来问你话,要是你能答,我自罚一杯;你若不肯答,那自然是你喝。天光之前,未醉者为胜,怎么样?”



叶秋笑了,因为他知道黄少天这一招很高明。



江湖上都知道叶秋不爱饮酒,但知道背后缘由的只有他的好朋友,黄少天理所当然是其中之一。他既然不胜酒力,若想在这一局中得胜,就必定要有问必答。



叶秋道:“学聪明了啊,谁教你这样好的计谋?”



黄少天得意道:“你也说这是好计谋,那自然是跟你学的!”



“真是教会徒弟害死师父。”



叶秋叹息道,却不是生气:“你便这样欺负老朋友?”



黄少天眉毛一竖:“你大爷的,这是什么话!我这可是上好的桂花酿,全岭南轻易还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一壶,放眼天下也是难得的好东西,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你就是半句不答,也白白骗了我一壶好酒,哪里就是我欺负你了?再说你欺负我的时候还少吗?一报还一报,算来你也不算吃亏。”



他总是很愿意讲道理。



叶秋道:“我不吃亏,吃亏的岂不是你?”



黄少天道:“我怎么会吃亏?我可不像你,我酒量很好的!”



叶秋大笑,黄少天便替他倒酒。



赌局就这样开始了。



黄少天问:“十月初五卯时一刻,混战中抢杀‘血枪手’葛亚的可是你?”



叶秋道:“是我。”



黄少天又问:“腊月十二未时三刻,一线峡谷带队杀死‘影刀客’阿红也是你?”



叶秋道:“是我。”



黄少天再问:“你是散人君莫笑?”



叶秋答:“我是。”



黄少天拊掌赞道:“好,好,好!好爽快!我愿赌服输!”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叶秋连答三问,他便一口气连饮三杯,不验真假,不疑有他。



叶秋微笑着看他痛饮,问:“你不怕我骗你?”



天还很黑,但他看见对方脸上开始浮出淡淡的一层红晕。



黄少天还把酒杯放在唇边,笃定道:“你不会骗我。你把我当朋友。”



他说的是两句话,所以叶秋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黄少天为自己满满斟上一杯,继续问:“你那武器是什么名堂?”



叶秋答道:“自制,千机伞。”



黄少天已经又啜了一口酒,闻言稍一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叶秋道:“很久以前了,你还不卖早点,是个小飞贼,四处上房揭瓦的时候。”



黄少天被酒呛得咳嗽两声,连忙喝住:“喂!陈年旧事了,你还提来做什么!”



那的确是很久以前了,黄少天还是个小孩子。区区少年,只会些杂家功夫,胆子却不小,专爱虎口夺食,后来栽在时年蓝溪阁阁主魏琛手里。在莲花山燕子岩历练了几年,自然不再干这一手了,只是偶尔还仗着轻功,趁夜色偷钻进客人的房间吵闹一番,而客人总恰巧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坐在黄少天身边,正因为这回忆感到愉快。



叶秋道:“大约就是那时候了,和一个朋友做出来的。”



黄少天“哦”了一声,了然道:“所以时隔多年,你是又准备用上了?”



“是啊。”



黄少天又饮了一杯,才道:“这就奇怪了。嘉世家大业大,怎么这般小气,既做得出一把却邪,岂会容不下一把千机伞?至少修上一修,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逼得你退隐这么彻底?”



叶秋道:“‘行为不端,引咎辞职。’个中缘由不是已经知会你了?”



黄少天冷笑一声:“那话唬弄别人就罢了,怎么敢指望让我也信服?我身在岭南,却也不是瞎子!你们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你分明就被孤立了。你手下那个刘皓大约脱不了干系吧?那家伙狼顾之相,一看便知心术不正,只怕一心取你而代之,是你太大意了。”



“你什么时候也干起看相算卦这行当来了?”



黄少天道:“那话可不是我说的,是王杰希说的!你还别说,他能解我们阁主的签卦,是有点真功夫在身上。”



叶秋觉得好笑:“他既这般灵验,你怎么不叫他也给你算算姻缘?王大眼要是当成了这媒人,中草堂和蓝溪阁的恩怨也好一笔勾销。”



这是一句玩笑话。



但是原本稳稳放在地面的酒杯却忽然叮当一声被按倒,黄少天急忙道:“谁要他当媒人!我……”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叶秋从来没有见过黄少天这样的神情。他沉默着等,想知道后面的会是什么话,但他没有等到,因为黄少天掐断了话头:“规矩明明是我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这一杯不算数!”



黄少天把杯子扶起来。



剑客握剑的手很稳,和剑客的手一样稳的是刺客杀人的手。



黄少天当然是很好的剑客,也是很好的刺客,但是叶秋现在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黄少天却以为他不知道,若无其事地继续问:“回到江城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秋道:“我已经退隐,能有什么打算?”



黄少天几乎跳起来:“你真打算在兴欣客栈当店小二孤苦一生?”



叶秋笑着反问:“你瞧不起店小二?”



黄少天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瞧不起容不下你的武林!”



酒使他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所幸这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叶秋沉吟了一阵,缓缓道:“店小二其实总不至于孤苦伶仃。”



“怎么说?”黄少天问,还没有等到叶秋回答就先喝了酒。



叶秋道:“有酒有菜,至少有你会来。”



黄少天脸色一暖,默然凝视他,过了一阵,又忽然失笑,再饮尽了一杯。他偶尔在认输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所以叶秋知道,黄少天把那一杯喝下去的时候心情已经变得很好,而他自己也是一样。



黄少天放下酒杯,却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道:“其实我看出来了。”



叶秋奇道:“看出什么了?”



黄少天面色微红,轻轻一笑:“你会带上自己的人马回来的,是不是?”



他见对方沉默不语,终于得意,便把另外一只酒杯塞进叶秋手里,但又不急于劝酒,自顾自道:“苏妹子自然不用说,你既然离开嘉世,她想必也不会久留,只欠一个时机而已。那位兴欣客栈做账的唐姑娘和那个叫包子的小兄弟很有天赋,我都替你留心了。还有那个叫一帆的,我和他打过照面,他倒是个练家子,看身手之前怕是中草堂的人吧?这些个璞玉流落江湖,只还欠些指点,一不留神早归了各大门派麾下,就是入了大镖局也是前途无量。你倒好,全抢在了他们前头!”



叶秋道:“都是些巧合,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心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知道我自己都隐退当着店小二,又有什么本钱?”



黄少天不忿道:“那你刚才凭什么自信有酒有菜我就会来?”



“你是你……”叶秋无奈叹道,话至一半,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黄少天打断他:“总而言之,你现在的境地的确是有些艰难,但谁又知道将来?你这样的伯乐,遇见这样多的千里马,岂会没有打算?你以兴欣为据,尽管放眼去找去挑,不论以什么名义,等你再打响了招牌,总会有人肯追随你的。等到时机成熟,你便顺水推舟,何愁偌大江湖没有立足之地?”



叶秋握着酒杯,沉默了。



黄少天带着醉意的眼睛却还在凝视他,等他的回答。



全天下的剑客都会愿意用自己的眼睛换黄少天的眼睛,因为这一双眼睛不仅很漂亮,而且能看得很准,很远,很深。人的心长在自己的身上,但把心看得更清楚的却往往不是人自己,而是将要刺中他的这个剑客。叶秋有时觉得这样的眼睛是很可怕的,但可怕的东西难道不通常又是可爱的?



——你也许不明白这一句话,可是等你也有这样一位朋友,这样望着你,这样说话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²



黄少天看着叶秋,叶秋看着天色。这不是一件可以草率的事,如对方猜想的一样,他沉思了许久,考虑了许多,给的也会是审慎的答案。



“再说吧。”他缓缓道,却再听不见有人答话。



叶秋连忙侧脸一看,原来黄少天早已枕在他的肩头。



他的朋友呼吸平稳,睡得很熟,脸颊有泛着桂香的红霞。黄少天的衣服已经是他自己平日忍受不了的脏,但身上依然是叶秋第一次与他来空知林时闻到的干净味道——空山新雨,晚秋落木,是蓝溪阁惯燃的熏香。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但彼此都认为很自然,所以彼此都没有发觉,又或是都刻意忽略。



黄少天这样安静下来,叶秋才想起,其实天气很冷。他捡起自己的披肩,盖在黄少天身上。



他一向觉得做朋友也是要有分寸的,可是他忽然很想抱一抱他,正如他从来不打算欠人情债,却一直赊了黄少天的账。



“叶秋……”黄少天低喃。



“你醒着?”叶秋问。



黄少天没有回应。



他睡了。



叶秋叹了口气。



黄少天却在这时候又说话了,声音很轻很软,和他醒着的时候很不一样,更像模糊的梦呓。



“……我从不问姻缘,你可知道为什么?”他问。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江湖中人不缺少胆量,然而这个问题不简单,连叶秋这样的英雄,也会霎时间缺少回答的勇气。



叶秋想,自己的脸皮大约没有黄少天认为的那样厚,因为他还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在发热。他只好端起酒杯。喝进嘴里的东西是暖的,但不是酒。他反应过来,机关在那个壶里。原来黄少天害怕自己输得不够彻底,只肯请他喝最甜的桂花糖水。



从一开始,这场比试,这场赌局,胜负已分。



——黄少天输了,但真正醉倒的人是他。



叶秋最终还是开口了,但唯有天地听见他的答案。



忽然之间,月色入怀,东方既白。









【完】



辛丑年,莫愁前路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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