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青年站在港口，海风将他的发尾吹起，他单手搭在额前遮挡当头直射的日光，微眯着眼昂首看着最后一箱货被船员搬上甲板。
“大姐头，这次的货都到位了，你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这次的契约就算完成啦！”他扯着嗓子喊着，露出一个开怀的微笑，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耀眼，和他腰间火色的神之眼一样。
“哦——”豪气万千的南十字船队统领是个爽快人，边说着便从身边船员的手上接过钱袋子，随手朝船下扔了过去，“摩拉都在这儿了，你可接好了！”
“好嘞，谢谢啦！”青年将沉重的钱袋抱了个满怀，被力道冲得退后半步稳住，心里难免感叹不愧是使用大剑的人，“那不耽误你们出海了，一路顺……”
“请稍等，”他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温和清爽的少年声音打断了，白发的船员上前几步，熟络地问道，“托马，你还是决定不回去吗？”
托马眨了眨眼，看着那身熟悉的异国装束，笑了一下：“不啦，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会的。”万叶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你和大姐头注意安全，下次有生意可还要记得兄弟我啊！”
“嗯，好。”
北斗偏头看了一下万叶，见他似乎没有更多要说的话了，便招呼着其他人扬帆起锚。托马目送着船队远去，把摩拉袋抗在肩上走向相反的方向，跨过港口大门的时候他不知道第几次被高出一截的门槛绊到。到璃月也有段时间了，他还是总会忘记这个贸易繁忙的港口与稻妻的种种不同。
刚才那批货是从璃月矿场运过去的石材，极适合做烟花，自从眼狩令废除后，稻妻的烟花制作就改良为采用这种石材为原料了，南十字船队运送如此大批量的货物，想必是为了筹备不久后鸣神大社的祭典活动……
他感到自己的腰间传来些灼热的温度，垂眸看去，果然发现神之眼闪着微光，在过剩的日光下不甚明显，却万分真切。他摇了摇头，选择将刚才的想法从脑海中清理出去。
他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妄想了，就像那位大人也不再需要他一样。
狗一旦失去忠诚就失去了它的价值，托马无比清楚这一点。

南十字船队不日便抵达了稻妻，没了环绕岛屿的雷暴，来往的运输便利了许多。除却他们这支船队，也有其它的船队在港口进进出出，码头上工人忙着搬运成箱成箱的东西，还有仿璃月制式的吊机正在搭建中。这一切的一切，在一年前都还是难以想象的景象。
“万叶，这批货你去交接吧，稻妻太闷了，没我自己船上呆着舒服，”北斗边说边从腰封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万叶，“顺便帮我把这个带给神里绫人。”
万叶没有马上把那信接过来：“我受人所托，总不好就这么反悔。”
北斗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东西拍在他的胸口：“反正你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做生意，不过是为了多赚些钱，不管去哪儿，总要和当地的头头们打好交道，有些书信往来也是很正常的事，你说是吧。”
万叶本就不是擅于辩驳争论的人，一向拿她没有什么办法，踌躇片刻还是接下了。
北斗双臂枕在脑后，足尖轻点地面，躺椅微微晃动，好不惬意。万叶以为她不打算再说话了，便准备去将分到手的事都了结了，他撑着栏杆翻上去，刚准备往下跳，就听北斗又补充道：“忙完了可以晚些回来，新月轩定了一批海祇岛的陆鳗鳗，要过几天才能到离岛，不急着走。”
万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道了声谢，便一跃而下。

“枫原先生，仪祭用品货单已清点完毕，款项待大小姐审批后即支付予南十字船队，此为货单签收证明，请接收。”
“万分感谢您的协助，”万叶虽也在外漂泊自由惯了，这种时候却总能展现出自小培养出的良好礼数，即使是与社奉行的人打交道也显得游刃有余，“只是北斗船长还有份私人信件，恳转交予社奉行大人。不情之请，望未于您增添烦扰。”
“这……”社奉行取货的领头人有些为难，家主大人治下严格，不允有私自收授物品的情况发生，以他的身份也难与家主大人有直接往来，更遑论待为收取信件。
万叶显然也看出他的为难：“只是一封信件，并未有财物在其中，还请不必为此担心。如若实在为难，也请直言即可。”
“枫原。”木屐踏在石阶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雪发冰肤的少女翩然而至，如鹭鸟般轻盈地落在高处。
社奉行一众人立刻认出这熟悉的声音，连忙附身行礼：“大小姐日安！”
万叶也向阶上之人行了武士礼：“白鹭公主日安。”
“不必多礼，”绫华轻巧地走下阶梯，停在旅人的身边，“你有事情要找兄长大人？”
“方才本也想去叨扰您，”万叶将手中的信件双手呈上，“北斗船长有信件交予社奉行大人，还请白鹭公主相助。”
绫华何等冰雪聪明，立刻便知道了这信笺的用意，她以扇掩面微微弯眸，将薄薄一层信纸拢于手中：“北斗船长的信，兄长大人想必是极高兴收下的，我会代为转交。可还有其它事情需要我协助的？”
“多谢白鹭公主，其它事务均已按规定流程办妥，不必再劳烦您了。”
“现在时间尚早，枫原可愿与我一同前去影向山角赏一二落樱。”
绫华自有用意，可在旁人听来却不是一个意思，社奉行的武士们显然是误解了些什么，目光不甚友善地落在万叶身上，令他如芒在背，可也不好拂了神里大小姐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二人走在山脚的小路上，心思自然不在周围纷繁的落花上。没了旁人在，绫华在相熟好友的身边，也放松了不少：“你一定还有事要做，我便不耽误你时间直接问了。他还好吗？”
“我与人有约，不便告知。还请神里小姐不要为难。”
“兄长大人已知晓一些事情了，这个……”她指了指手中的信，“其实是回信。他不便出面，仪祭用品本就属我管理，我来更好些。也请你不必为此有太多负担。”
见万叶不说话，绫华也不再追问，攥紧了自己的下摆，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最可以理解兄长大人的人了。”
可我也能够理解托马，万叶想。他向往自由的风，自然不会去违背另一个风神子民的自我意愿。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愿意帮我们送信。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请告诉他，我和兄长大人都很想他。”
绫华的话音里有些落寞，万叶知道，思念深重做不得假。没有人忍心看白鹭公主神伤，万叶亦然。他没有再推脱，只答复道：“神里小姐客气了，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过两日还有一份祭烛的订单，须得劳烦北斗船长再往来璃月稻妻一趟。”

神里家家主幽紫的眸子被烛火照得晦暗不明，他阅完手中信笺，小心翼翼地沿着折痕叠回去，翻动的指尖漾出几分留恋与缱绻。
“明明不过几日的航程。”他低声说，声音不算大，可空旷的房间还是将它映得分明，传入大小姐的耳中。
“兄长大人……”绫华轻轻唤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自是能将自家哥哥的那些心思猜到七八分，却猜不出他将如何做。
即便不过是几日的航程，那人也不愿意回来。
大抵再忠诚的犬类，被主人遗弃过后，也该是有几分怨憎的吧。
思来想去，绫华还是没有直言：“祭典还有许多东西要筹备，今年锁国令方解，不同于往日，八重大人吩咐要多备些其它国度的新鲜物什，往来璃月的商船必不会少。”
“按那老狐狸说得办吧。今天去见枫原，可有什么发现？”
“如兄长所料，确实有些鬼祟之人，想必枫原也发现了，但是没有戳穿。”
“枫原家虽没落，他却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那件事，说不定枫原家倒可以在他手上重振荣光。”
绫华知道他又要多想，忙劝慰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兄长大人切勿思虑过度，徒然伤神。”
绫人摆了摆手，拢起自己的外衫站起身：“没什么，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兄长大人晚安。”绫华心知此刻不该放他独自呆着，但仍乖顺的站起身，绫人原本就是执拗的人，就算她留下也是徒劳。
她走向门口，听得背后绫人发问：“绫华，你恨我吗？”
“兄长大人有许多不得已，绫华因此受益颇多，怎会恨你。”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