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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问】心花怒放

作者 : 林深见陆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无双 吴复生,李问

标签 复问 吴复生 李问 无双

文集 复问

148 1 2020-7-13 14:36
导读
CP:吴复生x李问
原作:《无双》
字数:8944
吴复生依然是“画家”,但李问也是真的黑。
大概就是“谎言要真假掺半,留出破绽。这样一来,一旦假的部分被推翻,真的部分也就成了‘灯下黑’”的故事。
0.

“哪有这样的爱情。”
“我打了他五枪。其中一枪正中心口——‘嘭’一声,心花怒放。”
“但他依然没有死。或许是从未信我,他穿着防弹衣,一个人踉跄着离开酒店。是没死,但肋骨断了好几根,伤到心肺,调养许久。”
“他报复我,让我进了监狱。”
“他恨我,厌我,恶我,对我恨铁不成钢,却依然爱我。”
“我亦如是。”

1.

李问浮出水面,回身望向远方的火光。
他听到许多纷乱嘈杂的声音。警察太近,又在香港。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仍不得松,眼下只望了一眼,就又咬上氧气管,潜入水中。
前路很难,但他走过了监狱,走过了警察的审讯,将“吴复生”的存在直接从港警那里抹去。他打了吴复生五枪,却也算得上救了他一次。李问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扯平,但他在心里,已经给过往一切画上句号。
该开始新生了。
只是在“新生”中,他总会梦见吴复生。

在监狱里时,他只用想要如何逃脱。如何利用吴秀清,如何让女人怀揣满腔爱意与恨意炸船,以此瞒天过海。他没有许多时间想吴复生,是客观情况使然,也是有意逃避。
但当他上了船、上了岸,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存款时,他开始做梦。
梦到一九八五年的加拿大,他是一文不值的画匠,隔壁住着艺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阮文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李问的确憧憬过她。但说到底,“阮文”更像是一种他对光明前途的幻想。
他站在光与暗、白与黑的交界处,日复一日地画着假画,借此糊口度日。天亮时,太阳在他的头顶盘旋,一时将他的影子打入光明,一时让他的影子融入黑暗。他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迷茫而不知所措。心中有一架笼子,笼子里关着怪物。怪物孜孜不倦地诱导他,让他不要浪费自己的“天分”,说他有更要紧的事可以做。笼子外则是阮文。
他和阮文并未讲过许多话,但正因这样,阮文才能成为一个绝对善良、绝对令人心动的幻象。在与吴复生纠葛的那些时候,他看着阮文,心里念着吴复生,这样的日子久了,连吴复生也觉得,他是真的爱阮文。
有的时候,李问也这样觉得。
不爱阮文,难道真的爱吴复生吗?但哪有这样的爱情。

阮文是他心底最后一丝善念的具象化,是他筑起的壁垒。吴复生那种人,可以口口声声说爱你,手上的枪却同时对着你,就算做`爱的时候手边都放着防弹衣和枪。李问自问没什么优势抵挡,只好一遍遍强调:我爱阮文。
他没办法。
在泰国见到吴秀清时,李问救下他。
他没办法。
他那么爱阮文,怎么能不救下与阮文容貌相像的吴秀清?可哪怕是他怀抱吴秀清的时候,他想着的依然是吴复生在炮火硝烟中手挎的模样。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在硝烟中想到吴复生口腔中的一丝苦味,想到他们接吻的时候,想到吴复生脱下衣服以后光滑的肌理。他是画匠,不会创作,只会模仿。他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一生,以为吴复生帮他找到了正确的舞台。但吴复生帮他找到的不止这些。
他还让李问遇见久违的、甚至是陌生的创作灵感。他摸着吴复生的皮肤,意识到这场梦要醒了。他怀揣庆幸和眷恋,最后抚摸了一把吴复生的背肌。
这是唯一能让他进行“创作”的画纸。

李问从梦里醒来,抽着烟,信手拿起一边的广告单,用最简单的油笔,在纸上勾出一副画卷。
他梦到那场半途变成打劫的公路旅行。在最贫穷的日子里,他无事可做,灵感枯竭,却又不甘认命。他躺在沙发上,烟熏缭绕间,老旧的电视机播了一部俗套的公路片。
男主人公开车行驶在一片旷野中,身前身后俱是一样的风景。
后来在吴复生身边,李问无意间和他提过一句。吴复生听了,眼角带出一丝笑纹,并未讲什么。

如果不碰到枪,不碰到烦心事,吴复生是个可以称得上“温文尔雅”的男人。李问短暂地被他这幅外表迷惑过,但真的心动,还是在发觉吴复生心狠手辣、堪称冷血的内里之后。
但他的外观真的很吸引人。高大俊朗,文质彬彬,对艺术颇有见地,可以侃侃而谈。他抽着一支雪茄,吐出烟雾的时候,那些在销金窟里一日日见惯世间百态的娇美女郎会前仆后继而来。固然是为了钱,但总有一份遇到好看情郎的欢悦。
但在那场半途变质的公路旅行中,他坐在车上,无意间看到了吴复生脚下的枪。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笼里的怪物即将冲出。他嘴唇干涩,但看到后视镜,才发现自己眼睛亮的惊人。好在吴复生一心和他讲阮文,并未发觉李问神色变化的真正缘故。
那一刻,李问想:“我真的爱阮文吗?”

他的灵魂被割成两半。
以至于到了许多年以后,李问从香港逃脱,在梦里看这一切时,他惊觉自己身侧有两个自己。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顺着吴复生的话,和他争论阮文。另一个则站在自己身边,并不开口,只用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看着吴复生。
李问仔细地看过去的自己,想:“这就是怪物出笼的时候了。”
那个站着的“自己”,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狼发觉了猎物,满目兴奋,眼中带着喋血的志在必得,用眼神舔舐过猎物身上的每一寸。
而吴复生依然在和他讲阮文。

时间拉回现在。李问匆匆拿圆珠笔涂了一幅画。过后再看,梦里的灵感却怎么也回不来。
他意兴阑珊,走到洗手间,拿打火机点燃广告单。
港警觉得他的故事半真半假,其中漏洞在于“吴复生”。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则不尽然。吴复生当然存在,他是李问的伯乐,是李问的缪斯,是和他缠绵的情人床伴,是一步步教导他、塑造他的“导演”。
他看着眼前的火光,想到一句吴秀清那种心事敏感的女人或许会喜欢的话。
“我的世界是黑暗的,即便如此,也有一丝光亮。”
作为“光亮”,吴复生很不够格。但作为教导者,他让李问从一个唯唯诺诺的画匠,成长成可以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画家”。从青涩的童子鸡,变成可以主导一场欢爱的熟手。

烧完了画,吴复生又点燃一根烟。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栽的很厉害。他不知道吴复生如今身在何处,还有没有做之前的营生,或者干脆金盆洗手,抱着够用一辈子的钱花天酒地——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性,李问心中就升起一股烦躁。
吴复生过去曾说过,他救了李问,李问的命该是他的。
那人最恨被抢指。加拿大的警察打他一枪,他要用一匣子弹回报。李问打了他五枪,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吴复生手下留情。
他知道吴复生“手下留情”,就忍不住得寸进尺,想要更多。吴复生身边不该有什么女郎,只该有他。他们是天生的共犯,是彼此心底的罪孽与欲望,是黑暗人生中唯一一点火光。李问过往觉得这点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但如今,他不再是“李问”,护照上换了别的名字,连脸都或多或少被微调一些,去银行取钱也不会引起警报。他不再制造假钞,每日只是虚度享乐。在这时候,原本的“不值一提”,忽然被无限放大。人生太无趣,总该有点激情。

他想:“我要去找吴复生。”
半晌后,烟灭了。
李问纠正自己:“不,是让吴复生找到我。”

2.

吴复生其人,一生最爱掌控他人。
他找到李问,调`教李问,让李问独当一面,自己好从容脱身。至于其中发展出的肉体关系,似乎很不足道。
知道香港海上那场爆炸时,吴复生拿着酒杯的手停顿一下,若有所思:“阿问,你真的死了吗?”
他觉得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家伙不该死的这么简单。
但吴复生很快释然:“就当他死了。”

从前鑫叔还活着的时候,也和吴复生讲过:“少爷太疼阿问啦。”
吴复生不置可否,现在想想,却觉得老爷子独具慧眼,当时就看破许多。但鑫叔一辈子也就聪明了这一次,很快犯蠢,丢了性命。
吴复生有自己的渠道。他后来大致知道了李问在港警面前讲的故事,顿时笑了。
阿问的确聪明,把他的所有成长,都用一副懦弱的面孔掩盖过去。加拿大公路上,吴复生的确推开他。但在最后,李问也上前补了一枪。鑫叔无奈地说:“少爷改不了他的烂脾气,怎么你也和他学。”吴复生倒是笑了,把引爆器塞到李问手上,让他再来。
那时候,李问和他刚做完爱。两人的汗水贴在彼此皮肤上,塞引爆器时,手指的一点摩挲,都能引发新的燎原大火。
后来回去,鑫叔、华女他们各自休息,吴复生和李问则重温起马路上的激情。他打开李问的身体,见对方露出隐忍的神情。汗水从吴复生鬓角滑落,滴下来,落在李问唇上。李问大约是无疑是地舔了舔唇,尝到一丝咸味。他眉头下意识皱起,抬眼看吴复生。神情无辜,掺杂着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勾引。

在外人面前,吴复生有很多张面孔。有人说他是色中饿鬼,没女人一天都过不了。也有人说他是禁欲修士,一生未沾过女色。更有人说,他不爱女色,只因喜欢男人。
其中多少有吴复生操纵的结果。他在外面的形象越驳杂,就越不会有人找到他。
但假话之中,往往又掺杂着真话。

李问对港警说,吴复生让他选择了许多次,而他全部拒绝。
事实是,吴复生只让他选了一次,之后一切,都是李问主动为之。
吴复生现在想想,也觉得从前的自己太傲慢,以至于迟了些日子,才意识到李问不是什么乖巧的画匠,而是心怀恶魔的小怪物。
但那时候,他发现这点,反倒比以往更为欣悦。还有什么身份比“不存在的人”更安全吗?李问成了“画师”,他退隐幕后,岂不是又多了一条退路。

李问曾经是一张空白的画纸,略带灰色,总体却还能看出些明朗。
是吴复生一笔笔在上面涂了浓重墨色。
是以李问提出,想在他身上画一幅画的时候,吴复生没有拒绝。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李问看太久富兰克林,哪怕是偶尔想在空白画纸上随心落笔,最后呈现出的东西也摆脱不了富兰克林的影子。吴复生知道阿问这点小烦恼,从前一笑而过,后来自己当了回“画纸”,才觉得不同。
他时时忙碌,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躺在床上,问阿问:“在背后,还是在胸前?”
李问调着颜料,在昏暗的灯光下望着男人的身体。吴复生对上李问的眼神,觉得有趣,有意道:“——或者都要?”
他没指望李问画出什么好东西。他最了解李问,一个天生的模仿家,被缪斯抛弃的人。这一切更像是某种情趣,李问的笔不是在画画,而是在他点火。
他看着李问的眼睛,想:“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像是荒原里饿久了的狼,看到一块新鲜的血肉。明明饿极了,却还要勉力耐心蛰伏,防范着可能到来的危机,不将血肉一口吞下。
吴复生近乎想要大笑。他一直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想笑了,自然会笑出声。李问仿佛被蛊惑,放下笔和调色盘,低头吻吴复生眼角。吴复生欣然接受,搂上李问劲瘦的腰肢,隔着一层衣裳,去感受对方身上的温度。

最后李问仍然落了笔。
时过境迁,按说记忆只会越来越模糊,但吴复生此刻仍然能清晰地想起李问在他身上画的那幅画。那时候,他对着镜子,心情莫名。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居然出了错,有些薄薄愠怒。但李问的确画出了迸发的灵感火花,那一刻吴复生恍惚觉得自己要失去对方了。
但李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如刀如火,落在吴复生身上每一寸。他仔细看着颜料渗透肌理时留下的浅淡纹路,相比之下,他画里的色彩碰撞反倒被忽略到旁处。
吴复生有一个荒谬的念头:“阿问莫非傻啦?画久了富兰克林,连鉴赏能力都没了?”
他霎时间觉得李问可怜,正要揉揉对方头发,李问就抱住他。两人在镜子前相拥,吴复生方才飘起一点的心又落回实处。他在那时候仍然觉得很安心,觉得阿问还是那个阿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们做`爱很少戴套,那一次是例外。吴复生撕开包装的时候,笑道:“阿问太贪心,想把颜料一起吞下去?”
李问眼神闪动一下,也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笑来。
那或许是爱意最盛的一刻。

后来他们一起去泰国。颜料早就洗尽了,但画笔的触感给吴复生的皮肤留下太深厚的印象。他坐在前座,从后视镜看李问,再看李问膝盖上那个女人。
对方枕着李问的膝盖,而李问露出一个无措的表情。
吴复生收回视线,心头那种复完仇的快意忽然淡了许多。意识到这点后,他微微皱眉,再不深想。再这一行,再守行规,再小心谨慎,都不一定——或者一定不能长命百岁。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徒添烦恼?
他冷眼看着李问给吴秀清整容办护照,给自己打造一个完美的替身。一切仿佛是一个圆,在吴秀清揭开纱布的时候忽然扣上。吴复生想把李问培养成自己的“替身”,李问却把别人变成自己心爱女人的“替身”。
吴复生念着这两个字,慢慢笑了。

他喜欢抽雪茄。有钱,就该享受。
可抽太多了,接吻时口腔中总会有一丝苦味。

3.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墨西哥。
人说墨西哥象征着罪恶,离天堂太远。许多有意为之,许多假意做戏,终于让李问“偶遇”吴复生。
第一眼看去,他认出吴复生眼角的笑纹。他们都不算年轻了,好在也不至于年老,以后还有很多年能走。
吴复生像是没想到李问会撞到自己眼前。他难得露出一丝惊讶,很快被掩饰好。
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吴复生请李问喝酒。最简单的啤酒,在清冷的小店里,周围都是陌生人种。两个黄种人坐在最深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不至于引人侧目,但来往的服务生还是忍不住投来视线。

吴复生侧头点单,李问在这时候看过去,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等吴复生回头,他就又敛去视线,看着眼前一杯酒。
别说和吴复生在一起的那些时候,就是从香港逃离以后,李问都没这样亏待自己。他相信吴复生亦然。
但吴复生点啤酒,大约是要和他回顾过去。
想到这里,李问难得觉得心脏砰砰跳动。他对吴复生,爱意有之,恨意更有。他恨吴复生绑来阮文,让他不得不朝自己爱的人开枪。他恨吴复生的掌控欲,更恨吴复生的冷酷。如果吴复生不是这样的人,他何必给自己心中筑起防线,让吴复生觉得自己深爱那个女画家。吴复生又那么想要控制一切,他想让李问杀了阮文的未婚夫,再一次“成长”,再一次接近他吴复生。但李问并不爱阮文。
他爱吴复生。
又防备吴复生。
他知道吴复生“疼”自己,是因为他是吴复生喜欢的样子。一开始简单懵懂好调`教,后来步步向吴复生本人靠拢。他构建出了一个阮文的假象给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构建出一个自己的假象给吴复生。他躲在假象之后,小心翼翼地爱着加拿大公路上开着车、脚下踩着枪和防弹衣的男人,爱着那个推开自己、救下自己的男人,爱着那个时而温柔、时而暴戾的男人。他爱吴复生全部的样子,又恨吴复生全部的样子。他无法打碎围墙,让吴复生看到真正的自己。他不敢让吴复生认识自己,担心吴复生彻底掌控自己——利用他那卑微的一文不值的爱情——害怕自己迷失自我,有朝一日被吴复生抛弃。
开枪的时候,他近乎是恶意的想:“我过去爱的,不就是这么可恶、可恨的你。”
既然如此,不如将一切都返还给你。

这时候,李问用视线描摹着吴复生的模样。时光太长,眼下太短,好在吴复生仍然端着过往的架子。一身风衣,带着围巾,像是从上世纪港片中走出的绅士。
那个绅士手里握着廉价的啤酒,和李问叙旧,一口彬彬有礼的粤语,仍然叫他“阿问”。听在李问口中,倒是恍若隔世。
他想过无数种吴复生再面对自己时会是什么神态、讲出怎样的话语。其中可能性太多,也有一种名为“心平气和”,但再多想象,都比不过亲眼见到。
如果旁人看着这一幕,或许会觉得这是两个亚裔在此叙旧。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一派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暗潮涌动。

吴复生过往脾气很差。鑫叔在的时候还会说他,后来鑫叔不在了,就再没人叫他一句“少爷”。吴复生不后悔干掉鑫叔,没有这份小心谨慎,他也活不到现在。但或许毕竟遗憾,故而他选择放过李问,让李问拿着钱四处逍遥。
可李问偏偏选择朝他撞过来,不管不顾,像是一只傻兔子,直愣愣撞在木桩上,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都是过了而立、过了不惑之年的人了,又谁会被一个装作懵懂的眼神蒙蔽呢?

他们对过往避而不谈,只说先下。话题海阔天空,最后还是落在画上。
两人都是学美术出身,李问甚至在吴复生身上画出过一生最得意的一副画作。后来再多午夜梦回,再多捕捉梦中残存的灵感,都无法复制当日的成功。
吴复生说他是被缪斯抛弃的人,但吴复生本人就是他的缪斯。这时候,李问漫无边际地想:“或许我以后仍能卖画为生。”这当然是玩笑话,但还是让李问心中一动。
他再看吴复生时,不再看对方身上的变化,而是专注于男人身上的皮肤。吴复生是真正俊朗的人,早年花了很大功夫保养自己。后来被李问打了五枪,更是蛰伏很久。眼下在全球四处放荡生活,金盆洗手,大约又找回了过往的龟毛习惯。
李问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抽动。

他们谈画。从古典谈到现代,避开阮文,说起最近业界崭露头角的优秀画师。最后,吴复生似试探、似无知无觉,说自己最近拍下一副新人画师的作品,请李问去自己屋中一观。
李问蓦然抬头,眼中是吴复生曾经以为自己很熟悉、后来发觉其实很陌生的光亮。
他笑了。和过往一样。

李问起初真的以为看画是接口,但他确实在吴复生的屋里看到一副画作。
顺便一提。吴复生其人,在不拎枪上阵的日子里,总有点奇怪的癖好。他乐于享受,一掷千金。到了墨西哥,也要买下豪宅。
李问颇觉意外:看来吴复生给自己留的退路比他以为的要多很多。过往的小团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这又说明什么?无非是吴复生从不信他罢了。

他只意外,不难过,甚至隐隐雀跃。这才是那个吴复生,像硝烟,像毒药,让他忍不住饮鸩止渴。过往二十年,他经历了寻常人一生、十生都不会有的波澜起伏。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在了那场海上的爆炸里,和港警希望的一样。活下来的人是一个顶着“李问”的壳子,但从外貌到姓名都截然不同的崭新存在。像是幽灵,漂浮在吴复生的视线里,等对方找寻自己。如今得偿所愿,他哪里会难过。
他从前有许多渴望,但在潜入水下,直至看不到水面光亮的一刻,李问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一张面孔。
他在缺氧的边缘沉沉浮浮时,只想到吴复生。

此刻,李问看着眼前那张巨大的画作,瞳孔微微缩小。
他侧头看吴复生。
吴复生好整以暇,说:“我好歹也是学美术的。”
这一刻,李问明白,他归航了。

4.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昵了。

第一个吻,发生在那张画前。那张过往被李问画在吴复生身上的画,此刻出现在吴复生的别墅中。李问不知道吴复生是以怎样的心态拿起画笔,回味往昔,但他的确感受到了心底暗流之下的一丝悸动。
他想:“‘李问’是真的死了,但他的爱还活着。”

他们踉跄着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吴复生穿着的大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扯开、扔到地上。李问亦如是。
他被吴复生压在沙发上,吴复生跟着欺身上来,低头吻他。
两人舌叶交缠,李问再次尝到吴复生口中的微微苦味。他怀念这样的味道,一如怀念吴复生本身。
李问想:“你终究是爱我。你对我的爱,或许终于——终于胜了一筹。”
所以才会画出那幅图,挂在墙上,日日观看。
他想象着吴复生画画的样子。两人认识太多年,但仔细想来,他甚至没有见过吴复生拿起画笔。吴复生是商人,是罪犯,是天才,是惯于掌控一切的幕后黑手。他明明是学美术出身,却唯独不是画家。
但他为了李问——为了他李问——拿起画笔,画出那张对于两人来说隐秘而爱意萌生的画。

吴复生摸沉沉笑一声,胸腔在震动。
李问不合时宜的想:“像是有人在拉大提琴。”
他过了片刻才发觉,屋里真的不知不觉间响起音乐声。是很和缓的音调,是吴复生一贯的品味。
吴复生垂眸看他,眼神深邃,像是一汪暗色的湖泊,更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沼。
李问唇角微微扯开,如吴复生所愿。
吴复生的声音很低沉,叫他:“阿问。”听在李问耳中,像是世间最动人的乐章。他学美术,不学音乐,没法用很专业的话讲评一句。但吴复生的声音原本就磁性好听,何况是这种时候。他一只手放在沙发上,似乎握着拳,肌肉绷紧。李问用余光看到,觉得此刻对方性感到无以复加。
似乎留意到李问的神情,吴复生皱眉,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李问。李问再抬手,勾着吴复生后颈,再与他接吻。
吴复生就明白,李问毕竟不一样了。
而他并不厌恶李问的不同。

看着如今的李问,他莫名想到许多年前。
一九九五年,吴复生在加拿大遇见李问。他得意于自己的眼光,从一堆假画中找到这个造假舞台上的天才,自己假钞团伙中的核心人物,和他那么相像的人。
转眼二十年,团伙散了,许多人死去。他不再是那个制造假钞的大鳄,李问也不再是当年贫困潦倒的画匠。他看着李问如今的面孔,视线落上对方的眼睛。眉梢唇角都变了,但李问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样。
吴复生再次低头吻他。

他的舌尖舔过李问眼角,卷过一颗泪水。那颗泪水融化在口中,而他的吻缓缓落下。从眼角,到耳垂,再到颈后。
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看着陌生国度里的蓝天白云,不同风景。
吴复生说:“就这样吧,阿问。”
你与我是师生,是仇人,是天作之合。

5.

又过了许多年,吴复生无意中翻出李问的日记。
说是“日记”也很不恰当。他们这样的人,有刀尖舔血的过去,即便到如今,也在各种场合下意识地隐藏自己。只有到了彼此面前,才会露出真实的模样。一如荒野里的野兽,在寒冷冬日里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仍旧点着一支雪茄,看着李问写在本子上的话。

“哪有这样的爱情。”
“我打了他五枪。其中一枪正中心口——‘嘭’一声,心花怒放。”
“但他依然没有死。或许是从未信我,他穿着防弹衣,一个人踉跄着离开酒店。是没死,但肋骨断了好几根,伤到心肺,调养许久。”
“他报复我,让我进了监狱。”
“他恨我,厌我,恶我,对我恨铁不成钢,却依然爱我。”
“我亦如是。”

这是最先的一段话。
后来,或许是已经到了墨西哥,两人又一次搅在一起。李问往下补充,写:

“我累了。如今或许还是爱他多一些。”
“他爱不爱我,我早已不在乎。”
“但他记得那幅画,就兴许是爱我的——这样就够了,我不多问,哪怕是假的,眼下也是真的。”

吴复生摇头一笑,掐灭雪茄。
屋外传来汽笛声,是李问回来了。只是吴复生在二楼屋里,李问一时之间不会找来。
他趁这一点时间,找出一支笔,在后面继续写:

“阿问心事很多,我却不然,喜欢有话直说。”
“我从前与你说,‘放弃爱情的男人没一件事能做好,我是少数不为女人而做事的男人。’不知阿问还记得否。”
“吴生不为女人做事,当然也不为男人做事。但阿问——你以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

吴复生写到这里,停顿一下。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还有李问的嗓音。李问从城中回来,大约采购许多,眼下正一边找他,一边问,晚饭要吃什么。
吴复生抓紧时间,写了最后一句:“此后,我为你做事。”
他阖上笔盖,将本子放回原处。
他祖上三代造假,同时,祖上三代,那些为女人做事的男人,也会为女人洗手作羹汤。
他和李问都是中国胃,到了墨西哥,也要做一顿中餐。
为李问做饭,当然算是为他做事。

他取了米,取了油,用油搅拌大米,直至每一颗米粒都裹入油中。这样煮粥,才是港人口味。
米粒在沸水中开花,而李问靠在门边,看煮粥的吴复生。
吴复生身上挂了条围裙,一副很讲究的模样。李问见他这样,莫名想笑。

一九八五年,他贫穷,潦倒,对住在隔壁的画家有一丝隐约爱慕,却很快被生活冲散。
许多年过去,他经历生死。曾经恨过的、如今深爱的人,站在厨房里,为他煮一碗家乡地粥。
这或许不是“爱情”理想的样子,但已经是最适合他们的样子。

李问走上前,从背后抱住吴复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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