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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黑塔利亚 aph ヘタリア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 王濠镜 , 王嘉龙 , 林晓梅
标签 露中 , aph , 黑塔利亚 , ヘタリア , 王耀 , 伊万布拉金斯基 , 本田菊 , 王濠镜 , 王嘉龙 , 林晓梅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风声(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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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2
2021-12-12 16:45
王耀紧紧抱着麻雀冰冷的尸体,麻雀闭着眼睛,一脸平静,仿佛睡着了一样。看着自己战栗的手,粘腻的血液让王耀第一次嗅到了名为“恐惧”的气息。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为同胞奉献一切的道路,就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的,如果死亡是唯一的命中注定,为什么麻雀的牺牲让我的心第一次对死亡感到如此恐惧?
湾湾以后会不会也……
还有嘉龙,王耀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最正派的弟弟怎么会出现在日本人的营地,然后开枪杀死了麻雀。
是想不明白还是不敢想,无论是何原因,都在王耀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一根刺。
天空布满星星,在纯净的风中发颤,他们的车快到六国饭店了,阿荣看着煎熬中的王耀,忍不住开口道:“王先生,说不定令弟出现在那里是有苦衷的,你不要自责了——”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他亲手,亲手……”王耀声音沙哑,睫毛轻轻颤抖着,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蓦地,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质问道:“阿荣,你给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嘉龙,知道他——”
投靠了日本人。
王耀哽咽住了,阿荣的表情告诉了他一切。
阿荣自觉刚才失言,咬了咬牙,回道:“我们只是不想让你太过伤心。”
“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如果嘉龙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我一定拉着他一起以死谢罪……”王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遮住微微泛红的眼眶,他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便说:“阿荣,辛苦你和兄弟们了。把孩子们送到六国饭店我就回布拉金斯基公馆,不能让伊万知道我彻夜未归。”
“好。”阿荣张了张嘴巴,只干巴巴的蹦出了这一个字,他看着王耀抱着麻雀的尸体无力地靠在车窗上,琥珀一般的眼睛失去了平日里的光彩。
这一夜,阿荣明白了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死,因为在国家大义和想要保护的人面前,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麻雀从幼年起便接二连三地经受不幸。他承受了,在他的命运中安顿下来。
然而,在这个晚上,麻雀下定决心抗争命运后,便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了王耀而死,命运有时是个刽子手,总是喜欢对抗争命运的人处刑。
燃烧的木头迸发出火苗,哭喊道:“这是我的花,我的死亡。”
当卡车开进六国饭店的后院后,阿争和一群接应的兄弟们手脚麻利地把青岚和孩子们护送进饭店,王耀不敢下车,他抱着麻雀的尸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青岚。
阿荣看出了王耀的犹豫,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总是听从王濠镜的命令行动,他讨厌思考,但是今晚他头一次因为共情而理解王耀的难处,便下车走向青岚。
“阿荣大哥,王耀大哥和麻雀呢?他们没回来吗?”青岚姑娘浑身还是战栗着,今晚的惊吓太多了,她声音颤巍巍地问阿荣,阿荣面不改色,说:“王耀和麻雀还有别的任务在身,就不跟过来了,青岚姑娘,孩子们还等着你,你快进去吧。”
“这样啊……好的。”青岚略带担心地冲阿荣鞠了一躬,小跑着离开了。
等青岚进了屋,王耀才推开车门,抱着浑身是血的麻雀跳下了车。
“麻雀老板!”一边的阿争惊呼一声,被阿荣赶紧捂住了嘴。
凌冽的晚风发出哀嚎,王耀低着头,在六国饭店众人沉默的注视下,抱着麻雀的尸体进了屋,把人放在床上后,握住麻雀冰冷的手,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麻雀……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会替你看着我们胜利的那天。”
麻雀睡着了,他在那个通往天堂的梦中一定能听到王耀的誓言。
凌晨四点了,对阿荣叮嘱好麻雀的后事后,王耀稳了稳心神,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布拉金斯基公馆。
他轻巧地翻身爬上窗户,屋里漆黑一片,门口守着的两个特务可能还在睡梦中。王耀轻手轻脚的摸黑走进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凉水,他跨进浴缸,慢慢滑了下去,如同一条人鱼一样蜷缩着身子,冰凉刺骨的水和黑暗包裹着他,缓和了身上伤口的疼痛,也让他终于能平静下来进行思考。
已经没有时间为麻雀的牺牲哀悼了,今晚伊万和本田菊他们开完会后就宿在六国饭店,几个小时以后就是和平大会了,不知道本田菊半夜收到孤儿被救走的消息会不会大发雷霆?
王耀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明天跟随伊万出席和平大会,但是嘉龙的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如果不去的话,他或许就失去了一个打探嘉龙消息的机会。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
但是,王耀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王耀握紧了拳头,猛地把头从水中扬起来,湿答答的发丝贴着额头。他悲哀地想着,或许都是自己的错,难道他真的不该三年和家里毫无联系地去参加抗日吗?难道他不该在南京大屠杀前回金陵的国际安全区出一份力吗?
在这战争年代,为了自己心里的国家大义,王耀错过了和弟弟妹妹们团聚的时光,他本以为家人们会理解他的,但他不承想过,自己的家人其实只想让他平安,然后一家团聚。
湾湾和嘉龙变成现在这样,或许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嘉龙真的投靠了日本人,那他这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弟弟了。
王耀一直在浴缸里泡到黎明时分,才换好衣服擦干头发出来,包好的血衣被他塞到了床下的角落里,等有机会再处理掉。
两个特务敲门了,王耀打起精神来扎好辫子,穿好西装,拉开了门。
王耀平时清澈的水眸此刻黯淡无光,淡黑的眼圈吓坏了两个特务。
“王秘书,您没事吧?您看起来这么憔悴,是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们通知上校先生吗?”其中一个特务略带担心地问道。伊万虽然让两个特务看好王耀,但是还特别叮嘱了要照顾好自己这个瓷娃娃的日常起居,出了半点差错,两个特务绝对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无妨,昨天我处理文件睡得晚了而已,出发去六国饭店吧。”
“这……我们这就去开车送您过去。”
和平大会于上午十点召开,王耀刚一下车,就被门口迎接的门童眼疾手快地拽了过去,门童压低声音说:“王耀先生,我们董事长在楼上等你。”
王耀心领神会,随后,另外几个门童把两个特务拦了下来,礼貌又坚决地说:“不好意思,只有贵宾才能进去,闲人免入。”
“滚开!我们是王秘书的保镖!”特务恼羞成怒了,这时,阿争出现了,王耀印象中这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脸上第一次出现极为严肃的神态,他冷冷地问道:“阁下为何执意和我六国饭店过不去?是不相信我们的安保吗?今天是开和平大会的重要日子,不怕死你们就闹吧!”
特务们哽住了,他们当然不好在六国饭店闹事,阿争趁机带着王耀走进直达王濠镜办公室的电梯,电梯门关上后,王耀低声问道:“阿争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濠镜这么着急见我。”
“哎呀,王耀先生,你进去就知道了,反正今天早上我家老板脸色不太好,阿荣大哥正陪着老板呢。”阿争明显放松下来,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那……孩子们安顿好了吗?还有麻雀……我昨晚走得急,把他留在了这里……”王耀垂下眼睛,哀伤地叹了口气。
“您放心!孩子们已经安顿好住处和学校了,麻雀老板我们会厚葬的,您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好,六国饭店的恩情,我铭记在心。”王耀点点头,这时,电梯门打开了,阿争没有跟过来,他要回去大厅操持宾客,王耀一个人走过昏暗的长廊,推门进入王濠镜的办公室。
王濠镜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他半躺在沙发上,眼圈乌青,神色焦灼,纤长的手指托着长杆烟斗,清秀的面容在氤氲在缭绕的烟雾中。
阿荣并不在屋里,王濠镜见王耀来了,立马坐起身,说道:“耀,今天的和平大会,你不能露脸。”
“为何?”王耀在濠镜身边坐下,温柔地顺势拿过他的烟斗,不让他接着做这种慢性自杀的事,“濠镜,你抽了一晚上的烟吗?”
“耀,你别担心我了。”王濠镜微微叹了口气,眼角气得泛红,语气愤慨:
“昨晚的会议,本田菊带来一个日本女人,那女人就是南造云子,你知道吗?那个女人真是吓坏我了!她竟然敢在我面前公然说中国人是‘圆木’!这开的是和平大会吗?!这分明是侵略大会!日本人的狼子野心,真是令我作呕!”
王耀瞳孔微缩,低声问道:“什么?南造云子?她现在敢公然露面了?”
“这还不是重点,耀,你听我的,称病回去吧!”王濠镜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一边看着王耀的脸色,一边斟酌着开口:“我听阿荣说了令弟的事,昨晚南造云子带了个穿国民党军装的年轻人过来旁听,我一眼就觉得那人好像似曾相识,却说不清在哪见过,没想到——他就是嘉龙。”
“然后呢?”
“会开到一半,那个女疯子说要随便带两个小孩子来当招牌,进行和平宣传,这不就跟日本兵给不懂事的孩子发糖拍合照一个道理吗!然后那个年轻人就走了,当时不知道他去干什么,等阿荣回来讲了你们在孤儿院的事,全都串起来了——”
“……嘉龙会出现在孤儿院,是听南造云子的命令来带两个孩子去和平大会,是吗?”
“是。”王濠镜点点头。
“然后他杀了麻雀。”王耀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王濠镜很是担忧,安抚道:“耀,说不定嘉龙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他是你的弟弟,不可能是汉奸的……”
王耀微微偏头,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开口问道:“对于南造云子这些观点,本田菊有什么反应?”
“本田菊……他除了在制止南造云子侮辱中国人的时候开口了,后来就全程没说话……倒是个可敬的对手。”
“我知道了,濠镜,这几天辛苦你了。”
“无妨,那你……要回去吗?你要是想走的话,我派阿荣去给布拉金斯基送信。”
“走,我现在还不能暴露,但是我得亲自去和伊万告假,他那么多疑,我不能露一点破绽。”
“他在高层的客房里,我叫人带你上去。”
“好。”
上午的阳光刚刚好,伊万摇摇晃晃地坐在客房阳台外的藤椅上。
昨晚的会议其实开得很不愉快,戏剧性和冲突永远是一场戏必不可少的高潮部分。
伊万饶有兴趣地看着南造云子把那个从来都文质彬彬如同白莲一样的王濠镜气得差点晕倒。本田菊现在是两边难做人,他要在上海站稳脚跟就少不了和王濠镜的合作,但南造云子是他的师姐,更是军部的人,某种程度上还是他的上司,同样不能得罪。
南造云子公然称中国人为“圆木”,气的王濠镜拂袖而去,本田菊追过去安抚道歉,趁着本田菊和王濠镜去休息室喝茶消火的空隙,南造云子又和那个俊美的中国青年交头接耳,伊万听到了诸如“血清”、“病毒”、“细菌”等等字眼,综合南造云子前面提到的“圆木”,伊万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南造云子故意把王濠镜和本田菊支走,又当着别的日本高层的面和那个中国青年讨论这些话题,伊万突然有了一个可怖的想法:日本人不会是要打细菌战吧……
为什么要把本田菊也支走呢?他们是同胞,南造云子不可能觉得本田菊会叛变,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本田菊反对打细菌战,所以他们要背着本田菊行动。
可是南造云子旁边的那个王嘉龙到底是各方神通,怎么会取得狡诈多疑的南造云子的信任,接触到这么核心的机密呢?
尤其是他的那双和王耀一模一样的眉眼……王耀的长相是清俊的,王嘉龙的五官和轮廓更锋利,但伊万总觉得这两人有说不出的相似感。
会议后,伊万等人当晚就宿在了六国饭店,六国饭店的高层客房专门清空了用来接待参与和平大会的高官,巨熊俯视着脚下的上海滩,舒适地眯了眯眼睛,紫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瞳眺望着远方,那是布拉金斯基公馆的方向。
不知道他的瓷娃娃昨晚一个人在家,睡得安不安稳?
他咧开嘴低声笑了,但空气似乎诡异的变得凝重了几分。伊万扭过头,扫了一眼房间内战战兢兢的副官,语气轻快:“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长官,依照您的吩咐,我们调查了所有疑似地下党杀手蝴蝶做下的案子。”副官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面前藤椅上的男人虽然微笑着,但他身上冰冷的威压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南京那个被击毙的地下党并不是蝴蝶,蝴蝶总是喜欢近身杀人,下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比如扭断人的脖子或者用匕首割喉,奇怪的是,被割喉的都是日本军官或者特工,国民党方的被害人都是被扭断了脖子。”
“他不用枪吗?”伊万享受着阳光,漫不经心地问道。
“从未用过,或许是他怕惊动别人。”副官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爱的小羊羔,狡猾的小狐狸……”伊万摇了摇头,嘟哝着,“他觉得自己是个审判者,他潜意识里把自己放在了神的位置,然后去给那些作恶多端的汉奸和日本人处刑。”
伊万顿了顿,惬意的换了个姿势,轻叹道:“他其实很享受审判的过程,只是自己不承认而已。”
“可是先生,蝴蝶距离上次在南京暗杀后,就失去了踪迹,再没出手过,还要接着查下去吗?”
伊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沉吟道:“接着查下去。上次让你查南造云子身边那个名叫王嘉龙的国民党叛徒的底细,有什么发现吗?”
“长官,那个王嘉龙……”副官低下了头,“属下确实查到了点东西。”
“哦?”伊万来了兴趣,直起身来打量着人,“说来听听,他是何方神圣。”
“这个王嘉龙大概二十二三岁吧,祖籍南京,当学生的时候是在港大念书,学的临床医学和生物化学,他两年就学完了两个专业四年的课,还研发出来一种疫苗……”
“祖籍南京?然后为日本人做事?”
“没错,属下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凡是个南京人,怎么还会在南京大屠杀之后投靠日本人呢?”副官一脸不屑地摇了摇头,“他在南造云子身边一路高升,现在几乎和南造云子形影不离。”
“你刚说他是学生物化学的?”伊万皱了皱眉,似乎明白南造云子为什么要把王嘉龙带在身边了。
“是啊,按理说这样的天才应该送去国外留学的,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可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二十岁的时候跑到重庆加入了国民党,在战场上拼了命的立功。”副官看着阴晴不定的伊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可惜王嘉龙被军统走私的高层拉出来顶罪,是南造云子看到了他在学校时研发的疫苗成果,觉得他的才能不能被埋没,把他救了下来。”
“然后他就为南造云子效命了?”
“是的。”
“南造云子为什么会关注到一个国民党无名小卒在学校时的研究成果?”
“属下听说东三省的东乡部队(后来的731部队)正在大规模招揽有关生物化学方面的专业人员,王嘉龙怎么会投靠日本人有很多种说法,属下觉得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有人把要被枪决的王嘉龙推荐给了南造云子,而王嘉龙在医学和生物化学方面的确是个天才,又参过军了解国民党的情报,如果让属下来选,王嘉龙确实是个让人心动想拉拢的人才。”
“哈哈哈……”伊万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人推荐?向日本人推荐中国人,有趣,有趣,那王嘉龙是怎么得到南造云子信任的?”
“他把军统一整个行动组,也就是把他推上去顶罪的人都出卖了。南造云子拿到了军统战区的作战计划,打赢了仗,也就慢慢对他放下戒心了。”
“是个狠人。南造云子一定会心动的,她喜欢狩猎,像王嘉龙那样桀骜的人才,最对她的胃口了。”伊万玩味地说着,向副官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他家里情况怎么样?还有亲人在世吗?”
“属下无能,没有查到。王嘉龙在港大之前的过去白的就像一张纸,属下怀疑是有人故意给他抹除掉的。”
“有意思。行了,你下去吧。这几天辛苦些,给我好好盯着地下党的电台。”
“是。”
副官转身离开后,伊万揉了揉眉心,拿起身边桌子上的伏特加喝了几口。他现在也有些摇摆不定王嘉龙到底是不是军统方面派到南造云子身边的间谍了,牺牲一整个军统行动组和好几份作战计划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制定这样疯狂的卧底计划,就为了取得南造云子的信任?
这时,又有人敲门了,门外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先生,我是王耀,我可以进来吗?”
“哦?瓷娃娃?”伊万一下子精神了,他扬起暖洋洋的笑,像一头春天的熊一样脚步轻快的拉开了门,笑眯眯地把他的瓷娃娃拉进屋里。
“耀,昨晚一个人在家,睡得还好吗?”伊万强有力的臂膀把王耀拉进房间,王耀脚下一个趔趄,却倒在伊万怀里。
“唔——万尼亚,我是来请假的……”美人脸色苍白,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从伊万怀里直起身,“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出席和平大会了。”
“怎么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你让那两个保镖来向我汇报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一趟?”伊万捧起王耀的脸,看着王耀苍白的脸,隐隐有些心痛,“这黑眼圈,昨晚是没睡觉吗?”
“昨晚洗冷水澡,受了凉有些发低烧,但是你那两个特务说秘书应该时刻跟在长官身边工作,我也想到这么重要的活动还是亲自来告假比较好,就让他俩把我送来了。”
王耀别过脸去,话中意味若有所指,“在车上的时候就头痛难忍,一直昏昏沉沉的,但如果万尼亚要处理的事务太多,那我便不请这个假了。”
伊万看着面前的瓷娃娃,为自己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又败下阵来了。无论自己怎么探查,他总是不愿意真的怀疑王耀,他眼中柔弱的瓷娃娃,就该在他的偏护下,被他捏在指尖欣赏把玩。
伊万对王耀的占有欲是让人窒息的,可他隐藏得很好,他不愿意吓到他的瓷娃娃。一个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动情,就会地裂山崩,把自己燃烧成一堆灰烬,被他爱上的人,也会被这熊熊烈火烧烤得痛不欲生。
宛如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伊万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王耀。这段时间两个特务汇报的王耀的动向一直正常,于是他捋了捋美人额前的碎发,语气中带了一丝安抚,轻声道:“知道了,他们两个跟在你身边也不方便,我把他们调走,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谢谢,万尼亚。”王耀的眉眼带着明媚的笑,但这笑却没有到达眼底,“那我便回去处理文件了。”
“你要直接回家,明白吗?工作的事情放一放,我希望我回来以后看到你在卧室乖乖的休息。”
“是。”
王耀微微颔首,从伊万的房间离开后,他的一下子笑容垮了下来。
他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下楼,和平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万一在电梯里碰到本田菊或者南造云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另一边,王嘉龙在卧室换了一套黑西装,他点了支烟,烟雾氤氲中,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正如同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一样。
王嘉龙当时是和王湾一起在港大读书的,湾湾学的是数学专业,同时对密码也很有研究,而嘉龙则说要当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所以去学了临床医学和生物化学。
本以为即使身处战争,只要一家人团圆,日子也会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王嘉龙恶狠狠的吐出一口烟雾,把烟蒂捻灭,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昨晚他去孤儿院准备带走两个孩子,却见到了几年未见的大哥,震惊之余,他本想开枪解决掉一个向大哥冲过去的日军,结果在震盲弹的烟雾和白光造成的混乱中,不小心打死了大哥身边的那个地下党。
国民党和地下党本就不对付,在南造云子身边待得久了,看过的生死多了,当时王嘉龙麻木的心甚至没有在意那个被他误伤的地下党的死活。
但王耀那个悲愤震惊又失望的眼神,刺的他心痛。
王耀的出现,几乎打乱了他潜伏在南造云子身边的所有计划。
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他也在上海潜伏着吗?他和湾湾……过得怎么样?
“呦,还在镜子前面臭美呢?”
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王嘉龙透过镜子,眼神恢复了冷漠,看着半倚在门边的南造云子,道:“孩子们都被地下党救走了,你好像一点都不恼火。”
“无所谓,反正到最后都是要扔到东乡部队做人体实验的。”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王嘉龙转过身,“你说要培养帝国的战士。”
“支那孩子再好,能好得过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孩子们吗?”南造云子耸耸肩,那副把人命当垃圾的无所谓的态度仿佛在狠狠地嘲笑着王嘉龙,她把玩着挂在胸前的黄铜戒指,指尖捻着戒指里闪着寒芒的刀刃,“嘉龙君,你实在是太优秀了,不过我前段日子见过了另一个支那人,虽然只是和他过了几招,但我觉得,他比你更优秀。”
“是吗。”王嘉龙漫不经心地问道,转身走出盥洗室,南造云子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声音魅惑:“他很强大,敏捷,有谋略。太可惜了,如果他是帝国的人,一定会成为军部最优秀的将军。”
“然后呢?”王嘉龙顺着她的话问道,两人并肩走在明亮的长廊里,亲昵的让人以为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承认我打不过他,所以我逃走了,不过呢,我从他身上拿了点纪念品——你看,这枚黄铜戒指就是他要杀我的武器。”
“不错。”王嘉龙的语气十分敷衍。
“最重要的是。”南造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把黄铜戒指举到眼前,如同一条蛇一样透过戒指看着王嘉龙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哦~”
王嘉龙愣住了,和他一样的漂亮的眼睛?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掠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枚戒指不会是大哥的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嘉龙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他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膊,瞥了南造云子一眼,“我不喜欢打哑谜。”
“没什么意思咯。”南造云子把玩着戒指,耸了耸肩,“这枚戒指的主人想要杀我,他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过我留有退路,我很欣赏他,临走之前就从他手里拿了这个纪念品。”
“查到他是谁了吗?”
南造云子勾了勾唇角,佯装叹息说:“哎呀,还没有呢,比嘉龙君更俊美的支那人可是少见得很,不过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的计划,不是吗?”
“云子,不许这么称呼我的国家。”王嘉龙冷冷地瞪了南造云子一眼。
南造云子反倒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许这么称呼我的国家~’哎呀,那个人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语气都一模一样呢!如果不是嘉龙君说过自己是独生子,我都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哈哈哈哈!”
王嘉龙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直觉中,他觉得南造云子说的就是大哥,而且不能让这枚戒指被其他人看到,便忍下怒气说:“云子,把戒指交给我,我帮你去查那个人。”
南造云子毫不犹豫地摘下那枚戒指塞到王嘉龙手里,眨眨眼睛笑了。如果不是知道她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肮脏的鲜血,南造云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少女。
王嘉龙收好戒指,这时南造云子又开口了:“嘉龙君,开完这无聊的会,我们去霞飞路的百乐门咖啡厅坐坐吧。你请我喝咖啡,如何?”
王嘉龙僵了一下,仿佛是受了惊吓一样诧异地看着南造云子,这下就算他再迟钝也听得出南造云子的意思了,这疯女人怕不是看上自己了吧……
想起来南造云子前段时间一直要他加入日本籍,还派他接手孤儿院和细菌实验那样的重要任务……
“好啊。”王嘉龙瞬间调整好表情,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同暖阳融化了冰山,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南造云子挽着他的手上,语气温柔又蛊惑:“顺便再请你跳支舞,怎么样?”
南造云子很满意他的态度,此时,两人走到了和平大会的宴厅门口,看到不远处本田菊正在和伊万交谈,南造云子便挽着王嘉龙上前打了个招呼。
“本田君,布拉金斯基上校。”南造云子笑吟吟地和两人握了握手,而王嘉龙还是一副冷漠桀骜的样子,对二人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云子小姐今天来的好早,平常你惯会躲懒,宴会总是要迟到。”本田菊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忘记了前两天的夜晚他们二人在细菌实验的问题上吵得剑拔弩张,甚至暴怒的南造云子还抽出刀指着他的脖颈骂他是个懦夫。
本田菊当初万万没想到,南造云子的“伟大计划”竟然是打细菌战……本田菊并不想用那么残忍又卑劣的手段取胜,才和南造云子闹出了诸多分歧。
伊万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被南造云子挽着的王嘉龙,主动和王嘉龙握了握手以后,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看来王嘉龙先生是做了南造小姐的入幕之宾了。”
王嘉龙握紧了拳头,眼神像是冰冷的刀刃,但却没有说些什么。他要把一个让人深恶痛绝的汉奸形象演到底,就得忍辱负重。半晌,他开口转移话题道:“不知本田长官和布拉金斯基上校刚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
“啊,讲的是我的提议。搜捕抗日分子的事交给76号去做就行了,我本想推荐嘉龙君掌管76号,毕竟是云子知根知底的人,怎么却交给了一个转变者呢?”本田菊优雅地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
南造云子不以为然地说:“这个转变者在地下党内部都待过,手段多,也听我指挥,而嘉龙君要留在我身边进行细菌实验,哪有心思分心管这些?”
听到“细菌实验”这四个字,本田菊脸色沉了沉,但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淡淡的皱眉:“云子,我们大可以不用打细菌战的,为什么你的心思总是放在东三省那边呢?”
南造云子恶狠狠地瞪了本田菊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优柔寡断的本田君,如果你不是日本人,我都要怀疑你说这些话的用心了!想要赢得战争就是要用一些非常手段的,这一点嘉龙君就十分认同!如果你不能像军部证明你那光明磊落的方法能打胜仗,你就收拾东西把特高课课长的位置让出来吧!”
本田菊的眼神有些晦暗,紧抿着嘴唇,王嘉龙心底叹了口气,对他来说,现在牺牲色相也包含在他的“非常手段”之中了。
“对了,我现在需要一个精通密码学的人才来破译华北战区的电报,本田君那里有合适的人吗?”南造云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猛地喝了一杯红酒,向本田菊问道。
“布拉金斯基上校手下侦听处的林晓梅小姐的才能我早有耳闻。”本田菊向伊万点了点头,“您觉得呢?”
“林小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侦听人才,性格也不错,很好拿捏。”伊万摊了摊手,“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把她借给南造小姐吧。”
“本田君,你看看上校先生多痛快,再看看你。”南造云子瞪了本田菊一眼,转头对伊万懒洋洋地道谢:“那便多谢了。”
“不客气,南造小姐何必在这里和本田课长闹不痛快,让王濠镜看了笑话。”伊万笑眯眯地指了指坐在主位的王濠镜,轻车熟路的转移了话题。后者看到伊万的示意,一脸不快的扭过头去。
“上海滩的白莲君子,真想看到王濠镜低声下气的一面。”南造云子咬了咬牙,几人入座后,本田菊注意到南造云子胸前的吊坠绳子上空荡荡的,便随口问道:“云子,你今天怎么没戴着你那个纪念品?”
“哦,我交给嘉龙君去调查了。”南造云子漫不经心的拢了拢头发,伊万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纪念品?”
“一枚黄铜戒指罢了,没什么。”
“黄铜戒指?”伊万眯了眯眼睛,这个字眼一下子让他想起来他的瓷娃娃曾经遗失的黄铜戒指,“我可以欣赏一下吗?”
“嘉龙君,拿给上校先生看看。”
王嘉龙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三人都注视着他,嘉龙觉得衣兜里的那枚戒指如同烙铁一般烫着他的皮肤。
王嘉龙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便佯装仔细地翻了一下衣服,然后猛地站起来,说道:“不好……戒指不见了,可能掉到走廊里,我去找找。”
“好吧。”南造云子一脸不快,墨黑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王嘉龙的背影,“嘉龙君,找不到我会扒了你的皮哦。”
王嘉龙冷静地走到宴会厅外,指尖紧紧攥着衣兜里的黄铜戒指。
南造云子所描述的杀手实在是太像大哥了……他必须确定这枚戒指是不是大哥的。王嘉龙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返回宴会厅,而是在无人的走廊里开会踱步。
要找机会见大哥一面。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楼下,六国饭店门口挤满了反对和平大会召开的游行学生,王嘉龙压了压帽檐,如果没有参军,他现在可能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吧。
好久没有给小妹湾湾写信了,自己寄去港大的信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湾湾是因为他和大哥一样的不辞而别而赌气不给他回信吗?嘉龙无奈地笑了笑,希望湾湾能在港大好好念书,好好生活。
做王家唯一一个能行走在阳光下的人。
另一边,在麻雀的成衣店待了一整晚的王湾并没有等到麻雀和王耀回来,王濠镜手下的阿荣找到了她,告诉了她麻雀牺牲和王嘉龙现身的消息。
“另外,王小姐,这枚莲花吊坠请你务必日夜戴上。我们老板还说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六国饭店找他帮忙。”阿荣粗声大气的说完后冲着王湾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悲痛和震惊之余,王湾接过吊坠戴在脖子上,强忍着眼泪送走了阿荣,然后起身前往侦听处。
没时间留给她哀悼麻雀了,今天是元旦,高层几乎都出席了六国饭店的和平大会。王湾曾在侦听处设置了一个自己的秘密电台,打算趁着放假人少的时候向上峰传递消息。
还有二哥,他怎么会和日本人在一起?王湾坚信她那一腔热血的二哥是不屑于当汉奸的,是因为什么苦衷吗?
大哥现在应该是回了布拉金斯基公馆,王湾沉思着,避开耳目向上峰发出了这样一封密电:
“营救孤儿计划成功,但麻雀牺牲,请上峰指示。”
没过多久,她便收到了回复,王湾有些诧异这次上峰为何回复的这样快,但她翻译了信息以后,浑身一僵。
“蝴蝶未经指令自作主张,导致麻雀牺牲,令蝴蝶安静待命,等候指令。”
等候指令?
王湾揉了揉头发,心下一沉。
找机会见到大哥再商榷二哥的事吧。
伊万哼着歌儿坐在王濠镜身边,很难说他不是故意坐过来的。暴君很无聊,需要找点乐子,台上的本田菊正在代表特高课发表大东亚共荣的演讲,伊万明显感觉出来身边的白莲君子身体越来越僵硬。
“大东亚共荣?有趣,有趣,日本人说话一套一套的,但就是全都是鬼话。”伊万不屑地摇了摇头,扑哧一声笑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校先生的位置应该在宴会厅的另一边,而不是我这里。”
“王董事长,这么明目张胆的和日方划清界限不太好吧?你现在和本田课长是合作关系,多和我来往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王濠镜别过脸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但唇角还是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低声道:“直接跳过你的顶头上司来和我来往吗?好吧,上校先生,如果你被本田菊怀疑而枪毙,我会第一时间给你送来买棺材的钱,毕竟我这只在南造云子眼里的待宰肥羊是最不差钱的。”
“王董事长,您这可就说笑了。我本来就不是中国人,在伪政府上班只是我的工作罢了,我不需要和那群汉奸一样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拼了命的为日本人当走狗。反倒是在上海滩这风声鹤唳的时局,王董事长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
伊万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西装,清澈的紫眸微微眯起,斜着眼睛打量着王濠镜,王濠镜丝毫不惧这位伪政府的暴君,只是淡漠的推了推四角眼镜,吸了一口手中托着的长杆烟斗,缓缓吐出烟雾问:“你就没想过回苏联吗?”
“回俄国?哦,原谅我不想改口称呼我的故乡为‘苏联’。董事长又在说笑了。我没有中国人的乡土情结,更何况我的出身是沙俄贵族,命都被革了,还能回哪呢?”伊万也点了根烟,“怎么说呢,我没有你那样的远大抱负,甚至可以说我的思想已经麻木了。”
穿着莲花长衫的文雅东方人和穿着西装的俊美俄国人一同坐在宴会厅的一隅吸着烟,形成了一幅独特又奇异的光景,半晌,王濠镜才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读过海明威先生写的《丧钟为谁而鸣》?”
“没有。王董事长有何高见?”
“里面有一句话,我颇有感触。”王濠镜放下长杆烟斗,目光炯炯地看着伊万,“所有人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布拉金斯基先生,我想你应该看透了法西斯的罪恶,难道人活一世,一定要和你一样这样随波逐流吗?”
“……”
“你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你想想看,万一他们被日本人伤害,你还会和现在一样无动于衷吗?”
想要保护的人……伊万细细咀嚼着王濠镜的一番话,他想起来他的瓷娃娃曾经劝他做正确的事,脑海中不知不觉地出现了那个清俊美人的身影。
王耀在自己身边非常安全。伊万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心中的仅剩的一点自信心,王耀只是个秘书,只要自己本本分分地在伪政府工作,王耀就不会出事……
有自己的庇护,他便不可能出事。
走廊外,王嘉龙正谨慎思考着如何处理黄铜戒指的问题,他通过门缝看到本田菊在台上演讲,南造云子和伊万已经分开坐着了,便放下心走进宴会厅,走到南造云子身边,在人眼前晃了晃指尖上的黄铜戒指,低声道:“云子,你的戒指找到了。如果这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特高课了。”
“慢着。”南造云子阴沉瞥了人一眼,道:“嘉龙君这么急着回去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回去调查那个意图伤害你的人。”王嘉龙面不改色,“会议结束后,我来接你去喝咖啡。”
“这事先放一放。”南造云子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脱不开身,你去市政府的侦听处找一个名叫林晓梅的女人,布拉金斯基说她是个人才,我就把她借过来办事了。你去通知她,让她后天上午八点来特高课见我。”
“好。”王嘉龙点点头。
林晓梅?这是哪个可怜的姑娘被南造云子盯上了?王嘉龙摇了摇头,以南造云子喜怒无常的性格,这林晓梅到了南造云子的手底下日子肯定不好过。
王嘉龙出了六国饭店后,坐着黄包车到了市政府,本以为今天是元旦,林晓梅会休假没来上班,他向门口的保安出示了证件后,门房却告诉他,林晓梅今天正好回来处理文件,直接去办公厅找她就是了。
“林小姐在办公厅三楼的侦听处。”
“多谢。”王嘉龙点点头,压低了帽檐。
没有飞鸟的天空,只留几抹淡淡的凄迷,王嘉龙的脚步很轻,他七绕八拐终于来到侦听处门口,为了装的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汉奸,便直接推门进去,偌大的侦听处中只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在发电报,听到背后的响声,女子警觉的扭过头。
“谁?!”
下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王嘉龙仿佛触电一般,瞳孔骤缩,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林晓梅”。
“二哥……?”王湾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一瞬间,许多个问题涌入她的大脑,比如王嘉龙为什么要杀死麻雀。
六国饭店的人告诉了王湾是王嘉龙杀了麻雀,所以王湾瞬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手摸向腰间的枪。
但是生活就是如此,充满了戏剧化的变数。
“湾湾……”王嘉龙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妹。
曾经的王湾见到他一定会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现在的王湾只是在瞬间的激动和震惊后便警惕地盯着他,手甚至还伸向了腰间——
王湾的手握住了腰后冰冷的手枪。
王嘉龙颤抖起来,他满心悲哀,刚才还想着妹妹在港大平安无事的读着书,自己和大哥会用身躯挡住刀光剑影,庇护着小妹可以快乐地活在阳光之下,可是小妹竟然也跳下了这深渊,这让王嘉龙怎能不怒,怎能不悲?
即使在伪政府见到了王湾,王嘉龙都不相信自己天真可爱的小妹会当汉奸,但是在上海滩的军统成员名单上又没有王湾的名字,那么她选择的阵营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自己寄去港大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回音,王嘉龙什么都明白了。
王嘉龙素来能平稳老练、毫无滞碍地越过痛苦的峭壁,可他现在喉头滚动了一下,一开始是几声不由自主、断断续续的抽泣,随后泪如泉涌,他感觉心中苦痛的块垒迸裂了。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地下党的?”王嘉龙眼尾通红,嗓音低哑地质问着王湾。
王湾握住手枪的手攥的更紧了,她别过脸,不忍直视着王嘉龙,低声道:“在你走后。”
“我走后?”王嘉龙快步上前,目眦欲裂的摁住王湾的双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为什么不好好在港大念书?你知不知道地下党的卧底工作有多危险?你随时都可能被杀!”
“那二哥你呢?!”王湾不服气地推开王嘉龙,抽出枪指着人的胸口,“你为什么要杀死麻雀?!为什么投靠日本人?!”
“湾湾,你竟然用枪指着我?”王嘉龙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湾,王湾的声音也哽咽了,但还是稳稳地托着枪说:“昨晚在孤儿院,你杀了我的战友!”
“这是个误会!我本来是想开枪保护大哥的,但是震盲弹干扰了我,我才射偏的……”
“你要保护大哥?你见到大哥了?”王湾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枪放了下来,王嘉龙向前走了一步,说:“湾湾,我是有苦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今天来,是要找一个名叫林晓梅的女人。”
“我就是林晓梅,原来的林晓梅因公牺牲了,我就顶了她的名字和代号,来执行她未完成的任务。二哥找我有什么事?”王湾调整好情绪,可王嘉龙又激动起来了,他痛心疾首的摇了摇王湾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是林晓梅?”
“对啊,二哥,发生什么事了?”王湾一脸不解地看着王嘉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
“那大哥呢?他在哪?”
“他也有他的潜伏任务,总之我们一直在一起。”
半晌,王嘉龙才重新开口道:“小妹,我送你走吧,我不能让你冒险,上海滩有我和大哥就好了。”
“我在你眼里是那种缩头乌龟吗?我还有任务在身,怎么能走?!”王湾气恼地拍了王嘉龙一巴掌,王嘉龙不为所动,坚定地说:“这不一样,那个特高课的本田菊把你推荐给了南造云子,南造云子又把你借到她手里办事了,后天早上八点就找你去特高课见她……湾湾,那个女人很危险,听我的,你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回去交代?”王湾平静地看着王嘉龙,“二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子了,我也有自己的责任,所以我不能走。”
“湾湾——”
“二哥,我先是中国人,然后才是王湾。”
“总有一天,我要把南造云子,本田菊和那个俄国佬都杀了,一枪一个!”王嘉龙愤恨地说,转而担忧地看着王湾问道:“此行凶险,你想好了吗?”
“嗯。后天我会去的。”
“那我便竭尽所能保护你和大哥。”
王嘉龙把王湾紧紧拥在怀里,他感受到有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肩膀。突然,王嘉龙想起来一件事,便摸摸王湾的头,松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铜戒指,问道:“对了湾湾,你看这枚戒指是大哥的吗?”
王湾惊讶地看着戒指,说道:“这确实是大哥丢失的那枚戒指,怎么在你这儿?”
“南造云子让我调查这枚戒指的主人——一个刺杀过她的地下党。”王嘉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替我向大哥道个歉,好吗?”
“好。”王湾点点头,有些担忧地说:“万事小心。”
“你也是,小妹。”
王嘉龙压了压帽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侦听处。
一回到布拉金斯基公馆,王耀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他虚弱地背靠着墙壁坐下,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黄昏的天空仿佛纸浸了油变成了半透明体,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中也带着几分酡红。
这次不计后果的孤儿营救计划后,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问题向他袭来。王耀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比如麻雀的死,嘉龙的阵营,本田菊和南造云子会不会发现自己潜入孤儿院的特别通行证和王濠镜有关,以及到底要不要继续拉拢态度暧昧的伊万。
王耀伸手捂住脸,他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黑洞中,身边环绕着随时能杀死他的陨石。王耀不止一次地想起刺杀南造云子的那晚他做的噩梦——他最爱的弟弟和妹妹被战火吞噬。
从来都是无所畏惧挡在别人身前的王耀,此刻也多了要牵挂的人。
王耀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洗了把脸,调整好情绪,镜中的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坚定,即便身在低谷,王耀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伊万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王耀整理好明天去市政府需要用到的文件,坐在客厅中熨烫伊万的西装。
伊万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佣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饭桌上,巨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压抑感。但是王耀偏偏不打算开口询问,他要等伊万自己开口。
“尝尝这道红烧鱼,我觉得不错,熊仔也最喜欢吃鱼补充营养度过寒冬,不是吗?”王耀勾唇深意一笑,把一块鱼肉夹到了伊万的碗中。伊万抬起眼睛阴沉地注视着王耀,手中的刀叉把那块鱼肉蹂躏的稀碎。
两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伊万忍不住了,把刀叉一扔,如同得不到关注和宠爱的孩子一样瞪着王耀:“你不问问我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先生想说,自然会主动告诉我。”
伊万冷笑一声,淡淡地说:“六国饭店的王濠镜真是拥有圣母一样广阔的胸襟,南造云子欺负到头上来也能忍气吞声,就为了那一张特别通行证。”
“特别通行证?”王耀不露声色地呷了口茶,他当然知道这张特别通行证是什么。
这是宁折不弯的白莲君子王濠镜放下自尊,背上“通日”骂名,甘愿受辱为王耀求来的。
王濠镜是个大资本家,他让出了将近一半的利益,只为了王耀不用潜入特高课以身犯险,更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看来上海滩赌王,也向本田菊低头了。”
不,濠镜不是那样的人。王耀嘴角紧绷着,睫毛轻轻颤了颤。
“地下党的杀手蝴蝶已经很久没现身了,不知道他以后会闹出什么祸端来,所以我和本田菊联手了。”伊万说的毫不在乎,但这句话犹如一柄利刃一般刺在王耀的心口上,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闷闷地开口,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先生为什么要加入呢?明明您可以不用趟这蹚浑水的。”
“这是我的工作,甜心。”伊万撩起王耀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着,站在一边的佣人们会意,然后陆续离开,顺便为他们关上了餐厅的门。
王耀别过脸去,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你今天没去,没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伊万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六国饭店门口聚集了好大一群示威的学生,举着牌子让本田菊和通日的王濠镜滚出上海。”
“怎能这样!濠镜是心中有大义之人。”王耀皱皱眉头,在伊万玩味的目光中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发现伊万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便又补上了一句:“当然,在如今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时局下,学生们这么愤怒也是情有可原。”
王耀的每句话都斟酌着才说出口,如同一只小黑猫儿似的警觉的竖着耳朵,伊万忍不住安抚似的捋了捋王耀的头发,果不其然看到小黑猫浑身紧绷着。
“有大义之人?这个说法有趣得很,耀,我们来推心置腹的聊一聊: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王耀斟酌着,低声道:“前途无限的人。”
“何以见得?”
“我看得出来,现在的先生就站在一个双岔路口上,您懂得审时度势,您站的队从来不会出错,所以您才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但您也一直在犹豫,是继续用‘工作’为借口跟着法西斯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是选择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做一些正确的事。”
“你觉得我现在的工作很伤天害理吗?”
“先生,有句话您应该听说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说下去。”
“这世界从来都不缺像您一样的聪明人,缺的永远是善良和良知。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你知道你的这些话足以让我把你抓起来枪毙吗?”
“可是您也没有否认我说错了,不是吗?”王耀平静地看着伊万。
他知道,他赌对了。
“您知道在您的家乡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吗?”
“同样的战争。俄国——原谅我不想改口称苏联,因为苏联取代了沙俄间接导致了我母亲的死亡。”伊万眯了眯眼睛,“俄国前些日子和日本人在打仗,因为血统的原因,我前几天还被特高课喊过去审查。”
“不止有战争,万尼亚,他们还有信仰的火种。”
“信仰?甜心,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有一样的信仰呢?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万尼亚,你要相信,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我们怎么样,可是我们自己要是老想恢复失去的东西,老想着过去,就会毁了我们自己。”
伊万觉得心中有一根弦被狠狠地触动了,他看着王耀,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甚至泪花都笑了出来。
“放轻松,陶瓷小猫咪。我不会伤害你的。”伊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的指尖从王耀的脖颈处暧昧的顺着脊柱一路捋到尾椎骨,恶趣味地看着王耀咬着牙强忍着生理性的战栗。
美人斜着眼睛看着伊万,脸色苍白,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先生确实不会伤害我,您只会玩弄我,羞辱我。”
见王耀有些愠怒,伊万这才放下了手。俄国人总是爱十分,说三分,伊万沮丧地意识到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肢体接触又总是惹瓷娃娃生气。
“为什么你总是劝我弃暗投明呢?什么是明?地下党吗?”
“这要看先生怎么判断了。”王耀文雅的抿了口鱼汤,伊万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反正不是南造云子那边。你不知道,前几天本田菊和南造云子因为细菌战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今天竟然肩并肩跳着舞喝着酒,有趣。”
“南造云子?”王耀放下了汤匙,装作不解地问:“怎么,南造云子为难您了吗?”
“她向我借了个人去特高课破译电台,如果这人背景干净的话,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调到76号去了。”
“谁?”
“你认识。侦听处和你一起打麻将的林晓梅小姐。”
王耀微微一怔,睫毛轻轻颤了颤,语气尽量平静地说:“这样啊。”
湾湾被调到南造云子身边了?那岂不是处境很危险?
但是湾湾那么聪明,她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不会有事的……
既然加入了地下党,那么这点深陷危机的觉悟应该是要有的。
王耀虽然担忧,但他相信湾湾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稳稳的钉在敌人的心脏处。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伊万的话把王耀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伊万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南造云子也有一枚黄铜戒指,是她的项链,说是什么‘纪念品’。只不过戒指被她身边一个叫王嘉龙的转变者不小心遗失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耀盯着碗里的鱼汤,捏着汤匙的手渐渐放松,心里想着是不是还要感谢嘉龙这小混蛋的“丢三落四”。
要是让伊万看到那枚被南造云子夺走的黄铜戒指,后果不堪设想。
这疯女人,还真串起来当项链纪念品了。
“那真是不巧了。”王耀优雅的用手帕擦了擦嘴,敷衍道,“时候不早了,先生,吃完晚饭后请尽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是啊,去上班。”伊万伸了个懒腰,半真半假地说:“如果能天天在家这么温馨地吃着晚餐,该有多好。”
王耀微微一笑,说:“等到战争结束后,或许这个愿望就能实现了吧。”
几天后,伊万应本田菊的邀请,去特高课商议特务机构的相关事宜。
王耀虽然嘴上不说,但伊万清楚王耀对这件事有点抗拒,于是他破天荒的体恤人没有强迫王耀跟自己一同进特高课,独自起身前往本田菊的办公厅。
他路过南造云子的办公室,看到已经被调去特高课的林晓梅戴着耳机在监听电台,南造云子和王嘉龙正神色严肃地站在她身后,看着林晓梅翻译电文。
如果王耀在场,那他就会看到这样一副奇异的景象——自己的弟弟妹妹和他最想杀的人在一同工作,还是在研究抗日者的电报。
两个穿和服的侍女告知伊万,本田菊在后院侍弄花草,请伊万到后院说话。伊万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怎么,本田课长已经被南造云子气到不愿意和她一个屋檐工作了吗?”
自从本田菊和南造云子在侵华策略上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南造云子就再也不顾及本田菊的颜面了。她野心勃勃,打算绕过本田菊,利用自己在军部的势力发展细菌战道路。
而本田菊因为太注重武士道精神,虽然从小接受的都是武士精神和军国主义教育,但本田菊的品格让他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赢得战争,就算是他们两个同为侵略者的身份,本田菊也对南造云子的方案感到不耻。
到了后院,伊万看到本田菊没有和往常一样穿着军装正襟危坐,而是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和服,悠闲地站在竹林边,看着一枚挂在竹枝上的荷包。
那是本田菊在很久以前的七夕节,听了王耀的话后,祈愿战争早日结束而挂上去的心愿荷包。
后来,每当本田菊有烦心事的时候,都会坐在后院的竹林边,望着那枚荷包出神。
“本田课长真是好雅兴,上班时间在后院侍弄花草,看来这几天特高课都是云子小姐在忙,您清闲得很。”伊万也不客气,捋了捋军装斗篷便坐在石凳上。
本田菊慢慢转过身,他并没有因为伊万的讽刺而愠怒,墨色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他踩着木屐,不紧不慢地走到伊万身边,平静地说:“布拉金斯基先生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日本人,想必能对云子的计划做出一个中肯地评价。”
伊万知道本田菊指的是什么,但他故意不正面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庭院中不远处的一小片枯山水,道:“第一次来本田课长的庭院,只不过从设计来看,这竹林和那边的枯山水有些不搭啊。”
“这枯山水是云子特意为我造的。”本田菊眯了眯眼睛,咬重了“特意”这两个字,目光落在那些灰白色的细沙上,神情有些忌惮,“她为了提醒我不要忘记同胞们的牺牲,一定要不惜一切手段赢得战争,告慰为了帝国牺牲的武士们的在天之灵,用‘他们’给我造了这枯山水。”
“什么意思?”
“那些细沙——是武士们的骨灰。”
伊万皱了皱眉——南造云子已经疯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也不怪她。我出身华族,从小被锦衣玉食地供养着,而云子身世悲惨,爹不疼娘不爱,家人生下她的原因就是为了继承她父亲的间谍事业为帝国奉献,加之日本本身对女性的不友好,这才造就了她这样偏激极端的性格。”
本田菊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竹枝上的荷包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所以她这才用尽一切手段要打细菌战,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伊万耸了耸肩,“我对南造云子的身世不感兴趣,要说身世悲惨,在这战争时期,天天都有人死,这都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听布拉金斯基先生这么说,我想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本田菊收回视线,收敛了神情,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谈76号的事吧。”
“你还是同意了。”
“是啊。极司菲尔路76号,由云子全权负责掌控,操纵着丁默邨和李士群开展间谍行动。云子已经被激怒了,她要杀尽上海的地下党。”
“本田课长对我还真是知无不言。”
“因为在下知道,在对华战争中,身为俄国人的您是最中立的利己主义者和投机分子。”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竹叶过滤,洒到本田菊和伊万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着的光晕。
伊万苦笑了一声,原本以为是王耀对自己的偏见,没想到在本田菊眼里,自己也是一副投机者的形象。
“所以呢?”
“两件事。”本田菊平静地说,“在下听说您一直在追查那个地下党的杀手蝴蝶,前段时间云子险些他被暗杀,而云子的孤儿院计划也受到了挫折,我怀疑救走那些孤儿这件事,蝴蝶也有参与。”
“证据呢?你要说这事王濠镜有参与我倒是相信,因为你给过他一张特别通行证。”伊万挑了挑眉,“蝴蝶几次出手都是在南京暗杀亲日派国民党高官,他有什么一定要来上海的任务呢?”
“我试探过王濠镜,从他的态度来看,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还向我展示了他那份保存好的特别通行证,当然不排除可能他是装的,可即使王濠镜知情,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我们在上海的合作还得依靠王濠镜的人脉。但孤儿院的两个士兵都被割了喉,下手极其干净利落,还有一个名叫渡边的士兵被打晕了,不知道蝴蝶为什么没有杀他——而刺杀云子的那个人,听云子说那人的战斗经验十分强悍,比她身边那个王嘉龙还要强上许多……如果不是云子留有后手逃走了,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说起来,南造云子也确实配得上让蝴蝶出手了。”伊万眯了眯眼睛,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蝴蝶将会是我们摧毁上海和南京地下党的关键,他身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抓到他。”
“那第二件事呢?”伊万单手支着下巴,就算坐在石凳上也如同坐在王座上的帝王一样气场压人。
“第二件事,是在下以私人的身份向您提出的合作。”
本田菊微微一笑,对着伊万耳语了几句,伊万听后皱眉冷冷地看着本田菊,神色阴沉地说:“在下会妥善考虑的。”
而本田菊不以为意,浅笑道:“希望上校先生能好好考虑。”
特高课南造云子的办公室内,只剩下王湾和王嘉龙还在破译电文。南造云子去找76号的特务们开会,王湾几次想开口和王嘉龙说话,都被王嘉龙用眼神制止了。
王嘉龙指了指桌子底下,王湾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南造云子对她并没有完全信任,在桌子下装了监听器。
“林小姐有发现新的秘密电台吗?”王嘉龙假装公事公办的样子问王湾。
自家二哥这样冷漠生硬的态度王湾还是第一次见,她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暂时没有,这群地下党很狡猾,如果不是听觉特别灵敏,一般是找不到他们的踪迹的。”说到这儿,王湾又想起来牺牲的麻雀,麻雀的听觉是最好的,他设置过的秘密电台没有一条波段能被敌人监听出来。王湾垂下眸子,握紧了拳头。虽然王嘉龙是误杀了麻雀,但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这该死的战争。
不可能再有人比麻雀的听觉更好了。
也不能再有人就这样死去了。
他们这些人,牺牲了生命、梦想、希望,为了另外的人以后能活着、热爱、追逐,能生活在和平中。
“嗯。那我回去做实验了,你把电文翻译出来后直接放到南造长官桌子上就可以了。”王嘉龙觉得这里自己久待不宜,起身要走,却被王湾拉住。
“王长官是要去做细菌实验吗?”
王嘉龙皱皱眉头,他并不想在妹妹面前承认自己不得已做的那些事,而且王湾这样在监听器下冒失的发问让他有些疑惑。
“怎么了?”王嘉龙佯装不耐烦,冷冷地问。
“我有情报要提供,请王长官替我转达给南造长官。”王湾沉着地说。
“什么?”
“我知道一个地下党的据点。”王湾咬了咬牙,“是我以前在侦听处无意间侦听到的。地点就在南京路的一家成衣店。”
王嘉龙和王湾紧张的心跳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你确定吗?”王嘉龙瞳孔微缩,在他意识到王湾要干什么以后,严肃的开口问道。
“我确定。如果南造长官现在能派人去的话,或许能查到几个电台呢。”王湾的轻轻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就让麻雀的牺牲,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