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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d.8302115
Daisy

作者 : aki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朔间凛月,濑名泉

标签 凛泉

526 8 2020-5-18 21:19
导读
现pa,首发于2018年CP22

Daisy

EnsembleStars/朔间凛月×濑名泉



                    阅读前注意

               
                ※文中一切与原作无关















Prologue


又是让人厌倦的晚宴。
濑名泉从互相敬酒寒暄、不断祝贺他们家又拿下一笔重要合作的人里抽出身,自小就被父母带到各种公开场合介绍给上流阶层,对付这种仅仅是为了庆祝的晚宴他早已轻车熟路。用饮料代替红酒,照例向不能再熟悉的人们打过招呼,他就早早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再往下去,无非是不见硝烟的各种唇枪舌剑,虽说父亲经常提醒他需要多加留意这些细节,但他从来都不以为意。怕麻烦是一回事,更加确切地说,他不想看到那些喧嚣不止又碍眼的东西。能产生利益关系的人早已熟悉,甚至哪些可以接触哪些不用理会都一清二楚,在这种遍布勾心斗角、人情最为匮乏的晚宴会场,泉从来不指望能得到快乐。
会场外的花园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精心修剪过的矮木组合成完美的形状,连花丛在昏暗的照明灯下都能找到被刻意撒过水珠的痕迹。
而在这个被精心雕琢的牢笼之中,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正在不断上演。他们以金钱、名誉、甚至是自己的将来为赌注,为了得到更多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以往泉处理完他该处理的事情出来透口气的时候,从来不会遇到任何人。
既然已经来到了晚宴会场,毕竟是人人奢望的地方,为了试探与交际,没人敢离开片刻。当他从短暂的放空里回过神时,黑夜里似乎多了一位伙伴。那个人站在最暗处,看不清楚他的模样。来者没有和他搭话,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直到一阵风刮过,泉才觉得有些冷,是该回去了。他转身推开大厅的正门,打算回到晚宴现场。和他一起的人身影动了动,和他走往了同一个方向。
在被门口的侍者关心地询问是否有其他需求时,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人。
他看到的是一个黑发的……少年。如果用眉眼间那丝还没有彻底褪去的幼稚来辨别的话,他最多和泉一样大。少年穿着剪裁得当的黑色正装,胸口没有戴作为来宾象征的徽章,或许是陪着某个家族一起前来的随从。但他的身份没能让泉产生兴趣。
泉惊讶地发现,少年比起其他人,少了最让他在意的一样东西。

























Episode 1

濑名泉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发现这点的时候他才上小学。当时报到那天刚被管家送进教室,还有家长作伴的孩子们突然都恢复了宁静,十几双眼睛整齐地盯着他——而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泉清楚地看到同龄人头顶所冒出的奇怪符号,以及隐约的横线。他曾经偷偷问过母亲,都被当作天真的话语随便应答了过去。不久后,泉摸清了其中规律。
就和代表着每个人对他的态度,以及亲近程度直接表现在外一样,只要对他存有好感,符号就会是加号,反之则是减。隐约的横线代表了友好程度的深浅。
再大一些,他懂得了这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如果和家里人说,一定会被第一时间送去医院。和绝大多数的同龄人相同,他厌恶纯白的墙壁和消毒液的气味。除去因为成绩没有达到目标受到的责罚外,他根本不想踏进医院一步。墙上钉着各种补习班、艺术课程的安排表,和近几次的成绩波动,父亲不允许他出现任何的差池。
他必须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循规蹈矩地走下去,最后理所当然地作为独子继承这个家业,到时才不用继续被管教。
泉很小时候就清楚,或许过于严苛的教育方式是一种错误,本质上,家人都希望他能变得更好。天赋和家境是一回事,如果他过度挥霍或者没那么优秀,濑名家的地位、名望……都会毁在他的手上。

有了能看清他人好感度的能力后,人生开始变得顺当了许多。
时刻能看见对方是否表里如一,哪些人值得接触,哪些人只适合放置在一边,至少人际关系的处理上,泉顺风顺水。他可以保持高傲自信的态度,因为深知有些人无论被怎么对待都不会减少好感,也能极力挽救到可能破碎的关系。
这些成果,被父亲总结为教育得当。
泉没有否认,中学生活开始以后,他代表家族出席各种场合的频次变高,各种陌生名流都有接触,除了他不能看到的家人好感度,父亲叮嘱必须留心的方面,火候他都掌握得正好。从不阿谀奉承,用真诚的态度得到不少跨界人士的青睐,泉看着不断上涨的好感度,嘴角不由地勾起弧度。
大概父亲的期待,早就在这种流程化的人生里变得稀松平常又扭曲无比了吧。

泉看着黑发少年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开始思考他的身份。
不是受邀前来的嘉宾,那一定和嘉宾有着联系。通常名门望族为了追求整体性,在服装选择上颇有讲究。如果少年是作为随从的话……那现场唯一穿着黑色系的,只有那个人了。
不是不想接触大小姐,而是一旦和她交谈,一切都会变得异常困难。
默默穿过人群,泉终于在舞池前找到了目标人物。果不其然,少年正站在大小姐旁边和她说着什么。没有好感度的瘦弱少年,在一片混杂中格外突出。不等他打算下一步,最头痛的人物先发现了他。
大小姐提起长裙,朝他慢慢走来。少年连忙帮她整理起礼服的曳地部分,在他人眼里遥不可及的全国首富的女儿,见到了泉,头上的好感度仍旧涨个不停。
正常社交,正常社交。
泉劝服了自己搭理这位专横任性、嚣张跋扈、声称在这个国家没人能叫她的名字,只有大小姐称呼的少女。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成功的必备原则之一。虽说他从未费心维持这段看上去只有女方单相思的关系,可父母似乎没这么想过。偶尔能听到的婚约之类的话,泉都全部当没有听懂。
忽略了即使好感爆棚却依旧斜视着他的少女,泉直接向后面还在研究曳地晚礼服的少年提问:“我见过你吗?”
对方反应了一会才弄清在说自己,摇摇头:“没有。”
奇怪,明明根本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哦,那打搅了。”
无视掉想说点什么的大小姐,那种和平凡人无差的爱慕,根本不值得另眼相待。哪怕这场晚宴上全部未婚的富豪都想娶她为妻,泉都能置之不顾。习惯成自然的东西,见多了当然会麻木。
首富家是上流聚会的常客,首富女儿极少带随从前往,这是泉见过的第一个。而后,他好像听到大小姐叫了一声小熊。
在黑暗里打瞌睡的样子,还真的蛮像一头慵懒的熊。

既然确定好了身份……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Episode 2

回到家中,父亲虽然对中途离场的泉颇有微词,但或许看在他完美地完成“任务”的份上,没有责怪。随着泉年纪的增长,所有人都默认他会继承这份家业,而他也会从不懂事的富家少爷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家主。所有事情都像被计划好的一样,在适合的年龄读书,不需要被选择,更不用面对茫茫人海里能满足心愿的小小可能,他可以挑一所最好的学校,用最高档符合身份的学习方式不用担心后路,因为那些早就被铺陈完备。
他是自由的,也是囚禁于无法逃脱牢笼的飞鸟。
而如今,泉还没能找到打破这些的方式。只能跟着常规去做,按着安排好的轨迹一步步地走下去。

在泉看来,严格的父亲从来没欲言又止过,当他感觉到时,可能的确十分反常。第二天早餐时再度看到了父亲的愁容,他终于开口问了原因。
母亲解释说泉马上要读大学了,目标学校几乎每一个学生都有实际上类似仆人的所谓陪读,按照泉的性格可能不会接受奇怪的规定。
还不是可以像普通爸爸一样关心孩子的嘛。泉切下一块三明治,心情不错。
思想不自觉地回到了昨天的宴会。假设这一次,他能够自己选择的话……

“哦?竟然想在首富家里抢人?”没想到父亲竟然用反问句回答了泉。母亲则不赞同这种唐突的要求,按照平常的逻辑,这样的人随便哪里都能找到。
“你想要的话就自己去交涉吧,作为濑名家的继承人,这点事我想不必再依靠家人了。”
最终,他得到了父亲似是而非的结论。
果然是父亲的作风啊。
泉为了刚才的莽撞暗自松了口气。信奉按部就班教育的父亲,想必也想让他一个人放手做点什么,不过这种事要开口好像确实挺尴尬的。
总而言之……先找到那位大小姐的联系方式再说。

当被叫做“小熊”的同龄少年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踏进濑名家宅时,泉自始至终都不敢相信一切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从开口要人到大小姐点头答应,再到小熊搬家,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
“朔间凛月。今后请多多关照。”
颇有礼貌地对濑名家长问候,似乎父母对新来的仆人没有意见。跟着管家安置好行李后,泉终于偷偷问他,难道你没有想问的事情吗?
我和大小姐本来就是奇妙的缘分嘛,她对我也没有太多的要求,我同意来就行啦。再说我这样做仆人的,不是到哪里都一样。凛月打了个哈欠。
还意外挺普通挺随遇而安的——除了仍旧无法看出他的好感度以外。

泉从小到大都没有请过特别的仆人服侍他。并不像很多影视作品里描述的,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总是跟着一群管家执事,泉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人类不比机器,有生人陪伴大都会碍手碍脚浑身不自在,所以在出席各种场合时,泉和其他的少爷小姐不同,对他来说那是难能可贵的清静时间,哪怕只有十分钟能逃离掉充满阿谀奉承的会场,都是一种短暂的解脱。

凛月并没有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他的床铺早就被准备好,房间在泉的书房附近,他似乎对这个角落的小房间十分满意,第一时间瘫倒在了床上。过了会,见泉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沙发上,侧过身懒懒地开口。
“你不问一下我会这么快答应的原因吗?”
“反正你总会告诉我的。嘛,今天不早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晚安,小熊。”
搞什么鬼啦,特意送到房间结果一句话也没讲……门被关上后,凛月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笨蛋小濑,浴室在哪里你都没说……”

“好歹我也是主人啊?第一天过来就让主人带路的吗?而且,那个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一连三个问题让正在脱衣服的凛月停下动作。
“嗯……姑且是‘接下来会好好相处’的信号啦,谁让这座房子这么大的,像迷宫一样找不到路。”
毫不理会泉刻意摆出来的高姿态,凛月晃了晃手里的睡衣:“还是说小濑想留下来陪我洗澡?虽然不是大浴室,容下两个人也不会有问题喔。”
谁要和你一起洗澡啊!
建立威信失败的泉,恶狠狠地摔上房门。

再后来,通过凛月的讲述,他才知道了事情进展顺利的缘由。大小姐愿意放人是一回事,最主要是凛月去那边也没多久。
因为家庭原因,凛月在一家高档西餐厅打工时偶然解释了首富的女儿。当时凛月正在被主厨以“甜品摆放方式过于惊人倒不如说更像猎奇菜品”为由责怪,听到这些的大小姐,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后,对凛月天才的摆盘品味赞赏不已。
就这样,以“希望这位少年以后为我家打工”为由,凛月被莫名的好运眷顾了。
正因为存在这个转接关系,父母对凛月的来历十分放心,而泉眼中,凛月的存在似乎只是个极其特殊的个例——无法确认他的好感。这是一种相当新鲜的体验,毕竟无法预料到自身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凛月对他的感觉。
换句话说。
距离入学还有一段时间,为了印证想法——和他稍微“玩”一会,也没什么关系吧?



Episode 3

“起床六点三十分,晨练七点整……晚上九点写日记……”凛月晃着手中的纸,表情比平常丰富了许多,“呜哇啊,小濑你这是什么老爷爷的时间安排表?”
“先从我的沙发上下来。”
随意进门、顺便要求他列出作息安排表就算了,本来是自然而然的生物钟,非要一项项写出来反倒要费一番心思。而罪魁祸首毫不领情,奉上颇为辛辣的吐槽还不够,明明自由散漫瘫倒在了泉的沙发上,还要嫌弃早睡早起的健康生物钟。
“不要嘛,小濑的沙发又软又舒服。”
“那你是不是要对把你从管家的严厉培训下救出来的雇主表示感谢呢?”
听罢,少年终于从沙发上缓缓爬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发表个人意见:“确实这件事得谢谢小濑,而且濑名先生和太太也没有想把我当作仆人之类的对待。”
“用妈妈的话说,更像是多了一个弟弟吧。”
濑名家对凛月的到来态度宽容,这让泉不太适应。好在母亲提醒过两年泉要成年了,“聘请”凛月不过是为了遵守贵族大学一贯的规定,今后会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做出选择和决定。
“弟弟?明明我才是哥哥……”
“如果你不特意强调的话正常人都会觉得你比我小啊?”
对于凛月来历的各种疑惑,既然在首富手下工作过,那出身必然没有问题。只不过谈及具体时,凛月只回答了家里还有个哥哥,亲人都不在本地两点。其他事情他似乎不太愿意说起,秉持着最基本的尊重,泉没再深究。
原本叫凛月来就是为了互相了解,这下倒好,不仅把作息表交给了他,其他什么事情却都没问出来,很少倍感挫败的小少爷,在恼怒之余险些忘掉了选择凛月的理由。倒是凛月反客为主,看了眼时间认真地接话。
“这个点的话,小濑应该去洗澡了吧?然后是……写日记?哎?”
懒得理他,也不早了,该是这个家伙展现出作用的时候了。
“准备好换洗的睡衣,二十分钟后送到浴室。”
“是,是~♪”

入学前的时间总是漫长又无趣的。完成高中学业后,泉理所应当地进入了只有名流才有机会就读的贵族学校,并将进行字面意义上的精英教育。不同身份地位的人面对不同的知识,有先天优越的他,要学的自然不止于平常意义上的经济商业。
看着一排复杂的英文单词,泉把手机放一边,沉入浴缸。他虽提前购买了电子版的教材,对全英语课程早有心理准备,真正想当作预习材料的时候,还是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感。陌生的语言,一定要强加于身上的义务,无一不使他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烦恼,有人穷极一生为了登上的位置,在少数人眼里,不过是起点罢了。
他目前为止的向往,可能就和初来乍到的黑发少年一样,似乎随时会离开,无所谓有人会取代他的位置,一直一直漫不经心又被迫使无比认真地活着。
“打搅啦~♪”
刚巧想起凛月,事主就送上了门。
“这里比想象中小嘛,本来以为会是日式的澡堂,浴缸再怎么说也得是浴池的样子,可以在里面泡上一天澡……”
一改白天的迟钝,伴着自言自语,他完全没记得打招呼就走进了浴室。
“我说的送衣服时间还没到。”
“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啦。所以干脆来找小濑,”凛月把睡衣放到衣架上,蹲在浴缸边,“怎么,小濑不欢迎吗?”
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泡在浴缸里的泉,恰巧能和红瞳平视。
对方也毫不退让,两人对视片刻,凛月干脆用手肘支撑起了下巴,似乎在观察什么有趣的事情。
“很平常的泡澡而已,还是你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你洗澡?答案很明显吧,笨蛋。”
每每说出一句话,都不能确认凛月内心的想法。就连吐出最普通的抱怨,仍旧不清楚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来源于未知的兴趣,以及对这份未知的探求之心就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水汽升腾,伴着暧昧的温度,泉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没有被拒绝,反而被温柔地回应了——意识到这点的他,不由自主地试图靠得更近。嘴唇、舌头、口腔……一点点地被侵占,热切的亲吻带起情色的水声,像是和他一起,就能不断不断地义无反顾地给予,并且更加堕落下去。
从未有过如此想要接近一个人的想法。
或许是泡澡时间太久了吧——他这么想。

漫长的接吻由单纯的试探变得深入,不需要理由,不过一时冲动没考虑过结果的行为,以泉试图改变姿势时在浴缸里滑了一下结束了。幸好及时抓住浴缸边缘,否则在自家洗澡时摔了个四脚朝天这种洋相是出定了。
大概是过激行为结束的理由过于好笑,凛月的动作在险些被拉进浴缸刹住车的瞬间停止了。泉的头发已经被水花溅湿,要不是有电子浴缸打出的泡沫做遮挡,这个角度能将泉的整个身体一览无余。
“噗。哈哈哈,”黑发少年轻快地笑出声,“你真像一只落水的猫咪呢。”
“……奇怪,为什么看不到。”回味着刚才的温度,“正常人”被如此对待,不产生特别厌恶或是其他感情才怪。而朔间凛月的好感,依然无法被泉看到。
凛月忽视了他突兀的话,反客为主起来:“我先走了,再这样就赶不上每天写日记的时间了哦?濑名少爷。”
想反驳他,却一点都找不出凶恶的话语。边说着“下次想做更刺激的事情也行~”的轻佻发言,伴随着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周围又回归了平静。
他和迄今为止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原来,泉的世界只有父母和外人两种,直到凛月出现,硬生生地将习以为常面对的东西分开了。不因为他的身份而献媚,虽轻浮却懂得轻重,最重要的就是,打破了泉对于特殊能力的依赖感。
那就……再陪他玩玩,反正时间还很多。



Episode 4

凛月很快得到了泉父母的信任,有时候泉甚至会怀疑,他们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比如吃饭时频繁被不苟言笑的父亲夹菜希望他多吃点不至于看上去这么单薄瘦弱,又或者,可能凛月本身就具有和各种人打交道的能力,他从来不提今后自己会得到的东西,在受到馈赠优待时只是礼貌道谢。
换到私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尤其是和泉独处时。
譬如预定喝咖啡读书的下午,泉会被卡擦卡擦的吃东西声音打断思维。
“你不知道自己超烦的啊?!”
忍无可忍地合上看到一半的小说,发泄完过后神清气爽。
凛月手中的薯片停在半空中,吃也不是放回袋子也不是。他无辜地眨着眼睛,柔软的侧躺弧度加上标准的废宅睡姿……地点是泉房间里他最心爱的沙发。
真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慵懒午后。

“少爷有什么吩咐嘛?”难得摆出执事应有的样子,凛月迅速把薯片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在泉爆发前,给了还算正常的回答。
濑名家似乎没有打算把凛月当作和其他管家仆人一样对待。他被给予了家中同等地位人很不同的待遇——与泉的接触不会被干扰,更不用一大早起床处理家里的事物。用濑名夫人的话来说,将来如果泉继承家业,那么凛月将会被培养成他最得力的助手。从生活起居到处理公务方面,一个同龄男性必不可少。
然而泉活得比任何人都独立。甚至在最贪玩的年纪,他都能拒绝掉一切娱乐活动,制定出自己的假期计划,分毫不差地执行。
像是一台不会出错的精密机器。人生被分割成精准无比的任务,每一阶段都不会出差错。

泉写了一张纸条推向书桌边缘,示意这是给他看的,就不再搭理凛月了。那种明摆着的不耐烦,分明就在表达“和你生气浪费了我一分钟的读书时间”。
便签纸上潦草地写了一行文字,没有任何提示,泉仅仅说了句晚饭前帮我买到,言下之意再不能明显:如果你朔间凛月做不到的话,以后也别待下去了。这里的空调、沙发、零食……到时候自然直接说拜拜啦。
时值乍暖还寒的春季,午后小憩直接变成了关乎命运的生死任务时刻。
没料想黑发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嗯,好啊~”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泉一路目送他走出宅子,远在市区以外的豪宅,平时濑名家出入都需要汽车接送,最近的车站徒步行走起码需要半小时。到凛月摸索清楚他的意图,随便一算,他回来最早也要过了晚饭点。
不管这次是否太过分,或许会伤害到凛月,泉都对能得到一下午的清静感到十分满意。

泉靠着超乎寻常的能力做过很多事情。
例如故意让对他不满的人更为愤怒——这是他最喜欢的伎俩。因为能清楚看清对方的话是否真心,一切佯装的友善都不管用。反复试探,不断地摧毁这种虚假的表面功夫,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是濑名泉处理人际关系的最强方法。哪怕和作弊一般事先查阅了答案,这样的能力无疑是一种最强的武器。
所以比起见惯不惯的笑里藏刀,摸不清深浅的凛月让他更加不安。在他眼里,那是区别于一样看不到好感度却能明确感受到亲情的父母完全不同的“怪物”。

今天的日记,就写这样的事情吧。
打开没有公开过的、只有泉一人知道地址的blog,他记录下了这个奇怪的人的到来,以及他对于无法知晓好感原因试想过的全部可能性。不知不觉写完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刻。点击发送,似乎无人理解的心事,又通过匿名的方式倾诉了出去。

泉交给凛月的,是一张意大利语字条。他有收藏书,特别是原版名著的爱好。名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再版重印,其中会有不少惊艳的版本,它们或是封面设计别致,或是在当时由于各种原因印量极少。购买到并展示在家里的图书室中,在父母邀请其他人做客时无意间介绍出去,成为了值得有钱人炫耀的爱好之一。虽然泉给凛月出的题……有些为难就是了。
他不认为那个好吃懒做、精神涣散、漫不经心、看上去完全不靠谱的懒熊,会把他交付的任务当一回事。
晚饭时母亲问了凛月的去向,泉说让他去买东西了,反被叮嘱了句不要太勉强他。父母非比寻常的态度让泉摸不着头脑。凛月的事情他们处理得出奇草率,本以为不会再过问,却在找不到他的时候关切起来。
……算了,他从来没有弄懂过自己的父母。除了他们真心爱着他这件事以外。

凛月拿着一个被牛皮纸包好的砖块状物体回来时,已经到了洗澡时间。没有多余的人在泉反而觉得异常轻松,凛月更是连个信息都没有发给他,全然一副人间蒸发的状态。
这个点的话,早就错过了最后一班巴士,大概身无分文的凛月是直接徒步走完了最后这段路。即便是遭受到如此过分的待遇,他依旧没有展现出愤怒。反倒是稀松平常的应对状态,让泉的罪恶感直线上升。
“买回来啦,”黑发的少年淡淡地说,眼睛里是无法抵挡的倦意,“小濑呆站着干嘛?好饿啊,吃晚饭吃晚饭,厨师先生还没睡吧?”
泉被像好友一般勾住脖子,有说有笑地走向早已熄灯的餐厅。
“不用麻烦厨师了。还有点食材,我随便帮你煮碗面吧。”
……奇怪,在凛月身上,仍旧看不到任何代表好感度的东西。



Episode 5

……太不正常了。
无论用哪种角度去思考,经历过刻意挑逗、有意针对的凛月一成不变的态度,都不在“正常的反应”范围之内。就像他笑着看泉煮了一碗面然后吃得干干净净,又催着泉去洗澡的平常模样——不论如何,至少抱怨和不满总该会有一些。
洗澡时,泉拐弯抹角地询问了一番,当然,用的是明知我在为难你为什么不表示下抗议这个借口。
他得到了颇为有趣的答案。
“啊?你问我理由?”凛月侧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困难的问题,“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吧。”
说罢,还伸手戳破了浴缸里过大的肥皂泡。
是工作,就必须要接受无理的要求吗……何况凛月看起来根本不缺在泉家里能得到的东西。他在最后的最后,能拥有的成就,不过是全心全意地辅佐泉,帮助泉,使他能更顺利地继承家业。
这对于一个会在西餐厅随心所欲的打工者而言,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如此,他仍旧付出了过多的真心与包容。

泉在下午交予了凛月强人所难的任务。
用第三种语言的字条写明了自己想要的外语书籍。据泉所知,有藏书的交易市场也在地域跨度极大的另一个区。再者,就算凛月找到了古旧书籍店,故意让人看不懂的文字,又是另一个为难之处。
“……我稍微看得懂一些意大利语。所以即使小濑用意大利语写着法国作家写的《基督山伯爵》,还要我找到曾经翻印的某本法语原版,看上去再格格不入,我还是明白里面意思的喔。”
对此,凛月这么解释道,仿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按下了排水键。
“喂,我还没洗完!”水位不断下降,才泡没多久的泉自然表示了抗议。
“接下去还有其他安排嘛,为了不晚睡,只能缩短洗澡的时间啦,”凛月轻飘飘地回答,“小濑冲澡吧,我先回去了。”
“你是这种守规矩的人?哈?”
话虽那么说,凛月却没有转身离开。随着浴缸水线不停下降,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某个地方。
泉的膝盖……直到小腿,都有肉眼可见的伤痕。
注意到了凛月的疑惑,泉直接开口:“你很在意这个?”
凛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泉第一次看到了表情淡漠的脸上有了一种称得上忧愁的表情。
……看起来游戏人生的他还是会有介意的事情的啊。

似乎对下午的苦差事完全没放心上,等到泉匆匆冲完澡,凛月又一次躺倒在了他的沙发上。这次他没有看漫画玩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虽然我家的灯都不太刺眼,一直盯着还是会瞎的。”
把浴巾丢在凛月脸上,他终于有了反应。草草地叠好,凛月随即调整成了正襟而坐的姿势。
“想知道。”
“嗯?”
泉刚拆开一包面膜,精华液从指尖流了出来。他理解凛月的意思,随即用手指了指门口的墙上,眼睛暗了下去。
装潢简洁的卧室,不自然地有一面过于花哨的墙壁。纵使被刻意修改过,勉强还能看出它曾经悬挂着不少东西的原貌。
“卒业式那天我就撕掉了,现在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装修。原来那里都是和我第一天交给你的表格一样的东西。”
“表格?”凛月想起了那张列序规整的纸。
“对。成绩表、课外学习表、补习班时间表……用最鲜艳的字体写着,就连睡觉时都能看到的东西。”
凛月沉默着,更像在思考其他事情。
“有些事我说了你可能都不会明白。”
那是幸福之人,永远不会理解的不幸。
将睡裤拉过膝盖,陈旧的伤痕诉说着全部往昔。对于过去早已麻木,已经不会再追究其中的原因,但无法抹去的伤口,不停地提醒着他将来要面对的全部。
“如果成绩没有达标,就会罚跪一晚,名次跌下去,就没有晚饭吃,刚开始还会表示抗议,后来挨了打才清楚——父亲是认真的。”
如果做不到,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这是个看重结果的家族,没有能力等于自寻死路。
不可以哭,不可以胆怯,一旦表现出懦弱,就会被带去“心理治疗”。带着假笑的心理治疗师,打着想走进他内心的旗号,每天都会盘问他无关痛痒的事情。
就在无限扭曲的期待,与等同于窒息的爱之下,快要成年的他总算稍微挣脱了来自父亲的绳索。
“可是人啊……每个人被赋予的东西是有限的。不管再怎么努力看书,勉强达到了成绩线,总有再也没法提高的时候,所幸我顺利读完了高中也考上了所谓精英才可以读的大学。”
等他说完这些时,凛月还是保持着缄默。或许在他耳中都是以往超自信外表下奇怪的抱怨罢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人,很难做到设身处地完全理解他。从来只有泉看到他人的想法,却没有人能真正地理解他。
这个泉无法摸透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凛月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仿佛刚才的深思,都是为了说出现在的回答。
“……没关系的。”
同情般的回答显然在泉能料到的情理之内。
能讲出这些已经足够了,背负的东西会稍微减轻一点,无论是否会被理解,至少现在,“说出来”是唯一最佳的选项。
“是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都不在乎了。”
“因为我在这里呢。”
“哈?”由于后半句话过于惊人,泉险些没拿稳手里的包装纸。凛月接过去,认真地撕开面膜纸,煞有介事地继续说着。
“这一段时间,我都会陪着小濑的喔。”
说罢,撩起泉的刘海,将面膜直接糊上了脸。不管精华液已经流进了泉因为吃惊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等擦干净后,凛月早已不见踪影。

打开匿名blog网站,刚想建立新日记,却跳出了一条单独发送的私密评论提示。原本只是作为情绪宣泄口,外人看绝对绝对会断定“这blog主人肯定不正常需要去医院就诊”的每日琐碎记录,却被一位自我介绍年龄相似的男性回复了。
对方用了私信方式的评论,说他和泉拥有相同的能力,无法和正常人诉说憋着相当不舒服,没想到在无意间就点进了泉的日记。不算长的回复里,他大致自我介绍了年龄、大体的身份与家庭情况——和泉出奇的相似。而他发送这段回复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求解释,仅仅是为了竟然有和他一样的人感到庆幸和不幸。
但泉不是合格的倾听者。他做不到凛月那样可以丢下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落荒而逃——所以思考片刻后,他对头像是一片羽毛、署名かおる的同龄人给出了他最感兴趣的答复。
“如果有什么新发生的事情,有机会也告诉我吧。”
不想抛下他不管,但完全没有入侵各自痛苦的意愿。

濑名泉在以往快二十年的人生里,接受过数不清的艳羡目光。直线上升的好感,仿佛能听到的少女心跳,都在日复一日里成为最平常的东西。在写完日记,晚半小时入睡以前,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和那群炮灰一二三四五……连名字长相都懒得记的异性对他拥有过的相似情感。
凛月像是掐准了他的作息,发来了一条邀约。
“明天没有安排,小濑一起出去玩吧~”
泉盯着轻松熊的头像,搜索遍全部脑内知识,得出了“这是约会吗?!”的结论。



Episode 6

凛月口中一起玩的地点被选在了甜品屋。果然是废人才会选的地方,泉对腻腻歪歪女生热爱的甜品毫无兴趣,何况一块吃下去热量就能抵上好几天的饭,凛月倒是兴奋异常,先点了一份季节特选草莓芝士千层蛋糕,问及泉想吃什么时,泉终于没忍住问了他是不是对甜食有执着的追求。
“这种遍地都是除了甜到齁外一无是处的蛋糕能让你开心到这种程度吗?”
随后他目睹了听到这句话的女店员从好感直线减少,再到看见泉后急速回复的整个过程。
对不起,长得好看就是能随心所欲。何况——有钱。
在泉的要求之下,甜品屋定制了一份少糖无油看上去怎么都不是能咽下嘴之物的精致点心。服务员端上蛋糕时,涂层的奶油还是让泉吃了一惊,尽管装饰少了很多甜味要素,想要没有任何罪恶感地吃下去,还不如直接往嘴里塞低筋面粉来得实在。
“就一点点奶油而已嘛,等下小濑陪我多走点路就行了。”
凛月早就将蛋糕吃完,吸着特选草莓口味的苏打水看着窗外。学生们大都放了假在为新学期做准备,即使工作日的下午商业街上仍有不少结伴的行人。落地窗,午后两点,春光烂漫,日照慵懒,最适合睡一个惬意的午觉。打了个哈欠,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纠结无比的泉。
在泉的计划表上,列着必不可少的健身选项,据本人不坦率地承认,自己是吃一口胖三斤的典型,为了不提早迈入中年危机,每天不得不进行超麻烦的减脂锻炼。
凛月对此的评论是超麻烦的大少爷,再说了中年是几岁啦还早还早。

距离蛋糕被端上桌已经过去十分钟。
凛月总算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就在他看街景陷入恍惚状态的时间里,泉已经对着蛋糕保持了那么久的姿势。
“不吃嘛?不吃我吃了,虽然看起来也不好吃。”
说罢刚想夺过蛋糕叉,泉没有让他得逞,在那瞬间,他下了决心。
凛月看着泉切下一小块边角,再把它戳起来,塞进嘴里,咀嚼片刻后,表情没有变严肃。简单的品尝下午茶,在泉的举止中流露出了非比寻常的仪式感。
“……虽然料放得不多失去了吃甜品的最初乐趣,居然还能咽得下去。”
该吐槽他明知道蛋糕这样做会不好吃还是居然也接受了啊!
凛月十分快乐:“是吧~回国前我就想尝一下的。”
泉正把第二口蛋糕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后立即反问:“回国?”
意识到好像说漏了嘴,凛月只好摆出一贯的态度:“之前在意大利住过嘛才懂意大利语的……”
由于泉的诡异眼神,他强行没能圆完接下去的说辞。泉似乎不介意他临时瞎编躲躲闪闪的解释,他特地放下蛋糕叉,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凛月直勾勾地看过去——和往常的小濑一样,什么变化也没有嘛。泉见他不为所动,表情变得不耐烦,分明就在说,笨蛋快注意啊!
或许是因为春日午后的阳光过于炫目,因倦怠拖慢的思考能力还没恢复,以至于凛月脑中的幻象直接化为了现实,泉焦急的神情,露骨的暗示,更像某种邀约……
以上全部出自暂时失去理性的凛月视角。

于是,在各种机缘巧合或是命中注定的前提下,凛月对着他所指的地方,吻了下去。
窗外依旧人来人往,不会有刻意关注的目光——这是最自然的,出于真心的表露。逃不开,内心拒绝推开他,层叠着矛盾与错误,所有不认同的选项都被一一否决。
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从前考试分数没有达标去见父亲路上加快的心跳很不同。又是短暂的亲吻,融进了比蛋糕更甜腻的味道。
他的存在,是比甜品更甚的东西。
花了几十秒调整呼吸,尽可能压抑住心情,错愕间发现凛月似乎颊边也有不自然的绯红。现在嘲笑他的话,和嘲笑自己并无差别。
“笨蛋,我说的是你嘴唇边有奶油……”泉扭开头当作无事发生过,继续和蛋糕战斗。
“哈?啊?哎?”凛月难得地惊愕,“反正现在也没有了,谢谢小濑。”

该谢谢的应该是泉。
他一直以来好奇的事情,活得像同龄人,似乎得到了略微的实现。没有用走势图代表的成绩、一点都听不懂的业务汇报、充斥着苛责与窒息的爱。
毫无疑问,父亲是爱他的,但这种爱,与他对凛月完全不同。

“小熊,你是自己决定想要留在这个圈子的么?”
在一日限定的约会最后,泉忍不住问他。
初次见面是在上流聚会,再到泉对他的选择和为难……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却选择了主动放弃原有的自由,纵身进入永远都无法争夺到更多东西的世界里。即使毕业于相同的大学,最好的专业,凛月最后能踏上的只有“助理”的位置。况且,凛月完全不像被生活所迫到这种程度的样子。
在正式合同签订以前,或许让他尽可能地不要留下才好。
……找不到原因,用再充满逻辑的方式去分析都推导不出结论。不过现在,私心不希望他离开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
纵然两次接吻还是无法确认所谓的好感,他,应该是喜欢他的?
“……不,我和你一样,是必须这么做,”凛月吸完最后一口草莓苏打,“走啦,该回家了,不然濑名先生会生气,规矩我还是懂的。”

父亲曾说过,等泉可以独当一面时,他的人生才会属于自己。
泉自始至终无法理解这句话,更不清楚其中的标准。他按照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过着人人羡慕,又时刻在向往他人的生活。

凛月口风很紧,对自己的事情也没继续说下去。回家以后继续做起了乖孩子,甚至主动去厨房帮忙。大概是有原因不想开口,泉放弃了追究,连父母都不过问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
无法干涉与不值得去管。
显然凛月作为泉的贴身执事,家教严格的濑名家绝对不会放任不管,那么,只剩下“连濑名家也无法干涉朔间凛月”这一种可能。

又到了日记时间,醒目的私信标识,点进去依然是熟悉的长篇大论。
泉没想到这位网友会这么热情,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了出来——羽风家,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应该是在日本的另一边家族企业,仅仅在多人聚会里听说过,和泉家里没有什么实际的业务往来。
薰真诚的回复更像找到了一位同病相怜的人。他将和泉如出一辙的诡异经历全部倾吐了出来,同样的除了亲人外无时不刻能看到的好感,同样的似乎滥用过度渐渐地依赖起了这种能力……
在长篇的最后一段,他用看上去平淡的文字叙述了一个让泉吃惊的事实。
“之前我一直在外地读书。最近姐姐快结婚了,我回了家一次,被父母身上出现的好感吓了一跳……可能我们关系本来就在越来越远吧,连亲人都可以看到好感的话,是不是说明只有当好感达到满格,或者不能再上升的时候就会消失?哈哈,我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面对如此开诚布公的分享,泉无法再对他产生一丝怀疑。他同样作出自我介绍,肯定了从小看不到家人好感这一点。
等等……好感达到满格?!又不是电池充满了就不会再显示,实在是太荒谬了。但本身就荒谬的事,再破格下去,似乎也在该有的发展之中。
天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泉关上电脑打算直接去抓人。然而走到凛月的房间门口,手刚握上把手,却听到了交谈声。
“外面有人吗?”房间里传出父亲的声音。
泉无意偷听,开门走了进去。
本身是储物间改造的小房间不适合三个人挤在被床和单人沙发占领以外的闲置空间,凛月找了床的一角面对沙发上的父坐得亲端端正正,见泉来了,打招呼示意他过去。
“这么晚了,爸爸还在和小……凛月君在商量事情吗?”
父亲看了看凛月,意思让他亲自回答。
“没事,跟濑名先生谈下我接下去的计划而已,”凛月笑得自然,“都是些很无聊的事情,你的爸爸很关心你啦。如果小濑想听的话,我不介意在说一次哦。”
这是什么哄小孩的口气。
父亲没表示异议,那凛月说的确实如此。虽然他说着不介意泉的加入,但很明显,周围的气氛不像是在说普通的事。何况看样子,还是父亲主动找的凛月。
“……没事了,我本来有话想问凛月君,那明天再说吧。”
“嗯,晚安。”
被凛月送出去时转身的那一刻,泉还是注意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自然至极的笑容如同假面般剥落,他换回了最初见面时那种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淡样子。
……从最初开始,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吧。



Episode 7

泉难得失眠了一次。
浑浑噩噩地刷完牙,或许晨跑可以缓解睡眠不足带来的无精打采。凛月的生活习惯不用想也是才睡下没多久,下楼时路过他的房间,惊讶地发现门竟没关。
怀着要帮他校正生物钟不如从今天开始反正我也是一样没睡醒想法的泉,和捧着手机坐在床上的凛月打了个照面。
“小濑早安~”
不知道为什么,普通的问候从凛月嘴里说出就怪怪的。
“你是没睡还是醒了还是刚准备睡?”
凛月像是被扫了兴,往床上一躺:“难得打算出去走走顺便吃东西……”
泉将信将疑地走进去,凛月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我连店都找好了。”
“这个季节去北海道?你只是想去吃个饭的话坐飞机很快就能到那边。”
“不是啦,作为正经的执事,我有义务规划小濑的假期,连你的爸爸都同意了的说……”
“……我陪你去。”反正泉也不信,昨晚的凛月是在和父亲说这些事。
本来还像软体动物一样蜷缩在床上的凛月,迅速恢复了干劲,洋洋得意地比出了胜利的手势。
管理泉的休息本来就是他的工作。家人给了足够多的资金,平常假期也会旅游的泉,对突然的安排很快就接受了。吩咐他尽快洗漱整理好要带的东西,泉就独自去厨房吃早餐了。
有些事在家里商量不大好,家中外人多难免会引起注意。去机场再到北海道的路上,有更多的机会问凛月围绕他的疑团。恰恰凛月特意制造了再一次的独处机会,并以最快速度订好了来回机票,两人说走就走。
万事顺利,直到坐上飞机的那刻,泉发现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带小隔间的头等舱座椅宽敞无比,凛月在坐上去的十秒钟内,就进入了睡眠模式。直到飞机离开跑道开始缓缓升空,惯性带来的不适才让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当然是那张漂亮的脸。海一般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很累?”
“嗯,晚上精神太好,睡眠不足……呼啊。”
“你知道我想问你的事情,对吧,小熊?”
话尾音上扬,这是一个不得不回答,逃避就会惹怒发言者的问题。
像是下定了决心,凛月肯定道:“是。”
“我可不喜欢做那种强迫其他人的事情,超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亲口告诉我。”
凛月清楚泉想知道的事情。他叹了口气,终于无可奈何地开口。
“我以为小濑没有这么聪明……”
“距离飞机降落还有五十分钟。”
“是是是,我说就是啦。”

泉的猜测并没有错。
父亲对于凛月放任的理由,和他的身份有着密切关系——朔间凛月,不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少年,更不是贫穷到无依无靠需要出卖余生自由的执事。朔间家的生意遍布世界各地,相比较仅仅在日本有名的濑名家,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凛月有一个亲生哥哥,目前已经成为了第一继承者,接下去他只需要做好小少爷,能在事业上帮到一点忙,都会过得如鱼得水。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靠客观的测试,不论辈分决定家业继承者的朔间家,即使所有的性格测评、潜在能力考量都一致认为他比哥哥更适合做继承者,他依旧主动放弃了争夺权力的机会。而他的哥哥却没有责怪他,这次能回国,很大程度上都得到了哥哥的帮助。
“虽然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我没有一天不想回来。在那里除了哥哥,没有我熟悉的人。生活不同,饭也不好吃……和永远看不见尽头的隧道一样,记得往前走就好。没人告诉我除了得到富足的生活以外,还有其他出路存在的可能性。”
“我学会了假笑。事实证明在回来以后也有用。起初我不想再进入所谓的上流社会,在误打误撞间还是成为了首富家的执事。”
泉是合格的倾听者。纵使无数次想要对凛月的想法表示赞同,他还是抛出了最想知道的一点。
“所以那不是你第一次见我。”
“嗯,不过小濑是不是视力不好,你逃出去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了。”
想起那段时间频繁的聚会,泉几欲作呕。不论是视力上的、心灵上的,稍微出去透气时候才能感到一丝安逸。
“谁会去注意一个黑暗里的你啊,再说了,本来那种地方……”
“所以,在那几次之后,我喜欢上了你。”
轻微的声音传入了泉的耳朵,彻底打乱了思绪。被隔离开的小小空间里,混着引擎声,他确确实实听到了那句告白。
“……我在怀疑什么啊。”
并非因为无法确认凛月的心情才会对他那么关注——名为“喜欢”的情感,在潜移默化的过程里早已生根发芽。
他一直希望,会有人这么对他说。
不带着对他家族的憧憬,或是对金钱、他外貌的欲求。这些凛月自身都不缺少。论爱慕者,家业,或是其他东西,他们根本无法一较高下。
“那,小濑还愿意和我一起坐在这个头等舱里吗?如果不开心的话,飞机也不允许你把我丢下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或许他真的是个天才。
不过换种角度,或许这就是凛月式的害羞吧。
“默认了嘛?那……今后我会保护小濑的哦。”
你能保护好自己我就满足了。泉在心里回答他。
泉深知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个只顾得上自己的笨蛋。他分明握有全部的主动权,又把最后的决定丢给了对方处理。没过多久,凛月就靠在泉肩头又睡了过去。
倘若他仅仅是普普通通相遇的某个人就好了。

泉一直认为,他对全部事物的感情都已经被量化了。他最初所祈求的,将要得到的,都只是冰冷的数据。
在听到凛月说喜欢的那一刻,他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记起了被遗忘已久的事。
可能,曾经有过那样的期待。

行走在地图定位的乡间小路上,春的气息已然遍布北国。
路边的野花野草随风摆动,白色的雏菊被成片栽种,不畏严寒的花朵早以盛放的姿态迎接新一季的到来。分岔路口,路标指着另一个方向是一所没有听过名字的神社。
“这里和我曾经到过的某个地方很像。”在花田边驻足,泉隐隐想起了一些事。
“是嘛?”凛月举着手机,“小濑别动。”
按下快门,一张完美的抓拍就此完成。
一路走走停停,和凛月预定的时间差不多。最后在泉“你不自拍一张吗”的建议之下,他被理所应当地邀请合了影。

很小时起泉就没有再和家人一起旅行过。他们忙于生意,出入在各种会议面谈里,取而代之陪同的是管家、各种不认识的保镖,旅行不过是看一眼风景,拓宽眼界,能在学校里拥有谈资。
泉不讨厌旅行,只有旅行时,他身边才不会有各种表格、计划……以及无法完成时的痛苦和惩罚。而回去以后,父亲则会很普通地问他看到的东西和收获,只有那个时候,他不会对回答问题感到害怕。没有标准答案,就不会受到责骂。

和同龄人一起出门,这是第一次。
实际上凛月心心念念的美食味道不过如此,但他对普通的蛋糕都能抱有极大的热情,这种在年轻人里盛传的美味,一定也能充满幸福感地享用完毕。
象征性地吃了些,该到追问时刻了。
“昨天爸爸找你,根本不是在商量安排我的事情,对吗?”
凛月诧异地抬起头,嘴边还沾了一粒米饭。
泉直接拿过一张纸巾帮他擦掉:“如果是他想找你的话,肯定会把你叫到书房。所以,是你找的爸爸。”
凛月默认:“嗯,说得对,继续~”
“别用这种玩笑的语气了!”发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情绪过于激动的泉稍微压低了声音,“朔间凛月,我最后一次问你,接近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看见了黑发少年的失望,他低下头,不再看泉。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这点我不希望小濑误会……”
“所以呢?你的想法就不能和我一起分担吗?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
唯独这里毫不让步,不能就此让他逃掉。
“不是的,如果说出来的话会失去一切呢?”

泉被问住了。他脱口而出的疑惑,在身不由己的家族里显得那么可笑——很久前,他就被灌输着利益至上的思想。自己的信念、意志,甚至今后的幸福,如果能为之所用,那就是有价值的东西。反则,全部都是“没有意义”。
贵族学校里多的是小时候就定下婚约的同学。他们也欣然接受着安排,出双入对向外展示着今后两家的友好。
父母曾暗示过泉对某位大小姐是否有兴趣,泉不置可否。
将来的新娘?无非是和全部人一样,是看得到的数值而已。或许有天,父母真正把他们相中的女孩子带到他眼前的时候,他也会接受吧。
但现在,这种直接的利益,却转变为了想要获得幸福的冲动。
“不争取一下谁知道?”他无比确信地反问。

沉默片刻,凛月终于抬起头来。
“是啊……争取。小濑还是这么争强好胜呢。不过我要回去了……如果能再呆久一些就好了。”
泉没有立即回答,不过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
“你是笨蛋吗?如果你不得不回去的话那就回去好了,我们总会再见的啊?你……想和我在一起。”
他将疑问句变为了肯定句。虽然还没有学会表达,但泉知道,凛月一定会懂。
人生还长,只要保持联系,总有可能,现在谈论放弃还为时过早。
“那小濑会试着说服你的家人吗?他不会同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事情。如果连获得自己幸福的权力都没有的话,就和傀儡别无两样。成就家族,奉献出全部——泉还没有伟大到这种程度。他父母的结合来自于所谓的家族利益关系,母亲也曾是一位大小姐,在结婚后,她将全部的青春都花费在了一个当初不爱的人和深爱的孩子身上。
继续下去不过是悲剧的延续罢了。
与其哀叹,不如对它发起反抗。
哪怕用最消极的方式,也要试着发出自己的声音。

“小濑也发现了吧?这段时间濑名先生很少来干涉你,其实原因就在我的身上。你第一次注意到我的晚宴,就是你家也参与的商盟方面为了庆祝和我家缔结合作关系而举办的。但我在日本的事情家里了如指掌,任性地离家出走肯定不会太久……甚至很快惊动了你家,被下了最后通牒,我不愿意回去的话,就算支付违约金都会终止合作。就在昨天,我找了你的爸爸,对他说,我会回去的,和朔间家生意方面的合作不会取消。”
“我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对家里,和对你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条件。之后我想对濑名先生道个歉,我利用了他对朔间家的信任。”
凛月自顾自说完这些,又故意逃避般地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机。
“时间不早啦,现在去机场吧。”
他对着泉伸出手,然而没有得到回应。片刻之后,泉终于离开了座位。
“比起道歉,不如回去考虑下以后想做的事情。”
“那小濑有目标了吗?”
“啊,应该。”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同样的不会责任而错过朔间凛月,哪怕两者是矛盾的。
一旦决定下来的话,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好巧,我也是呢。”
迎着逐渐西沉的太阳,他们踏上了只属于自己的命运之途。



Episode 8

关于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一刻的幸福满足,他追寻了太久太久。
就算从此天各一方,今天做出的决定都不是毫无意义。微小约定下的心意,将会把他们永远联系在一起。向着将来,守护彼此,不再独行。
坐在登机口前,广播开始提醒乘客们登机,一直没说话的凛月似乎记起什么,放开了被紧握的手。
“啊,小濑,我好像把东西忘在安检那边了……”
“快登机了,晚些我让人过来拿就行。”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跑回去拿很快的~”凛月轻松地摘下帽子,倒扣在泉头上,“小濑先上飞机吧,我马上回来。”
“可是……”
看着凛月边倒退边对他挥手的样子,再也找不到理由反驳的泉莫名焦躁不安。

听着机内关于安全的广播,迟迟等不到凛月的泉刚想询问乘务员确认登机口的情况,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人,刚开始还抱有的侥幸瞬间消失无踪。
是凛月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像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
“骗子。”
“今天是家里给我的最后时限……如果再和小濑一起,我会更加不舍得走的。对不起。”
泉将手机放了下去。那边没有挂断,他看着小熊通话中几个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暂时无法永远得到的,终究在期待中会失去。
“抱歉这位先生,飞机将要起飞了,请您暂时关闭手机……先生?”
泉始终没有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长按电源,手机屏幕黑了下去。乘务员没敢多问,带上移门走了出去。宽敞的双人座上,只剩下泉一人。
他曾在书中看过无数次有关绝望的描述。不是未知的深渊与无法走完的荆棘路。人最初的绝望,都来自无力改变的现实。
伴着引擎的轰鸣声,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说好回来的人,最后也没能轻佻地出现,向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暂时……是结束了。
朔间凛月就这样与他两败俱伤地,在他的生活里突然消失了。

见泉是一个人回来的,父母似乎颇为满意。沉着脸走回房间,反锁上房门后,才打开了一路都关机的手机。
没有新邮件。语音信箱也没有响。
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却被重重地摔了下去。不依靠所谓的好感度真实地喜欢上他人……这种本以为天方夜谭的事情,切实发生了。假设当初没有那种力量,如今也不会这么失落。所谓代价与偿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桌上的台历圈出了开学日,这才是当前他唯一可以做好的事情。谈不上绝对的正确,无论会发生什么,他必须走下去。否则,连再次遇见他的资本都不会有。
白天的长时间步行让泉在倒下后十分钟内就进入了梦乡。梦中他身处似曾相识的地方,路边纯白的雏菊在风中摇曳着,好像在暗示他。
——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最初的愿望。
——梦的延续,就用你的双眼来证实吧。

撕裂般的头痛让泉睁开双眼,距离闹钟响还有十分钟,他干脆起了床。平时没有凛月那样的起床气,但直到用冷水洗了一遍脸,头痛仍旧剧烈。
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早饭结束,母亲发现了他的异常,询问之余他撞上了父亲冰冷的视线。
觉得不舒服就趁早去检查。
父亲走后,母亲安慰了泉几句,大意是爸爸虽然态度这样,他还是关心泉喜欢泉的。
这种话从小听过太多次,泉深知母亲对自己的爱远超父亲。父亲所谓的关心和喜爱,大多是来自于相同的血脉。要是泉倒下的话,最难过的一定是妈妈。因为身处这样的家庭,为了争取最大的利益不得不嫁给不爱的人,失去选择的痛苦,就是不幸和不幸的连锁。
想必凛月也是一样。
“嗯,没事的。”他除了安慰母亲别无他法。

系统检查后一切正常,医生叮嘱他注意放松心情和休息外连药都没有开。保险起见泉被安排做了头部检查,等待放射结果时他在VIP休息室给家人报了平安。这座医院也在泉家族财团之下,一些年纪较大的医生看到泉后还非常诧异,身体一贯健康的少爷竟然会来看病,不免好奇交谈时,头又开始痛了。
眼前浅色装潢的休息室逐渐变得模糊,泉根本记不清是怎样结束对话的,只知道当放射科工作人员传来一张写有正常诊断的报告书时,极其异常的状况发生了。
不如说这才是常人才该看到的世界。
泉,看不到其他人的好感度了。
他跑到了最繁华的地方。人们带着各自本该有的表情,匆忙地不断从他身边路过,没人会在意他,或者对他抱有想法。去到便利店,结账时多看了女店员几眼,被回以了无比奇怪的神情。甚至在他走出便利店转过头,都能看到女店员和同事的窃窃私语。
他完完全全看不到了。

回家后,母亲带来了即将参加舞会的消息,据说现场会来很多泉将来的同学,先认识一下建立友好对今后会有帮助。
敷衍地答应,记录在备忘录后,泉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小熊。
瞬间心跳漏了一拍,怕被母亲发现的泉迅速找借口回到了自己房间。

小濑:
我已经到欧洲啦。这是我的邮箱地址以及手机号。
家人说想回来读书的话先要读一年预科班才行。毕竟文化不同,他们不反对我现在想回来的打算。正好这几年国内的生意如果能发展起来的话,他们希望到时候我能帮上忙。
不告而别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不过我不会忘记我说过的话的。
毕竟我很自私,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约定哦?

底下的署名是一个熊的颜文字。手指停在回复键上,紧绷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的缓解。
正如凛月所说,他会回来,到时候还能再见。
他回了一些日常的琐碎过去,大致抱怨了凛月留在他家的东西还需要特别寄回去,以及明天又要参加烦死人的舞会,少掉同样喜欢溜出去的伙伴,他对于这种社交场合更加厌倦了。
“等到我回来,小濑就不是一个人啦。”
在看到回复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以及在看似冷漠的言语里流露出不经意又藏不住的撒娇感。
“嗯,我知道,我很没耐心的,你这家伙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今后会如何——再说吧。人总是现实安于现状容易满足的,泉也一样。
这一刻他依然喜欢凛月,就足够了。

但往往真相总是事与愿违。
为了庆祝与朔间家的合作顺便向竞争对手炫耀战果,舞会上看似平静暗地硝烟四起。商场即为战场,今日庆贺成功,明天就可能失败。合作更不是万无一失,现在合作,到了将来,随时会成为竞争对手。共赢和友好,在这种世界不可能存在。
跟着父母对各种“熟人”寒暄以后,终于到了落座的地方。
“泉,还是不舒服吗?”母亲见泉话不多,轻轻问他。
“没有,和平常一样。”
出于看不到好感度的关系,泉表现得更加抵触。母亲没有追问,只是继续提醒,该给之前认识的“朋友们”打打招呼了。
所以他才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虚伪聚会!泉忿忿离席。
舞池边,同龄人们正在做着自我介绍,他看到了熟悉的首富千金,曾有合作关系的富商儿子……准备好平日的开场白,打算适时切入话题时……
不行。看不到好感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转身跑了出去。直到再也看不到灯火辉煌的建筑物,才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停住。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世界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他无法看到他人的想法,无法确信自己该做的事情……想要回去,双腿却不听使唤一样无法踏出一步。手机响了,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父母在找他,等到铃声停止,他发了一封身体不舒服先回家的邮件给母亲。
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只有不和其他人见面,才会感到心安。
绷紧快二十年的弦,终于断了。

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他睁开眼睛,视觉被强烈的白光刺激,想抬手遮住,却发现了连着手背的输液管。靠坐起来,打开电视,看到屏幕上方的日期,泉怔住了。
他居然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只记得那天恍惚地回到家里,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做梦。花田、模糊的野外,夹杂着一些过去的事情,不能确认它们是否真的发生过,却像走马灯般不断回放,直到身心俱疲。
按响呼叫铃,随后,护士来到了病房。见泉醒了,非常温和地向他打招呼。
“您醒了吗?之前有可能是太累了,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身体检查都正常,没关系的。”
泉无趣地看向吊瓶,想必里面装的是营养液吧。真是的,压根没有到这种程度。
“请问父母有把我的东西带来吗?”
听罢,护士在柜子里找出了泉的手机:“只有这个。以及,您的家属说如果您醒了,要立即联系他们。”
用的是疑问的口吻,语气里的强硬倒是毋庸置疑。
泉点头默认。不愧是自家医院,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家人这种“反正没事就让他躺着”的自信,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手机还有最后一丝电量,刚想查看有没有遗漏记载重要事情的邮件,就有显示来电接入。陌生的组合不像本地的号码,担心之后会因为电量不足错过重要的事情,泉没有犹豫就接起了电话。
“小濑,从昨天起就没有回我的邮件,是有事脱不开身嘛?”
原来是凛月。想必,他的手机里各种邮件已经堆满了信箱,可能凛月发来的邮件已经被淹没在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提醒里很难翻到。
现在欧洲那边已经深夜,凛月打来跨洋电话的原因可想而知。
“没事,”泉坦白,“我有点不舒服,在住院。”
“咦?!”对方明显吃了一惊,“小濑生活都标准得可以长命百岁了,突然生病了吗?”
“不是……是有些事……我没事……”泉回答得毫无逻辑。他想要解释,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凛月说关于自己由来已久的故事,更无法分出心神整理一团乱的心情。
“是吗?没事就好,那好好休息。”
凛月并没有多追问,他平静的回答,像是打了一支镇静剂。
“等小濑好些再说。”
“嗯。”
“那……晚安。能联系到你就好啦。”
没有寒暄和过多肉麻的话,他们建立的理解与信任,早已超越了所谓的距离和时间。

得知泉的情况后,首先赶来医院的是母亲。短暂的病房相会后,母亲就被主治医生叫了出去。他很想说不必担心之类的话,却缺乏把它说出来的冲动。现在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直到午间新闻结束,开始播放日间剧时,母亲才回来,同时也带来了父母最后的决定。
“休学疗养吗?”泉看着窗外,“既然父亲一开始就这么打算,那就这样吧。”
近乎封闭的私人医院,没有任何景色值得欣赏。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更多的利益,谈不上救死扶伤与多崇高的出发点,以商业为重的医疗机构,为突出所谓的服务显得过于刻板的严格管理,在种种竞争之下反而失去了原本彻底治愈人们的能力。
他从小都生活在利益为重的世界里。他也是被如此教育着长大的。然而——现在他并不相信得到金钱权势是一个人的全部。
母亲告诉泉,等他好一些就会转到一楼花园边的房间去,那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或许到时候泉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强撑起精神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母亲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果然,最终还是会这样吗。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凛月也联络上了他。仿佛知道泉会说点什么,他没有故意追问,正常聊天后,泉打下了一行字。
“小熊,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可能……会说很久。”


Episode 9

第二天,泉的病房就被转移到了母亲所说的单间。换了新的医生,虽然胸卡被遮住了,泉还是看到了精神科的字样。被问了一连串可以用是和不是简单回答的问题后,病房又恢复了死寂。
迷你庭院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好看,人造的、被封闭在狭小空间中的景色,最多起到点缀的作用。谈不上多厌恶,总比高楼的病房里什么都看不到要好。
父亲来探望过,看到泉时露出了极少见的忧愁表情,并以还有事要忙匆匆离开了。母亲坐在床边问泉有没有觉得好些时,凛月的邮件来了。
“是那个孩子吗?”母亲笑了。
“嗯,是的。”
“你很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
见泉第一次说出了是与不是之外的话,母亲的笑容终于变得释然。

他依然做着断断续续的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关系,精神变得极差,通常每天都需要两倍的睡眠时间。思维逐渐变得迟钝,只有和凛月通信时能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
比如一直以来承受的痛苦。突然出现与消失的能力。
凛月没有表示非常意外,他轻松地回复道,那小濑的愿望,依靠它实现了吗?
实现了吗——
吃完药,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脑海里。
他又梦到了那片纯白的花海。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除了一成不变的风景,他还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可能是刚受到了父亲的责罚,小小的泉由管家带着,一路驱车来到了这里。路的尽头,有一间古朴的神社,他抹掉眼角的泪,红着眼睛走了进去。
他曾听过幼儿园的老师说,参拜神社的话,一定要给神明带去礼物感谢他们的福泽。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丢进供奉箱,拉起铃纽,闭目祈祷时,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
“你有什么愿望吗?”
“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喔。”
画面一暗,梦中失重的感觉如同跌入万丈深渊。
泉猛地惊醒,冷汗已经湿透了睡衣。
当时的愿望……他的确有过某个愿望。失去睡意的泉凭着梦留下的记忆,打开了电脑。他一定去过那个神社,或许根据模糊的线索能找到他苦苦索求的答案。用排除法的话,哪怕一间间地搜索总能找到。从最北部开始,列出可能的选项,决定好顺序,这一天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主治医生不再避讳自己心理治疗师的身份。在每天日常询问睡眠、进食情况后,诧异地表示泉君的面色好像好了很多。
母亲照例出现在病房,解释说泉现在虽话说的少,他一直有和其他人联系。
如果是朋友的话,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医生欣慰地叹气。鼓励与他人交往,也是治疗环节的很大一部分。
泉的病例让他感到奇怪。他除去不愿意和人多交流,既没有所谓的消沉更别提精神症状的厌世情绪。就算定时听话地吃着药承受着药物带来的倦怠,他的眼里的光从未消失过。
就像主动关闭了心门,拒绝他人一样。
得到濑名家的授意,主治医生经常会在窗外观察泉的一举一动。例行治疗时间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在病房默默地敲击着键盘,偶尔拿起手机,嘴角还会流露出不经意的笑容。

通过不清晰的记忆,泉找到了一片种植着雏菊的花园。全部图片加载完时,过去的经历也随即苏醒。
那是一个平常的春日。因为在所谓的精英培训班中绩点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泉被罚在餐厅跪了一上午。等到从小把他带大的老管家得到允许询问他想不想出去走走时,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被带到了一间古朴的神社,管家说,他的老家就在神社后面的村子里,村民们对这座神社深信不疑,不仅在逢年过节,平日都有不少慕名参拜者。
泉懵懵懂懂地听完传说,把全部的钱都投进了供奉箱。
小小的他颤抖着手握紧铃纽,向神明祈祷——想要一个真正爱着他的人。
全因父母的爱过于沉重,而他的出身,注定不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向父母撒娇,周末愉快地全家出游,再普普通通地陪伴着他们渐渐老去。
就在不远的过去,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个时候,他失去了神赐予信徒的能力,变回了和平时自己看不起的家伙们没有区别的普通人。
象征离别与希望的花朵,早在不知不觉中绽放了——告诫他告别软弱的,需要依靠其他力量的自己。从现在开始,就是梦的延续与新生。
必须……走下去。
为了能找到和他一起的道路和共同的未来。

治疗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进行。渐渐地,泉已经不需要依靠药物睡眠。他的心结从来不在外界,武断地认为自己无法接受,不能胜任接下来的生活,都是源于对自身的否定。
看上去的棱角和自信,都是为了掩饰胆怯的部分。
凛月在听完全部故事后感叹,命运真是不可思议呢。
“你指的是我和你的事情,还是我?”
“全部。”
没隔多久,凛月又发来一封邮件。
“下周我们学校放假哦,可以休息十天左右,小濑你说~”
简直是疯狂暗示啊,泉叹息,敲下一行字。离下周已经只剩最后一天了。
“想来的话就来吧。”
不过到时候要是觉得失望就是你的问题了。这句话,泉硬是憋了回去。

次日例行询问时,泉抢先说,能不能外出。得到当然,我们不会限制您自由的回答后,他懒得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封闭的花园,看似自由安静的疗养所,管理方式仍旧是家里一贯的风格。
不过现在他一点都不在乎。
凛月给的航班降落时间是日本的凌晨。约好在那之后第二天会来医院,回复完邮件,泉撞上了母亲关切的脸。
“妈妈,明天我要暂时出去一次。”
“嗯,我听医生说了,”犹豫片刻,母亲答他,“去吧……泉。”
夜里整理完不多的随身物品,打算早些休息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安静的封闭病房白天都很少出现这样大的声音,泉开门确认情况时,看到了被保安与护士包围的,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
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面对着喋喋不休的说教。
在保安打算把他请走时,泉终于从埋怨麻烦的话里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等等,他是我的朋友。”他走了过去。
少年本来放弃了抵抗,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从保安手里挣脱,朝着泉走来。
“抱歉占用了非探视时间,一会就好。”
年轻的护士大约惊讶于被这位住在最高级病房,在传闻里被忧郁冷漠气质包裹的美少年搭讪,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
泉抓着凛月的手腕,把他拉回了病房。
关门,反锁,没等转身,就被牢牢地抱住了。凛月用头蹭了蹭他的脖子表示亲昵和撒娇。明明年龄比泉还要大些,作为弟弟的立场一点都没变过。
“对不起,小濑,我一刻也不能等了。想到今天到后还要等一晚上,比坐了一天飞机都难受。”
“所以这就是你想偷偷摸摸溜进来的理由吗?!”
“本来还想给小濑一个惊喜的说,谁知道保安大叔反应这么快……”
这个脱线的家伙!泉转身,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笨蛋,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啊。”
回答他的,是一个炙热的吻。
他清楚凛月的内疚,曾经和他一样因为责任痛苦,也因为无力改变而丢下他一人。歉意和无法改变的心意交织,在此刻,化为了恋人间最甜蜜的吻。
漆黑一片只有幽暗月光洒下的房间,他无法看清背光处凛月的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得到了相同的幸福。
“这次的休假,我是用十年的自由换来的。之后只能为了家里卖命啦……难得这么宝贵的机会,小濑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去那个神社吧。”黯淡的天光下,他想起了那片花田。想必如今,洁白的花朵依然绽放着。
是时候和过去诀别了。
一直以来,他靠着偶然得到的力量追求了太多原本不期待的东西。现在他要的未来,已经紧握在了手中。

“好。”凛月回答他。
过后他被拥入了久违的怀抱。
他会爱着他所憎恨的过去,与如今爱着的人一起。

——他相信,这次不会再失望了。




End

















Free talk

呀吼——!
大家好!这里是飒爽无比的明!难得有这种放飞自我的机会还不好好利用!
写完的时候真想对天狂吼,我完稿啦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在校对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三周年的情报……
时间过得真的超快呢!从第一本开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回想这段日子的进步,还真的完全为零呢!
不管怎样,无论是新的面孔还是一直有买本子的朋友,希望今后还有更多、更多的机会与你们再见!
八口表示写ft语废,所以如上就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意思啦!

2018.5.5 夜
晓月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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