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得多了自然就能预测结局，这是利贺田这么多年的观影经验。片头出现的类似主角父亲的角色为了保护主角死亡；长得最高最壮的那个傻大个很快就被杀人魔追杀；聪明又漂亮的女主角因怪胎男主的与众不同倾心；反派一旦没有被补刀多半要在主角背后爬起来，或者在下一部归来，如果有续集的话。

利贺田见到阿格尼的第一眼就明白他是活到最后的主角。透过灼烧着阿格尼的火焰，利贺田看到了有关未来的影像——一颗星星在永恒孤寂的太空中燃烧。这段影像在年幼的阿格尼身上就能看到，或者说自他出生之时就潜藏于体内。在遥远的以后，这段寓言会被兑现，就像已经确认中奖且将要公布的彩票，就像朝自动贩卖机里投硬币然后得到罐装汽水。利贺田很幸运，她从来没见过卡住硬币的自动贩卖机。这是为数不多令她安心的能力。

 

 

阿格尼跟利贺田站在白雪覆盖的山坡上。

“我们能活下去吗？”阿格尼问，身上的火焰随着风的方向晃动。

利贺田裹紧了身上的羽绒外套。“我们当然可以。我和你都可以再生，你身上还有这一团烧不完的火。”

“不过再过几十年地球撑不下去了我们还是得完蛋。没有氧气的话你的火焰也烧不起来了吧？”

“我不是说我和你。”阿格尼的眼光望向山下聚集的一座座铁皮和木头盖成的房屋。“我是说我们。”

“在那之前，我能让他们活下去吗？”

利贺田也看了一眼山下。

“不能。”他说完转身走了。

阿格尼跟随着她的脚步。利贺田走得很快，几乎快要跑起来。他想阿格尼一定是要追上他问该怎么做。他不想回答。

利贺田活了很久，依照普通人的标准，他已经老了。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利贺田想，他在二十岁，大概是阿格尼现在的这个年纪就已经老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上长出皱纹，生出斑点，她的肌肉会松驰，她的头发会变白，牙齿会脱落。他可以看着自己的外貌如何破碎风化。他将饶有兴趣地欣赏自己的衰老。但她并不老，她永远年轻。她一遍又一遍地复原重组。他无处可去。

 

 

“ED的意思就是阳痿。”

“ED，阳痿。”阿格尼重复。

“对。castrate，阉割。”

“开斯吹特？”

“差不多。”利贺田点点头。“再来一遍，cas-tra-te。”

“阉割，castrate。”

 

 

“等下。”阿格尼开口道。他的头枕在木桩上，身边的雪被染红了大片

利贺田把斧头丢在一旁。“怎么了？要休息吗？”

“我在想，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该怎么生活。”

利贺田擦了把汗，血迹留在她的脸上。

“你问这个干嘛。”

“等到所有人都死光的时候我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利贺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后坐下。

“到那时候你也可以吃我的肉活下去。”

“算了吧，那样的话我情愿死了。电影该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电影很无聊啊，观众不会想看只有主角的电影吧。”

阿格尼不语。利贺田抽完烟，站起身拿起斧头。“好了，我知道你很痛，再忍忍，还有五个头要砍。”

“我是想，你是导演……也许你可以告诉我……”

利贺田皱了皱眉。“你是还没断奶的小鬼吗？我对当别人的妈没兴趣。”

“不，我是说——”

利贺田挥下斧头。

阿格尼的血肉和颈椎快速的生长着，他的血管攀附着骨头向前爬行，像一种蛆虫。

“就到这里吧。”利贺田宣布。他知道阿格尼听不见，阿格尼的耳朵还没有长出来。

利贺田带着斧头离开，将他丢在雪地里。

 

 

如果他和阿格尼在旧世纪，大概他们会干着特工之类的什么工作。阿格尼是他的下属，公司给他们很多奇怪的高科技工具，像是蝙蝠侠的万能腰带，汤姆·克鲁斯爬大楼用的吸盘手套，柯林·菲尔斯又可以挡炸弹又可以用作枪的伞。他们坐飞机去执行任务结果飞机被反派劫持。他和阿格尼跟歹徒斗智斗勇九死一生操纵飞机迫降，然后开着车从加利福尼亚到德克萨斯。

等下，奈奈特应该跟我们一起，不然没人拍下来。

好吧，奈奈特在中途被他们从抢劫犯手里救下来，告诉他们一个工厂正在研究可以毁灭世界的秘密武器。他和阿格尼炸毁整个工厂，阴差阳错救下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美女抱住阿格尼说爱上他了，正要亲他的时候，美女的嘴成了血盆大口要把阿格尼吞下。利贺田朝怪物嘴里丢了个炸药包后拉着阿格尼跑。大嘴怪在后面追着他们。跑着跑着他们头顶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型UFO把他们吸了上去。飞船上一堆奇形怪状的外星人，他们的头儿是个跟刚刚的小大嘴怪一样的老大嘴怪。原来这是个在地球上四处捕捉人类做实验的外星人黑社会团体，他们要把利贺田拿去做实验，把阿格尼抓去当黑帮老大女儿的上门女婿。利贺田在被送去实验室的时候打晕了外星喽啰，然后沿着恶臭的水管道爬到阿格尼的闺房。阿格尼的脸上被涂满五颜六色的油彩，穿着夸张的紫色灯笼袖衬衫和黄色的灯笼裤，像个游乐园的小丑。利贺田让阿格尼把假炸弹藏在衣服里，婚礼上威胁要引爆炸弹让外星人放了他们，利贺田躲在暗处以备不测。

等等，奈奈特呢？算了，管他的。

婚礼上阿格尼扯开衣服露出炸弹结果不小心把电线扯掉，看到炸弹时间消失却还没爆炸外星老大勃然大怒，利贺田拽着阿格尼跑掉，危急关头按下了之前偷偷安装在飞船底部的炸弹远程开关，两个人开着逃生舱成功逃脱。然后呢？然后……

“利贺田。”

“利贺田？”

“嗯？”利贺田抬起头，看见奈奈特站在一旁。

奈奈特把盛着肉汤的碗放在她的面前。

“你不吃吗？”

利贺田跟碗里漂浮着的眼球对视。

“不了，我早上吃多了。”

“那我端去给旁边的面具大叔，他昨天怕大家不够吃饿了一晚上呢。”

 

 

不管阿格尼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都不能给他。我所知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我从电影里学来虚假的知识，我知道怎么演戏。我把他当作我的性器官，我的玩具。我不能以我从没见过的爱来爱他。我爱他，谁又来爱我。我成为他的老师，谁又来教我。一个被阉割的男人，一个死不掉的孩子。世界的末日。没有电影。

我不想吃掉他。

我该走了。

 

 

“我会说关于我的事的……”

“我……我不会说自己的事的。”

“所以……和你说说电影的简介吧。”

“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银河系……”

一颗星星将在永恒孤寂的太空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