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吧？对于这即将结束的一切。
我揉揉太阳穴，做了几个深呼吸，尽力赶出脑子里杂乱的想法。
远处传来十三声沉重而悠远的钟声。
时间到了。
我站起身，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走到讲台上。
台下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按手中准备好的稿子开始了演讲。
“......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起点、新的开始。让我们把握好机会，走向更为光明的未来。谢谢。”
比我想象中结束的要快。
回到座位上的我已经对周围发生的事充耳不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问题。
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我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来着？

这么说起来的话，打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只是在完成任务和完成任务的路上，从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自己也从没有想过这之后应该到哪里去，干些什么。
原来我这么久以来所做的都是无目的且无意义的徒劳？
原来我内心的那份喜悦不是来自对未来的憧憬，而只是对过去这种生活的厌倦？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

说起来，我，到底是谁来着？

这段时间里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很清楚，每一天所做的事情也很详实，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我在哪里做着些什么，都应该能从档案里查的到。
但是，在这之前，我又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那唯一能证明我的存在的档案上，写着的也只有我的行动记录而已。
而除此之外的，我的姓名，年龄，经历......什么都没有。
并不是单纯的空白，而是打从一开始，这本档案就没有为那些东西留空。
如果连个体都无法被确认，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是在为谁，为了什么而活？

等等，任务，任务，对了，任务。每一天都准时准点向我下达的清晰明了的任务，那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好，没错，别的东西怎么样都好，之前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从今天起，所有的任务都将不复存在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便立刻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我拼命克制自己不那么去想，可越是抑制，那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就越是听得明白。

“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不，不，不。
我发疯般的站起来，然后向门口处冲过去。
把我带到这里的人，给我下达任务的人，在外面鸣钟的人，不论是谁都好，我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把这一切问个清清楚楚。
我把双手放在门把手上，用最大的力量拉开它。


那是扇我从未打开过，也从未想过要去打开的门。
所以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打开它，困扰我的一切就会被解开，至少会有所进展。
我坐倒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开始狂笑起来，我浑身都笑得颤抖，连眼泪都夺眶而出。
这背后所蕴含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门的后面，是同周围一样的混凝土墙。
我用手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向教室的另一边走去。
一扇扇窗户在课桌的猛击下不堪重负，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碎了一地。
不出我所料，还是墙。

我开始破坏起我所看到的一切，这些我曾以为终有一日会被我所怀念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直到我不经意间瞥到了我的课桌中被我精心收放的宝物。
是的，宝物，我愿意这样称呼它。
在这过去的所有时间里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我已经与它建立了不可磨灭的感情。
我走过去小心地将它拾起来，轻轻地抚摸它。
点滴的回忆逐渐渗进我的脑海，多亏了这位老伙计，我才能出色地完成每一次的任务。

出色地完成每一次的任务......
原来是这样。

我逐渐开始明白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到底都在学些什么，以及我学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我将它拆开，进行擦拭与润滑，以我此生最轻柔的动作。
我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今天是毕业的日子。
我将它组装，进行填弹和上膛，以我此生最熟练的操作。
我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门后面没有路。
我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档案上没有我的姓名。
我逐渐开始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逐渐开始明白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我笑了，满怀感激与欣慰地，
“我做到了。”
我将它对准我的太阳穴。
我扣下了扳机。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耳中早已断线的耳机传出了模糊的声音，
“恭喜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