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你过来，别忙了”
入夜时分，众人皆醉唯有王欢独醒，这醒是拜刘非所赐，为她的健康严格控制饮食，现在刘非强撑起精神叫她，她没有理由不应。
“行了行了，你别动我过来，什么事啊，你睡就行了。”
王欢从厨房走到餐厅，越过半梦半醒间嘴里去不成调的老祖和老路，绕过第二次见面就依偎在一起的包子和小孟，不小心踢了一脚她已经睡熟还念念有词要上手术台的弟弟，十几米的距离仿佛跨越了王欢的前半生，好不容易坐到刘非身边。
“说吧，大崽子不睡找我干嘛。”
刘非满眼不屑，白了王欢一眼“不喜欢你这么叫我，不过，有事跟你说。”
“在我还没找到合适的称呼之前，你先凑合着，说吧，什么事。”
“明天等哈密醒了，你好好跟他说说，现在先别这么叫我。”
王欢错愕，她没有想到刘非酒醉中强撑起的意识是为了哈密的称呼。
“怎么啦？害怕要当后爸了？“
“跟你说正经的事，你别乱打岔，我是说认真的。哈密那么小就没了爸爸，在幼儿园看其他小朋友，肯定特别希望有个爸爸，而且昨天那个场面，你没看他写作业的时候眼睛贼溜溜盯着大人这边，虽然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大人之间情绪上的变化。我跟你的关系他已经感觉到了，他突然这么叫我，是一种在大人的圈子里取悦成年人的自我保护。”
听到刘非的剖析，王欢将信将疑，哈密一向比草原上的耗子还淘，会有这么细腻的小心思吗？
刘非看着王欢涣散的眼神，叹了口气，换了个角度歪在沙发上，捧着王欢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以前没有我没关系，可现在有我了，我不想让哈密再这样若无其事地小心翼翼，这种感受，以及它带来的无尽的茫然，我太懂了。”
“哎，以后吧，以后慢慢给你讲哈密和他爸，但现在的问题是，不让他叫爸爸，我也不能再让他叫舅舅了吧，那不乱套了。”
“没事，哈密那么聪明，你只要告诉他不用叫我爸爸，他自己会想到叫什么的。”
王欢若有所思地望着蒙古包，点点头。
“好啦，我也醒了大半，帮你一起收拾一下吧，这群人，下了手术台，除了‘糟蹋’你的房子，没看出来还能干什么。”
刘非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把祖闻达手里剩下一个底儿的啤酒瓶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直到后半夜，家里只剩王欢、王扬鸣、刘非，还有蒙古包里熟睡的哈密。

第二天早上，王欢照例叫哈密起床洗漱，王欢给他收拾房间叠被子。
“去，叫舅舅起床，下午我们去科技馆，舅舅要上班。”
哈密揉着小眼睛出房间转了一圈，回到蒙古包，悄悄问王欢。
“妈妈，叫哪个舅舅啊，两个都在我床上啊”
王欢一愣，想起昨晚刘非的话，不禁心底一阵酸楚。哈密啊，远比自己看到的要懂事。
王欢蹲下身，语重心长。
“哈密，舅舅是妈妈的弟弟的意思。那妈妈只有一个弟弟，所以你说叫哪个舅舅起床？”
“哦我知道了”没等王欢说完，哈密又要往外跑。
“等会儿”王欢压低声音叫住哈密，把他拉回身边“还有啊，昨天你突然叫爸爸，这样不好，对刘非叔叔和妈妈都不礼貌，这是一件很正式很严肃的事，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叫出来的，有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要和妈妈还有你一起生活，妈妈会告诉你，明白吗？”
哈密定在原地，似懂非懂地缓慢点头，突然就像被按到开关，转身就往蒙古包外跑。
“舅舅，舅舅，起床啦！妈妈说你下午还要去医院做手术呢！”
刘非懵懂中看到王扬鸣的裤子就要被哈密拽下身，本能反应抓住哈密的手，顺势把他抱到床上。
“哈密，舅舅那么高那么沉，叫他起床啊，拽裤子没有用的，要弹这里。”
没等王扬鸣清醒过来，刘非就教哈密给王扬鸣来了个弹脑门。
“啊嘶……刘非……哈密！去找你妈去。”
看到舅舅坐起来，哈密泥鳅似的滑下床窜去卫生间的小凳子上准备洗漱。
“刘非你小子，我姐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就带坏哈密。”
王扬鸣一个枕头扔给刘非，刘非不甘示弱，抽走王扬鸣的毛巾被甩他一脸。
“舅舅你瞎说”哈密举着牙刷从卫生间冲出来，“小火车阿布才没有教坏我。”
在叠被子的刘非完全没有听懂哈密在说什么，只见王扬鸣连滚带爬地下床后，一个箭步冲到哈密面前，把哈密拎回卫生间。
“牙膏都滴地上了，不怕你妈训你啊，还有你叫他什么？昨天没跟你算账呢，今天得寸进尺！”
所有的话王欢都听在心里，收拾好哈密的房间，她笑盈盈走到刘非身边。
“别弄了，放那吧，不是说一会儿回去看看文献，晚上还要回家吃饭吗？”
对于回家面对父母，尤其是面对母亲，刘非宁愿忘得一干二净。
“哈密刚刚叫我什么？”刘非努力转移话题。
“没什么，你说得对，孩子会选自己觉得合适的称呼。将来，你一定是个好爸爸。”王欢给予刘非鼓励式拍肩，换得刘非一个鄙夷的白眼。
“别乱说，也别乱想，没到时候。”王欢自然知道刘非在想什么，她致力于把刘非所有激进的想法扼杀在脑海里。

“姐，你俩就算不征求我意见，也给我点时间适应行吗，别一大早就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打情骂俏，我还活着呢。”和哈密一起洗漱完毕的王扬鸣，在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王扬鸣，王欢，我先走了，回家收拾一下，晚上回我爸那。”
“快滚”

晚饭时分，刘非掐着点回家，面对母亲一张冷脸，他无话可说。
“爸，我有两件事想跟您商量”
陈姐收拾了剩菜剩饭，二老意外地看着刘非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正好，爸爸也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你先提的，你先说。”
“第一，是关于青年培养计划，如果不能换掉我，我希望能把王扬鸣加上。”
母亲不合时宜地叹气，刘非明白，母亲一定是以为王扬鸣知道了自己和他姐在一起，就开始攀关系要特殊。刘非不想去考虑母亲怎么想，他只希望父亲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王扬鸣让你跟我说的么？”刘滨河面无表情。
“哦不是，您大概听说了王扬鸣之前手术中事故，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虽然工作都做得很好，但还是上不了手术台。那感觉，很像刚入职没多久的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他成这样。我们俩进来的时候就是意外地都留下了，即便用同样的方式再竞争一次入选名额，我觉得都比现在让我直接就进计划强。”
“怎么就强了，你自己完全有这个能力，怎么还要跟他一个燕大毕业的去比啊。”刘非的母亲听不下去，说罢起身走了。
“别理你妈妈，她有她的心结，你能这么说，爸爸很高兴。但是，和选你一样，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可是，要不是王扬鸣发现患者心梗，现在就不只是医生的医疗事故了，虽然这种事是没有将功补过一说，但是这足够证明他有能力进青年培养计划了吧。”
“好啦”刘滨河拍拍儿子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说，这个事情还得明天我去上班了，领导班子议一议好吧。现在说第二件事吧。”
“是我的私事，我想看看您和我妈什么时候有空，让王欢带着哈密来家里吃饭，因为有小孩，我觉得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虽然刘非对王欢的感情不虚，但面对父母，多少有点胆怯。
“巧了，爸爸想跟你说的也是这个事，想问问你下周末有没有空，让那个姑娘带着孩子来家里玩半天。”
“真的啊爸？”听到父亲这么说，刘非顿时抬起头，眼睛宛如当时窗外天空中的启明星，闪着希望的光。
“我下周要出差，周末不一定回得来啊。”刘非的母亲听到父子俩的对话，按耐不住从卧室冲了出来。
“没事，你能赶回来就回来，实在回不来，还有下次。”刘滨河一句话，更是气得刘非的母亲胸闷气短，坐在饭桌前憋不出一句话。
“那爸我先回去问问，能行的话我跟您说，您别忘了院务会帮王扬鸣研究一下这个事啊。”
等回家再问太久了，刘非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儿时的房间，给王欢打电话。
“我爸说，下周末让你带着哈密来家里吃饭。”
“啊？这么突然……”
电话那头，王欢刚收拾好厨房，带着哈密去洗澡。她看到刘非的电话，还以为和父母又吵架了，做好了十足的知心姐姐开导他的准备，结果被刘非带来的消息打个措手不及。
“你是有安排么，换一天应该也行。”
“没有，就是没想到，尤其哈密，这么淘气。”
听到妈妈拿自己当挡箭牌，哈密自然不爽，反手破了王欢一脸水。
“哈密，是小火车阿布的电话，你再这样，妈妈要告状了。”
“啊不要不要”阿布惊慌失措，对着电话大喊“小火车阿布有没有在做手术，没有的话快来救哈密啊。”
“对了王欢，我查过了，他还是叫我爸爸对吧。”
“给你美的，别打岔了，先说下周末怎么办吧。”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你来不来吧。”
“去！”哈密一把抢过王欢手机“要去找大火车额伯个去！”
“哈密，你是叫的爷爷吗？”
刘非试探性问哈密，谁知哈密完全不理，只听电话那头停顿几秒，接着一句。
“妈妈，手机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