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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泛音的力道实在掌握不好，总是闷闷的不够清脆。泽田纲吉拾起地上的水瓶喝水，无意间瞥向门口，忽然看到，不知何时，馆内似乎有其他人在了。

银发男人靠在门口，身上单穿一件银灰的珠绣衬衫，衬他挺翘的银发仿佛黯去星辰的皎白月色。那张脸陌生却实在漂亮，漂亮到几乎不像真人，像是梦境中的幻影。

泽田纲吉一时晃神，不慎洒了些水，湿了手。

「啊……」旁边没有纸巾，他随手往自己衣角擦了几下。「抱歉，请问我有吵到您吗？」

「怎么会 」

白兰直起身向他走去。舷窗外斜射的光影罩在的皮肤上，使他面容的轮廓异常精致分明。

「我还在担心打扰到你～」

声音不太贴脸，很亲切，语调欢快地上扬，完全没有他身上隐然透出的冷冷清清的距离感。

他只是随意扫了一遍谱子，然后问纲吉借了吉他。

「我可以试试看吗？」

白兰坐去旁边的高脚凳，摆好姿势，指尖熟练地滑过琴弦，一段流畅的音乐自指间流淌。

音符之间的过渡非常自然，完全没有混淆，引人沉浸。泽田纲吉忍不住艳羡，明明只是看过一遍谱子，他弹奏的水准却比练了一整天的自己强到不知哪里去，甚至不用看第二眼。

「您弹得真好啊。您是音乐老师吗？」

高中生总是如此，习惯将人归为学生或老师。白兰笑了一笑：

「你想的话，我可以是～」

白兰脱掉吉他，从胸前口袋拿出一张卡片，递至少年面前。

纲吉双手接过那张透着玫瑰香气的名片，看清中间烫金字迹『白兰·杰索』。「杰索先生……」

「杰索先生是我父亲的名字哦～ 不要对我用敬语，叫我白兰。」

「白兰先生……」

「白兰。」

纲吉习惯对比自己年长的人用敬语，这种随意的称呼让他感到有点别扭，于是干脆不叫了。

「我叫『泽田纲吉』。可惜我没有印过名片，没办法和你交换了。」

「没关系，纲吉君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唱的歌作交换～」

那首歌来自一个日本小众乐队，曲调听出一种冰雪消融的复苏之感，在春天很应景。

白兰翻阅谱子，轻声哼唱出旋律。难怪他不认识，歌曲名和乐队名字都是日语，欧美的输入法系统不同，根本检索不到。

算是吃了名字的亏。如果是换作英文歌名，大概会更加为人所知。

「纲吉君是打算在哪里公演嘛？ 我去摇荧光棒给你捧场～」

「不……只是学校的校庆活动而已。」

纲吉没怎么犹豫，坦然地告诉白兰自己被恶作剧、登记在节目表上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他一直不大愿提及，连Dino都没有透露，偏偏面对第一次见的白兰先生，让他觉得说了也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纲吉君，你已经想好了要唱日语歌吗？」

「嗯，不然无论我唱什么，无论唱的好不好，肯定都有人起哄我的意大利语有多差。」

「如果纲吉君是担心这个，要不要考虑唱一首英文歌？」

「嗳？」

白兰淡下调侃的浅笑，紫瞳稍显深思。

「应该怎么说呢～文化背景差太远会难以引发共鸣，比如我刚才虽然觉得这首歌好听，却因为之前没听过、不能跟着一起唱，险些直接忽略了。」

「居然是这样吗？」

「是诶～如果是耳熟的英文歌就能规避在这个弱点，同时还能避免口音被捣蛋鬼取笑。纲吉君觉得怎么样 」

纲吉会意，但仍然有些疑虑，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旋转夹在指间的笔。

「只是校庆在几天之后了，现在开始练习别的歌……我恐怕来不及。」

「这个不难解决，我想到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可以用同一个节奏型～」

「你很喜欢的歌？」

不想伤到指甲，白兰问纲吉借来拨片，几个和弦扫得行云流水。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everything you do, they were all yellow』

他唱的是Coldplay那首著名的『Yellow』。节奏简单，没有太复杂的指法，没有华丽的技巧和转音，简单纯粹亦能动人。

表达情绪的旋律不需要弯弯绕绕，总是越直白越好。他从来都喜欢这样的歌，泽田纲吉亦是。

和弦容易掌握，但是这回遇到了新问题，简简单单的几句歌词，白兰教了几次，纲吉仍旧顺不下来。

「果然还是不行，」他沮丧地说道，「我英文太差了，国中小测都很难及格。」

白兰手上把玩着拨片，略作思考，随后不顾纲吉惊呼，把写好的歌词纸张撕去，顺手揉作一团。

「嗯～那就别在意歌词，用心体会音乐就好了  只要记『I wrote a song for you』这句歌词，」他幽邃紫瞳闪烁意味深长的笑，「纲吉君～你肯定有想写歌的对象吧？」

「哎？！」

「如果这首歌是纲吉君你写的，会想唱给谁听呢～」

少年不擅长隐藏情绪，被他说中了心事，面颊倏地染了一层红晕。白兰看出他的害羞，并不点破，只说：

「纲吉君不需要告诉我名字，只要闭上眼睛，想着TA的脸就可以了。」

听从白兰的话，纲吉闭上了眼睛，橘色头发少女的可爱笑容浮现眼前。

那样明媚的女孩子，存在本身就熠熠闪光，把他暗如死水的生活照亮。如今明知无法改变什么，内心仍然难免有一些遗憾，当初……或许应该更勇敢一些，讲几句话。

他微妙的表情变换被白兰尽览。

「做得很好。以后当你唱歌的时候，想着这个人的面孔，声音就会不自觉的温柔。」

这个方法纲吉很受用。再试一遍，果然进步了不少。

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匆匆路过，白兰瞄了一眼腕表，不知不觉竟快到了晚宴散场的时间。

他抬头看向一心一意练着琴的纲吉，心知是『灰姑娘』被南瓜车接走的时刻了。

「你是不是该去找你的『监护人』了～」

「『监护人』？」

白兰撩开纲吉衬衫胸袋，把吉他拨片塞回去。那拨片他一直攥在手里，带了些许体温，是温热的，让纲吉胸口暖了一小块。

「我是说Dino君哦  他如果找不到你，要闹着让所有人试穿水晶鞋才能下船了～」

纲吉被他逗笑：「他不应当是我『监护人』，是我『仙女教母』才对。白兰，」这次纲吉单叫名字，觉得顺口了许多，遂没再用敬语，「你之后还可以教我吉他吗？」

「当然～你有我的电话。」

教小孩蛮耽误时间的，但他笑起来实在是可爱，叫人心甘情愿。然而答应之后白兰才想到，竞选期间如果忙起来，电话根本顾不上接。

「或等我闲下来发简讯给你吧～？」

「可是……我平时在学校不准用手机，只有晚上可以，担心会错过你消息。」

还真的是小朋友。白兰笑了，又拿一张名片，写了个邮箱地址给他。

「只要你提前一天写你『明晚练琴』当邮件的题目，我就会明白了，会想办法把第二天晚上空出来的～」

是暗号吗？ 纲吉脸红，耳尖微微泛热。

……

猫头鹰夜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辟开一隅，闹钟的指针划过午夜界限。

早先和炎真讲起高中遇到白兰的场景，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泽田纲吉有些失眠，在床上数了好多只小羊羔才有倦意，半梦半醒之间仍有小羊跳过栅栏，四条小腿一蹬一跃的，很可爱。

他不习惯一个人睡，干脆把fukurou抱到房间陪自己。耳畔时而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泽田纲吉以为只是白枭在揪枕头边缘的线玩，想着啄一啄也就罢了，可不要吞下去啊……

与此同时，随着小羊一声凄厉惨叫，令人窒息的热浪迎面袭来，绿意盎然的草原霎时遍染战火。

纲吉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葱茏的羽毛，蹭着他脸颊发痒，还有点异味臭臭的。

臭臭的？

纲吉拨开趴在脸上、用屁股对着他的fukurou，让白枭在枕侧躺好，正想缩回被子，忽然听见床头柜的安防看护器传来异响，是楼下的动静，一声清脆的『哒』。

以为只是幻听，但随后就是开门的声音。

入侵者？难道是忘记锁门了？纲吉脊背一阵凉意，本能想喊一声『骸』，转念觉得此刻还是不要出声比较好。

他翻身下了床，没开灯，摸索着楼梯扶手蹑手蹑脚下楼，路过厨房还顺便摸了个坚硬的棍子当武器防身。

依着窗外明朗的月色，他隐约能看见前门的确站了人。然而不等纲吉看清那人是谁，光裸的脚底踩到硬物，一股痛劲沿着腿筋上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嗳呀……」

肯定是踩到凪乱丢的玩具了，纲吉痛到眼角飙泪，单脚跳到厨台旁边扶稳。

「纲吉？」

玄关的灯亮开，骸和他的行李箱站在门口，与泽田纲吉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看清楚是骸，纲吉总算是安了心，旋即因为被吓了一跳而略微动气。

「呜……你不是明天下午的航班吗？」

「改签了。」

六道骸两次造访Gaziantep，每一回都改签，怕不是有什么魔咒。

「怎么不告诉我？」

「干嘛要告诉你？ 又不要你接机。」

这算什么理由……纲吉语塞，又埋怨：「你回家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有人闯进来了。」

骸翘了明天在伊斯坦布尔的研讨会，改了行程直接从遗迹所在地转机回家。一番折腾无非是想早点回家见到某人，而那人竟然是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完全没有他料想的惊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骸摘了帽子，转身把门锁好，蹲下身换拖鞋。

「我不想吵到你啊。你拿着法棍做什么？」

法棍？泽田纲吉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包，将它塞回袋子，尴尬地笑。

总不能说用这东西防身，会被骸嘲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