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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晚】长明

作者 : 现役奶爸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脱离原型

原型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墨燃,楚晚宁,薛蒙,师昧

标签 燃晚 同人

文集 原耽同人

1283 8 2020-6-23 11:21
导读
接原作大结局,私设众多,有大量原创角色。
8k字完结,HE,清水无车,有小虐。
有物名长明灯,乃神王帝俊下凡所用,昆仑玄石雕制,燃火万年不熄。
修道者以魂饲之,可起死人肉白骨。


--------
  
    年关将近,南屏山难得地落了大雪,纷纷扬扬洒了遍地,堆起了一层厚毯。
    墨燃披着外衣站在窗前,望着山间一片银白。冰雪微凉的气息穿过窗棂萦绕在身侧,他吸了吸鼻子,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他转身看向床榻,躺在内侧的人似乎并未因为这一点的动静而惊醒,裹着被子睡得正熟。墨燃抬手关紧窗户,简单套了件棉服便出了门。
    这是他和楚晚宁隐居的第三十个年头。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尘世的人们来往匆忙,死生之巅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墨燃和楚晚宁也未能逃脱年月无情的裁罚,皱纹爬上眼角额头,早些年的激情狂热也早已化作指尖的岁月静好。
    墨燃悄声来到厨房,熟练地开了炉灶,待到泉水滚沸,便从架上取下前夜包好的饺子,数出二十余个下进锅中。饺子内馅是前几日自后山挖的新鲜冬笋,小火焯熟后佐上细碎的冬菇和虾仁,鲜香不腻。自昔日一年除夕墨燃尝试包过一次之后,楚晚宁便一直念念不忘,时不时地跑向后山那片竹林里“晒晒太阳、闭目养神”。
    一个个浑圆的饺子在沸水中上下翻腾,很快便挺起了将军肚,墨燃将他们捞出放在盘中,取了些细粉花瓣点缀。正当他预备将它们端向卧房时,转身瞥见了食材架边缘醒好的剩余面团,他停住脚步,忽地想起再过几日便是死生之巅未来少主的周岁酒,邀请赴宴的信笺在腊月初就早已送了过来。墨燃心下一动,将煮好的饺子置在冒着热气的屉上,快步回到内室。
    他顺着床侧坐下,悄声说道:“三日后是小裕周岁,我下山寻些灵石做他生辰贺礼。你若是睡够了,莫要忘了屉中的饺子。”
    楚晚宁并未回答他。他睡得很沉,一双凤眸静静地阖着。墨燃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微微俯身在他额头烙下一吻,将他露在外面的手塞回了被褥中。
   
    长坪坞的集市向来开得极早,天边乍出的第一抹晨光成了摊贩们张罗着开摊的晕染。这怪异的集市开得虽早,却从不缺往来的客人。不出三里的一条街,布满了奇珍异宝,商贩鱼龙混杂,所求报酬也不尽相同。对于一些下修界的修士和散修而言,确实是最佳的淘货地。
    可在长坪坞这卧虎藏龙的集市街的角落里,隐着一家门可罗雀的小杂货店,挂在檐下的匾额不知何时裂开了几条缝隙,落满灰尘。略显破败的店门前坐着一名垂髫小童,一身白衣不染,面色不愉地读着手中的古书。孩子一边揪着石缝中顽强生长的杂草,一边念念有词地埋怨着店内将他赶出来读书的老板。
    身前忽然拢上一片阴影,小童抬起头,一名男子正面带疑惑地打量着他。男人亦是一席白衣着身,夹杂了些许银丝的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腰间坠着三只钱袋和一枚墨色玉佩。
    “老板今日可在?”男人开口,声音倒是意外的温润清亮。小童点点头,男人笑了笑,从钱袋中掏出一枚铜板放在他掌心,随后推开那扇灰扑扑的木门走进店内。
    小童捏着铜板发愣,面前又走过一人,仍是白衣如雪,长发虽是凌乱地散落身后,却是面容若仙,眼中含笑。小童看呆了,目光追着那人背影而去,而他眼中那神仙似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手中轻捻,一朵海棠便在掌中绽开,光辉流转,煞是好看。他学着男人之前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将海棠递给小童,接着也消失在门后。
   
    墨燃是偶然间发现这家经营奇特的小店的。
    南屏山上的木灵们许是读多了楚晚宁带来的江湖话本,日渐爱起了坊间流传的奇闻异事、传说诡话,却因修为浅薄无法自行前往,便每每在墨燃和楚晚宁下山游玩或是采购时偷偷将易于探听的花瓣树叶藏入他们的钱袋衣袖中。初时,楚晚宁看着一钱袋灵气充盈的树叶花瓣哭笑不得,索性到后山寻了一只小山参询问,可小家伙性子内向胆小,楚晚宁的话还未出口,便已惹得他泪眼欲滴,只得无奈放他离去。最终还是墨燃整理书柜时发现夹在话本之间的几片竹叶才明白原因,想想无非几只好奇的小木灵,也就随他们去了。
    日子一久,墨燃与楚晚宁外出时都会随身带上两个钱袋:一只月白细麻,装着几枚零散碎银和铜板;一只锦绣花鸟,里面尽是各式各样的木灵分神。
    那日逢了元宵前夕,墨燃在长坪坞挑选给楚晚宁的礼物时忽觉腰间一空,伸手一探才知道那只装了叶子的钱袋被人摸了去,而自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昏了头,竟没能察觉到不对劲。心下一片懊恼,慌忙念了咒决探知木灵们的所在。说来奇怪,行走长坪坞的人们多为修士,而这南屏木灵们的分神精华亦是不少修士们的修行佳品,可当墨燃寻得钱袋时,这满腹灵力的华贵袋子只被大喇喇地扔了在地上。墨燃不作他想,打开点了点里面的树叶,倒是一片没少。他安心地把钱袋绑回腰间,方发觉自己走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店面前。木质屋檐破落发裂,门前立着”杂货“二字,一位少年正坐在旁边的躺椅上阖目睡着。
    这就是墨燃和季老板的相识了。
    杂货店的店面虽不大却堆满了物品,各色灵石分门别类地摆在架子上。墨燃挑了块玄色暖玉,请手艺人琢了一对双鱼玉佩,衬上长坪坞的绝艳杜鹃的花种一同赠了楚晚宁。那杜鹃被楚晚宁滋养在山上,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盘踞了小半个山腰。每到时节,杜鹃盛开,山间一片火色,宛如彼岸芳菲,美不胜收。
   
    墨燃在杂而不乱的小店里翻找许久无果,正打算离开去往他处时,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凑了过去,从柜子后的木盒中寻到了一对百岁铃。不同寻常的是,这对百岁铃的质地是通透的水性寒珀,铃铛与镯环之间的纹理相近不断,原是整块寒珀雕琢而成。
    “墨宗师好眼光,”季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算是小店为数不多的珍宝之一了。”
    墨燃勾起嘴角,将这双剔透的铃镯放入锦盒,起身对那一身暗色短打的少年问:“这百岁铃你如何卖?”
    季老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柜中取下一块锦帕包着的火凤灵石递给墨燃,接着解释道:“寒珀对水性修习功效虽好,却始终过于冰寒,极易损伤佩戴者。这块火凤的质地成色虽然不如寒珀,但能相对压制寒珀的冰冷之气,不如一同送去,当作是小店一份心意。”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道:“算是礼物,不收钱。”
    墨燃了然地点点头,收起火凤和寒珀便向季老板道了别。他推开门,那只打了个照面的小童依旧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见他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墨燃向来是个脸皮厚的人,此刻却被这个半大的孩子盯得发毛,轻咳了一声,迈开脚步正准备从他身侧走过,却被拽住了衣角。
    小童看了看墨燃身边的白衣仙君,挠挠头,从衣袖里小心地掏出那朵海棠,放在墨燃掌心。那原本盛放的海棠花在触及墨燃掌心的一瞬间枯败萎缩,化作细灰从指缝中流走。
   
    墨燃的目光落在手中残留的灰尘,嘴角常噙着的笑容彻底垮了下去,他握着灰烬的手不住地颤抖。眼前是一片白茫,热闹的长坪坞集市、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店和攥着古书的孩子不知所踪,自己仿若置身无尽的荒芜之地。
    “墨燃……放过你自己吧。”
    混沌空间中回荡着一声叹息,墨燃身形一震,过往两世的几十年光阴如同走马灯版围绕在身侧,墨燃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死生之巅,看到在他怀中七窍流血而亡的楚晚宁,看到红莲水榭中化作尘灰的晚夜海棠。他蜷缩在地上,头痛欲裂,呻吟溢出双唇。
    有人踏过血色回忆走到他面前,墨燃挣扎着直起身,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可那着在身上、暗色染血的华贵衣袍却格外熟稔。墨燃看着站在他对面的踏仙君,痛苦的神色中爬上一丝不可置信。
    踏仙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自去年除夕死生之巅变乱之后,缠绕了墨燃多年的踏仙君便彻底消失了,仿佛从不存在过一般。墨燃一直以为是他那差异巨大的识魂终于达成融合,而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然。
    面容模糊的踏仙君手持着一盏古朴石灯,爬满青苔的石座上灯火摇曳,熠熠生辉。他将灯盏交到墨燃手中,说——
   
    “……燃……墨燃……”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在他耳边响起,“墨燃!”
    墨燃倏地睁开眼睛,他冷汗津津地坐起身,把身边的楚晚宁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楚晚宁握着他的手,满脸担忧地看向他。
    “没事……噩梦罢了。”墨燃摇摇头,试图把梦魇甩出脑海。冷静片刻后,他伸手揽住楚晚宁,把脑袋埋进颈窝,又道:“感觉已经好久,未能这样抱着师尊了。”
    楚晚宁微微一僵,随后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说:“今日小裕生辰,你早些准备一下。”
    墨燃愣了愣,木然的大脑总算转开了轴。他自长坪坞集市回来的第二天,便赶来了死生之巅。南屏山距死生之巅虽说不远,却也让他赶了足足两天的路途——险些错过日子。
    墨燃的出现让薛蒙有些意外,墨燃看着历经沧桑的薛蒙,心中也是不胜感慨。
    身为一门之主,薛蒙不比他们清闲,一年过去,鬓角的白发又多生了几处,但他摇着扇子,似是毫不在意,颇有当年的“薛郎”风范。只是当墨燃脱口而出“萌萌你老得怎么这么快”时,薛蒙那副眉毛倒竖的生气模样却依然如同少年。
    思及此,墨燃瞥了眼窗外天色,道:“还未至寅时。”束着楚晚宁的双手不由得紧了紧,闷着头赖在那人怀里不肯出来。
    楚晚宁笑:“那便再陪你躺一会儿。”
    风乍起,探入屋内,吹灭了石灯烛火。
   
    今日是死生之巅未来少主、现任尊主长孙薛承裕的周岁庆,全门上下洋溢着喜庆的气息。长老们心情大好,给小弟子放了假。得闲的小弟子们可就撒开了欢,听闻尊主的那位兄长、传说中的墨宗师正居于红莲水榭,便纷纷跑去探头探脑,更有甚者,爬上了院墙向内偷看。
    之后这帮小流氓被荧惑长老一个个抓回去罚抄书就是后话了。
    薛蒙推开红莲水榭的院门时,墨燃正坐在石桌前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一则江湖话本。墨燃素来不爱读书,薛蒙便鲜少见他这幅样子,心生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着实是胡说八道!”已然年过半百、阅尽千帆的尊主仙君薛蒙还是红了老脸,狠狠地拍了拍石桌,那册上所描所绘,竟是坊间流传的墨宗师与楚宗师的秘闻,其内容之详尽,甚至是他们几时几分于何地做些何事都一清二楚。
    “看个乐呵。”当事人墨燃视他如此,笑眯眯地把本子扔在一旁,从包裹中拿出锦盒递给薛蒙,道,“给我大侄孙的周岁礼,挑了好久呢。”
    薛蒙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口不对心地哼笑:“倒难为你还记得。”
    墨燃咧嘴:“又涨一辈,那必然是要记得的。”
    二人沉默许久,墨燃拾了包裹站起身:“晚宴我就不去了,得赶紧回去,师尊还在等我。”说完便抬腿要走。
    “墨燃,”薛蒙叫住了他,踌躇片刻,问,“师尊这两年身体可好?”
    墨燃说:“不错,现今看上去怕是比你我还要年轻了。”
    薛蒙蹙起眉:“你带他回红莲水榭吧。”
    “南屏山的那些孩子们他怕是舍不得。”
    “我叫人去看护,你带他回来。”
    “那我回头问问,他若是肯……”
    “他若真能回答你,我倒也不问了!”薛蒙打断了墨燃的答话,他说得太急,气血上涌,大喘了好几下,才接着道,“你莫要忘了,那也是我的师尊!死生之巅有诸多灵丹仙草,总能寻得法子……”
    “薛蒙…”
    “……三年了,你只是守着他又有何用?若他再无法醒来呢?你——”
    “薛子明!”墨燃大喝一声,反问道,“你当我没有试过吗?”随后他忽地静了下来,再开口便已是满腔疮痍,声音嘶哑,“我早知他那并非简单的灵力透支,但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吗,薛蒙,我救不了他……”
   
    “他救我那么多次,等了我那么久,可这一次,我救不了他。”
   
    楚晚宁的病始于死生之巅的一场意外。
    时年正逢天裂结界加固,不论是上修界还是下修界,都忙得脚不沾地,即是除夕都没能带来一丝轻松笑意。薛蒙同几位长老前往凉城处理天裂不在门内,留朔望长老和大弟子樊汣在门派坐镇。可偏是屋漏逢上连夜雨,金鼓塔中的岭南妖祟趁此忙碌挣脱枷锁逃了出来混在弟子之中,朔望长老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虽说并无大碍,却也是暂时不能出战,只得卧榻修养。
    楚晚宁与墨燃听得此事,连夜赶往死生之巅收服邪祟,鏖战三日,本意将他封印回金鼓塔,却不料那妖魔自毁元神将楚晚宁拖入幻境。
    墨燃并不清楚他在那幻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自那日楚晚宁破阵而出后,他的身子便每况愈下。
    起初只是嗜睡。原本卯时准点起身的人破天荒地睡到了辰时还未苏醒,墨燃未作他想,只道是死生之巅一战灵力损耗太大,便由他休息去了,可而后却是一日见一日地长,往往醒来不过二三时辰,又沉沉地睡去。墨燃心急如焚,走访神医寻遍古籍也未能找到救解之法,最终于昆仑请到一位千年树灵,那老松柏看了看沉睡的楚晚宁,摇头道他灵木根基被毁,灵气四泄,无药可施。
    墨燃记得那日也是个着雪的冬至,楚晚宁难得的好精神,披了件大氅,坐在院中桌前赏腊月寒梅,手边剥着还未熟透的青梅。墨燃如往年煮了饺子,用碗盛着递给他。
    “师尊,冬至了。”
    楚晚宁笑:“过得真快。”
    墨燃的目光落在修长手指间的青梅上:“师尊这是在酿青梅酒?”
    “嗯。”楚晚宁点点头,将最后一颗梅子放进酒坛,用油布扎好,“来年这个时节兴许就能启封了。”
    许是又觉得乏了,楚晚宁抚了抚额头,墨燃走到他身侧,把人轻揽入怀。
    楚晚宁抵着他的肩膀,道:“那日死生之巅的岭南妖魔,你可知是谁?”
    空中又开始飘雪,墨燃将他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接着他的话问道:“是谁?”
    “飞廉。”楚晚宁叹息道,“是曾经蚩尤身边那个‘通五运气候、掌八风消息’的师弟风伯飞廉。”
   
    彼时飞廉还未得风伯名号,只是祁山一真道人座下最小的弟子,蚩尤便是他的师兄。飞廉一族向来不善术法,幼年修习时他常常受得欺侮,唯有蚩尤真心伴他。他学得控风之术的那日,蚩尤带了三坛青梅酒为他庆贺。那酒入口极甘,青梅果香裹着酒香缠绕舌尖,醇厚绵软。珀色酒液很快见底,二人颊上渐渐染上绯红,他们相互拥簇着在祁山最高壮的松柏下做了此生最美的一场梦。
    然好梦易醒,在涿鹿之战风沙刀光中,应龙唤水缚他于冀州炎黄阵前,那帝鸿拔剑斩下,蚩尤的头颅便滚落在地,散成一片尘沙。飞廉目眦欲裂,他跪坐着,风声归寂。
    传说中风伯飞廉被黄帝收服,从此静心执掌八方来风。
    “可事实是,”楚晚宁唏嘘道,“前风伯飞廉堕入妖道随风而去,应龙只来得及斩断了他的双翼。而现在坊间所流传的那位风伯并非是蚩尤师弟飞廉,而是他族内的另一神禽。”
    “飞廉逃去了岭南,一心希望报仇,却不想帝鸿氏于中原鼎湖消弭,神农氏也因尝药断肠而死。他心存不甘,对神农与帝鸿的恨逐渐化作浊气盘绕阳山,最终被修士封印收进金鼓塔。”
    “他大抵是察觉到了我,才寻了这个时机出来。”飘雪落上指尖,楚晚宁缩了缩手,“那回溯幻境其实并无危险,只是一段记忆而已。不过,怕是连飞廉自己都未曾想到,那涿鹿之战的影响之大,即便只是回忆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楚晚宁未再多说,墨燃已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他忆起飞廉元神消散前的神情,无声地叹了口气。
    人死作古,再沉湎于过往的回忆又有何用?
    墨燃看着空中落下的白茫,说:“师尊,雪大了,我们回屋吧。”
    楚晚宁没有回答,他阖着双眼,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颈侧,墨燃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脊背,又道:“师尊,你理理我……”
    被朔风吹落的寒梅躺在雪地上,那抹红色鲜艳得刺眼。墨燃静静地揽着楚晚宁,霜雪落了满肩,染白了发梢。
   
    南屏山脚有一处破旧的土地庙,是过去南关镇的百姓们立的,可惜人祸可避天灾难防,在一次天裂中,南关镇的人们被恶鬼屠了大半,其余幸存者纷纷奔走逃难,待到结界修复时,南关镇早已成了荒城。而这座土地庙也渐渐被人们遗忘,荒废了这许多年。
    不知何时开始,民间突然流传起了南屏山土地庙有邪祟作乱的说法,说有人曾见土地庙中红光乍现,萦绕山间,明明正是梅花盛放、松柏姿傲的时节,竟是针叶齐落,寒梅尽枯,再加上南关镇被近乎屠城的往事,南屏山一时间成了妖魔鬼怪驻留之地。
    众生百态,有人对鬼怪恐惧惊怕,自然也有人不信神魔,偏要自行前往一探究竟。
    岐沿村的燕九柉便是这样的人,在这妖鬼人神混生的年代,他偏是不信那邪祟之说,常常跑去那些传言中那些“妖魔作乱”的地方住上一两晚来证明此处并无鬼怪。不知该说是他命格够硬还是福神保佑,即使是在真正的浊气之地,也总是能全身而退,不伤分毫。于是这日傍晚,在他听闻南屏山土地庙的闹鬼传言后,收拾了行囊,来到这许久无人问津的荒野庙宇。
    燕九柉本以为这土地庙应是杂草丛生、蛛网遍地,却不想他推开门时,入眼竟是一处幽雅庭院,青石板路的两侧开满了映山红,空荡的正殿中停着一具未合棺的灵柩。燕九柉凑近了瞧,那棺内躺着的男人身着白色长袍,衣角暗绣的海棠做工精细,清艳高雅。灵柩旁散落着几根断掉的红烛,燕九柉随意拾起,红烛断口平滑,似是被利刃裁断。他不解地挠挠头,虽说并不清楚这棺中之人姓甚名谁,但十有八九与那作乱的“妖鬼”有关,于是他便在殿后寻了处隐蔽角落安顿下来,决心一查“魔鬼”真面目。
    那夜丑时,燕九柉被一声声低语自梦中唤醒,他悄声探头看向那传来声音的灵柩,有人趴在木质棺沿上轻声唤着棺内人。那人一袭玄色锦袍,周身红光正盛,缓慢围绕着他手中的古旧石灯。殿外寒风呼啸,帷幔猎猎作响,燕九柉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星星点点、不合时宜的萤光,它们朝着石灯飞去,穿过烛火,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模样。可紧接着,灯中红烛便被断成两节,萤火也随之散去。燕九柉大张着嘴,他看到那墨衣人扶棺跪了下来,口中仍不断念着什么。他想上前帮忙,却在踏出第一步后失了意识。
    燕九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想起昨夜的变故,连忙跑到正殿门口,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物,只余了几株院中残破枯萎的红色杜鹃。燕九柉摸了摸脑袋,回忆着那人不断呼唤的名字,那是——
   
    “——晚宁!”
    墨燃奋力向那远走的背影跑去,可这粘稠的黑暗紧紧的缚住了他的手脚,侵蚀了他的感官,将他再一次拖入深渊。墨燃再一次来到了这片混沌虚无的空间,那令人眩乱的走马灯依然扭曲着漂浮在身边,那无面踏仙君也依旧站在满地血泊之中,手中抱着的石灯烛火却微弱了许多。
    “上次你说……”墨燃艰难地开口,踏仙君抬起手,将石灯稳稳地放入墨燃的怀里。
    “救他。”踏仙君说,“不能死、楚晚宁。”
    话音未落,踏仙君的身影便渐渐模糊,化作几抹辉光汇入那近乎熄灭的烛光。耳侧的嘈杂与鲜血随着踏仙君的离去也尽数消失,墨燃托着那石灯,周遭的黑暗似乎被重新燃起的光芒驱散,他睁开眼,面前还是红莲水榭那精致的床帏。墨燃转过头看向窗外,天还未亮。
    “墨燃!”薛蒙突然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师昧来了封信。”
    墨燃思及踏仙君所说,心中猛地一个激灵,顾不得身上凌乱的衣衫,赶忙掀被而起。
    “师昧还随信附了这个。”薛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红烛,烛身于月光下微微闪着鳞光。
    “这是——”墨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鲛人烛。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其皮脂所制成烛,燃千年不熄。自前秦以来,鲛人传说虽一直广为流传,可真正见过的千百年不出一二,师昧又是如何跋山涉水,才能得此一柄?
    墨燃想着,展开了他留下的信笺:
    “薛掌门、墨仙君:楚宗师并非常人,长明灯聚魂之术亦非寻常红烛所能承受,师某有幸于南海滨寻得鲛人之烛,望能助二位一臂之力。”
    这便是全部了。
   
    南屏山的木灵们自它们的神木哥哥长睡不醒后便也静了下来,这一静就是三载春秋。南屏山愈发地冷清起来,鲜少有人探访。可这日清晨,墨仙君与神木哥哥的清幽小院前,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身着黑色短打的少年领着道观弟子服的小童叩响了墨仙君的院门。
    “踏仙君以自身意识换了楚宗师魂魄完整存留世间,如今那盏长明已灵力尽散,而如今这盏,”少年说着,将长明灯递给墨燃,“他若是醒了,墨宗师便是要折寿了。”
    墨燃了然地点了点头。
    “十年,”季老板问,“值得?”
    墨燃并未回答,只对少年笑了笑,道:“多谢。”
    “叔叔,你身边的神仙哥哥为什么哭了?”季老板身边的小童突然鼓着嘴问道,“哭了就不好看了。”
    墨燃看着小童那双清澈的眸子,喉头滚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扯起嘴角笑道:“果真如此……”
    长明灯火明灭闪烁,微风柔和地卷着几瓣海棠落在墨燃掌心。
   
    又是一年华灯初上,长坪坞集市比肩接踵,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当真算得万人空巷。茶馆的说书人换了话本,有模有样地讲着那被似乎被神灵护佑,万木复苏的南屏土地庙,不料一男子忽然起身大嚷“事实并非如此”,跳上台与那说书人你来我往,竟是成了长坪坞又一趣事。
    临近除夕,万象更新,就连街头的手艺人都换了崭新的雕刻刀,只有小童依旧是那身弟子服,坐在石阶上,抓着佶屈聱牙的古籍,苦闷地读着。
    正当他冥思苦想时,身前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追在神仙哥哥的身后。
    “——晚宁,师尊,”那人变换称呼喊着,“那话本当真不是我要买的——”
    “那小山参才修炼不过百年,怎会是他要的?”神仙哥哥突然住了步,转身质问,面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真是那小山参点名要的几册话本,我也是带回去后才发现内容是……但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墨燃解释得急,有些委屈地说,“若你不信,便用天问拷我罢。”
    楚晚宁见他如此,心中羞恼瞬间消了几分,他叹了口气,道:“罢了。”
    “师尊不恼我便好,”墨燃愁云消散,突然似是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中秋薛蒙卸任掌门时寄了信来,说今年带小裕来南屏过除夕,师尊可想好给小裕什么礼物了?”
    楚晚宁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前些日子炼了些丹药……”
    “师尊,”墨燃哑然失笑,“小裕才两岁……”
    楚晚宁蹙眉沉默了。
    墨燃握住他的手,提议道:“不如去这家店问问?”
    说罢,便拉着楚晚宁来到杂货店门前。楚晚宁看到那正望着他发呆的小童,眼神柔和了几分,手中轻捻,一朵晚夜海棠现于指尖,流光溢彩。楚晚宁将海棠别在小童耳侧。小童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神仙哥哥,“神仙哥哥”冲他微微一笑,同墨燃一起推开了那扇破落的木门。
    二人挨得极近,腰间两尾墨鱼不经意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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