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田龙司跟着男人来到楼下时男人恰好看向了他。
傍晚时分的苍天堀灯火还没亮起，太阳也还没有落下，闪耀着的橙红色晚霞给男人苍白的皮肤染上几分生气。男孩站在楼下，仰着头，盯着站在楼梯上的男人。
“别跟着我了。”
男人有气无力地说，乡田龙司有点窘迫，他自以为藏得很好。
“你怎么发现我的？”
男人叹了口气，放弃了准备开门的动作，但也没有走下来，趴在栏杆上，低下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他。发尾垂在脸侧，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耳朵。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你啦。”
男人蹩脚的关西腔像草一样晃荡挠着乡田龙司的心，他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万千只蝶要呼啸着冲进这黄昏。男孩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乐符在跳动。震耳欲聋，他想。
“哼……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男孩抱起手臂的样子有几分可爱，“早晚有一天我会扒下你的裤子的，大叔！”
“喂，”他分不清男人的疲倦或是悠闲，“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大声说些奇怪的话呀。”
他捕捉到了隐藏在余晖中的清浅笑意，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童话书，长发的公主站在高塔上，垂下秀发，等待着王子来到身边。男人的发尖晃晃悠悠，他想象着抓在手里的感觉。
“我今天不想和你打架啦，回家去吧。”
公主会有这般忧愁吗？苍白的皮肤确实像雪一样，黑色的发也如夜一般神秘飘渺，他是王子，他的公主因他不知道的恶龙而忧心，他直觉使不上力气。他想快点长大，快一点，快一点。
雨丝就这样突然造访，模糊了他和他之间的距离，谁也没有躲，就像这命运。
“下雨啦，回家吧，听话。”
他又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哄他了，他觉得生气，又为这从没有过的感觉有几分受用。
“我不，我要去你家里躲雨。”
只要去过家里他就是他的人了，这是他听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说的。看起来男人没有意识到这小小的陷阱，他为自己的计谋沾沾自喜。
男人又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无奈地看着那根本不会隐藏心思的男孩，有几分无奈。那是不应属于他的耀眼光芒，除了魔法，永远不应出现在泥沼里的一抹金。狗应该拥有幸福吗？时刻收紧的项圈隐隐在颈间作痛，赤橙色的晚霞美得像是他从未有过的美梦。他不属于这里，他不属于他。
“回家吧，我屋里什么都没有啦。很无聊的，你不会感兴趣的啊。”
“就不！”
男孩登登地跑了过来，他有些惊讶。早熟的宽大手掌干燥而温暖，一把抓住他汗涔涔的手指，紧紧地不打算放开。他有些无措，雨滴沾在睫毛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男孩也在不停地眨着眼睛，炫耀着催促他快些打开门。他无奈地打开门，狗是不是天生就会吸引小孩子？
乡田龙司像是发现宝藏一样夸张地看东看西，但男人的屋里实在是什么都没有，空旷而无趣。但男孩上窜下跳的兴奋让他产生了他住的其实是宫殿的错觉。他觉得他好像都年轻了起来，虽然他也才不过二十四岁。男人找出一条毛巾给不安分的小孩擦起了脸，男孩挣扎着，十分不情愿。
“你不要把我当小孩！”毛巾在脸上，使得口齿有些不清，“我是要打败你的男人！”
“是，是。”男人敷衍着，擦得更加仔细。“坐好吧，我给你擦头发。”
他气鼓鼓地坐在那一言不发，眼睛盯着唯一的收音机胡思乱想。男人的手修长而冰冷，按在头皮上的力度却恰到好处，这让他久违地想起了他的妈妈。虽然女人的面目早已经模糊。
“大叔。”男人含糊地嗯了一声，“你以后和我一起住吧。”
“什么？”
“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一起住吧。”
他愣住了，男孩因为他手上动作的停下哼哼唧唧地催促着他。他看着金色的发旋，光洁的额头下，同样颜色的眉毛总是不符合年纪地紧紧皱着。
“不要老皱眉呀，太凶了，会没人喜欢的。”
男孩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沉默在狭小的室内漫延，心跳缓慢而有力。
“我走了。”
男孩不知又在生什么气，一言不发地穿着鞋。他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弯着腰的男孩，有些莫名其妙。
“一路走好。”
他下意识地说出口，却看见男孩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落荒而逃。他有多久没这样送一个人出门了呢？也许没多久，也许已经是上辈子了。
他不是公主，王子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