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将漆黑的卧室照得通亮，之后发出巨大“啪啦”声。

K被惊醒了，他不是一个睡得很浅的人，至少在最近的一年内他没有受到失眠之苦。在一年前铲除邪教时他昏迷了很久，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或者说……重要的人……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这个人会在自己睡着时醒来，而在自己醒来时那个人便会进入梦境。

有多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在梦里，自己好像差一点就可以碰到那个人，但是在指尖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那个人就突然散成一团消失不见，仿佛他就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然后梦就醒了。

多么真实的梦境啊……就像自己真的有触碰过那个人一样。

K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不过这手感未免也太真实了点……







二.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碰不到……就好像是被放逐到了遥远的外太空，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当然就算发出了声音也不会有人来回应。

尝试一下移动自己的身体？

虽然身体各个部位都能活动，但对于我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是无济于事。

啊……反正也没什么办法还不如就这么待着，毫无目的地乱来一气也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瘫，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时，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把我吓了一跳，还好下坠的速度并不快。

随着下落的过程，城市出现在我眼前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啊，这个地方好像是我之前逃出的楠香山精神病院，说实在，我是真的不知道K那个家伙原来还会写情书，明明给自己女朋友写信都没几封，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额……这个应该叫闷骚，对，闷骚！

那个地方又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某位令人怀念的故人的住所，不过现在已经不属于那位故人了，为什么呢？而且是谁呢？似乎就在那里发生了悲伤的事情，我本应该记得很清楚，就像我真的就在现场目睹了一切一样，但是每当我想要去搜寻相关记忆时就会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然后止不住地难过。

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痛，不过效果甚微就是了。

那么下一个地点又是哪里呢？我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我可是在这里生活了一年……额……至少也生活了半年吧，无论是脏兮兮的衣服，还是冰箱里发霉的披萨，又或者是软乎乎的床，不管是糟糕的或是美好的东西，它们都是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当然是我的……不不不……这里是K的家，我只是单纯地借用K的身体和身份来生存，我根本就不是人类，确切的来说，我不属于地球上的任意生物，我是什么？神明的造物？邪教徒们的工具？还是诞生自实验室里的幽灵？算啦算啦，反正现在纠结这些烂七八糟的细节也已经太晚了，果然对于K来说还是没有我的生活比较好吧。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凉，这种寒冷侵袭着我全身的每一处，同时我开始加速下坠，仿佛被雨水打湿的绒絮，最终的结局是坠入水中。

沉入冰冷的水底吗……似乎是个很有诗意的死法，不过对于现在连人类都不是的我真的有死亡这个概念吗？我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将自己的全身放松，平静地等待结局的到来。

……


……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感觉知觉之类的似乎也回来了，睁开眼睛，周围熟悉的布置无一不在提醒我这里是家里的卧室。

果然又是在做梦吗……

窗外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水声，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才做了这么奇怪的梦吗。

看看K，这时他紧闭着眼睛，皱着眉，整个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不是我嘲笑他，本来作为三十多岁的人总是作息不规律就搞得自己够显老了，还老背着我偷偷抽烟，这下子还拧巴着脸……噗嗤……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

笑出声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照在地面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斑。

少女与身边的男性在花园的鹅卵石路上散步，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她一直如此。

什么样的男性？是孩子，少年，青年还是老人？他可以同时是孩子，少年，青年和老人，甚至他也可以是女性，或者其他的性别或是种族之类的，因为他不属于生物，确切来说，他是一种类似意识体一类的存在，对于意识来说，讨论生物范围的问题明显是超出他的定义范围了。

而且，不仅是他，这个花园也不属于人类所定义的三界，在这里没有时间的定义，当然也没有死亡的定义了，在这个花园里的一瞬间和永恒没有什么区别。少女也是，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瞬间变成老妇人的模样。

“怎么了？”少女停下了脚步，语气轻柔得像询问孩子状况的母亲，突然停住的人引起了她的关心，虽然称之为人似乎不太合适。

“……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意识体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才开口。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露出了惊讶神情但马上又转回了原来那副恬静的表情，“亲爱的，你要知道，这里是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所以你向我询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她对待意识体一向是一种慈爱的态度。

“那么你告诉我现在人类的时间过了多久？”与之相对的，意识体总是以一种冷淡的态度对待少女。

少女看着意识体，犯起了愁，“这可有些难了……在我们在花园时，人类那里可能只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过了几年，过了几个世纪也是有可能的。”少女一边看着一旁，一边回答。

“我想回去。”

“嗯？！”这突入其来的一句着实把少女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马上调整了过来，他总是这样让人出乎意料，少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现在看来并没有。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也就没有死亡的概念，一瞬与永恒没有区别，也就是说你在这里感受到的每一瞬的幸福美好可以是永恒的，你不用担心在下一刻这些美好会消失。”

“你说过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的。”意识体语气十分坚定。

“是这么说了，不过我以为你会喜欢在这里的，”少女有点失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在这里，你不会受到任何束缚，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思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到任何地方，你不会受到限制，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睡着，一切由你决定。”少女以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意识体，“这是作为人类无法做到的，生而为人就是把自己限制在了牢笼里，更何况你回去后也不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

“……”

“而且就像我所说的，你不知道人类的时间度过了多久，你认识的人类朋友可能已经去世了很久，说轻点，他们可能早就把你的存在忘记了，你这样轻易回去只会给他们平添烦恼，也就是说，回去的结果很大可能会让你失望，与其这样不如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幻想。”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回去，他们之中有人期待着我的归来，而且我真的很想念他们，就算在我回去后只能像幽灵一样游荡，就算在最后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坟墓，就算……就算他们可能会把我忘了甚至说已经到了厌恶我的程度……我也不会后悔，我会偷偷看他们一眼然后自行离开，真的……”

好想再见到他们啊。

意识体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说越激动，如果他有实体，他现在可能已经开始身体发抖了。

“嘿，冷静点，我的孩子，我并没有阻止你回去的意思，”少女拍了拍意识体不存在的肩膀安慰道，“只是这个世界与人类世界的转移实在是麻烦，你也知道上次我把你带过来时你的状况，你差点就消失了，可把我吓坏了，要不是你最后愿意跟我走，你俩至少要没一个。”

“问题在于，虽然我的力量允许我可以随时随地地进行转移，但对于你，最多只能进行一来一回的转移，一旦超过这个限度我也救不回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回去不用回来了。”

“你这……”少女一时语塞，“好吧，你会这样回答也不意外，不过，既然你选择了永远生活在牢笼里，那么至少也要过得舒服点。”

一团奇异的光芒凝聚在少女手中，少女就像揉弄面团一样摆弄光芒，最后做出了个人形的玩意儿。

“收好了，”少女把人形物件丢给意识体，“反正你也不用回来了，可不要后悔。”

意识体想要开口询问物件的作用，突然脚下一空，地面凭空冒出了个大洞，散发着诡异的光，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接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祝你一切顺利，我的孩子。”少女看着声音逐渐变小的意识体，语气慈祥，“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情……唉……年纪大了，不记事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应该能自己解决吧。”







四.

“K！你今晚又在犯什么病！”

就在刚刚不久，格蕾丝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研究报告准备入睡时，就被K打来的午夜惊魂铃给吵醒了，顺便一提，这份研究报告本来在前几天就应该完成了，结果每次都被K打来的电话打断，而内容无非是他做的同一个梦里遇见的同一个人，K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就算了，可每次检查了个遍什么特殊的问题都没有，格蕾丝怀疑他就是单纯的心理压力太大又不肯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所以这次她在电话里对K没什么好气。

“我没有病，罗森医生，只是有个家伙半夜出现在我床上还自称是K2，我把他带来诊所一下，我先挂了，一会儿见。”

“什么家伙和K二号……”

“啪！嘟嘟嘟……”

“………………”







“所以……你说你是K二号？”

“虽然我很想说被叫二号很不爽，但我确实是。”眼前的这个青年整个人扎在办公椅上，盘着双手，显然是不满于被叫做二号，但又无法反驳，索性干脆承认了自己K2的身份，所以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K，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说清楚。”作为研究专家，她什么事情没见过，从意识分离实验，再到有人格独立现象的K，又或者因为与前沿医学会扯上关系而被邪教徒绑架，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什么奇怪的事吓到了，但是今天本来消失的人格突然有了实体然后半夜出现在原身体主人床上，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就是我说的这样，这个家伙半夜出现在我床上吓了我一跳，我条件反射就把他揍了一顿，他跟我说他是K2，并告诉了我只有我和K2才知道的事，我怕是前沿医学会或者邪教徒搞得鬼，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你就听他瞎扯吧，格蕾丝，他一看到我就打我，我胳膊差点被他卸下来，我把只有我俩才知道的秘密告诉了他，他不但没有停手，妈的，下手更狠了，就差把我头给拧下来了，你看他给我打的。”青年说完还把胳膊伸了出来给她看。


他怎么可能会好意思说出来自己半夜出现在K床上甚至连条裤衩都没有，K直接把他摁在床上锤，可能觉得这样不太好就找了几件衣服，然后继续揍他，有他这么干的人吗？

“你是不是说了许多K的糗事？”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猜猜而已（憋笑）”


“你一直都在笑，你根本没有停过。”


“没有没有，好啦，其实通过和你聊的这几句的感觉，我差不多可以确定你真的是K二号了，不过毕竟只是感觉，还是拿具体数据说明比较有说服力，顺便让我好好研究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又是这么粗的针管！？”







“………………这可怪了。”

“这家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罗森医生？”

“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一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只不过没你长得这么老。”

“？！…………”K脸都快黑了，不过仔细想一下，在刚看到拥有人类身体的K2时他确实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他现在能检测出来的基因和你之前的基因档案做了比较，几乎是完全能够对上。”

“可是如你所见，这家伙虽然是跟我很像，但也没有到一模一样的程度。”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K，”

“二号的血型不属于目前任何一种人类的血型，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血型二号才拥有现在特殊的外表，就比如他金色的眼睛。”

原来这家伙的眼睛是金色的吗，一开始没仔细看还以为是棕色或者琥珀色之类的，这么神奇吗。

“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呃呃呃……”刚刚被针管吓得失了魂的K2终于缓过了神，但神智似乎还不大清醒的样子，歪了下头，疑惑的问:“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半夜出现在我床上？”

“为什么会变成人类还突然出现在你家……这确实是个好问题。”K2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奇迹和魔法吧。”

“……”（看傻子的眼神）

“你别这么看我，我没有胡说八道，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因为在我……嗯……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有想过如果自己能跟你分离开就好了，而且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回应了我的样子，所以我才说这是奇迹。”

“……果然还是很可疑。”

“QAQ”




五.

兜兜转转K2最后还是跟着K回去了，据K自己的理由是就算他不是K2，把这么个傻小子扔大街上不太好。格蕾丝的话，她的理由是这样方便自己研究K2。

“K？K先生？另一个我？好伙伴？好搭档？好久不见，呃……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妈的，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找话题。

话刚一说出来，K2就产生了给自己一巴掌的想法。

这特么的都说的是什么鬼玩意，有这么说话的吗？

“还行吧。”

他竟然还回答我了！不过怎么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还行啊……那个……我以后在你家就要多……”

“你别跟着我了。”

他果然还是听不下去我说的鬼玩意儿生气了吗？

“难不成你还想跟我睡一个床，也不怕我再把你打了，睡不惯沙发的话要不我睡沙发你睡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谢。”

怎么回事，明明以前共用一个身体时就算交流不便也能愉快交流，现在能够面对面交流却聊成这个鬼样子，看来以后不便的地方还多的是。

K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些什么。

“K,你说什么？”

“自言自语罢了……对了，你明天给我早点起。”

“干什么？”

“带你买衣服，你不能总捡我的衣服穿吧？”

“好像真是这样。”

“你明天起不来我直接把你揪起来。”

“好～好～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按时起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K2还是读出了K刚才说的话。

这句话是:好久不见，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