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难得结束训练很早。回到住处洗漱干净坐在沙发上，背脊倒压得很直。
        沙发右侧是大片落地窗。今晚夜色不错，半轮弯月明亮柔和，一捧星星被打翻散落在天幕四处，无云也无尘。
        “明天是个大好晴日”外还牵带出一点多余的心绪。手冢拉开联系列表，视频聊天记录停在五天前。不二努力好久终于在上个月清掉了所有工作，抓起相机就去了新西兰。小半天时差让联系变得困难不少，好在他们两个都早已经习惯。大致对过行程后定下来一周两次视频电话，发生意外顺延就好——随口玩笑大多都会应验。三日前克赖斯特彻奇突发暴雨，手冢下了球场便看见手机里多一条详细说明，外加一句诚挚“抱歉”。他回信表示知晓，叮嘱关心也足够简洁，不二回他一张黑云压顶电光闪烁的雨景抓拍作平安报，一切就断在这里。掐着日子算下次电联该再等两日，可手冢看见清亮夜空动了念头，也从不会在生活小事里为难自己。
        “不二，有时间吗？”

        手冢发过信便放下手机，旋开笔写新一天日记。关于夜色的那点心绪一并承接，在此刻多偷半点心神往更从前去。他同不二默契打了两年电话不多提其它，直到不二瞒着许多人攒够钱买好往德国机票，刚好赶上手冢国光青年赛捧第一座奖杯。炽热情绪约莫连空气也能一并点燃，不记得是谁先奔过去又是谁伸出手，拥抱亲吻再顺畅不过，以奖杯做表白信物总还称得上一句浪漫。原本的游览计划也全被打乱，好不容易挤出的假期全花在了手冢那间卧室的胡天胡地里。不二临走多讨一个吻慰漫长告别，也都好好应验。往后异地恋被过成寻常习惯，高中大学再工作一路为各自梦想奔忙，见面重逢是珍贵期望，更多只是隔几日挤出些空余时间打个电话聊聊近况，但爱意始终不减。
        手冢多记一句“这很好”，手机屏幕亮起提示音持续不断，原来是不二那头直接发过来视频邀请。手冢按下接通，看见电话另一端不二头毛杂乱神色还带着茫然，明显刚醒来不久。但对视的瞬间蓝色眼眸便亮起，下一刻笑容和煦如风，低声喊“手冢”语气温柔，倒更像是讲爱。
        “好久不见。”不二抓抓头发，笑得眼睛弯起来，“今天训练结束很早。”
        “嗯，今天星空不错，我觉得你会喜欢。”
        “是吗？看来错过是好多遗憾。”不二摇摇脑袋，“手冢要讲给我听吗？”

        面对一个不算长的沉默，还是不二先忍不住笑出声，“开个玩笑。”
        “事实上，”他正起脸，蓝色湖水折射出更多光，“手冢能看到漂亮夜色，我就很开心了。”
        “这几天在海峡公园，看到了很多完全可以被称作奇迹的景观。”他抓过床头相机晃给手冢看，“尽我所能记录下了一些，和宏达风景相比或许只是渺小的一点点......但我想，这样的奇迹，总要尽可能让手冢也看见多一些。”
        不二周助总有办法让手冢国光说不出话。
        所以他本能喊出“不二”又沉默很久，许多字在涩然舌尖转几转又一一被吞回去，最后还是只说出一句“谢谢”。
        不二摇摇头。外面好像有喊声传来，手冢看见他冲外面摆摆手，又低下头认真看着屏幕——看着他的男朋友的眼睛。
        “从认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手冢是想要什么都会尽力得到的人。”
        “人生好像总是这样，想要得到些什么就要一并交付些什么。时间、汗水、努力，或许还有快乐。对手冢来说，网球是值得赌上一切去拼搏的道路，付出什么都没有关系。但对我来说，手冢的快乐也很重要。”
        “我也想尽我所能，让手冢快乐一点。”

        不二在另一个不太长的沉默里眨眨眼睛，有些犹疑地吐出“看起来快集合了就要出发，但拖一点点时间应该也没关系。”他试图找些别的什么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再顺畅结束，却被回过神来的手冢打断。
        “不二，现在就已经很好了。”手冢的语气永远真诚，有时不二也会想大概正是这个原因，从初见到如今他也只能在每一次相处里对手冢保持同样的诚挚。“那天在场下见到不二，能和不二一起走到现在，就是最开心的事。”
        这才是在讲爱。不二有些晕乎乎地想，反倒轮到他沉默。
        “那么就到这里吧，既然快要出发的话。”手冢点点头，领会到含义预备要挂断，“不要错过你的奇迹——事实上，我也很期待不二眼里的风景。”
        不二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捕捉到一个笑容，眉眼完全柔和下来唇畔勾起一点点，是全然放松的，真挚的，开心的笑意。
        “我已经拥有奇迹了。”他便也跟着笑，小声嘟囔一句收拾好自己抓起行李往门外走。
        他遇见迎面本来的风。

        手冢挂断电话笑意仍未消失，他想了想，去卧室找出一架相机，架在落地窗前摆弄许久，直到能清晰拍出夜空。
        那是还在u17的时候不二用的相机，借给他拍过几回照。那时用得不算熟练拍出许多模糊，此刻技术倒是精进不少。
        他好好录下他眼里的风景，收好相机又拿起日记，添了一句“今夜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