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849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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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魈,钟离
标签 魈离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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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14 21:20
- 导读
- 补个档
我偷了他的脸。
不,不能叫偷。毕竟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的脸就是我的脸。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小时候、除了母亲以外,只要我们不开口,几乎所有街坊都会把我们俩认错。我们俩也乐在其中,尤其是我,不厌其烦地扮演着对方。这样的童年游戏,我们玩了无数次。直到到十二年前父母惨死火海那天,我再也没用过这张脸示人。
凭心而论,这张脸长得很不错。但是我看着它,就想到我们的人生,那从十二年前就注定的、我们俩不能抗拒的命运。
※
我出生在岩港的海边。在我十二岁以前,我一直以为父母是岩港最普通不过的码头工人和家庭主妇,各有各忙。我哥比我要早熟,小时候他说我天真:我们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平日的生活水平可不是普通码头工和家庭主妇能负担得起的。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岩港这座海港城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金钱催生的、不只有蜂拥而来的淘金者,还有地下见不得人的黑暗。岩港有着庞大的地下势力,甚至能与权力机关平起平坐,分治此城。这些势力如树根盘根错节,我们的父亲也是其中一节。
我后来才知道父亲是个清道夫,工作相对干净。但入得这一行,从上到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各种各样的人盯着你,你不知道哪天就要人头落地,甚至祸及家人。
父母、甚至是我哥,似乎都猜的到会有那么一天。当它真的到来时,他们都比我要冷静得多。
那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夏天午后,天很闷热。天文台预警说明后日将有热带气旋影响岩港。通常这种日子,母亲是不会要我们乱跑的。但是那天她为我们买好了去连洲阿姨家的船票、收好了行李,也不顾我的抗拒,连声催促我们快些出门。
我哥在出门前少见地拥抱了母亲,还带上了一张全家福。而我则不一样,仍抱着本漫画看着。现在想想,还很后悔。
我们去到连洲,一夜过后噩耗便传来。我哭得喘不过气,他一把拽着我到地下室,要我跪在那张全家福前,对我说:“你从小就总爱和我争谁是哥,现在我给你选择。做哥哥、留,做弟弟、走。你要走还是留?”
那时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走什么又是留。我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睛很久,久到我忘了流泪。他才说:“走吧。这声哥,你是要叫的。”
他叫我走,这一走,我就和他分开了六年。
阿姨带我连夜坐船,避到了海外。一年多后才带着我回岩港,那时的我已经改了名字、染了头发,平日贴着舞台用的特效肤块,扮演着她早年走失的孩子。
阿姨告诉我无论遇到谁,都不可以告诉他的秘密。也不让我去找哥。
“他是他,你是你。最好不要再牵扯在一起了,好好活着。”
虽然因为右脸有崎岖的伤疤,偶有被人歧视,但我到底还算平静地生活了六年。年岁渐长,我也多少猜到了父母是死于什么,而这也让我更无力。为人子女,我竟没办法为他们报仇。
但我哥可以。
或者说,他选择了“可以”。
十八岁那年初夏,我在考完DSE后见到了我哥。阿姨说要给我做庆功宴,这个点应该在买菜,家里没人。他靠在大门边抽着烟,头发染成了绿色,还挑染了几缕青,松松扎在脑后。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试着叫了一声哥,他看过来,眼神凌厉,语气却懒散:“别叫那个了。小心被人听到。”
他让了个位置给我开门,我才发现他的右臂上爬满了纹身。
他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阔别六年的兄弟见面该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喜极而泣,没有抱头痛哭。是我局促地为他烧水冲茶,他坐在老旧沙发椅上一言不发。
“考试……怎么样?”他声音不大,几乎要被水壶烧开的鸣音没过。
“挺、挺好的。”我端着茶壶过去,看到茶几上放了一个白色封筒。
“学费。”他解释。
虽然阿姨不让我们见面,但我知道他们一直有定期联络,交流我的近况。阿姨身体不好,我们的生活、我的学费,有多少是哥哥帮忙的,我其实不敢想。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是同胞连心,我怎么会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看了我一会,我以为他在看我脸上奇怪的肤块。但不是,他只是问:“怎么长这么大了还爱哭?”
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阔别六年的兄弟见面该是什么样子的?是我的鼻涕毁了他一件T恤。
他没留下来吃饭,但好歹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阿姨告诉我,在我一路从小学到中学步步按部就班长大时,他从街头混到了地下拳场打黑拳,后来遇到了某先生,现在跟在他身边做事。
我问阿姨怎么知道这些,他的性子不像我,从小就不爱往外说自己的事。阿姨跟我说,再坚强的人也有需要别人的时候。他还能和谁说呢?
他还能和谁说呢?
我心里一酸。
从那天起,我时不时就会给他发消息,他一般不回,回也多是答非所问。不过我知道,我们之间六年的隔阂在慢慢消失。
但我仍旧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具体概念,偶尔在便利店或是地铁口碰面时,我也问起过他的打算,他总会搪塞过去,叫我好好念书就够。我没法,只好让他注意安全,他又会轻蔑一笑,却又什么都不说。
直到我大二那年,我才真正见到他不同于“哥哥”的那一面。我读的是金融专业,平时课业压力颇重。考完试后有相熟的同学邀请聚餐,吃完饭又有一个提议去酒吧,他是那边的酒托,要到点上班了,叫我们去捧场。
我本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但我的社交圈不大,这些人和我都算得上“朋友”了,他们劝了几回,我也就跟着去了。没想到却在那里见到了他。
那时角落的散台有人因几句口角打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没人敢上去劝。我和同学就在附近,本想避开,却看到二楼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穿了一件黑衬衣,外套披在肩上,散着一头绿色中发,我一眼认出是我哥。他一过来还没开口,就有人上去拉开打作一团的两个人,那两个本来还在叫骂,见到他霎时都安静下来。
我听见其中一个喊他“魈哥”,不是父母给他起的那个名字。
他没应,抬手就往那人脸上给了一下。其他人把那两个摁住,推往里头的包厢。他走在后头,应该看到我了,表情有点危险。
果然后面他给我发了信息,要我少来这种地方。我问他为什么,他又没回。过了好一会,他给我发了几个岩港夜蒲场所的名字,说最近这几个地方不太平,就算我实在想玩,也不要去。
我后来问过那个当酒托的同学,他只是个打工的,知道的也不多,他打听来的只有那天我们去的、连同哪里到哪里一大片,全都是“璃月”的盘口。
璃月是地下社团,这些东西我不了解。对璃月这两个字不陌生纯粹因为金融圈的传言:岩港有业内传奇之称的风投公司七星资本,背后就有璃月的影子。
后来我选择了去七星资本实习,叫得业内传奇、自然门槛很高,但我的成绩足以让我得到这个机会。
这件事我哥自然很不满意,我进了七星资本还不到两天,他就找上门来。这两年他很少会到阿姨家来,显然是担心我们的安全。我看出他在生气、即便他依旧面无表情。
“哥。”我叫他。他不愧是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的,一个眼刀甩过来让我的心都跟着颤了下。
他问我知道多少。我以为他问的是七星与璃月、璃月与他的关系,待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那些。
当时的我说了句很讨打的话,我说,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看上去更生气了,但他从来不会打我。他问我:“你敢杀人吗?”
在厨房的阿姨似乎听到了,咳嗽了几声。
“你既然知道七星背后是璃月,就该知道在这工作不安全。”他说。
我被他那句敢杀人吗一时震住,转念又想,岩港的地下帮派早就渗透到各行各业,干哪行保不齐背后都有个社团,总不是每个公司都要员工上前舞枪弄棍吧。他显然是在唬我。
看出我的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璃月是什么地方,你若真要在七星做下去,未来不知几时就有人要查你。你是阿姨带大的,阿姨同阿妈是契姊妹。你觉得……”
他话说到这忽然停住,神色多少有几分不自然。但我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
“哥,你老实同我讲,阿爸的事……”
阿姨这时端了甜汤出来,声音比平时要大些:“过来喝汤,阿青,你也喝一碗再走。”
“不了。”我哥摇摇头起身:“我外头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们。”
他们这种要将我排除在外的样子让我很不满,但我知道我没法和我哥硬杠,他是个锯嘴葫芦,不想告诉我的事,我再怎么撬也撬不出来。
但知道了父母惨死可能与璃月有关,我就更不可能离开七星。实习生能接触的本来不多,但或许是走运吧。我的实习期正好撞上某日用品牌为了去家族化引入风投资本的案子,我的表现应当不错,一切非常顺利。毕业后我正式与七星资本签署了合同。
我照例告诉了我哥,毕竟我的事瞒不住他,他回复我,说会找个时间和我谈。但他那段时间应当很忙,我几个月后才见到他。
是在公司内部的一场小聚会上。本来这种级别的聚会,还轮不到我,但是七星的高级合伙人天叔很器重我,直接把我带来了。有同事说大老板会来,我单知道那几个高级合伙人,还不知道“大老板”是谁。等看到我哥出现在“大老板”身侧时,我才反应过来,“大老板”应当就是璃月的话事人。
这个人很神秘,按他们的说法,他是不常露面的。七星的人叫他M先生。M先生面容英俊,眉目并不凶狠,但与人都有一丝距离感。比如我看见七星目前的掌舵凝光与他交谈,他似乎听得很认真,表情却又有几分疏离。我哥则保持在他身后两步之遥、寸步不移。
或许是我观察得入神,天叔来问我是不是也想到大老板面前露个脸。我摇了摇头,说自己脸上带着疤痕到底不太好看。其实我是有点害怕我哥。但我哥早就看到我了,半个小时前我刚收到他用陌生号码约我的短信。
我想着机会难得,便故作好奇问天叔知不知道M先生身边的年轻人是谁。
“啊,他啊。”天叔摇摇头:“他叫魈。其他的你还是别问太多为好。”
天叔应当与璃月关系密切,听他的语气,我多少知道我哥在璃月的地位,能被话事人带在身边的,自然不是等闲人物了。
如果父母的事真与璃月的人有关,我哥既然已经爬到了话事人心腹的位置,该查的应该都查出来了吧。但转念一想,我哥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难道是他不能有动作。
我突然有些害怕。
M先生这时正在和我哥说话,我哥说了句什么,M先生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居然露了个笑来,我哥的表情也颇温柔。
温柔……
我更害怕了。
后来我哥让我去了他一处住所,并不是高级公寓楼。
“其他地方都有监控,不好。”他开门时说。这间旧屋没半点人气,想来平时他也不住这,只是为了和我见面临时收拾了下。
“冰箱里只有啤酒和柠檬茶,你晚上喝了酒,现在不要喝了。”他给我拿了罐柠檬茶,自己开了罐啤酒。
他说今晚见面之后不要再联络他,就和从前那六年一样。
“不行。”
直觉告诉我他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而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听话。”他说:“只要没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你和阿姨就安全。”
“现在有太多人看着我了。”他喝了口酒。
“是因为你和M先生的关系吗?”
“你知道多少?”他的表情忽然危险起来。我定定神,答他:“什么都不知道。”
“哼。”他冷笑,又说他知道七星资本在风城有个案子,要我去争取。
“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他说。
他又想把我排除在外,我自然不愿意。
“你告诉我,阿爸阿妈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告诉你?我是哥哥。”
我想起十二岁的那个暑假,他那句“做哥哥、留,做弟弟、走”,他已经把我“送走”了,怎么会允许我再“回来”。
“赤仔。”他叫了我小名:“我知道你是爸妈的好孩子,是我的好弟弟。你想做什么我都明白。但既然你是好孩子、好弟弟,你就要知道。爸妈只有我们两个孩子,你不能一个都不给他们留下。”
“你觉得你会死,所以来和我交代后事了?”我听了他的话,满心都是悲哀。
他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就不能不——”
就不能不什么呢?我忽然闭上嘴,痛苦几乎口不择言。是啊,为人子女,血亲惨死的仇怎么能不报?即便父母肯定是要我们活着。但是我也好,哥哥也好,都不是能够背着血仇心安理得活下去的人。
“你觉得我会怎么样?你怎么能让我看着你——”
“想想阿姨。”他说,眼神又柔和下来:“你要记住,我们家同别人的债,到我这里就停了。阿姨养你十几载,你总要好好为她养老送终。”
他的话让我无法回应。是了,我没办法看着亲哥哥去送死,但我也没办法抛下阿姨不管。
“你大个仔了,多的话不需要哥再说。”
“又哭?好吧,想哭就哭吧,今天哥陪你。”
一个成年男人哭的这样失态,我实在窘于记录。当时我的心像被海浪冲刷过,先是小石子硌得它血肉模糊,再是盐水让它痛不欲生。我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甚至寄希望于三流心理学杂志里那句“眼泪能减轻痛苦”。
我哥沉默着。直到我稍稍能平复情绪,我才模糊地看到茶几上多了几个空罐子。
他没有哭,在我面前他从来不哭。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再坚强的人也有需要别人的时候”,我想到阿姨这句话,心里又是一疼。但是我似乎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哥,我没办法让你依靠一次吗?”我沙哑着声音,问他。
“还在说这些。”他这次笑了,不是冷笑,是像小时候那样的笑:“你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他过来拥抱了我,和我不一样,他身上的肌肉要明显很多,我想起阿姨说他十五六岁在地下拳馆打黑拳的事,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人。
我不敢问,我们对坐了一会,我还是忍不住:“哥,最后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他。”
我选择模糊了名字,我们是一卵双生,他自然听明白了。
“是,你想的两个,都是。”
我们的杀亲仇人,是他爱的人。
“他知道你……”
“我不知道。应该不知道吧。”他闭上眼:“但他很聪明,他应该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
无所谓,我早就抛弃了从前的姓名。有了街头那几年,他们即便再查,也查不到我是谁。
我听见他说。
“而且,混道上的手头多少都有几条命债,估计他也记不得自己杀过谁。”他吐出似泣似笑的一声。
“哥……”
我不知道为了报仇接近一个人、却爱上了他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敢想要亲手对自己爱的人动手是什么感觉。只能徒劳地喊一声哥哥。他没答我,只轻轻重复着“无所谓”。
他难得外露情绪,我看着他,或许是大哭一场让我的脑袋清明不少。我想起一年前他为了吓我问的那句:“你会杀人吗?”
我握了握拳:“哥,让、让我去……”
“我们长得一样。”我像找到了可能性一样:“你活着,也……也可以照顾阿姨。”
他睁开眼看向我,眼神亮得像两把开了刃的匕首。我在那样的眼神下,难得没有退缩。
他抬手,我以为他要打我一巴掌,没想到他只是摸了摸我右脸上的假肤块。
“不一样。”他说,我知道他想说的是:揭下这个也不一样。
他不让我反驳,反而问我:“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听过白头吟吧?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爱情是那样的。”
“我不配。”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和他都不配。”
那夜过后,天叔问我愿不愿意去风城,我不敢想其中有没有我哥的动作,但我知道我得听哥的话。
我在风城呆了近一年,不知道岩港究竟什么情况,但七星资本正常运作,想来大老板应该没出事。阿姨也曾说收到过一个辗转而来的邮包,里面只有一个装满现金的封筒。我猜我哥还没有动手,却也不敢放下心。
风城的冬天比岩港要冷,就在一个有雪的傍晚。我接到了天叔的电话。天叔说为我定好了两小时后的航班,要我马上回岩港。
我的不安在见到我哥时得到了应证。
他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却脸色红润。我心下一沉。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要我揭下肤块。
然后轻轻叫了我的名字,对我笑了笑。
我听见有人在哭,男人、女人哭做一团。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后来我看到了他给我留的一封信,是在他出殡那天拿到的。信里告诉了我我家惨案的始末,父亲是某社团的清道夫,一次执行任务时,放跑了躲在客房地板下的小女孩。死者是璃月的堂主,小女孩是死者的女儿。斩草留根的事一做,父亲自然被归为背叛者,璃月的人想救也来不及了。我哥还说,他十五岁那年,有人介绍他去地下拳馆,那个人还告诉了他麦港街(我家)纵火案的凶手是谁,他步步为营、却没想到一开始就走错了。他说他一定会为父母报仇,又说或许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说我和他都不配,是我错了。”
我看见信的最后他这样写:“还好,我可以去爱他。”
阿姨告诉我,这封信是一周前跟着超市宅急送送到家里的,那个装信的速冻水饺袋里还有给阿姨的信,托她把信寄给我。我不知道哥为什么选择用手写信的方式告诉我这些,可能他依旧谨慎,害怕用电子方式有人能找到我和阿姨,推测出我们的身份。
按天叔说的,可能这封信送到家里的第二天,社团就出事了。我哥在火并中手刃了我们的仇家,最后还为救他爱的人生生挡了三枪。
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他爱的人:还好,我可以爱你。
只不过这样的话也太不像情话了。
※
我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笨拙地为眼尾扫上一抹红。这样才叫,我偷了我哥的脸。
我要去接M先生,哦,现在他叫钟离。
他没出现在我哥的葬礼上,天叔跟我说他也受了伤,醒来后好像忘了一些事。好在之前他已经渐渐将璃月交给了曾经的左膀右臂,七星也有凝光天叔他们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他只记得你。”天叔说:“我是说,这张脸。”
我想起我哥最后那个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想让我陪陪钟离。但是我哥不是那样性格的人,我自己也不太愿意,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我这样插进去叫什么呢?
想归想,在我见到钟离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应该是曾经同居过,住的公寓很明显有两人生活过的痕迹。他比我在聚会上那次看到憔悴了不少,但是见着我,会露个温和的笑。
“魈。”我听见他说。父母给哥哥起的名字带个青字,但他混街头的几年不得不被他抛开。魈这个名字,据钟离曾经的臂膀甘雨说,是钟离在地下拳馆带走我哥时,给我他起的。
对,现在除了天叔,璃月也有两个人知道我的身份。
只有钟离不知道。
天叔说他忘了一些事,其实不太多,他只是忘了我哥为救他死了。他以为他还活着。
我知道他这个应该是一时刺激大了,时间久了就会“想起来”,渐渐接受现实。但是在这个过程,我发现我没办法丢下不管。也算是,我为我哥做点事。
我和他像两个受伤的人抱团取暖,我提供这张脸,而他偶尔会靠在躺椅上,问我:“魈,你记不记得……”
于是我就知道了那些事,
我知道了他们拳馆相遇的那天,之所以钟离会带走我哥,是因为他看到我哥躲在门外,用手盛着雪吃。
我知道了我哥第一次动手,他在雨中站了一夜,而钟离在二楼的窗边看了他一夜。
我知道了我哥不爱吃甜食,但会吃杏仁豆腐,尤其是钟离偶尔做的,即便他做的不太好吃。
我知道了我哥讨厌薄荷味的牙膏,所以家里用的是柑橘味的。
我从他们的过去中一点一点去补全我错过的那些年,去拼凑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哥哥。
还有些事,即便我不想主动去了解,但也渐渐从我哥的习惯,变成了我的习惯。
比如钟离四肢畏寒,尤其是膝盖和双脚。在他这次伤愈后更是变本加厉。从前、他们住到一起后,我哥每晚都会抱着他的腿,在怀里帮他捂热。
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做起来太“像”情侣,觉得不太合适。但我现在做的是十几年没做过的扮演哥哥的游戏。
所以,现在是我。
多数时候我都是等他睡着了就去客房,少数时候也会和他同床共枕。虽然他长得好,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霓裳花香气,让人闻着就很想亲近。我倒是没有过非分之想,只是有一个晚上,一切差点变了。
之前提过,他现在很怕冷,尤其是阴天。现在还是冬天,岩港冬天不下雪,有雨。而冬天的雨虽然不如夏天声势浩大,但带来的是刺骨的寒。
虽然有热空调,但是怕干燥,我没开彻夜。半夜就感觉到有个人一直往我怀里钻,他在睡梦中本能地找到一个热源,我。
两个人嵌在一起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之后的事仿佛水到渠成。
但我最后忍住了。
从那天后我躲了他两天,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关系。开始时,我在心里将他以我哥的爱人一样对待,但或许在相处中也曾有那么一两分心动。但我明白,在他眼里,我是“魈”,不是我。
他今天去复诊,早上甘雨就接走了他。璃月的事有大半要甘雨看顾,她事忙,所以我要去接他回来。
在回来的车上我依旧有点尴尬,我想看后视镜里的他,无意扫过自己的眼尾红晕,恍惚间还以为是我哥。
我瘦了些,脸部线条更像我哥了。
他路上一直没说话。等我们到家,我想去给他拿毛毯时,他叫住了我。
“你想回风城吗?”
我愣了。
“那边的工作,离开太久不太好吧。”他说。
他想起来了?
他摇摇头:“我没忘。”
“我一直知道,你不是他。”他说:“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他的事。所以我都可以告诉你。”
“而且,我也想骗骗自己。”
“可是我发现,太难了。”
“果然我和哥完全不像吧。”我想起哥说的“不一样”。钟离笑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你们长得很像,也一样都是温柔的人。只是我和他在一块太久了,久到我没办法忽略一点点不同。而且还有……”
他撩开耳后的头发,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契印。
两个人相爱的标记。
一方死亡,另一方不可能没有感觉的标记。
我来不及惊讶眼前人的第二性别,不得不想到生理课本提过的,有了契印的一方,在接受其他人时会有多大的痛苦。
他是抱着怎样的痛和我发生的关系。
“为什么?”
即便那晚没真正发生,过程也足够让他煎熬了。
“不知道。”他闭上眼,我恍惚看到了那晚旧屋里的哥哥:“我……太想他了。”
“太想了。”
想到要抓住像他的一点点气息,
想到要用肉体的疼痛盖过心痛,
我不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我既为他心疼——失去挚爱有多痛苦,又为哥哥欣喜——他们如此相爱,还有那么一点,为自己不甘——我永远不会是哥哥。
我不知道我们对坐了多久。第二天我又贴上肤块,和他告别。
我和他说我哥在旧屋的对话,还有最后的那封信。
他似乎有些惊讶,然后笑了笑:“是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后来我一直待在七星风城分公司,也把阿姨接到了风城。这个在童话故事里的风起地,似乎还能听到小时候我哥吹的口琴。
我回过岩港几次,也见过钟离。
他说他做了去契印手术。我想问他是否是有了新恋情,但是看着他住所里与从前无二的装饰,我知道不需要问了。
他看出我在想什么似的,告诉我我哥曾经和他说,我哥不想自己死后,他身上还有一个自己留着的、会让他痛的契印。
——希望我留下的,只是能让你感觉幸福的回忆。
“他一直在我这里,不会走。”
钟离按了按自己左胸口,对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