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215808
作者 : 荷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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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有个秘密。
他与普通持明族人不同,他从卵中出来时被发现继承了「不朽」龙祖的部分力量,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已被内定成为这一代的龙尊,自小被圈养在一方天地中接受着所谓的龙尊教育,大到关乎传承的云吟术法,小到药材药理。
说是与其他族人不同,但若是历代龙尊相比也无甚差别,他真正的秘密从卵中带出。
寻常持明族人寿数尽了便会化为持明卵,回到波月古海蜕生,再世为人。这一点上他和其他族人亦无不同,唯有一处,当初他这颗卵中是双生子,上溯千年都未必有的奇例,龙师们苦持明不断减少的人口已久,出了这双生子的奇例后怕是当场将二人的卵壳都拿了去研究。
那些龙师只当他年幼不记事,自小便把他的兄弟抱了去,不知藏在何处,在他问起自己的同胞兄弟时也只说没有这个人,或者哄骗他说是幻戏中的“幻想朋友”。
可他分明记得卵中紧紧依偎的朦胧感触,无光的幽暗中,自己的同胞至亲存在是如此鲜明。破卵而出时的天光同样照在他身上,那是与自己如此肖似的存在,龙师们却哄骗他自己的血亲不存在,用心何其险恶。丹枫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的至亲还活在世上,这种血脉中带来的联系也让他笃定自己的同胞兄弟确有其人。
既然龙师们不愿二人相见,他也只按下这个秘密不表,只待有一天能将他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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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没想到再见到,或者说是初见自己的兄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原先只想得二人既是一卵同生,或许会是一人在明另一人在暗,若是在明面上那人不服从掌控便直接将他换了去。双生龙尊在族内可以算是秘辛,约摸只有最高层的几位知道,就连他这当事人也瞒过了。
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不对的呢?大约,是他及冠前些年,龙师们突然改变了他要学的课业,从各种冷兵器均有涉猎改为专攻长枪,甚至还请来一位退伍的云骑队长,教授他在战场上更为实用的云骑枪术。这些他只当不知,师傅教什么他便学什么,总归在战事吃紧时拾起云骑同袍的长枪比再去寻趁手的刀剑要方便许多。
就这样到他及冠礼那日,按照礼数,龙师们作为长辈要向他赠予一件贺礼。
他看见了一柄长枪。
七尺来长,中有赤缎缠绕,青铜枪尖,与枪柄以重渊宝珠相连,静静置于长匣中。
“此枪何名?”
“击云。”
丹枫默默握住枪柄,入手却不似金铁寒凉,倒更如玉器温润,又有一种奇异的交融感。其中有一个沉睡的意识,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仿佛这柄枪是他的半身一般。
现有的冶炼技术并非不能做到如此,工造司的百冶若是在冶炼过程中将兵刃主人血肉融将进去,也能造出这般与主人水乳交融的武器。但是龙师们在打造击云的过程中并未让他知晓,这交融感又是从何而来?倒显得分外可疑。
等等,血肉……
这一瞬间丹枫似乎明白了很多,双生子、不知所踪的孪生兄弟、击云里沉睡的意识、奇异的交融触感……无不指向一个事实。
这柄无血无泪的长枪,就是他的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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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及冠礼上闹出了大乱子,新任龙尊在惊骇与愤怒中抓起击云便刺向为首的龙师。
他认出来那龙师叫韶英,正是宴上唤侍从取了长匣来的那位,也是他紧盯着丹枫打开长匣,面上笑容莫测。
枪尖正中心口,龙尊盛怒下的力量涌入他身体内部大肆破坏,眼见是活不成了,丹鼎司的医士只得安排将其送入古海等待重新蜕生。
再回到及冠礼现场,龙师们都被双目赤红状似癫狂的丹枫骇到了,这让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龙尊并非易于掌控的傀儡,他们驯养了一只野兽却未能将其驯服,反而被狠狠咬了一口,而他们却无法以利刃杀死这只失控的野兽,尚且不论龙尊传承还未延续下去,单是鳞渊境洞天建木的封印的松动就足以让他们进退维谷,那时要面对的可是罗浮神策府的发难。
今日的丹枫让龙师们见到了他骨子里癫狂的一面,他舍了自己一条命不要也得教他们付出些代价,韶英的死就是明证。其他龙师只得按兵不动,总归还有一张底牌未用,他们也相信这张底牌的分量足以镇得住丹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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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一枪捅入韶英心口,心知这人是必死无疑了,自己今天的作为也足以震慑住余下的龙师,冷着脸转身提了击云便走,还不忘叫侍从带上长匣。
回到府内安排近卫去善后,刚及冠的龙尊一人提着枪进了卧房,屏退了其他侍从便独自对着击云沉思,此时才发现枪尖还淌着殷红的血,丹枫叹了口气,索性从下摆撕了块布料仔仔细细的擦了起来,而后将其放在案上。血脉里来的感应不会骗人,明明白白告诉丹枫眼前这柄枪就是未曾谋面的至亲,沉睡的意识想必也正是他的兄弟。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变了兵刃去?在他意识到击云的真相后浑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他几乎认为自己的兄弟已被龙师害了,余下的血肉锻进了这把兵器。而感受到那沉睡的意识后却又冷静了一瞬,人与武器的变化或许并非不可逆转,他的至亲还能回来。
丹枫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凉茶缓了缓他的心火,他告诉自己不能急,若是冒冒失失就叫医士来瞧,怕是要教人落下一个当代龙尊得了癔症的话头去,到时那些不安分的龙师又要以此为由向他发难。他自小就明白这些龙师都不是好相与的,但若是在力势不足时就冒冒失失驳了龙师的面子,让他们见到自己的反骨与锋芒,只怕是要当场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将龙尊名号褫夺了去。流放尚且是好的,他可在族内典籍中读到一种叫蜕鳞的刑罚,将鳞一片片挑下,若是遇到老练的刽子手可教人生生痛上三十六个时辰而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火降了些许下去,但紧接着又涌起密密麻麻的酸痛来。龙尊的名号带来的一切虚无缥缈,或许世上唯有自己的同卵至亲才真正属于他,而这份血缘又被龙师生生掐断。明明是同一颗持明卵里面出来的双生子, 一个将于及冠礼上作为新任龙尊万众瞩目,另一个却要从此泯灭自我成为无血无泪的兵刃。
丹枫手指抚上击云,从青铜枪尖到连结处的重渊珠,再向下摸到缠绕的红绳,若不是他知道这兵刃隐藏的残酷真相也要对其夸上一夸,真是好枪。入手还是熟悉的温润交融感,它的“器灵”也安稳的沉睡着,并不作出任何回应。若是要唤醒武器中沉睡的意识只怕是还得从血脉联系入手。他闭上眼睛,手掌停在重渊珠上。直觉告诉他其中关窍在此,重渊珠作为与化龙妙法并列的族内重宝,怎可随意嵌在兵刃上?若是磕了碰了龙师可不得心疼到掉鳞?
所幸他在先前已吩咐手下心腹去查抄韶英的宅子,那里一定有未来得及销毁的关键信息,便是自己这里按照直觉的不成也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