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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金光布袋戏 神蛊温皇,剑无极,凤蝶
标签 神蛊温皇 剑无极 温剑
文集 温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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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6-19 21:28
温皇坐在轮椅上,正独自静默地在院中的一棵树下待着。他是今年年初才住来养老院的,凤蝶原本不肯让他来,他却说整日留在家里也是无趣,还不如来此和其他同龄人下下棋,喝喝茶,也免得麻烦凤蝶还得为他继续操烦。凤蝶不以为意,说他是老糊涂了,并还想阻拦,然而没想到温皇是早就办好了手续,第二天就有专车来到了家门口,又有专人将他从轮椅中安稳地直接平挪到了车上,他是连脚都没沾一下地的,不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于是在这件事上,凤蝶没法再干涉他,毕竟温皇今年就将满八十岁,凤蝶的年纪也和青年甚至中年都已挨不上边了。活了近一辈子,彼此之间现在是谁也劝不了谁,管不了谁,只能由着他高兴去了。
凤蝶做了一辈子的自由身,温皇也是始终没有结婚,再算上剑无极,这不伦不类的一家子当中竟是没有一个在法律层面上结束单身的。但法律上没有,不代表人伦上也没有,只是若要当事人说出来,那还不如就这么遮遮掩掩下去比较好。
凤蝶是温皇的养女,她六七岁时才被收养,思想上已经是较为早熟懂事了,等到了中学时期,身体也开始飞快成长,完全是出落成了一名大姑娘。那时温皇嘴上会开开玩笑,大多是叫凤蝶将同校的史家长子史精忠带到家里来作客,凤蝶因幼年的经历,如今又是常年被放养的状态,所以潇洒得很,对他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最后她倒也带了几个朋友回来过,剑无极就是其中的一个,再后来大多数时间内,也就只有他一个。
温皇对剑无极的初次印象基本可以算作没有,他认为剑无极这样的小子甚至得不到入他眼的资格。之后倒是对他有些极端的讨厌了,因凤蝶频繁的和他来往,又在一次和他出去玩耍的过程中遭遇意外而险些溺水身亡,虽然剑无极并不算罪魁祸首,但迁怒这种事总是来得很容易的。彼时温皇刚抵达医院,就看见剑无极坐在凤蝶病床边上,有一点讨好又愧疚的在给她削着一个苹果,他心头的焦急立刻转化成了怒火,于是他叫剑无极跟他出去,然后这小子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拳。
他不吭声,也不辩解,毕竟归咎到底,的确是他没有保护好凤蝶。温皇打完那一拳之后就扯了扯西装,让剑无极滚蛋,剑无极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灰溜溜地低头离开了。随即温皇进入了病房内,向凤蝶问清楚了事情始末,听完全部后他下了结论,说剑无极绝对没可能来做他的女婿。
实则剑无极和凤蝶确实只是朋友关系,或许前面能加个好字,但一定加不了男女两字。凤蝶向她爸无数次的解释过,剑无极也在一段时间里没再露过面,温皇起先觉得是二人合伙诓他,是因为怕他不同意这段恋情才使出的权宜之策,不过久而久之,他也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确是没有什么暧昧牵扯,那点讨厌跟着减少了些,然而离顺眼却还是差得远。
但佛经有云爱别离怨憎会,世事总是难如人愿,他的养女在他身边才将将度过了少女的青春时代,就要从家中离开远赴他乡继续求学,而剑无极这个他一向看不上的小子,却是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的代替了凤蝶,留在了他的左右。
高考结束后,凤蝶被国外的一所大学录取了,剑无极则是就报了本市的学校。凤蝶将家里的钥匙给了剑无极一份,剑无极佯装羞涩婉拒,说我是不会入赘你家的啊蝶蝶,被凤蝶揍了几巴掌之后,他才收了嬉皮笑脸,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为什么是我帮你照顾你老爸啊。
“只有你受得了他,何况你又留在本地,而且只要每周抽空去看一眼他没有饿死就行。”
“什么叫只有我受得了啊?除了你之外,你那古怪老爸的脾气我看是没人能忍了。”剑无极微弱而无效地抗议着,“再说了,他这么大个人是没手没脚不能自理喔?为什么非要人看着啦。”
凤蝶斜了他一眼,剑无极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没用,就只好收了声,凭着这份多年来被不断误会的坚固友情,勉强答应了她的要求。
等到漫长假期结束,凤蝶去往了异国,剑无极也在开学后一周的周末里,如约的第一次单独到了温皇家中。原先凤蝶在家,能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暴露不出什么问题,此时家中没了凤蝶,他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放心不下这个不甚靠谱的爸。
——也许温皇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懒又最能得过且过的一个,要是没人管的话,他的确就可以自生自灭、不管不顾地永远睡下去。
剑无极把厨房里堆了一星期的碗筷全给洗了,又在屋内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扫除,随后他才去把卧室里的温皇叫醒,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那人只是翻了个身,并不回答,剑无极只好由他,但很快又出门去买回了菜,给他预备着醒来之后的口粮。当一切忙完,已经是快天黑了,剑无极见卧室里还没动静,擦了擦手正准备离开,温皇此时却又慢悠悠地起床开了门。
他走到餐桌前,打开扣在餐碟上的保温盖,尝了两口之后才给出了评价:“如果能做饭的话,那你还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剑无极气得翻了个白眼,当下就头也不回地摔上大门走了。温皇坐下来吃了顿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又继续回到了床上,心情却是无人知晓的愉悦了起来。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等剑无极多来了几次之后,他也就对家中的任何事是见怪不怪了。他是认认真真遵守着和凤蝶的约定,温皇也是认认真真的存了折腾他的心思。两人就这么没有太多交流却又暗流汹涌地维持着往来联系,但一转头又分别会向凤蝶毫不留情地吐槽抱怨对方。
凤蝶对剑无极说,你做得很好嘛,我爸虽然没对你说,但其实还挺高兴你去家里的。她打完这句谎话,又切到温皇的对话窗口,说你老实听话一点,不然真的在家饿死了,我也没办法马上赶回来送你一程。
屏幕那头的两人,一个轻易被安抚,一个假装被劝服,日子也仍然还是这么不清不楚地过着。有一天剑无极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到了温皇家门前之后,因没有空余的手去掏出钥匙,就用脚踹了几下门让他来开,对面的住户此时正好也开了门,就看到了这二人在门口的互动对话。
邻居也许是近期才搬来的,也许不是,剑无极反正没有见过。对方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说您儿子挺顾家啊每周都回来,不等剑无极反驳,温皇就应下说是啊,他从小就比较孝顺。剑无极气急败坏,腹诽此人眼神实在不佳,虽然温皇是凤蝶的养父,但实际上他比她和剑无极均是大不到两轮年岁,外貌看来更加不像是一位拥有了成年后代的人。等门关上之后,这位孝顺儿子才反应过来另一个问题的所在,就是温皇又正大光明的占了他的便宜。
他大呼小叫,说你是脑子坏了喔,谁是你儿子啊。温皇耶了一声,说:“难不成你想做我的女婿?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配不上凤蝶。”剑无极很有心要和他打一架,但他想到凤蝶,就强迫自己按下了怒火。温皇此时叫他去择菜煮饭,他也就在表面上听了话,心里则将他骂了个体无完肤,又把菜根部分当做是他狠狠扯下,多少也算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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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在养老院的日子过得当然是相当舒坦,他是个有钱的老太爷,看上去也是颇为和气好相与。只有和他下过棋打过牌的其他老头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并且是一战过后就不肯再来,弄得温皇一个月内就成了孤独求败。
他自己按了按轮椅上的按钮,遥控着让其带着自己往前去了些。他还想再继续走下去,忽然就被一人抓住了后方的把手。温皇不回头,只唉了一声,说你来了啊。
“废话喔,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啊。”
“你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凤蝶当然也会来。”
“蝶蝶可是名副其实的教授咧,才没时间来管你。虽然她退休了,但是也会被请去学校讲课啦。不像某人,那时候明明还年轻,就要整天在家里休困,是打算提前安享晚年嘛。”
温皇笑了笑,这才用手中的扇子轻敲了一下来人的手背,那人又哼一声,倒是开始推着他在院内散步赏花了。他的声音仍然未有什么改变,一头惹眼的蓝发中夹杂了些许银白,倒像是偷了温皇的发丝临时织进去的一样。
“所以啊,为了不给旁人添麻烦,我这不是就自觉地搬来此处了吗。”
“你也知道你会给人添麻烦啊。”剑无极嘀嘀咕咕,语气却轻了些,“其实你也不必……”
温皇这次又打断了他,只不过没用扇子,而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剑无极一看见他的脸,不禁就逐渐地放慢了脚步,但由于周围敞露的环境,他又不住地环顾打量。等确认是到了个偏僻的角落之后,剑无极才将轮椅刹住,再绕到了温皇面前去。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出声,最终还是剑无极缓缓蹲了下去,握着他的膝头顺着向下摸揉,如同以往那样给温皇慢慢按起了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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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一年的圣诞节,凤蝶才有了假期回来。她进家门时破天荒地见到两个人都一起挤在厨房里,水声和说话声是吵吵嚷嚷,二人皆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温皇对剑无极正在不断地指手画脚,剑无极也不怕他,嘴上说着老头懂什么,手上却是听话照办了。温皇挪了挪位置,他的背影几乎将剑无极给完全挡住了,凤蝶换了鞋就往他们的方向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却又倏地停了下来。
——她看见温皇微微偏头俯身,似乎,或者说就是吻了一下剑无极。
剑无极羞恼地一喊,温皇说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吗,真没礼貌。剑无极将他推远一点,正要反驳,忽然就瞥见了凤蝶的身影,他像是做了亏心事又被当场戳穿一样,脸上红了又白,磕磕巴巴地说凤蝶你回来了啊。凤蝶嗯了一声,就进来把温皇赶了出去,单独留下来和剑无极一起准备起了晚餐。
温皇的情绪是捉摸不透的愉快,但他还是假惺惺地叹了一声,说我在这个家是真没地位了,言罢就立刻溜回到客厅沙发上躺好,也算较为贴心地替他们留出了空间。
凤蝶没打算现在就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双方收到的对于彼此的不满确实少了许多,偶尔剑无极的态度有一些遮掩,她也没有追问。但她还是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会发展成这样,她对这段关系本不生气,只是有点气这两个人都将她蒙在鼓里。于是她此时不说话,只盯着碗里的蛋液,把它打得均匀顺滑。剑无极几次想先起话头,然而他不知该怎么开口,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是自己不知廉耻了。
他沉默着,又忍不住飞快回想了一遍自己寡淡平凡又悲哀的人生。同样是在孤儿院长大,他是那么的不起眼,而凤蝶愿意理睬他,那样光彩照人又骄傲的存在,竟然主动和他成为了挚友。他们都知道凤蝶迟早是要被领养走的,且选择权还可以在她手上,而剑无极没有,不会有人想要带他回家。于是当年在凤蝶跟温皇回去之前,她和剑无极便做好了约定,不管到了什么环境中,让他一定要继续努力不能放弃,这样才有机会出人头地,而她所拥有的家,届时也必定会是剑无极的家。
如今约定倒是真的兑现了,只不过这家的构成却和预料中有些偏差。屋子里的三个人,温皇是名义和法律上的长辈,而他们两人被撞破关系时,凤蝶又才像是点开秘密的一家之长,但如果这段关系认真延续下去,剑无极倒算是和温皇为同一辈了。
剑无极偶尔会想,如果自己和凤蝶真有些超出友谊之外的其他感情,那事情恐怕会简单许多,起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成体统,不可言说。
后来还是剑无极主动和凤蝶坦白了,他藏不住什么秘密,对着凤蝶也没有必要隐藏。凤蝶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剑无极数了数,发现也不过就是近两个月的事。许多情况下,只要两个人滚到了床上,那之后的发展就会如同老房着火一样,轻易是无法收拾的。
凤蝶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如果我以后不回来,你们相互也有个照应。她又和剑无极讲了许多关于温皇的事,其中有些剑无极已经领略到了,有些则是头一回听说。他少见地安静下来,将她所说的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末了却又冒出了些许想法,暗暗做着规划。
从他和温皇搞在了一起后,他就开始打算在温皇或自己感到腻味了之前,先为自己铺好一条后路,如今这条路是改了又改,添了又添,不断完善细化,逐渐清晰了然。凤蝶早熟,他亦不差,毕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人,都不得不早早地熟习了最基本的求生之道。
然而这条后路倒是一直没能得以实践。凤蝶自那次圣诞假期结束离开之后,回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心中两个最重要的人皆有了安稳着落,她便也可以潇洒自在的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剑无极一直在等着他和温皇之间谁会先对这段关系表现出乏味不耐来,但除了在床上之外,温皇平日里待他总是那样不咸不淡,却又从不准他离开。他算着自己完全搬进这个家也已有些时日了,那人的不冷不热,他早就习惯,而对方的真实情感,他更是明了。温皇没厌烦,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竟也不会疲倦,仿佛是伺候他伺候得上瘾了,又或者是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如果当年温皇将他也一并收养,恐怕会在更早之前就是如此——虽然提及此事时,剑无极只骂温皇变态,同时又被他干得泄了身,反被对方问是谁更变态。
总而言之,剑无极做好的那份详细撤退计划,从大一到毕业,从初入职场到升职晋级,从一贫如洗到小有积蓄,终究没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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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给温皇按了一会儿腿,对方才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示意足够了。剑无极仍是蹲着的姿势,他抬起头去看温皇,温皇也和他对视,但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半晌之后,剑无极才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唇,旋即又还有些做贼心虚,尽管四下没人,他仍是张望了一阵,此时温皇似乎像是没什么耐心了,不让他再继续考察环境,而是抓着他拉到了自己怀中,绵密的交换着亲吻。
剑无极坐在他腿上,说你都快是一把死人骨头了,我这么坐着压得你不难受?温皇则是很不要脸的说,那现在你推我回房,我那是豪华单间,可以给你表演表演什么叫一树梨花压海棠。剑无极呸了声,说你的皱纹让你的脸皮更厚了。
温皇一笑,道:“现在是嫌我老了,丑了?”
因骨相生得好,温皇如今虽然是上了年纪,实则却是一点也不会难看,那白发与皱纹反倒还让他多了几分正直端方的气魄来。剑无极不肯夸他,却也说不出他的不好,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敷衍着想要把话题翻过去。
温皇不让他敷衍,非得要逼问他,倒有了一点小孩子的脾性。剑无极挨不住他的折腾,握住他在自己身侧上上下下来回的手,终于小声地回答说你最好看,你老了也是最帅的老头,行了吧。温皇得了答案,手上仍不肯妥协,最后搂住了他的腰,不动声色地将他揽得更紧了些。剑无极怕他抱不动自己,又怕自己真将他压出个什么好歹,当即就想要站起身来,然而温皇感受不到他的重量,他的手逐渐变得有力,剑无极去摸那双手,却是抚到肌肤纹理在一点点舒展,而温皇再次和他目光交接时,剑无极惊讶地发现,对方的面容竟也在顷刻间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
剑无极莫名感到眼眶有些发酸,他很想念他,也知道他同样是惦念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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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睡前,两人没有做什么额外运动,温皇催他睡觉,剑无极却还在看几家商业医疗保险的细则。他从前不知道这种东西,也不会有谁给他买一份来以防万一,现在他有了稳定的收入,又和温皇长久的过起了日子,要考虑的东西自然就更多了起来。
他问温皇有没有买,温皇甚至没看他一眼,只说当然。剑无极暂时也就没替他操心,半晌之后他又问那凤蝶有没有。温皇将他拽回被窝里,说你以为人人都会像你一样考虑不周吗。剑无极翻个身不想理他,继续顺着条目一项项看下去,最终才选好了其中的一家,决定明日就去尽快将其办好。
温皇问他,说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了,剑无极关上手机,这才翻回来面对他,说:“前几天公司别的部门,有个人猝死了,好像比我还年轻一点,”他盯着温皇的眼睛,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倒是不可能猝死啦,不过要是不幸得了什么别的大病,到时候你恐怕会先我一步饿死噢。”
温皇点了点头:“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好好活着,起码要等给我送了终之后才准死。”剑无极又笑又叱,一边说着呸呸这话不吉利,一边又说祸害遗千年,怕是等我死了你也不肯入土。
原本这也只是一场无心无意的对话,但谁料世事无常,剑无极最后的这句却是一语成谶,竟在来日一字不差的全部上演了。
在剑无极买完了保险之后,两人又平安顺遂的过了几年,凤蝶偶尔有回来,三人也如同寻常家庭那样出去玩过一两次。旁人都说是小夫妻懂事体贴,出来旅游还带着哥哥一起。温皇从父亲降级成为了兄长,倒也没什么不悦,只是夜间又颇为潇洒风流的和弟弟妹夫折腾了整晚,弄得第二天凤蝶主动要求和他们分成两路,以免又让此位长辈打翻了醋坛。
剑无极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生活下去,然而某天温皇却是突然被车撞了。当时他还在公司,接到电话之后甚至来不及请假就立刻赶去了医院。所幸温皇没有性命危险,只是两条腿受创骨折,需要手术。剑无极旁听术前谈话,被问及和温皇是什么关系,他一时失了言语,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似的。温皇正要替他开口,他忽的又抢先了一步,说是他的养子。医生并没再多问,点了点头之后就对两人说了基本情况及手术风险,虽然这些只是例行的告知说明,但剑无极听到那些“可能”之后,又将它们设想在了温皇身上,就觉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但心理上无法接受,同意书却仍是要签。剑无极替温皇签下了字,第一次感到对方的性命抉择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他情绪有些低落,温皇反倒是宽慰了他——他没说什么,只是趁着医生转过身去时大胆地吻了一下剑无极,剑无极被他弄得一惊,却是想哭,温皇又说好了,回去做些好吃的带来吧,乖儿子。剑无极闻言立刻又没什么力度地瞪他一眼,那点泪水也堪堪收了回去。随后就是一系列的术前准备,在一切妥当就绪之后,温皇才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的确是没出岔子,剑无极请了事假,便是整日整夜的陪在病房里,给温皇喂饭揉腿,伺候他如厕擦身。周围的人又开始夸赞说温皇很有福气,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这回两人都没辩驳,剑无极吃了口头上的亏,也无暇顾及,他只盼着温皇快点康复,最好是明天就能下床走路,彻底完全地好起来。
而还没等到温皇恢复好,剑无极却在某一天送饭过来之后忽然倒下了。隔壁床的陪护连忙上前帮扶,温皇却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眉,一股不妙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昏倒在医院里,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救治,剑无极醒来之后,原以为是自己最近过于劳累了才会如此,但在收到医生的建议后,他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一下。
剑无极去做了个头部磁共振,结果是他们预料中最坏的那一档。于是剑无极没能再继续照顾温皇,他被安排住进了另一个病区,同样也是等待着各项评估,看是否能进行手术治疗,去摘掉他脑中的那个瘤子。
温皇将这件事向凤蝶详细说了,凤蝶当即就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宜,连夜搭乘飞机赶回了两人身边。她一向能干,轮流照顾他们竟也不算太难。后来温皇恢复得不错,提前出了院,就又坐在一把轮椅上和凤蝶一起,每日留在了剑无极身边。剑无极的头发都被剃去了,他嫌自己不好看,想要用一顶帽子将自己藏起来,温皇则安慰说这有什么,你哪副模样我没见过。凤蝶此时也不管他们的情话是不是会腻人了,反而希望温皇可以多给他一点信心,让他能够挺过这次难关。剑无极住在单人病房,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现下也是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他。三人都没有说丧气话,但不代表剑无极内心没有丧气,越是完善检查,情况越是不乐观,但医生最后给出了手术的方案,他们便也没打算直接放弃,想着总要试过才可以。
然而剑无极向来没有什么好运气,最佳的一点运气大概已经用在了拥有这个家上。于是这一回,他就没能得到上天给的那一丁点眷顾,在开颅破脑的尝试过后,结局终究未有改变。
自那以后,凤蝶就从国外搬了回来。家中一切都没有大变,她的卧室,剑无极总会打扫,因此基本维持着原样,而剑无极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很久以前睡的是客房,和温皇在一起后,两人就共享同一间卧室,是亲密不可分。而现如今就算再怎么不可分不想分,也是敌不过天意命数,不得不相隔分离了。温皇没动屋内的陈设,也不叫凤蝶去动,家里照顾他的人换成了另一个小辈,生活起居方面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爱人伴侣,的确是已经不存于世了。
两人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那不是这对父女的性格。凤蝶在一所大学里当起了老师,温皇也同样继续进行着工作,只不过他开始长时间的坐起了轮椅,仿佛自己是没了那双腿一样。凤蝶叫他多起来走动,免得小腿肌肉萎缩,到时候是想走也没法走了。温皇却不以为意,说他自有分寸,依旧是我行我素。
几年也是过,几十年也是过,一晃就到了没有谁再年轻的时候——除了剑无极,他永远年轻,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寸光阴中。
凤蝶仍是作为教授身份被返聘回了学校,上的课倒也不算太多,而她身体也还很好,因此仍然是照顾着温皇。温皇却忽然在这一天不愿让她照顾了,凤蝶以为他是不清醒了,听说人年轻的时候聪明,年老之后就会格外的混沌。但温皇并没糊涂,他十分清楚,只是觉得腻了,认为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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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叫他老头,又伸手去抚摸他的深色蓝发,那有些像自己的发被染深了一样。他曾经也想过去染成和温皇一样的颜色,说那样一来可能更多的人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父子了。温皇问他难道只想做儿子,不想做别的?剑无极当时不答,只是咬住了他摸过来的手指。
此时温皇也以指腹按在了他的唇边,剑无极没有咬下去,只啄吻两下。温皇现下同他在一起,是又回到那十数载的朝夕相对里去了。剑无极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还不想要你来,温皇说,每年问你,每年都说不想,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想。
剑无极靠在他的肩头上,低叹了一声:“我一直想,但不想你过来。”
温皇则是笑了一笑,说:“既然是想,那就别再多想。”
说完,他又吻上了剑无极的唇,那触感似乎是真实存在的,且在唇舌纠缠与身体相依之中,感官变得愈发清晰真切起来。
他年轻的爱人似乎还有最后一点犹豫,温皇却是忽然抱着他从轮椅上起身了。剑无极忙不迭又搂紧了他,最终拗不过,只能是替他指路,说家就在那个方向。温皇说他知道,他从前就已经知道了,剑无极嘁了一声,说那你真是好棒呢。温皇无视他的怪腔怪调,走得是四平八稳,很快就与剑无极一同消失在了道路尽头的白光中。
等到黄昏时分,养老院的护工来找温皇,要推他去吃晚饭,一路寻到花园里,才在花园一隅处看到了温皇。
——他此时坐在轮椅上,始终都带着那般体面又莫测的微笑,于一片橙色夕阳下,是安然地长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