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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露中)总集篇第一章

作者 : 贤良淑德秦大尧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黑塔利亚 aph ヘタリア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 王濠镜 , 王嘉龙 , 林晓梅

标签 露中 , aph , 黑塔利亚 , ヘタリア ,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风声(露中)

868 11 2021-12-12 14:02
1939年九月,地下党员王耀接到上峰指示,孤身一人来到了上海执行任务。
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夜晚的上海和白天一样热闹喧嚣,百乐门前的舞女纵情欢笑,招揽着顾客,这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好似一个以欲望为生的怪兽,在暗处紧紧盯着你,随时随地把人拖进欲望与享乐的深渊。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王耀走路的姿态十分稳健轻盈,挺直的肩膀背部展现出一道优雅的曲线。他边走边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笔挺的西装,他的领夹和袖扣都是精致又贵气的红宝石,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份不凡。
王耀对着商店的玻璃窗把头发束成小辫,看着玻璃窗映出的高挑清俊的自己,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上海最大的歌舞厅——百乐门。
一到上海就马不停蹄地来执行任务,希望自己脸上没有什么疲惫的神态。
王耀今年二十五岁,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家里是做生意的富商人家,原本他可以做个衣食无忧前程似锦的贵公子哥,可王耀偏偏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地下党。
这次任务是要他长期潜伏在一个军统头子身边套取情报,王耀在北京大学修了经济,英语和日语,现在的身份是拿了推荐信准备分配在傀儡政府给高层当秘书的工作人员。
今晚,目标会在百乐门聚餐,王耀受邀来到宴会,这是向目标引荐自己的最好时机。
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接待女郎领着王耀到了楼上的豪华包厢,王耀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被房间内的烟草味呛得皱了皱眉头。
“哎哟这不是王先生吗!你可算来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迎了上来,这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大腹便便,脸上虽然扬着笑容,但目光十分锐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王耀一番,看到王耀礼貌的颔首行礼,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王先生真是一表人才!真不愧是北京大学的高材生!”
“李处长谬赞了,这世道,在下只想讨个工作安安稳稳的养家糊口。”王耀笑眯眯地说。
“那可不,王先生的业务能力是没话说,我打听过了,好多长官都有意向请你去当秘书,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副处长,这位是顾女士……当然,今天的聚餐,也是来给咱们新政府财政局局长布拉金斯基上校洗尘接风啊!上校前两天刚上任,和我关系也十分的不错。来,王先生,来见见上校!”
就是他!王耀调整好呼吸,顺着李处长示意的方向看去。
人群给王耀让了条路,王耀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见到了这次任务的目标人物。
那是一个斯拉夫男人,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他有着白金色的短发,俊美深邃的五官,视线和王耀对上,那双紫眸冰冷又清澈,似乎蕴含着翻涌的杀气。
伊万•布拉金斯基穿着一身肃穆的军装,周围拥簇着几个陪酒的舞女,但身上冰冷的威压让那几个舞女根本不敢近他的身。
“您好,上校先生,我叫王耀。”王耀嘴角含着笑容,落落大方地给伊万敬了一杯红酒,满意地在伊万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艳。
“哎呀王先生,上校先生不喝红酒的,快去给换一杯伏特加!”李处长擦了擦汗,他可不想王耀还没上班就得罪了这个军统的魔王暴君。
王耀没有回话,只是偏偏头定定地看着伊万。
王耀深知自己生了副好皮囊,清俊到男女莫辨的容貌只消一眼就会让人爱上,借着这副好皮囊和自己的聪慧果敢,王耀的套取情报任务和暗杀任务从未失败过一次。
“我确实不喜欢红酒,不过今日美人敬酒,我就破例一回吧。”伊万面不改色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在场的众人脸色巨变,只见伊万微微勾了勾唇角,示意王耀坐到自己身边,歪着头打量着人说道:“红酒也很配美人的袖扣和领夹。”
“您谬赞了。”王耀垂下眸子,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表现得还是十分乖顺,同一只小猫一样。
“李处长,这位王先生已经定好了要去给谁当秘书吗?”
“这……还没有。看上校与王先生十分投缘,不如上校先生给他指一个去处吧?”
“那就来我身边当秘书吧。”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伊万满意地眯了眯眸子,伸手挑起王耀一缕如丝绸般顺滑的青丝,在指尖玩弄着,“对了,你们不出去跳舞吗?”
众人慌慌张张的回应着,鱼贯走出包厢,昏黄的灯光下,房中就只剩下伊万和王耀两个人。
“这个职位你可满意?”男人如同狩猎者一样,用那双深邃的紫眸居高而下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您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王耀柔和地笑着,伊万猛地伸出手,扯住王耀的领带,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伊万俊美的脸在王耀眼前放大,对方呼出的热气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王耀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假装重心不稳,顺势把双手搭在伊万的肩章上,乖巧的眨眨眼睛。
“我来了上海以后,见过的人都是黄皮肤,塌鼻梁,小眼睛,只有你——你的美貌,精致的像商店里的瓷娃娃一样。”伊万轻声笑道,“告诉我,东方瓷娃娃,我可以得到你吗?”
“先生,你们斯拉夫人都这么直接吗?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您没听说过吗?接吻和上床往往是最好的开枪时机。”王耀听到伊万对自己同胞的描述,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贴着伊万的耳朵说道,语气中含着一丝笑意和威胁,声音温柔又蛊人。
伊万捏着人的下巴,迫使人直视着他,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还是只会挠人的小猫儿,果然,残忍永远是美人的天性。”
他松开了王耀,理了理军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包厢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王耀一眼,说道:“明早八点,到我办公室报到。”
“是。”王耀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计划通。

第二天早上八点,伊万推开办公室的门,满意地看到王耀已经笔挺的站到他的办公桌旁了。
美人换上了一身文雅的黑色长衫,与门外一群西装革履的办公人员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身长衫是伊万昨日专门派人送到王耀下榻的酒店中去的。他喜欢看优雅的瓷娃娃穿着具有东方美感的衣服站在他身边,果然如此赏心悦目。
“早安,先生。”王耀今天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显得更加温润文雅,清俊的脸上是没有一丝破绽的礼貌微笑,他向伊万颔首行礼,将刚煮好的咖啡稳稳的端到伊万面前,“您的咖啡。”
从王耀端着咖啡到把咖啡放到伊万面前,杯中的液体平稳得甚至毫无起伏,伊万喝了一口咖啡,低头翻开王耀已经整理好的文件,随口说道:“好稳的手,用这双手端枪一定不会手抖脱靶,不过让你这种美人开枪见血实在是有些为难。对了,你是中国哪里人?”
王耀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如常:“在下祖籍……南京。”
“啊。”伊万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想起37年十二月日军在南京犯下的那场大屠杀,原本冷傲的他此刻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只见王耀仍垂着眸子,淡淡地说道:“不过从民国二十五年以后,全家人都搬去了香港居住。”
“那幸好,前年十二月份的时候,你不在南京——”
“不,先生。”王耀微微抬起头,伊万发现他原本淡漠的眸子里似乎产生了别样的情绪,“那个时候,我在。”
“什么——”
“我在金陵城中,整整四十二天。您知道吗?那段日子的金陵城就好像人间炼狱一样,有二十多位不愿意放弃金陵城的西方友人成立了安全区,可是这些安全区一部分也被——我没日没夜的埋葬同胞的遗体,有好几次差点命丧黄泉……那些日子,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颜色——血杂糅着灰烬的红与黑。”
王耀曾经也是一个爱说爱笑、性格开朗的人,他有着幸福的童年,但是自从在那场大屠杀中幸存下来后,从金陵城出来的王耀彻底脱胎换骨了。
他曾无数次处在丧命的边缘,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他早已看腻了生杀,有着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
王耀感到幻灭、苦涩、心碎、失望、精疲力竭。可他还活着,因为生者要带着已逝同胞的期盼活下去,战斗下去。
伊万的形容很贴切,现在的王耀,就是一尊精致美丽又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王耀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又清冷,但是伊万知道,他的每句话中都含着刻骨的恨意。
“抱歉,先生,我多言了。”王耀垂下头低声道,伊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低下头翻看着文件说道:
“无妨,希望你节哀。我理解你的心情,这该死的战争——对了,南京方面抓到了越狱的南造云子了吗?”
伊万有意岔开话题,王耀顺着他的话答道:“暂时没有,有确切消息说,南造云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上海。”
1937年7月全国抗战爆发后,国民党最高军政当局曾出现过一系列重大泄密事件,不仅使国民党军队在作战上陷于十分被动的局面,就连身为国民党最高军事统帅的蒋委员长也险些被日本间谍刺杀。经过紧张调查,国民党当局在其内部破获了一个庞大的间谍组织。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间谍组织的幕后操纵者却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女人,一个神秘的女间谍——南造云子。
伊万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特高课新来的课长是谁?”
“本田菊。预计明早十点抵达上海。”王耀早已把资料烂熟于心,脱口而出答道。
“很好,南造云子和本田菊都要来上海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伊万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身边不为所动的美人,“这两份文件我签好字了,送去行动处吧。得先把地下党修剪修剪,不整顿一下难以腾出手来对付新来的特高课了。”
“是。”王耀放在文件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意识到伊万正注意着他的举动。他乖顺地拿起文件,正要出门的时候被伊万叫住:“下午跟我去买礼服,明天本田菊来了,肯定要给他办接风宴。”
伊万肯定是不缺礼服的,王耀一下子就猜到了伊万有什么企图,便背着身子轻轻嗤笑一声,转过身来微笑道:
“我听说,南京路新开了好多家服装店。”
“好,就去那儿。”伊万点点头继续翻看着别的文件,王耀微微欠身,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把文件送去情报处后,王耀不动声色地回到办公室陪着伊万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伊万换下军装,穿了一身得体贵气的西装三件套,然后让司机开车送二人到了南京路。
南京路,是上海开埠后最早建立的一条商业街,当然,王耀去南京路的目的并不是去买礼服,而是地下党上海情报站的其中一个站点,就在南京路的一家成衣店。
夏日的阳光刺眼又灼热,王耀被晃的不着痕迹的皱皱眉头,身边高大的斯拉夫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便在人头上撑起一把黑伞,看着阴凉下眉头舒展的王耀,轻笑道:“果然是不能风吹日晒的瓷娃娃。”
“让您给我撑伞,实在是有些僭越了。”王耀优雅地微微一笑,却没有拒绝伊万的意思,而是故意做出这种姿态,引诱人来主动拉进和他的距离。
“给美人撑伞,乐意之至。”伊万似乎很吃这一套,唇角微勾,同王耀一起慢悠悠地逛着街。
高大俊美的斯拉夫男人和优雅清俊的东方男子走在一起,即使在开放的上海滩,这样的组合在街上也极引人注意。
“你瞧,你这么美,街上的人都在看你,我都有点吃醋了。”伊万侧身用高大的身躯挡住路人的视线,低头看着身边的瓷娃娃,玩味地说道。
“人们可能只是觉得我是被您包养的伶人,再说了,先生,我只是您的秘书,您吃哪门子醋?”王耀语气还是那么柔和,没有半分不悦,他停下来,神色淡然的指着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的衣服,“这件怎么样?材质考究,很有古典气质,您意下如何?”
“很好,进去瞧瞧。”伊万收起伞,拉开店门,礼貌地说:“美人优先。”
“您最好别把我当成女士,谢谢。”王耀故作骄矜的抬了一下下巴,进店后,成衣店的店主正在打理着衣服,嘴里还哼唱着《穆桂英挂帅》的唱词,似乎唱得入神,并没有发现来了客人: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店主怡然自得地转过身,微微一愣,这才看见王耀和人身后跟着的斯拉夫男人。王耀给店主使了个眼色,文雅地柔声问道:“店家,可以把橱窗里的那套西装给我家先生找个合适的尺码试穿一下吗?”
“请您稍等!”店主反应过来,指使一个孩子模样的店员找了一套崭新的西装,“小李,去伺候这位先生去试衣间换衣服!”
“我先进去,你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衣服。”伊万说道。
“好。我在这里等您。”王耀微笑着目送伊万七绕八拐地进了试衣间,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
“蝴蝶,你怎么来了?我正还在想办法联络你。”店主也收起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你找我什么事?”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行动组的同志被这俄国佬带人一窝端的干净,好不容易调来一个你,我当然不想你出事!怎么样,你现在的处境还安全吧?”
“还算安全。”王耀叹了口气,长期潜伏任务一向是他最厌烦的,“赶紧给我找一套长衫,目标出来后看见咱俩在闲聊说不定会起疑心。”
“好。”
伊万换好衣服出来后,看到王耀也挑了一件长衫,在落地镜前比画着衣长,一边的店主谄媚地介绍着。
“这是我家新到的料子,轻薄透气,夏天穿绝不会捂汗!瞧瞧,衣服上还绣着竹子,多配您的气质啊!”
“两套衣服都要了。”伊万大手一挥,目光落在一个木头模特身上的红色旗袍上,那身旗袍绣着大红的牡丹花,包裹在模特身上显得凹凸有致。
伊万唇角一勾,一个恶趣味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顺便,那件旗袍也取下来,给我这位可爱的秘书先生试试。”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王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知道伊万带他出来买衣服是和以前死在他枪口下的老色鬼一样想泡他,但这个混蛋……这不是成心羞辱人吗?上峰给的资料里怎么没提到过伊万是个喜欢看人女装的变态啊?
王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微笑道:“先生,刚才跟您说了,请不要把我当女士。”
“我没有把你当成女士。”伊万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冒犯到了王耀,“美人就应该穿着美丽的衣服。”
“可是美人并不喜欢这件衣服哦。”王耀偏偏头笑着,束起的青丝垂落在肩头。他眨了眨眼睛,这个神态最能迷惑人,让人心软,王耀屡试不爽。
可是今天,这个套路似乎失灵了。
“店家,拿衣服。”伊万的语气不容置疑,麻雀尴尬地和王耀对视了一眼,得到后者默许后找了一身崭新的红旗袍,说道:“那我伺候先生去试衣间——”
“我来。”伊万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把王耀扯到试衣间。
试衣间的地方本来不小,但伊万挤进来以后就显得有些拥挤。
“先生!”王耀抗议道,琥珀色的眸子中蕴含着一丝怒气,伊万满意地点点头,甚至笑出了声。
大魔王最爱看人在屈辱中煎熬。
“我总是想着,到底怎样做,才能让情绪总是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瓷娃娃出现别的情感,就算激怒他也好。”伊万喃喃道,指尖摩挲着王耀的脸颊,看着人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气愤染上了几分绯红。
“呀,瓷娃娃脸红了,让我猜猜这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涩呢?我猜是因为羞涩。”伊万故意这样说,伸手一颗颗解开王耀的长衫扣子。
“我可以换衣服,但是请您出去。”王耀纤细的手指握住伊万的大手,试图阻止伊万的胡闹,但因为力气不够大而徒劳无功。
“美人,你是在命令你的顶头上司吗?”伊万靠得越来越近,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在人脸上,身后就是墙壁,王耀退无可退,长衫上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大半,隐隐约约露出一大片香艳的白色肌肤。
天知道王耀现在多想一枪崩了伊万,但是不行,情报还没有到手,上峰也不让他杀人……
王耀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此刻正在细微的战栗着,他仍然倔强地昂着头说道:“属下不敢。”
终于,最后一粒纽扣也被解开,伊万剥开王耀的长衫,王耀闭着眼睛偏过头去,不想看自己这狼狈的情形,但伊万却捏着人的下巴,似乎硬要击溃人的精神防线一样,冰冷地说:“睁开眼睛看着我,美人,你不想上班一天就被开除吧?”
王耀当然不想,好不容易接近了目标,怎么能因为受了一点屈辱就放弃呢?
王耀心里知道的,从他宣誓加入地下党的时候,什么尊严面子甚至生命,为了人民和战争胜利,都是可以牺牲的。
为了情报,为了后方的百姓,这些都不算什么……王耀这样安慰着自己,睁开眼睛,一双美丽的杏眼水盈盈地望着伊万。
我见犹怜。伊万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中国成语,他亲手剥下了王耀长衫,给他换上了那身红旗袍,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王耀,上下打量着,就像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样。
衣服很合身,修身的设计把王耀的腰身修饰得更加纤细,本就清俊到男女莫辨的容貌在旗袍的衬托下更加诱人。
王耀的发丝有些凌乱,遮住了视线,但是在对面的大魔王看来,凌乱的玫瑰花更能勾起人征服的欲望。
王耀极其厌恶伊万看猎物一样灼热的眼神,他眯了眯眼睛,虽然愤怒到了极点,但还是语气漠然的问道:“这样够了吗,先生?”
“我的玫瑰花,我的瓷娃娃。”伊万似乎被蛊惑住了一样的喃喃道,他伸手撩开王耀挡在额前的青丝,突然嗤笑出声,又恢复了平常冷傲的样子:“很好,这套衣服也要了,我去结账,你自己换好衣服出来。”
大魔王哼着歌儿出去了,王耀长呼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跌坐在换衣服的座椅上。
混蛋……等上峰下了暗杀令,我一定不让你死的痛快!
他迅速地换好长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调整好微笑,提着那件红旗袍走了出去。
麻雀正在和伊万交谈,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试衣间,看到王耀面色如常地出来后,终于放下了心。
伊万瞥了一眼王耀,说道:“我们走。”
“是。”王耀咬咬牙,伊万先出门了,他留下来等着麻雀包好红旗袍。
“没事吧?”麻雀低声问。“上峰安排了联络员进伪政府,代号梅花,近期她就会主动联系你。”
“知道了。”王耀应道,梅花是上海情报站的联络人员,王耀看过她的资料,便脑中匹配了一下梅花的信息,依稀记得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
然后王耀便提起包装盒,头也不回地出了成衣店。
伊万已经坐进了车里,他身边空着地方,王耀把衣服盒子放到副驾驶,坐到了伊万身边。
“去礼查饭店。”伊万对司机吩咐道,王耀身体一僵,来上海前他做过功课,礼查饭店是远东设备最现代化的豪华饭店之一,伊万不会是想吃完饭以后再开个房什么的吧。
“先生,您晚上还有什么安排?”王耀试探着问。
“吃饭,睡觉。明天本田菊来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伊万语气轻松,调笑似的看着身边的美人,“怎么,还没消气?”
“先生,我没有生气,何来没消气一说?”王耀垂下眸子,说着违心的话。
伊万深深地看了王耀一眼,两人沉默着,直到车子停到礼查饭店门口。
伊万是礼查饭店的常客,他向服务人员出示了一张卡片,便带着王耀去了专属包间。
“这张卡你带着,以后你自己去上海任何一家有头有脸的酒店也能吃好睡好,服务规格都是按着我这一级别来的,也不用你花钱。”伊万漫不经心地把卡片塞到王耀手里,王耀表面上顺从地收下了,点点头应道:“是。”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糖吗?反正这卡王耀绝不会用一次的。
两人坐在餐椅上,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望着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伊万望着王耀的侧颜,而王耀一直偏头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美人,你现在饿吗?”
“不。”
于是伊万对一边的服务生招了招手,说:“原本要上的菜谱除了伏特加以外全部撤掉,都换成南京菜。”
“可是先生……”服务生迟疑了一下,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因为伊万不是他和饭店能得罪得起的,于是他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
王耀终于回过头,美丽的杏眼含着一丝惊讶,看着伊万说道:“先生,您不用顾虑我的口味的。”
“你作为秘书,不论何时都要听我的话,明白吗?我说吃南京菜,就吃南京菜。”伊万眯了眯眼睛,看着对面美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是。”
“布拉金斯基先生,您常住的套房还需要换吗?”一边的服务生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人,神色有些怪异。
“你明白该怎么做。出去吧。”伊万冷冷地下了指示,王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早就该习惯了的。
“耀,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上床和接吻是最好的开枪时机。有趣,我就喜欢有趣又危险的瓷娃娃,我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向我开枪。”伊万玩弄着王耀放在桌子上纤细如玉的左手手指,挑衅似的瞥了一眼对面身体僵直的美人。
美人的手就像女人的手一样,柔若无骨,伊万不止一次怀疑王耀到底是不是在女扮男装。
王耀咬紧牙关,努力抵御着手指传来的异样感觉,他的右手紧紧在桌下握成拳头,他不敢让伊万触碰他的右手,因为他的右手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枪茧,不然这个上过战场的暴君一定能瞬间发现他是个间谍。
半晌,他才抬起头直视着伊万,微微一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蛊人:“至少不是现在,先生。”
一天,他们才认识了一天,王耀就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王耀自认为自己是猎手,此刻却被猎物玩弄于利爪之间。
与虎谋皮。

服务生端着一盘盘菜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王耀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小碗上,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清炖鸡孚。
金陵菜,让王耀魂牵梦萦的家乡菜。
以前做得最好的酒楼,在南京大屠杀的浩劫后,也不复存在。
王耀执起小勺品了一口。只不过对面坐着个大魔王,再美味的食物都让人觉得味同嚼蜡。桌上还有盐水鸭,松鼠鳜鱼,鸭血粉丝汤,王耀胃口很小,便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王耀有一个别扭的规矩,每样菜不管多爱吃,最多只夹三筷子,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清炖鸡孚了,忍不住多尝了一小口。
“吃饭都吃得这么清淡,果然是清冷的瓷娃娃……好吃吗?”伊万似乎注意到了王耀独喜欢那道清炖鸡孚,便笑眯眯地指了指问道。
“很美味。”王耀垂下眸子,虚情假意地附和道,“您觉得呢?”
“太清淡了,我更喜欢伏特加。”伊万说着,拧开酒瓶的瓶盖,灌了大半瓶酒才把瓶子放下。
“先生!明天您还有公务,不能喝太多的。”王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祈祷伊万赶紧喝趴下吧,不然今晚自己可就有罪受了。
伊万似笑非笑地看着王耀,似乎看穿了瓷娃娃的心事一般:“我酒量很好的,倒是你,要不要喝点?”
“我烟酒不沾。”王耀摇了摇头,伊万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戏谑地说道:“哎呀,作风优良的美丽女士,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吗?”
王耀冷冷地盯着他:“我不是女士。”
“哦?可是那身旗袍很合你的身,就像是百乐门站街揽客的妓女一样……瓷娃娃,一会儿再穿一次给我看看?”似乎是喝了酒的原因,伊万虽然看起来清醒,但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他走过来,一把扯住王耀的胳膊将人打横抱起,王耀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他右手捏住伊万的后颈,左手食指上的黄铜戒指寒芒一闪,弹出一片薄薄的刀刃。
这枚戒指是他专门定制的,用来执行暗杀任务,在接近目标的时候轻轻一划,锋利的刀刃就能割开人的喉咙。
“宝贝,你最好把你的小伎俩收起来。”伊万嗤笑一声,轻声说道,王耀身体一僵,冷静下来后想起来自己的情报任务,才忿忿的收回了戒指上的刀刃。
伊万抱着王耀穿过走廊,来到他常住的套房中将人扔到大床上。下午逛街买到的衣服和行李也被送到了套房,伊万从袋子里翻出那条旗袍,扔在王耀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气红了脸的美人。
“宝贝,我怕我一身酒气熏到你,就先去洗个澡,在我从浴室出来以后,我要看到你换好衣服在床上等我,知道了吗?”
“……是。”王耀咬着牙应了一声,伊万看起来心情大好,转身走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个粗鲁,变态,傲慢的斯拉夫人!王耀气的手脚冰冷,他深吸一口气,认命似的解开自己的长衫,脸颊滚烫的套上了那条旗袍。
可恶……这旗袍开叉都快开到胯了,而且为什么这么短?!麻雀店里怎么会做这种不正经的衣服?!王耀丝毫没有意识到开叉高裙子短是自己腿太长的缘故,他气呼呼地穿好旗袍,系好扣子,却忍不住扭头望着落地镜前的自己。
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拥有何等美貌,这样头发散开,穿着旗袍的样子,确实像极了一个高挑的女士……
等伊万从穿着浴袍出来后,看着床上穿着旗袍撩人妩媚的瓷娃娃,挑了挑眉。
“告诉我,美人,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吗?”伊万把王耀压在床上,笑眯眯地问道,指尖从美人的锁骨一路抚摸到腹部,另一只手伸进旗袍裙底,在王耀的大腿处轻轻捏了一把。
“当然不是,我的前任多得很,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王耀仰着头瞪了人一眼,这话半真半假,王耀从没谈过恋爱,但是他总是在床上刺杀目标。
和王耀上过床的,最后都死在了他的手下。王耀恶狠狠地想着,这个大魔王伊万以后也绝不会例外,一定会步这些“前任”的后尘。
王耀已经做好了被凌虐的准备,不管是资料上还是印象中的伊万是个残忍如伊凡雷帝的变态,他以为伊万喝了酒以后更会粗暴地对待自己,就像曾经死在他手下的那些老色鬼一样——但让王耀有些惊讶的是,伊万只是很轻柔的吻着他的颈窝和额头,就像个温柔的恋人一样,一边褪去自己的浴袍。
王耀手搭在伊万的肩膀上,抚摸着人浅金色的头发,挑起的一丝笑意看上去妩媚又锋利。他戒备心太重了,不明白伊万表现得这么柔情似水是有什么目的,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恐慌,他不自觉的双手撑在背后支起身子,向后逃去。
“瓷娃娃。”伊万忙护住王耀的后脑,低声道:“小心碰到头。”
“先生,您要上就快点,服装店里跟个老手似的扒我的衣服,怎么到了床上就这般磨磨蹭蹭呢?我都以为您还是个雏儿了。”王耀讥讽出声,伊万挑了挑眉:“你刚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雏儿。我没有过任何一个伴侣或者恋人。”
王耀惊讶的睁大了杏眼,现在轮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了,他戏谑的开口道:“我不信,先生,您看起来将近三十岁了。”
“我二十六岁,可能欧洲面孔比较显老。不过这是实话,美人,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刚才喝酒也是为了壮胆……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手足无措,怕不小心弄疼你。”
“这就是你一直护着我后脑勺的原因?”王耀突然凶巴巴了起来,伊万假装求饶道:“宝贝,你们中国人不是很讲究贞洁吗,第一次都给你了,你还想冲我开枪吗?”
“女人才讲究这些!先生,您真是个变态,唔——”王耀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被伊万摁住后颈皮吻住了嘴唇。
王耀瞳孔骤缩,伊万的唇舌极具占有欲,舌尖毫不费力地撬开人的牙齿,轻柔地吮吸掠夺着。
湿漉漉的吻结束了,王耀怔怔地看着笑眯眯的伊万,伊万仿佛一个诡计得逞的孩子一样,轻吻着王耀的耳垂说道:
“可是,接吻这方面,我不是雏儿哦,你才是。”​

昨晚被伊万折腾了一晚上,王耀多年来头一次睡得这么深,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头了。
“这混蛋……怎么醒了也不叫我。”
身边空空如也,伊万已不知去向,枕头边放着他的黑色长衫,想起来今天还有公务,王耀赶紧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冲出门去,拉开房门却被门口的一排服务生堵住了。
“王先生醒了,上校吩咐过了,您需要休息,他给您放了一上午的假,下午的时候才可以放您走,您要是想去找上校,就在中午十二点以后再去吧。”为首的服务生恭敬地说,然后他挥了挥手,一旁的几个服务生推着餐车鱼贯而入。
“如果我现在就要走呢?”王耀接过卡,冷冷地看着服务生,但这人坚定地拦住了王耀,说道: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底下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先生回屋休息。上校先生还说了,知道您喜欢吃清炖鸡孚,便多给您准备了几份。”
“混蛋,讨人欢心也不是这么干的啊!”王耀气愤地咬了咬牙,迫不得已地转身回到屋里。不仅没掌控住局势,还被占了初吻的便宜,王耀越想越气,坐在椅子上闷闷地看着忙碌打扫的服务生们。
不出十分钟,服务生们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其中一人端了三只小碗放在王耀面前,恭敬地说:“先生,您的清炖鸡孚,上校先生说了,您的餐饮不限量,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的话摁送餐铃就可以了。”
“……他当我是猪吗。”王耀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的小碗,想起来这道菜小时候家里的厨子就经常做,不过因为王耀是长子,所以他每次只吃一碗,剩下的都留给了弟弟妹妹。
是的,王耀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
弟弟王嘉龙和妹妹王湾是双生子,只比王耀小两岁,现在两人都在港大念书。
已经多久没见到他们了?两年,还是三年?
湾湾好好念书了吗?嘉龙是不是还那么顽皮?你们在香港那边可要好好的啊,等这次任务结束,大哥一定会回家看你们的。
王耀轻叹一口气,原本清冷的表情罕见的浮现出一丝落寞。
抗日战争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却处处愁云惨淡。唯独上海的英租界和法租界依靠外国人的势力依旧超然于战祸之外。军统和中统在上海大量潜伏特工,专门刺杀汉奸和日本人。
这次以抗日为前提的国共第二次合作采取的是党外合作的形式,就是两个党的中央发生联系,两党的基层组织不发生联系,而且地下党和国民党情报组织之间始终处于你死我活的斗争状态。
诚然,军统曾经有过抗日举动,但二者在性质和任务上是完全不同的,在沦陷区潜伏的军统组织的所谓抗日行动,充其量就是进行简单的暗杀个别汉奸头面人物而已;而沦陷区的地下党则完全不同,他们的任务是按照中国共产党的全面抗战路线开展工作的,即组织发动群众,积累壮大人民抗日力量,同时配合抗日根据地的军事斗争,而不是单纯从事暗杀个别汉奸。
王耀现在的任务只有传递情报,他很久没有执行过刀尖上舔血的暗杀任务了,上海地下党的行动组前几天全军覆没,于是王耀就从南京被调到了上海,上峰命令他不管时局如何变化,也要留在上海,尽可能地为后方避免损失。
“本田菊是以外交官的身份到上海来的,但是南造云子这女人前不久刚越了狱,不好对付。”
王耀沉吟着,吃完了那碗清炖鸡孚,中午十二点一过就赶忙离开酒店搭黄包车去了伪政府。
到了伪政府门口,王耀看了看门口两个肃立的军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骄矜又冷淡地说:“在下是布拉金斯基上校的秘书。”
军官扫了他一眼,点点头放行了。
“呦!这不是王秘书吗!”身后传来一个乐乐呵呵的声音,王耀回头一看,原来是前天聚餐中的李处长李知书,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面容白净清秀,只抬头淡淡地看了王耀一眼,王耀就好像受了当头一棒,大脑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湾湾……湾湾怎么会在这儿?不可能,她现在不应该和嘉龙一起在港大念书吗……
“下午好,李处长。这位……小姐是?”王耀拼命调动自己脸上的肌肉,换上了一个礼貌的笑,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扭曲,复杂的目光一直落在王湾身上,但王湾一直垂着眸子,静静地站在李知书身边。
“哦,林晓梅小姐是新来的侦听组的组员,破译密码是一流的,是咱们的重点培养对象!”李知书乐呵呵地说,“我这不正领着林小姐参观嘛,给新人介绍介绍咱们的办公区。”
那肯定,湾湾可是在港大的时候就是最优秀的数学系和密码学学生啊。
王耀抿了抿嘴唇,一向长袖善舞的他此刻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他才开口:“李处长公务繁多,我现在正好闲暇无事,不如就让在下带林小姐转转?”
“啊,也好。”李知书把王湾推到王耀面前,冲二人摆摆手,“那我先回办公室了,王秘书啊,改天一起吃饭啊!”
“那是自然。”王耀笑眯眯目送李知书走远,笑容一点点消失在脸上。
他转身看着王湾,刚才心里责备和质问的话他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有满满的担忧。
“湾湾,讲讲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王耀无力地想揉揉王湾的头,就像以前兄妹三人在家时一样——可王湾却冷冷的躲开了。
“湾湾……”小时候的湾湾是最乖巧可爱的,她最喜欢王耀揉着她的头给她讲故事,湾湾也是最爱笑的,她的笑容能融化一切寒冬。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湾湾,冰冷又阴郁。
“王耀同志,好久不见。”王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三年了吧?王耀同志,你三年没回过家了吧?”
“湾湾,你要理解大哥,我都是为了保护你们,保护这个家——”听着王湾冷淡的称呼,王耀一下子慌了神,王湾却别过脸去。
“家?王耀同志,你整整三年没回家,我们知道你明里暗里地在参加抗日活动,我们不怪你,可是这几年我们只收到了你的一封来信,前年十一月,你说你回了金陵,可是没过几天日军就在金陵进行了大屠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母亲因为忧思过度而病故,父亲没过了多久也殉情追随母亲而去的事,你都不知道吧?”
王湾的眼角红了,整整三年,她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最敬爱的大哥,她也曾动摇过大哥是不是死在了那场金陵大屠杀,如果大哥还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啊?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冷漠地直视着眼尾泛红的王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叙旧到此为止吧,蝴蝶同志,我是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站成员,代号梅花,是你的联络员。”
“不,梅花的资料我看过,明明不是……”
“原本的林晓梅因公牺牲,但你不能没有联络员,上峰让我顶了林晓梅的名字和代号来支援。”
“那嘉龙呢?他还好吗?”王耀急切地拉住王湾的胳膊,却看到王湾拧出了一个古怪又嘲讽的笑。
“二哥与我意见不合,他去了重庆。”
重庆。重庆国民政府。
王耀瞳孔微缩,自嘲地笑了笑。
王耀知道嘉龙去了重庆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明明自己一个人保护这个家就足够了,本以为自己的付出能为家人换来以后更好的生活,谁知道却给弟弟妹妹带来那么多的伤害——
为什么湾湾和嘉龙也要掺和进来——他们还是孩子啊,应该过着正常的生活,而不是步他们大哥的后尘,每天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那……家呢?”
王湾冷冷的甩开王耀的手,语气中含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哭腔:“王耀同志问的是哪个家?南京的祖宅被日本人毁了,香港的家被卖掉了,父母去世了,你走了,二哥加入了国民党上了前线现在生死未卜,这世道……我们……哪儿还有家啊?”
王耀闭上了眼睛,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低声说道:“湾湾,你别这样——”
“王耀同志,我现在的名字是林晓梅,就算在私下,你也应该叫我林晓梅同志。”
“林晓梅……同志。”
王耀在外面什么都不怕,他连死都不怕,但是一到了亲人面前,他什么都怕。
他想着,如果能换来弟弟妹妹在和平年代顺遂平安的人生,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结果现在,嘉龙加入了国民党,和王耀的信念追求相悖,就连从小宠到大,最天真娇憨的妹妹,也变成了现在这冷漠阴郁的样子。
“湾湾——不,林晓梅同志,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这个信仰,就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你要一直记得我告诉过你和嘉龙的话,天越来越黑的时候,星星才会越来越亮。”
“很好,王耀同志,你终于在我面前恢复了理智。其实以前我一直在想,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就算是每天吃糠咽菜也是值得的——可是现在,咱们兄妹三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王湾冷酷地看着神色有些颓废的王耀,低声说:“你的身后,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向这边走过来,王耀同志,你要用这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来面对他吗?”
王耀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调动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和平常一样文雅的笑,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身军装的伊万带着几个穿中山装的政府工作人员向自己走来。
“布拉金斯基上校。”王湾微微一笑。
“先生。”王耀也笑着颔首行礼,他注意到伊万探究地看着自己身边的王湾,便在伊万没开口询问的时候抢先说道:“我正要带新上任的林小姐去侦听处呢。”
“你呀,给你放假你偏不休息,自己上赶着来工作,正好,前几天抓了几个地下党行动处的人,你陪我去趟审讯室吧。林小姐的话——”伊万亲昵地拍了拍王耀的肩膀,示意身边的军官带王湾离开,“我的副官可以带她去。”
湾湾头也不回地跟着军官走了,王耀刚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伊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
“先生,审讯地下党并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带我这个无关人员去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王耀偏偏头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伊万似笑非笑地瞥了王耀一眼,两人来到了地下室的牢房,牢房的正中间,吊着两个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男子。
两人看样子受不住刑罚,昏了过去。
王耀看了两人一眼,移开了目光。
想必,这两个人就是麻雀口中被伊万抓住的行动组同伴——栀子和墨竹。
王耀本能地抗拒见到同伴们受到折磨的样子,于是垂下眸子,装作如同被血腥场面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
是自己身边的这个魔鬼抓了他们。
王耀攥紧了拳头。
“耀,别怕,你抬起头,看看这两个人。”伊万揽住王耀的肩,捏着人的脸迫使王耀抬头,轻声笑道。
伊万的声音很轻,但在王耀听来,伊万像极了一条在黑暗中随时咬人喉咙的毒蛇。
王耀心里明白,如果此刻表现出一丝破绽,明天地牢里被拷问得半死不活的人绝对就是自己了。
王耀伸手抚上伊万捏着自己脸的手,眯了眯眼睛说:“先生,您要怎么处置他们?”
“别急,这两个硬骨头还没有招供,他们身上还有好多情报可以挖。”
“先生,审讯犯人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哈哈。”伊万的薄唇缓缓拧出一个戏谑的弧度,“耀,你在抗拒什么?”
“血。”王耀的目光紧紧落在两个同志身上,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陌生了:“他们身上的血,还有气味,我很讨厌。既然他们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才一个字都不说,何必还留着他们浪费时间?”
“真是爱干净的小猫咪。”
伊万揽过王耀的肩膀,咬着人的耳垂轻声笑道,紫眸里闪过一丝狠戾。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处理掉,别脏了美人的眼睛。”
伊万挥了挥手,身后的副官端起枪,两声枪声过后,审讯室恢复了平静。
王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位牺牲的同志的脸,他要记住他们的脸。
为了信仰和组织而以血荐轩辕的同志们。

从审讯室出来后,伊万换了一身灰色的西装,王耀也跟着穿了西装三件套,来到了宴会厅迎接日本“外交官”本田菊。
“这西装太拘束着人了。”王耀坐在伊万身边苦笑道,“我还是喜欢长衫。”
“衬得你的腰很漂亮。”伊万笑眯眯地暗中伸手捏了美人的腰肢一下,吓得人连忙拍了一下为非作歹的熊爪,小声斥责道:“先生!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调情?!这可是政府官宴,正式场合!”
这个变态,怎么这么喜欢羞辱人?!王耀心里忿忿,但是又不能发作,因为伊万喜欢看他红了脸的样子,不管原因是羞涩还是愤怒。
“瓷娃娃,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要结交朋友,就要把他们据为己有。”
“荒唐!我们是上下级关系,就算交朋友我也不会交您这样的朋友的!”
王耀小小的抗议被前方热烈的鼓掌声打断了,两人神色一凛,站起身来,一同望向那个被拥簇在人群中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白色军装,眉眼恬淡,气质清冷,面上挂着笑容和周围人客套着,但无光的眸底却如同终年不化的冰山,冰冷又深邃,甚至带着蔑视。
王耀捏紧了拳头。
他在蔑视周围的中国人。
本田菊略带轻蔑的扫了一眼围着他的中国人,可笑,在大日本帝国的进攻下,中国军队节节败退,大片领土的沦陷也换不来中国人的觉醒,而在处境宛如孤岛一样的上海滩,这些中国人竟然还殷切地对着日本人笑脸相迎。
蓦地,他感觉到似乎有一道仇恨的目光盯着他,他锐利的扭头看去,目光和站在一个斯拉夫男人身边的中国人对视上了。
那个中国男人容貌清俊,身姿挺拔,骄矜又文雅的抬着下巴,嘴角轻轻上扬,静静地站在斯拉夫男人身后。
这副在中国人中首屈一指的美貌让本田菊赞叹,但他也莫名觉得,这个中国人似乎在蔑视他。
甚至还有……怜悯。
“本田菊先生,久仰大名。”伊万见本田菊看了过来,礼貌地点点头,“我是上海市政府财政局局长,伊万•布拉金斯基。”
“幸会,布拉金斯基先生,这位是?”本田菊和伊万握了握手,目光紧紧落在伊万身侧垂着眸子的王耀。
“这位是我的秘书,王耀先生。王耀先生精通英语和日语,本田先生可以不用一直说中文,说日语也可以,王耀先生会给我翻译的。”伊万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故意这么说着,因为他知道身边这位刚烈的美人一定会给本田菊一个下马威。
“幸会,王先生。”本田菊微微一笑,王耀淡淡地点了点头,和本田菊握了一下手以后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
“在下这次来上海,是为了东亚共荣的理想而来的。”本田菊的笑容毫无破绽,“既然王耀先生精通日语,想必是对日语很有兴趣吧?那我可以用日语和您交流吗?”
“本田先生,您谬赞了。”王耀的嗓音温柔又疏离,“学习日语,只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手段罢了,日语本来就由汉语演化而来,本田先生既然到了上海,在下建议您还是入乡随俗,多说中文吧。”
此话一出,空气安静了一瞬,本田菊的笑容似乎也垮了一下,“王先生真是性格直率。”
“在下只是不想成为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的人罢了。”王耀笑意盈盈,优雅地欠了欠身。
谁都知道中间的这句话是形容日本人的。
“好了,本田先生,我这秘书就是心直口快,喜欢开玩笑。”伊万忍着笑挡在阴沉着脸的本田菊面前,“走吧,一起去喝两杯。”
“正有此意。”本田菊扫了一眼王耀,这个刚烈的中国美人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王先生,如果中国能多一些像你一样的优秀又聪敏的人,皇军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您说错了,本田先生。”王耀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本田菊。如果不是为了伊万的体面,他根本不会赏给日本人一个笑,“在中国人里,我还算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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