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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红也】
少年 【红也】
我全当这是一个惊喜,我此次旅途中的一段小插曲。
绝不是因为我一生反骨,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我不仅要来我还要在这住个两三天的原因。所以现在这一幕,我只能低头假装沉思,实则是不断给自己找借口,好让我当时的决定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愚蠢又任性。
“所以,你想好了没有?小姑娘?”
是镇里的族长,又一次出声询问道。
但这次如果还是默不作声,那只怕是就有些不太礼貌了。我只得抬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拉长了声音含糊不清地回答:
“呃..........这个............我,那个...........那什么.”
“女娃别害怕,这几天你也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坏人。该说的我也已经说尽了,也不是真让你选,这就是个习俗! 你就当玩了嘛!”
但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一旁上来劝说的人说得倒是轻巧,这事无论发生到谁的身上,无论真假还是只是个仪式、游戏,相信那个人都会犹豫不决的。
毕竟那可是让你在认识了不过三天的人里面,选一个当夫婿啊!!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好在城镇里的人充分能理解我的难处,没有让我在上百号人里胡乱抓瞎,特意安排了两位各方面算是出众的人选,呈到了我面前来。
呈,没错。
他们双手反绑到背后,跪坐在垫子上。一条艳红的丝带绕过脖颈缠过胸膛勒起腿根,在背后绑紧了,还打了个十分反差的蝴蝶结。
长长的红丝带垂坠在地,就好像等待着有人将这份打包好的礼物,亲手拆开。
我一时间竟难以判断这一习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满脑子都是什么?你们南方还有这种习俗?这是什么奇怪的绑法?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习俗?我要是知道,我!............
等等等,充满了一系列的问号。
但这些,现在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没法再拖了,得赶紧选一个才是。一旁的大叔见我终于算是观察起来了,走过去又是一阵大声吆喝起来:
“哎呦!还想呐?那我就再给你介绍一遍,这个!我们这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懂得可多了!别看他文文弱弱的该有的功能一点不差!随便你怎么折腾!”还拍了拍他后背说道:“这个,叫予白,予白啊!”
又走到另一个人旁边:“这个可不得了啊!我们的红也小子,虽然没有予白懂得多,但他可是我们长子啊!今后可是要培养当我们城镇族长的继承人的!你看看这身板,多壮实!绝对亏不了你的!”
这番卖东西一样的毫不遮掩露骨说辞,听得我是一时间不知所措。纠结了好一会才用眼角偷偷看了眼在我面前的那两个人。
一个我不认识。那位叫予白的长得清秀到有些消瘦,普通的衣服挂在他身上更显得有些宽大,还是炎热的天气他却反常的穿着一身包裹严实的长袖。他眼神乱跑,分明自己是被绑着的,可周遭的气氛却是十足的悠闲,看起来像是毫不关心此事,也可能是早已料到事情的结局。
另一个我早就认识了。丝带把他身上把肉都勒了进去,柔软的丝带在他身上更像是捆上了一圈红绳,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勒断开了。他的眼神直直朝我看来,像一把已经瞄准待发利箭,只要我不经意间和他对视上,就能被一箭穿个透心凉。
我当然早就知道,他叫红也。
所以,眼下这情况我还能选谁呢?我还能有另一个选择吗?这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可不得不说这习俗奇怪的地方,就连仪式也是让我无法理解。
我以为的洞房花烛夜,原来只要把两个人双手用红线一捆,两人往山头上的祠堂前一坐就可以了,连衣服配饰都不用换的。这么看来,那我之前还算白白扭捏了,这还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游戏啊。
不过,就某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好事吧?不然以我这个取向笔直、生理正常的女孩子来说,这一晚很难不忍住吃一口到嘴边的肉,干出一些坏事。
反观另一边,倒是灯笼花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看着脚下山底走过的迎亲人们个个都身穿红衣,或拿红落叶或拿红灯笼,在深夜中排成了一条镀着金光的赤色长廊。
走在最前面打头阵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年。光线错落的夜晚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个相框。走到我们这的时候,他的脚步就开始放慢,分明是黑的看不见人影的山头,他却好像是知道我在哪里一样,抬起了头对上我的眼眸,冲我一笑。
那是不带有任何恶意的笑容,用天真烂漫形容也不之为过。
“哎.........”
我收回目光。可再怎么掩饰,有些没得逞的小心思还是从我嘴边跑出来,化作了一声叹气。
“其实,你谁都不用选”
一旁被捆在一起长久不说话的人,终于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
“啊?呃......为什么?”
他忽然的这么一句话,说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没太明白。
“之前,你被他们盯得太紧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但现在可以,一会等他们走过去了,我就带你出去”
迎亲人们手上的灯笼忽明忽暗,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上,火光闪烁。
明艳地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拒绝。可我却还是没能明白,我的确是要马上离开这里,但不必非要现在就走,至少.......再怎么说,都不该在这种深更半夜里走,不是吗?
“啊?现在?喜宴我还没尝呢,而且天也还没亮,我还不着急.......”
可我还没说完,就被他马上打断。
“就是要天黑!等天亮再走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像是看准了最后一个打灯笼的人走过,一把抓起我的手腕不容分说直接拽走。
或许是他认真的态度触动到了我,也或许只是这里发生的一切让我心里有诸多疑问。总之,我没有拒绝,反而一路被他半推半拉,一点点往另一面的山头上爬。
“不是,这山非爬不可吗?有没一种可能,我们可以走宽敞大道?”
山坡上的泥土本就异常湿滑,再加上成片的落叶散在其中更是加了柔顺剂一样让人站不住脚,要不是有红也拉着我就要四肢着地,真爬山了。
潮湿的气候,也让我右腿的的膝盖更加难受,像是细密的针不断戳着我的骨头,又痛又痒。
“不行,翻过这座山头后面才能看到河。游过去,对面就是市区了................你,你的膝盖怎么了?”
可我一听什么河水啊、游泳啊之类的词,差点要跳起来。我!一个黄土高坡土生土长的人!一个缺水大省!我会游泳!???
我压住嗓门,差点大喊一声————新型谋杀!
“没事没事,我这老毛病了。不说这个,我们那地方连条小溪都得去找,我真不会游泳。这方法不行吧?”
我摆了摆手,连忙拉起蹲下看我膝盖伤口的红也。
“那、那...........对不起,这都怪我”
好似他也没想到国家地域广袤,人和人之间的环境差异也是大不相同的。
“没事,我们到地方了再想其他办法,先走吧!”
可人总不是万能的,猜不到其实很正常。何况人算不如天算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
“不行。我.........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走不了!”
可我正要拉他走时,他却像魔怔了一般整个人低下头重复念叨着“我不能走我不能走”而后更是大吼着结束了这段低语。
我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我看到他整个人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双手握紧成拳嘎吱作响,他看向我但目光却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虚焦了一点,眼神空洞。
而我刚才说的话简直就是一句魔咒。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本打算想要安慰下他,可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就被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他们在这!在这!”
我顾不得其他,一把拉上红也的手赶紧往上爬。
他们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可奇怪的是在这凌乱的脚步声中我却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响,有的很沉重有的很巨大,还有他们那抓东西一样的叫喊声,听着不像是来劝我们回去的,反而是要来加害我们。
这阵仗,怎么想都是来者不善。
是可怕猜想应验的的恐怖,也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撞乱跑,只为了躲避那些纠缠在我们身后的人们。
“这样不是办法。我去引开他们,你只管往山头上跑!”
“可是,他们要是把你抓住了?”
“放心,我对他们还有用不会怎样的。他们也只会追我,不会抓到你。趁着天黑还能跑,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点点头,我还没能喘口气,甚至我还没有看清他明亮的眸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了。
当我再次眨眼,温热的鲜血就从他的喉咙喷洒到了我的脸上。腥甜、粘腻、带着生命逝去信号的因子就从头顶浇灌了我一身。
一把美工刀。
我只看得到一把工业用的大号美工刀,从红也的背后伸出来,割开了他的喉咙。
我不敢出声,我没法出声。恐惧到了极点的身体被钉在在了原地作出不一个动作。我只能看着红也跪倒在地,一手按着鲜血喷涌而出的喉咙,另一个手奋力抓着那个手拿美工刀的主人,抓着他的脚跟,阻止他向我走来。
夜风忽起,将头顶的树枝刮开了一扇窗户,月色借着这片窗沿,照清了来着的面容。
是予白!
这太突然了,这太难以理解了。我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卷入一场血腥的猎杀了?这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从我僵冷的口中把我想要问的话语,夺去了。
然后,用那把还滴着鲜血的美工刀,刀尖指着我。双眼血红盛满的竟是怨恨与愤怒。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啊!!!”
他这一声怒吼树枝颤动,夜风凛冽。一瞬间我竟然感受到了地动山摇的感觉,我一下摔倒在地看着那刀尖抚摸上我的脖颈。
顺着刀尖,也看见了他衣领下的奇怪纹身。那不是一般的黑色也不是普通的画作,而是鲜红杂乱的怪异字体。从他的锁骨以下胸腔的正中间,更显诡异。
可或许是这一声怒吼,也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红也身影也就在此时忽然扑来,一拳将他砸倒。抢过他手中的美工刀扔到了我脚边。我一把胡乱抓起想要看清现在的状况,可夜风与月光不再怜悯我。
我能听到血泡溢出的声响,听见粗重的出气声,却听不见入气声。我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互相厮打,却看见最后滚落山下。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连不起来,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逃”。
于是,开始拼了命的往山头上爬。再也顾不得什么女孩子的形象,顾不上我阵痛的膝盖。只有身上沾染的鲜血变冷与我的肌肤粘连在一起,只有呜咽的声音在我胸腔滚动,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黑暗一路盯着我,只有周围的树枝飒飒作响。
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绝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我在喜宴上喝多后,或是长途汽车上颠簸下做的一场噩梦。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我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又是做错了什么,要被无故卷入其中呢?我没头没尾的乱想着,途中又走偏了好几次。待到眼前的浓黑褪成深蓝,待到我能看清脚下的地,面前的树的时..........
天,已经亮了。
当我我翻过了山头,却没看到什么河流或者市区。而是漫天的红叶,遮天蔽日。还看到了那位我想见到,却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我几乎要哭出声来,我甚至发不出一个音节。
泪水从我眼窝里打着滚落下,让我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可我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肯定了,不会错。
就是...........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