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谁的电台情歌


“北京时间，23点整。”蓝牙音箱在几声倒计时后发出了悠扬的音乐和烟酒广告。


　　黄少天望向工位旁边被冷气带上了一层霜的玻璃，那上面正映着被周围办公楼灯光污染的黑夜。


　　年末事务所项目紧任务重，今天又要与末班地铁失之交臂了。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当软件在保存界面上卡顿一分钟后，黄少天忍无可忍了，“我们非要这么土吗？是谁开始在加班的时候听广播的？”


　　“……黄少，好像是你吧。”郑轩在一旁接话。


　　虽说蓝雨现在播放电台陪伴加班已成习惯不假，但这位“始作俑者”确实是我们的黄少。


　　“我那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合理权益！”一提起来这件事黄少天就气不打一处来，“堂堂电台节目，居然抄袭我的歌单，抄袭我的歌单还不署名，甚至在节目里吐槽我的品味，我质疑之后还不回我，这还要不要脸了，我等了一个月一直没有回应我告诉他们这件事绝对……”


　　“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额……15分，欢迎大家收听深夜情歌大放送栏目。”音箱传出来懒洋洋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从名字到内容无一不土，这档有股90年代气质的“深夜情歌大放送”非常偶然的出现在了黄少天的生活里。


　　这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bgm的年代，洗澡更是如此。一个月前的深夜里，黄少天在音乐app的升级暂停服务公告上犹豫再三，点开了手机内置的收音机图标走进了浴室。


　　“让我们看一下今天的观众点歌环节……看起来没有人点歌。”电台的主播说到，那声音带着股懒洋洋的京腔。


　　“尾号0733说要主播听起来是单身狗，真可怜，要送一首单身情歌给我。”他顿了一下，“呵呵，谢谢0733的朋友，一首分手快乐送给你，你就不必羡慕我了。”


　　“尾号4399说主播是新来的吗？这档节目以前只放歌没有人声。”


　　“是新来的，业务不太熟练，大家多担待啊。”


　　“怎么称呼我？……叫我忧郁小猫猫吧。”


　　真是好欠打的人。黄少天拍打手中的洗发水。


　　随着水流声音逐渐变大，他的思绪逐渐从广播的声音中飘走了。主播的声音有点耳熟，可能是在哪些节目里听过吧。


　　“既然大家没有点歌的想法，那我就随便放歌了。现在这种智能推荐很发达，我们试试看。”听起来似乎脱离智能时代很久的主播说到。


　　很快一首《红玫瑰》就充满了整个浴室。


　　品味不错啊。黄少天在心里点评。《那些花儿》、《恋恋风尘》……刚刚播放的几首歌曲都是他反复循环的年度单曲。


　　它们都讲了很多没有来得及成为“爱”的“喜欢”。


　　但是“忧郁小猫猫”似乎并不这样想：“唉，推荐的很差嘛。”


　　“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还是有雨……”


　　“靠！”当一首广东人冬至必备的《葡萄成熟时》的声音响起时，黄少天灵光一现，忍着剧痛在泡沫中睁开眼睛去摸一旁的手机。


　　曲目顺序无一例外——“什么智能推荐，那是我的歌单！”靓仔怒吼。


　　黄少天偶尔在app上自己创建歌单，不知不觉已经是一个有1万人气的歌单推荐者了。实际上歌单并没有明确的版权一说，只是用了他的歌单还要被说不怎么样——


　　真是岂有此理！


　　当天晚上1封5000字的投诉邮件就被发送到节目组的反馈邮箱里。


　　然而节目组确似乎出乎意料的沉得住气，一连十天的反馈居然石沉大海。黄少天没等来道歉广播，年末加班季确悄然而至了。于是《深夜情歌大放送》从黄少天的日常变成了蓝雨的加班BGM。


　　不过这件事情就在今天似乎有了转机。


　　“今天似乎没什么短信进来，我们看一下邮箱吧。”忧郁小猫猫说。


　　“黄少你听。”宋晓给身后工位的黄少天一个眼神。


　　“额……这位叫夜雨声烦的听众发来了好多邮件啊。投诉在一个月前的播放了他的歌单？”


　　音箱偶尔的沙沙声也掩不住现任《深夜情歌大放送》主播叶修的疑惑。


　　叶修在录音棚里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脑中一片空白，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已经惨兮兮的被“流放”到深夜电台节目了，总不至于又被人刻意找茬吧。


　　只好放着几首轻音乐，一封封来信打开：这位夜雨声烦话多且密，占满了整张空白A4页面，实际可读的内容确甚少，若是换成语音，足教他脑仁发疼。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吵的人了。


　　叶修在播放广告的间隙足足看了四五封邮件才大概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月前他刚刚被嘉世电视台扫地出门，在对面的小广播电台找了一个深夜打杂的点歌主播工作。工作非常清闲，甚至有点清闲过头了。流媒体盛行的年代，又不是什么城市知名广播，这份过时的工作甚至有几分看门大爷的意思：老板陈果主要是不希望夜间没有人值班，稍微有点收听人数就行了。


　　唯独需要注意的只有吸烟的防火安全。


　　于是他完全是马马虎虎上任，放歌也有几分随心所欲的意思。那天他想着找找有什么推荐的歌单，app里面一个叫“一叶之秋”的歌单赫然跳入了他眼中。


　　大数据真可怕，人人上网人人裸奔果然不假。居然会抓取姓名——曾用名然后推歌。


　　若是他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不是什么“猜你喜欢”而是私人歌单推荐，但这个姓名已经将叶修唬住了。


　　歌单里面带几分校园风的苦情歌并不像叶修的品味，让他感慨：“推荐的很差嘛。”看来正是这句话惹怒了这位“夜雨声烦”。


　　来龙去脉清清楚楚了，叶修等广告结束后赶紧道歉：“不好意思这位兄弟，那天确实放的是你的歌单，只是这个歌单的名字和我以前的名字一样，我误会了，这里向你道歉。歌很好，只是我不懂欣赏。”


　　……


　　他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不过这些内容一句也没进入到黄少天脑中。


　　“这个歌单的名字和我以前的名字一样。”


　　烟嗓京腔，漫不经心的嘲讽，一个名字在黄少天脑海里加粗放大循环。


       叶秋。


　　记忆里溜出来的某些带着烟味、廉价泡面香的冷空气似乎又来到了这个冬季，击中了他的心。


　　靠！


　　你妹你妹你妹！


　　我的歌单干嘛要取这个名！


　　我是傻x吗我没发现是那家伙……取着他的名字不显得我气势不足，矮他一头！


　　……


　　但七八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谁呢，连声音都听不出。不过就是茫茫人海里陌生的你我他，现在就连成为做梦的边角料素材都不配了吧。


　　“或者你想听什么我这个月天天给你点？”电台里的叶修补充道。


　　“饶了我吧！”黄少天在一片鼠标键盘的咔哒声中忍不住提高声音，引来喻文州转头关怀的目光。


　　“组长我今天状态不佳我回家继续加班。”黄少天起身首先关闭了一旁的音箱。


　　谁tm要让当年拒绝了我的暗恋对象天天给我放歌啊。


　　黄少天心中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