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医生说，建议留院观察两周】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弹出来的消息框点亮了屏幕，叶修看了一眼，点进去简短地回了句：

【不用，直接带他回来】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变成了输入中。

【不好吧，我听说磕到脑袋可能会影响智力，要不还是查查吧】

对方发来后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这小子来就不怎么聪明，要真摔成傻子了咱赔不起啊老叶】

叶修深吸了一口气，打字飞快。

【真该去查查的是你吧方锐大大，你见过哪个神仙因为摔出脑震荡住院的？】

聊天窗瞬间安静了下来，方锐久久没有回复，叶修把手机搁下，倍感头痛。

就这，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聪明呢？

“笃笃”两声敲门声适时将叶修的思绪打断，他将手机反扣过去，对门外应道：“进。”

“叶修，”来的是苏沐橙，“天枢下了协查通告，需要你审核一下签字。”

她脚下踩着漆皮粗跟的小高跟，踩在地板上“嗒嗒”地响，步伐中流露出天界精英知识分子的精致与干练，挂在胸前的工牌上印着“天机部 苏沐橙”六个字。

叶修向后靠了靠，无奈又有些抗拒地问：“这次又是什么？”

苏沐橙把手里的资料夹摊开放到桌上，推到了他面前。

“财神殿的三脚蟾蜍。”她说。

叶修一目十行，粗略看过那半页字，问道：“他们天枢最近是不是背着三界偷偷休假了？”

“怎么会，”苏沐橙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东西：“这不还下协查函呢。”

“那就是整个部门只剩下传真机还在工作。”叶修说。

“那样早该天下大乱了。”苏沐橙有些好笑地反驳他。

叶修所说的“天枢”是天庭下辖的治安管理部门，由天帝的亲卫队演化而来，日常负责维护天庭治安，约束那些飞升到天上的神仙们，打击危害公共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同时也负责天庭的出入境管理，管控南天门。

天庭有明文规定：凡是历劫飞升的，无论神仙妖兽，无批准不可擅自下界，因此，天枢对南天门把控相当严格，千百年如一日，可最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庭各部都频繁有偷渡事件发生，且屡禁不止，给下界处理“特殊事件”的“天机部”添了不少麻烦。

而叶修，就是这个倒霉部门的主管。

近两个月来，整个天机部都对因天枢监管不力所直接导致的大规模加班颇有微词。

天机的职责是处理人间人力所不能及的特殊事件，说白了就是除妖捉鬼，收拾那些意图为祸人间的牛鬼蛇神，保证人类社会能够平稳运行，不被邪祟所祸。

而不是给他们天枢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我看现在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叶修不咸不淡地说。

他这些日子几乎是连轴转的，这头抓一个天上下来的小仙，那头又有邪祟趁机裹乱，若偷渡下来的只有些寻常神仙也就罢了，偏偏其中还混着许多出场自带乱子的志怪异兽。

有身体控制不住发光的，有走到哪里哪里局部暴雨的，有引发山火的，有引起大旱的，叶修忙得分身乏术，又要捉这些天庭偷渡犯，又要摁着伺机而动的本土妖魔，又要和人间的相关部门交涉，日子过得可以说焦头烂额。

“现在南天门像个摆设一样杵在上边，天上但凡是个长腿的就能下来一日游，既然都这么喜欢下凡当初费劲造什么封神台，都留在人间蜗居好了。”他说着拿起签字笔在协查函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上了名字。

苏沐橙心态倒还不错，她抿着嘴，秀丽的眉毛撇出个忍俊不禁的弧度，“我听秀秀说东海今年的kpi能比去年翻三倍，黄少天连着发了二十条朋友圈歌颂天师府呢。”

叶修毫不意外：“就上个月跑下来那几只旱魃，三倍都是保守了，什么世道经得起它们折腾啊。”

旱魃现世必定引起大旱，所过之处白骨曝于野，千里无鸡鸣。

“真想不闹出大灾来，东海这几年得日夜不停地盯着，等过半年你再看的，黄少天还能笑得出来？他连哭都没功夫哭。”

苏沐橙噗嗤一声乐了，“那看来，以后天师府的人都要绕着东海走了。”

毕竟结下的是仙界社畜最不能忍的梁子——加班之仇。

“他们两家本来就不对付，也不差这点事。”叶修扔下签字的笔，又靠回椅子里，补充道：“而且，东海就算想找人算账，他们也得先腾得出手啊。”

他已经能想到喻文州那伙人苦大仇深地加班施雨的模样了。

“对了，”叶修又想起件事：“记得给王杰希开罚单，就属他们天师府捅出来的篓子最大，没事圈养这么多祸害还看不住。”

约束不力纵容旱魃非法下界，扰乱治安、逆行天道、破坏环境，三宗罪，宗宗当罚，万幸没闹出大事，不然把他们天师府赔个底掉都不够解决的。

“让他们交三倍罚款，不然这几只旱魃别想要回去了。”

叶修为自己雁过拔毛的行为做出了合理解释：“不肉疼一回永远也不长教训。”

“行，我知道了。”苏沐橙笑着应下，又问：“不是说今天有雷部的人下来交流学习吗？怎么还没到？”

不提还行，一提起这事来叶修就头疼。

“早就到了。”他无奈地说：“下凡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那小子头先着的地，被接他的方锐大大给送医院去了。”

02

方锐驾车汇入主路的车流，孙翔额头上缠着纱布，坐在后座上四处观瞧。

“我说这位兄台，”方锐先开口打了个招呼，“孙翔是吧。”

孙翔停下四处观察的动作，从后视镜看到方锐正在看他。

“对。”他说。

“我是方锐。”方锐自来熟道：“你刚从天上下来上边的事肯定比我清楚，最近到底怎么个情况？天枢真不管事了？有传闻韩文清要造反的，真的假的，天庭真变天啦？”

韩文清是天枢的一把手，在这个位置上也呆了近八百年了，一向爱岗敬业，从没玩忽职守渎职失职过，更没听说过他跟天帝冯宪君不和的传闻，所以从楚云秀那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方锐是不信的。

孙翔也印证了他的观点：“没有的事，天枢最近去执行秘密公务了，不在天庭。”

“秘密公务？什么意思。”方锐问。

“都说是秘密了，我怎么知道。是天帝指派的。”孙翔回。

“那现在整个天枢都没人了？”

“差不多。”

“靠！”方锐怒道，“怪不得最近南天门纸糊的一样，冯主席把人调走了不知道再补上吗？就只让我们天机填窟窿？”

在人间就职的天庭公务员都入乡随俗地管天帝叫“主席”，方锐此时也是十分的顺口。

孙翔坐在后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便没做声。

方锐在心里忿忿不平，也没心思再聊其他的，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目的地。

天机的办公地点位于市政厅，他们是凡人口中颇具神秘色彩的“特殊部门”，拥有天庭公务员和凡间公务员的双重身份。

车从侧门驶入，方锐的驾驶技能很娴熟，他轻车熟路地把车泊进车位，领着孙翔进了办公楼，路上还不忘把兜里的工牌掏出来戴上。

孙翔一路走马观花，心里对这栋陌生气派的建筑颇为惊叹。

两人穿过大厅上了二楼，二楼开始便是各个部门的办公室了，孙翔跟在方锐身后走过好几扇门，他粗略地看了看，那些门牌上分别写的应该是审计处、财政处、人事处、民政处，当走过外事办公室时，方锐停下了，孙翔看到他身前那扇门上写的是——

“天机泄露处。”

他下意识读了出来，一时不解，于是将目光转到方锐身上，疑问道：“为什么你们天机在凡间要叫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庄重。

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

方锐抬头看了眼，旋即一乐，脸上添了卖弄玄虚的色彩，“这个啊……”

他有意唬人，像是忌讳什么一样，故作神秘地说：

“天机不可泄露。”

孙翔还真被他唬住了，一愣神的功夫方锐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孙翔赶紧跟上，却在看清门内的景象后呆住了，原因无他，这屋里实在是太简陋了。

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只摆了两张办公桌，枣红色的，半新不旧，上面没有任何东西，屋子里更是除了方锐没有任何人。

孙翔感觉不对，下意识追上来问，他两只脚急匆匆迈了进来，刚要叫住方锐，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了。

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只一瞬间，视线所及的空间便开阔了，日光灯吊在头顶洁白的墙面上，入眼是一排排设施完备的工位，很符合孙翔对人类社会白领的认知，只不过宽敞明亮的空间里依旧没有人，只有杂乱的文件盒堆在办公桌上，摞得老高。

“这就是天机的办公室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出外勤，所以冷清了点。”方锐转回身向他解释。

“喝点什么？茶还是饮料？”

孙翔还在观察那些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不走心地拒绝道：“不，不用了。”

方锐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还没张口话就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了。

苏沐橙拿着文件夹，推开了这间屋另一头的门，一进来就看到有两个人杵在对面。

她的视线先落在了方锐身上，然后不可避免的被后边人高马大的生面孔吸引，但吸引苏沐橙的却不是孙翔的外表，当然，也不是他的内在，而是他脑袋上裹着的纱布。

“回来啦二位，”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回手把门关好，“现代医学发展的怎么样？治好你们两个了吗？”

方锐一看她手里的文件夹就知道她刚从哪里出来了，他苦哈哈地给自己找补：“别取笑我了苏姐姐……”

苏沐橙一笑而过，走到两人近前，方锐赶快转移了话题，“我来介绍一下，”他先用手比了比孙翔，“这是雷部本次下派的交流员，孙翔。”

说完又将手移向苏沐橙，“这是我们天机的副部长，苏沐橙。”

“你好。”苏沐橙对孙翔点点头，礼节性一笑，非常官方。

孙翔也有样学样，回了她一句你好。

“老叶在呢吗？”方锐在边上出声问。

“在呢，你们回来的刚刚好。”苏沐橙说，“再耽搁一会儿他就要出去了。”

“行，那我赶紧带交流员同志过去复命。”

方锐又领着孙翔进了叶修的办公室，在那扇门被推开之前，孙翔只从传闻中了解过叶修。叶修是因为和天帝不对付被调遣到人间的，冯宪君为了将他远放甚至专门在凡间成立了一个部门，这边是“天机”的由来。孙翔曾经非常天真地提出过一个问题，既然天帝如此不喜他，为何不直接将他抹杀呢。彼时并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的上司和同僚们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后来是孙翔自己弄明白了，原因是，并非天庭不想，而是天庭不能。

叶修在成为冯宪君的部门主管之前还有另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称谓——斗神。

这个名号的流传甚至早于天庭的成立。叶修是被天帝招安的，招安他的原因就是冯宪君拿这个实力强大又不受约束的“斗神”实在没办法了。

打他又打不过，放任他又是个隐患，冯宪君满肚子苦水，愁得头发都花白了，最后还是深得他心的喻文州提出了招安这条路，和平解决了天庭的心腹大患。

喻文州受上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