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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乔殊问，你最近在看房子？
顾子尧筷子顿了顿，说是。林致告诉你的？
房产中介给你打电话，我接到了，他说他找到了新房源，让你看房。
顾子尧说，咱们现在的房子房东想到期后收回来，我记得我发消息给你了。
乔殊说，哦。顾子尧继续说，公司也马上要搬，新地址离这儿远。而且几年过去，是时候买套房子了。
大乔喵喵叫，绕着桌腿转圈。乔殊嗯一声，埋下头，接着挑水煮鱼片里的小刺。顾子尧嫌他动作慢，拿过他的碟子，一边挑一边问，你觉得哪种比较好？复式和平层。
都还好？乔殊盯着顾子尧手里的筷子，我不懂这个。说是这样说，他心里想的是，有钱人嘛，装得好怎么都好，就算这套买了不满意，再买套新的呗。
顾子尧把碟子递回他面前。乔殊其实已经没胃口了，但鱼肉很白很嫩，刺挑得很干净。他夹起一块，囫囵咽下去，问你明天回来吗？顾子尧摇摇头，出差，怎么了？
就是问问而已，没事不能问么。这火来得无缘无故，乔殊没说出口，喝了两口粥，回房间继续写谱子去了。大乔还在餐桌下，黏糊糊地蹭顾子尧的腿。明明是猫，上赶着爱人，奇了怪了。顾子尧从前避之不及，这么久过去早就麻木，自顾自吃完饭收拾碗筷。
乔殊盯着电脑屏幕，广告歌，死线就在眼前，甲方一天三个电话催，这种催法能出什么好作品？乔殊心烦意乱，哆来咪发，顾子尧要买房子。唆拉西哆，顾子尧要搬走了。那乔殊呢？乔殊的工作室离这儿来回四五个小时，纯粹是浪费时间，按理说他才早该搬走。
乔殊掏出手机翻聊天记录，那条消息夹在《必看！营养师超详细自制生骨肉食谱》和业余摄影师顾子尧的数张精美作品中间。他当时尚且心存侥幸，可能房东只是一时兴起呢——现在倒好。乔殊把手机一丢，顾子尧在看房，他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乔殊和顾子尧当室友，马上就是第三个年头了。三年前乔殊是个愣头青，刚毕业，签了黑心公司，被骗着写了一堆口水歌，版权归公司，钱也没拿到几毛，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公司直接宣布倒闭了。乔殊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尽办法打听老板的去向，公司财务偷偷说，老板就在市里，和小情人住在一起呢。
当时正是冬天，乔殊穿大衣牛仔裤，倔强地守在小区门口，帅得跟模特一样，其实冻得要死。他从早等到晚，天一点点被铅灰色乌云遮蔽，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在地上铺一层白，老板的影子都没见到。太蠢了，乔殊想。他咬牙继续等着，有种等待戈多的茫然，这下哲学了。
雪越下越大，雪夜里，路上变得十分冷清。还不死心么？乔殊问自己。就在这时，他被车灯晃了一下眼睛，一辆滴滴停下，从后门钻出一个人来。滴滴扬长而去，那人西装革履，踉踉跄跄，飞扑至路边绿化带，立刻吐了。
乔殊盯着西装男看了一会儿，总感觉有点眼熟。对方吐完后接了一个电话，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是吐字连贯彬彬有礼。看来没事，乔殊做出判断，刚打算收回目光，就见西装男手机一丢，身体一歪，栽草丛里去了。
这个西装男当然就是顾子尧。顾子尧为了逃避回家继承百亿家业的悲惨命运坚持创业，每天在外谈合作喝得七荤八素，回头一看，创业伙伴跑路，手下人心惶惶。太丢人，太失败了，顾子尧在现实面前颓然倒下，有一瞬间希望风雪将他就地掩埋。
他想得美。事实是顾子尧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不知今夕何夕。怎么就回家里来了？他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客厅。这房子他租了以后就没怎么住，三居室，到处一尘不染，毫无人气。顾子尧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转了几圈，听见阳台有声音，迟疑着走过去。
十八楼，楼下雪地崭崭新，要是跳下去，能摔成一个大新闻。乔殊一边想，一边软下声音跟房东求情，希望房租宽限一个月。老破小，月租三千三，房东高贵得像出租白宫：“你不住有的是人住呐！下周二之前把东西收好，年轻人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别天天做飞黄腾达的白日梦！”
人家把电话撂了，乔殊气血翻涌，对着手机清脆地说：“我操你大——”转身看见顾子尧，热情问候卡在嗓子眼儿。顾子尧说，你大爷。乔殊头上冒出一个问号。顾子尧说，帮你补全，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谢谢。
乔殊说没事。他拖着顾子尧找门卫，门卫认出了顾子尧，没怎么费劲儿就指家里来了。乔殊不擅长照顾人，把顾子尧的外套和鞋一脱，被子一盖，找毛巾抹一把脸，仁至义尽。自己就在沙发窝了一宿，睡不着，腰酸背痛——但是说这些有什么必要呢？乔殊上上下下打量顾子尧，见人活了过来，就说我有事，先走了。顾子尧问，吃个早餐？乔殊摇头，不爱吃。顾子尧说，我送送你。乔殊说我认路。
乔殊走到门口，听见顾子尧说，要不你住我这儿吧。我平时工作忙，住得少。
不用了，乔殊笑笑，你们小区房租贵，我住不起。
照理说到这份儿上，该客气的客气完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就是。顾子尧顿了顿，却突然坚持起来，说我一次性交了一年，你可以等经济周转过来以后再给。
天上不会掉馅饼。乔殊警惕起来，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你认真的？
顾子尧说，你叫乔殊是吧？我们一个大学的，我在学校见过你。
乔殊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眼熟，他也见过顾子尧，在十佳毕业生荣誉墙上。
都是校友，都不容易，互相帮衬一下很正常。顾子尧说。
这一刻，顾子尧在乔殊心里变成了一个圣人。可是乔殊既不习惯帮衬别人也不习惯被人帮衬，顾子尧见他犹豫，宽容地表示没关系，掏出手机，示意他加个联系方式，再考虑考虑。话说到两人都词穷，乔殊点一下头，受宠若惊又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离开了大概一周吧。他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给顾子尧发消息：你好。顾子尧很快回他，抱歉在出差路上，门卫有房子的备用钥匙，我回去后给你录指纹。几秒过去又补一句，阿姨每周五去打扫房间，有什么东西不能动的跟她讲一下就好。
这人打字和为人一样，充满了句号的气质，就是那种介于“沉稳笃定”和“我自有安排跟你多说也没用”之间的气质。乔殊愣了好一会儿，心情复杂地发，谢谢。
顾子尧没再说话。

-2-
乔殊在录音棚外边听夏予扬录新歌。夏予扬在韩国当练习生，回国正赶上选秀的末班车，成团出道的同时国家开始搞清朗，搞到他一度比乔殊这种自由职业还闲。但夏予扬有优点，他嘴皮子利索，虽然偶尔过于利索，但在娱乐圈这是好事。也结交了一些人脉，限定团解散后上了两个常驻综艺，糊还是糊，至少留下来了。
我只喜欢唱歌跳舞，我喜欢舞台。夏予扬说，没办法，曲线救国喽。
乔殊丢给他一包润喉糖，说你录节目赶大夜了吧，嗓子状态不对，闭嘴休息一会儿。
夏予扬噫噫呜呜了半天，憋不住话，问小乔哥你怎么了？你不对劲，你都不阴阳怪气我了。
嗯？乔殊回过神，皱起眉来，你喜欢言语羞辱？尺度还挺大的。
这一句夏予扬琢磨了半晌也没懂，乔殊不管他。乔殊窝在沙发上打排位，连跪了几局。本想告诉顾子尧自己找房子的打算，可顾子尧好几天没回来了，他这一整年都在为公司业务进驻华南地区做争取，现在似乎正是紧要关头。其实发消息打电话也不是不行，可乔殊对自己说，还是当面讲好一点。再等等吧。
乔殊搬来后没多久，就直观地感受到了顾子尧的忙碌。基本上是神出鬼没，就算回来也已经凌晨了。开门声音很轻，一进门，乔殊盘腿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打游戏，拨冗仰头看他一眼，锅里有面，还热呢。
你没睡？
这个点儿是我最清醒的时候。
对身体不好。
嗯嗯。
乔殊敷衍着，继续打游戏。顾子尧盛了一碗面，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地吃。太好了，乔殊窃喜，顾子尧没问他为什么锅里会有那么多面。他想着顾子尧可能回来，打算多放一小把面条，结果煮出来变成一大锅，真是令人不解。但这已然是乔殊厨艺精进后的结果，他背地里炸了好几个锅，摆在厨房里的都是新的。幸好顾子尧宽宏大量。
顾子尧吃完面，坐在乔殊旁边，看他打游戏。乔殊问你玩吗？顾子尧摇摇头，上大学的时候玩，现在没时间。乔殊游戏通关，一回头，顾子尧早睡过去。他的眉毛很黑，下颌角锋利，醒着的时候，举手投足很有精英控场的气势。但是现在眼睛下面一圈青黑，眉头蹙着，好像梦里也在为什么事而焦虑。是很辛苦的人。
乔殊叫醒他，回房间，这样睡不舒服。
顾子尧倏然睁眼，懵着看了他一会儿，说，好。顾子尧起身离开，背影像一头疲惫的大型动物。他总是这样，乔殊想，可能在沙发上思考人生是商界精英的爱好。
乔殊的老板被逮进了局子，天理昭昭，乔殊的钱却回不来了。不打游戏不睡觉的时候，乔殊接很多活儿，又写自己的歌，也累。他在网站有账号，发歌很勤，留言都说他是宝藏歌手。乔殊对此类赞扬脱敏，还能用小号调侃，藏了这么久，也没给人挖出来啊。笑死，被自己的听众追着辩经。
但没关系，创作本身已经足够令人快乐。乔殊灵感丰沛，连围观顾子尧在阳台上开电话会议，脑子里也有旋律和歌词冒出来。打开录音做记录，顾子尧合上阳台门走进来，说，好听。
乔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之前的房租我给你转过去了，你看一下。
顾子尧没回应，坐在茶几旁翻了两下合同，起身出门去。他看起来很像要去打仗。乔殊回到房间，研究怎么处理那段旋律，困了就睡，一睡睡到晚上，被敲门声惊醒。乔殊有起床气，被人这么吵醒，感觉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他道歉，乔殊拖着步子打开房间门，门外是顾子尧。
不是天王老子，那没办法了。乔殊问，什么事？
顾子尧问，你想出去转转吗？
你神经病吧？乔殊差点脱口而出。然而顾子尧望着他，眼神明亮得异乎寻常，面无表情的雀跃。脑子还没跟上，乔殊已经转身，说，稍等，我换件衣服。
顾子尧出门时拎了两个头盔，抛给乔殊一个。乔殊跟着他下楼去，看见顾子尧黑色的机车停在门口。顾子尧骑上去，头一回笑得心无顾忌，拍拍后座对乔殊说，来。
好。
他们飞驰在城市的风中，乔殊抱紧顾子尧的腰，感觉顾子尧像要骑着这机车飞起来，飞到自由的高处。他们一路出了市区，驶上盘山公路，顾子尧说话的时候，乔殊能感到他的胸腔嗡嗡作响。顾子尧大声问他，爽吗？乔殊就也大声回应他，爽啊！
他觉得这样顾子尧会开心。他们一路骑到半山坡没有灯的地方，停下来。乔殊摘下头盔，顾子尧将车停到一边。乔殊抬起头说，你看，这儿的星星好亮。
确实太亮了，兴许是星星们知道他们会看，所以专门卯足了劲儿。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顾子尧顺着乔殊的目光眺望。带个望远镜来就好了，和照相机。顾子尧说，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
工作？
嗯。找到了新的投资方。
乔殊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事啊。乔殊脸长得精致，笑起来光彩夺目——他本人倒不太在乎这个，顾子尧长久地盯着他，只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高兴。两人沉默下来。乔殊掏出一个旧旧的mp3，塞给顾子尧一只耳机，轻声说，给你听。
点击播放键，一段简单的demo。唱的是摇滚，乔殊的声音却在山间的静谧里显得更加清澈。我是被夜风击碎的心脏，言不由衷的痛仰。结尾处加上顾子尧进门的声音当采样，他的“好听”是这首歌来到世上获得的第一声祝福。
乔殊说，我要用它参加比赛。顾子尧摘下耳机，他对此毫无概念，却异常笃定地说，那你会赢。

-3-
乔殊回家，顾子尧竟然在。顾子尧看见乔殊，很高兴地和他分享，说华南那边最难说动的负责人已经松口了。顾子尧决定给自己几天休息时间，养好精神为最后的谈判做准备。乔殊下意识和他一起笑，工夫不负有心人。但是顾子尧的“休息”在乔殊看来也很变态的，早睡早起，坚持晨跑，规律如走钟，乔殊和顾子尧同处一室，却像生活在两个半球。
傍晚，趁顾子尧和乔殊都醒着，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看的美国科幻片，芯儿里还是超级英雄拯救世界那一套，没营养但是足够刺激感官。男主苦大仇深地做一切事情，乔殊轻轻捣顾子尧的胳膊，小声说，怎么有点像你。
顾子尧挑眉，像吗？
乔殊想了一会儿，说，像以前的你，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顾子尧冠冕堂皇地说，当时彼此还不了解，很正常。乔殊眯起眼，顾子尧严肃道，看电影不要讲话。
乔殊撇撇嘴，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心里又难受起来。他这段时间找房子，真的找到几处合心意的。地段好离工作室近，房租贵一点，但乔殊已经过了会为房租发愁的时期了。聊天时他把这件事告诉夏予扬，夏予扬很不能理解，说小乔哥你急什么？顾总只是看了看房，你都快进到拆伙了！
乔殊说，我要比他先走。
就为争个先后？夏予扬咋舌，你幼儿园中班啊。
有问题么，乔殊笑，当你学长你不高兴是吧。心里叹气，夏予扬不会明白，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心早清静。
准备阶段两个月，海选两个月，转眼大半年过去了。乔殊比赛挺顺利，一路过关斩将，人气一骑绝尘。他的粉丝觉得他长得太好看了，就算唱ABC字母歌也得站在决赛现场唱。乔殊笑不出来，平心而论，人好看，歌就不好听吗？粉丝当然说好听，搜搜微博广场，路人也觉得不错。但评委不喜欢，他们喜欢那种高音特别高的和用了很多民族乐器的，说乔殊只能吸引小女孩儿。
乔殊下飞机没回家，直接按照顾子尧给的地址到KTV找他。KTV格局比盘丝洞还复杂，乔殊风尘仆仆了一路，想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好不容易找到了，站在门口的屏风后，听见熟悉的声音。
顾子尧和人在说话。另一个人声音很年轻，语气阴阴凉凉的，说输赢都要早做准备，要保持体面。乔殊进去，喊顾子尧的名字。顾子尧对那人说，这种事你比我擅长，毕竟你一直输。互相放完狠话，顾子尧就走了，乔殊到洗手台洗手。阴凉人慢条斯理将他扫视一番，笑道，乔殊，我记得你。
乔殊旁若无人地拧紧水龙头，站直了，把手擦干，转过头。他平静道，那你记好。
乔殊出去后，发现顾子尧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乔殊放松下来，说，这人怎么回事，我都不认识他。顾子尧说，和我从小认识，人不算坏，但是不大对付。可能也看了你的节目，喜欢你的歌呢。乔殊说好吧，轻易把这人抛在脑后，疑惑地问，你不是跟我说你醉了？
顾子尧眨眨眼，啊对，我醉了。他说，我想回家。
乔殊的心突然变成一块海绵，因为顾子尧的话饱胀起来。到了家门口，见到一个箱子。顾子尧问乔殊，别人给你寄的快递？
乔殊上前，箱子没封口，不是快递。他小心地掀开盖子，看了两秒，合上盖子，奇异地望着顾子尧。顾子尧眉头一皱，上前去，打开箱子。一只布偶猫睁着蓝眼睛同他对视，审慎道，喵。
同类相亲，乔殊很爱猫。但是顾子尧不能接受带毛的动物，每次下楼碰见遛狗的人家都离八丈远。这只布偶应该是别人弃养了，见乔殊有时候会在楼下喂流浪猫，所以放在他们门前。
顾子尧板着扑克脸，嘴角抿起来，一看就是在内心纠结了一万年。乔殊心里忐忑，但是太喜欢了，和箱子里的布偶一样扬起脸，无辜而希冀地问顾子尧，可以养么？
——于是，他们有了大乔。
原本空荡荡的房子因为大乔，突然活了起来。乔殊像老来得子，两米高的猫爬架买了三个，顾子尧外出交流两天，推开门，脚下一踩一只玩具老鼠，吱吱作响。乔殊很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收拾！大乔却不管那么多，翘着尾巴在顾子尧腿边打转，爪子扒裤脚，喵喵叫。见顾子尧没反应，干脆地上一躺，瘫开毛茸茸肚皮，眼睛圆溜溜盯着他。乔殊说，她好喜欢你。
是么？
是的。
顾子尧不为所动，乔殊在心里叹气，抱起大乔，要把她关回自己房间。顾子尧说，不用了。
嗯？
我……慢慢适应。顾子尧走近他，微微低下头，伸手碰碰大乔粉色的耳朵尖。耳朵抖了一下，大乔不好意思道，喵。离得太近了，乔殊闻到顾子尧身上的香水味，雪松。顾子尧收回手，却一直没抬头，像突然转性，被猫迷住了似的。秒针嘀嗒嘀嗒，大乔从乔殊怀里挣脱，只剩心怀鬼胎的大人。
乔殊后退一步，说，节目要开始了。顾子尧嗯了一声。他们如无事发生过，坐在沙发上看乔殊参加的节目。节目里的乔殊化了很视觉系的妆，眼睛下方贴亮晶晶的水钻，像眼泪，银色的蝴蝶耳夹轻轻晃动，他在追光里唱暗恋的歌。评委问他音乐风格怎么变了，开玩笑道，唱的是自己的心声吧。乔殊问，我可以保密么？评委们一起笑了。
有公司向乔殊伸出橄榄枝，信誓旦旦称凭乔殊天资加公司包装，未来必大红大紫。顾子尧问，你想去？乔殊说不想，累。很合理的理由。他在这档节目认识了夏予扬，决赛时夏予扬会作为飞行嘉宾和他合唱，夏予扬像永动机一样，令他心生敬畏。
顾子尧说，挺好的。节目里已经换成别人在唱，他们都装作专心倾听的样子。乔殊不经意地问顾子尧，我的决赛，你要来吗？

-4-
夏予扬告诉乔殊，他去了顾子尧的公司，拍代言的物料。顾子尧公司的品牌总监是林致，待人接物八面春风，公司的第一个代言人，力排众议选了夏予扬。青春活力，性价比高，为什么不选呢。中午夏予扬和顾总林总监一起吃饭，夏予扬这人有点东西在的，他能在五分钟内拉近和所有人的距离，让人耳朵酸痛的同时幻视他从十八年前就是自己吵闹而热情的隔壁邻居。
聊着聊着话题转移到顾子尧和乔殊身上，夏予扬说小乔哥长得帅又会写歌，除了人阴阳怪气，简直完美。顾子尧一直没说话，此时却反驳，小乔人很好，不阴阳怪气。
夏予扬：啊？
顾子尧：他很乖啊。
夏予扬喝水压惊。好的，好的，金主爸爸说什么都对。他换了个方向，说小乔哥提过，顾总生活里也是好室友。话说出口他自己先琢磨了几秒，发现其中违和感所在：都是“总”了，还跟人合租诶。
夏予扬立刻赞美顾总生活作风艰苦朴素，有此精神，创业如何不成功呢？顾子尧一时失语，林致在一旁默默笑嘻了。顾总稳重道，还好。夏予扬又说，小乔哥也是啊，他新找的房子我说有点小，他非说足够了，不想想自己的乐器手办猫。
顾子尧的筷子停下了。夏予扬陡然闭嘴，不明所以的同时暗暗心惊。常在河边走，终于言多必失了？离开公司后他很害怕地发消息问乔殊怎么回事，乔殊又在写新的广告曲，回消息说没事，放下手机，发了会儿愣，手掌在键盘上压出一串尖叫的长音。
晚上，顾子尧问乔殊，你要搬走吗。乔殊说是。顾子尧欲言又止，乔殊想，他是不是也要问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新房的房东天天催他，但如果顾子尧问出口，他就再缓缓。
顾子尧说，签合同的时候让林致给你把把关。他这方面心思细。
乔殊笑了，说，好。
从他们认识起，乔殊就总是很听顾子尧的话，几乎变成一种本能。顾子尧问，你今年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乔殊说，不缺东西。
那我看着买。顾子尧说完，钻进卧室加班。乔殊站在客厅中间，大乔扒拉了两下卧室门，进不去，喵喵直叫。猫比人聪明，喜欢就喜欢，从不庸人自扰。可就算再喜欢，顾子尧那么忙，也没时间养猫，大乔还是得跟乔殊一起走。乔殊叹气，大乔，你所托非人啊。不听不听两脚兽念经，大乔高深莫测地瞥了乔殊一眼，钻进猫窝里，打个哈欠，睡了。
这猫窝也是顾子尧买的，顾子尧从小阔绰惯了，人很大方。哪怕单从这方面来看，他也是神仙室友。乔殊由爱生怖，总感觉自己承蒙了太多荫蔽。他早就意识到顾子尧根本没必要和人合租，或许就是太忙了，将就着呗。
顾子尧，帅，有钱，脑子好，话少不闹，会关心人。乔殊想，自己干了什么？做饭都砸锅，任性养猫猫玩具到处乱飞，还喜欢在正常人类的睡眠时间写歌打游戏。好糟糕的一个室友。
糟糕室友甚至还跟顾子尧闹脾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顾子尧说自己决赛会来，搞得排练时夏予扬一直问他是不是冠军内定你了啊这么喜庆。乔殊说，想什么呢，冠军给谁也不会给我。可是他左等右等，顾子尧总也不来。临上台，他终于忍不住给顾子尧打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顾子尧说抱歉，飞机误机了。
乔殊一下子没说出话，深吸一口气，他笑道，没事。工作人员喊，乔殊！该你们了！夏予扬拉着他就走。他们来到台上，下面的粉丝欢呼起来。乔殊和夏予扬背靠背站好，乔殊调试耳麦，示意道，可以了。灯光暗下。三，二，一，世界颠倒吧，我将拉你坠入这月色的泥沼。
直到表演结束，乔殊才睁开眼睛，过于闪亮的灯光晃得他想流眼泪。粉丝们鼓掌欢呼，夏予扬说，里面也有你的粉。乔殊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观众席里没有顾子尧，其余谁都无所谓了。乔殊知道自己这首歌好听，也知道评委肯定看不上。评委老调重弹，说乔殊更适合去做偶像。乔殊到决赛也没能打破这些权威老师们的偏见。他终于失去耐心，说平行世界的我可能真的会去当偶像，但现在的我站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就事论事，只谈作品？
他们回到后台，拿奖肯定没戏了。夏予扬说小乔哥你好凶，乔殊说，对不起。夏予扬却高高兴兴地说，什么对不起，我们合作了一个很棒的舞台，我爽死啦。乔殊弯腰收拾自己的东西，一摸口袋，他的mp3不见了。那是小时候他妈妈给他买的礼物，他是单亲家庭，一直很珍惜。
他在后台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工作人员帮忙一起找，还是找不到。被拽到台上听比赛结果，果然没他什么事。彩带撒下，他转身就走。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他颓然倒在椅子上，夏予扬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说我再帮你找找，乔殊霍然起身，提起包说，我先走了。
乘飞机回到本市，在下雨。乔殊拖着行李箱走在雨里，雨越来越大，他再也走不动了。微博上粉丝炸开了锅，都在等他说话。乔殊发微博，拍了张雨幕，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挤出平和语气，要是能变成气球飞走就好了。
顾子尧给他发信息，在哪？去接你。
躲雨的屋檐下，雨水落在乔殊的手机屏幕上。他突然委屈起来，尽管这种委屈根本毫无道理。他说，我已经叫车了。
顾子尧没回。过了很久，雨才渐渐小了下来。乔殊在便利店买了一把伞，慢慢沿着马路向前走，他感觉自己要这么一个人走一辈子了。身后车灯打得很亮，鸣了两声笛，一直跟着他，到一个十字路口，人和车一同停住。车窗摇下来，顾子尧说，上车。
没有人问问题，也没人回答。乔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挫败地想，他就算变成气球，也拴着把柄呢。乔殊下定决心不再胡思乱想，然而没过多久，顾子尧把一个mp3交给他。乔殊猝不及防，愣愣地张着嘴，像只傻猫。手指摩挲mp3的按键，和原来的那个一模一样。停产八百年的东西，不知道顾子尧怎么买到的。见乔殊总不说话，顾子尧难得露出窘迫神色，我看微博上节目工作人员帮你发了寻物启事。
你还刷微博啊。
……偶尔。顾子尧说，你的歌特别好，很多人都听到了。我……没能赶到现场，但我也听到了。
乔殊把mp3攥进手里。顾子尧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他，说对不起，我知道，有点太迟了。
雪松的气息将乔殊淹没。他把额头抵在顾子尧肩膀上，恨恨地想，你不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

-5-
林致看完乔殊的合同，建议他再考虑一下，因为有小道消息说那一带的房子过一两年就要拆，乔殊可能没办法住得长久。乔殊说，可是那边看起来还挺新的。
啊，林致流畅道，所以是小道消息嘛。乔殊调出另外两个房子的图片，问这些呢？
林致提议，要不我帮你留意一下？我认识那边几个朋友。乔殊说，还是早点定一个吧。
他快受不了自己了。
林致为他一通专业分析，最后决定下来另一间房子，可以立刻搬。乔殊回到家，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墙上的装饰唱片，阳台上的望远镜，沙发堆满的抱枕，茶几摆放的照片。照片是他上次过生日时，顾子尧照的。约了林致夏予扬还有几个熟人吃饭，吃完后回家，顾子尧把空房间的钥匙给他，说，你现在可以打开了。
乔殊为了成立工作室，在外面很是奔波了一阵子。原来顾子尧趁他不在，把空房间改成了游戏室。顾子尧关上灯，星光闪烁，他说这是他向夏予扬林致他们征求建议后弄的，林致还请假专程来督了两天工。现在，乔殊在房间里也能看星星了。
大乔一蹦一蹦的，把星光当成了逗她玩的激光笔，看起来异常快乐。顾子尧拍下他们，他很会拍，大猫和小猫都沐浴在星河中。
——这才过了一年呢。游戏室都没玩过几次，怎么就得搬走了？乔殊坐在房间里，突然想，告诉顾子尧，自己不想搬家，也不想他买房子，就想一直这样住到死，又能怎么样？告诉顾子尧，自己喜欢他，比大乔喜欢他可要多多了，又能怎么样？
他差点真这么干了。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顾子尧去参加酒会，竟然是之前那个KTV阴凉人送回来的。乔殊这才知道人家叫柏闻，顾子尧和柏闻从小就共轭邻居家的孩子，长大后又成了竞争对手。柏闻对着客厅的温馨家具啧啧称奇，从前他在击剑比赛中和顾子尧针锋相对，可想不到有朝一日顾子尧会变成一个日子人。
顾子尧对柏闻做出送客的姿态。柏闻却说，原来你喜欢这种生活气息，追你的那些女孩儿肯定也想不到。柏闻对乔殊笑道，他人像冰山一样，现在的女孩子就迷恋这种，刚才酒会上曼波实业的千金还请他周末去打高尔夫呢。乔殊说，这样啊。柏闻观察他的脸色，在顾子尧发威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门关上，客厅安静下来。
顾子尧说，柏闻就是这种人。
乔殊说，我不会打高尔夫。
顾子尧说，我不喜欢打高尔夫。没意思。
可是你身上有女香的味道，这种奇怪的敏锐让乔殊觉得自己很雷人。他把醒酒茶放在顾子尧面前，顾子尧没喝，说，我不喜欢她们。他重复道，我不喜欢。
乔殊没喝酒，却觉得自己也醉了。那你喜欢谁呢？
顾子尧定定地看着他。只差一步。就在这时，顾子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子尧的父亲。他们没说两句话便吵起架来，老顾说他什么都不懂公司根本不是这么开的，小顾说那是我自己的事。老顾说等你赔死了别回家哭，小顾说你放心吧谁收购谁说不定呢。老顾气到结巴，冷静很久，顾妈接过电话，说子尧回家吧，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外面哪儿比得上家啊。
顾子尧挂断电话，乔殊已经回了房间。有些勇气，用光了就是用光了，乔殊再没提起过，直到眼下。乔殊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对上顾子尧的眼睛。他们同时开口，你——
林致说你找好房子了。
是。
顾子尧坐到乔殊身边，肩膀摩擦肩膀，谁也不看谁。顾子尧说，挺好的，可是——
我的生日快到了。话没说完，顾子尧听见乔殊小声问，我可以生日以后，再搬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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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乔殊生日这两天，天特别冷，一切都被冻得很坚硬。顾子尧飞去深圳签合同，说生日那天能回，晚上给他过生日。乔殊说，我不会一直等你。他说的是实话，工作室来了急活，乔殊最晚只能定十一号晚上的飞机。顾子尧说，我尽量。
十一号当天，夏予扬在微博上祝乔殊生日快乐，让网友们又回忆起了他这号人物。另有许多工作伙伴的祝福，他一一回复完毕，放下手机，去厨房做菜。他查了很久的食谱，谨慎挑选了顾子尧喜欢吃、自己应该也能安全做出来的。光是处理食材就花了很久，有些食材和食谱上长的不一样，还要上网查。调料同样很难弄，他专门买了杆秤，用来称每种调料所需的克数。大乔蹲在厨房门口看他做菜，全程目睹三十年怪现状了属于是。
好不容易做完，天都黑了。门铃响起，是顾子尧给他订的生日蛋糕。乔殊坐在餐桌前，数着秒针周而复始转动。顾子尧一直没回来，也不回信息。所以说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现代人因为手机而耐性全无。乔殊的行李箱整理好了，就放在门口。大乔跳上餐桌，又在乔殊的注目中犯罪中止，摇着尾巴跳走。
乔殊把自己做的菜拍了下来，发给顾子尧，说，做菜真的很难。
他又说，但我进步了。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我煮面早就不成问题，暗恋的歌是因为你写的，不想签公司因为那样就不能留在这座城市。要是还能和你一起骑着车去看星星，那该多好。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但是没办法。乔殊起身，把桌上的饭菜一一收进保鲜盒里放入冰箱，自动喂食器加满猫粮，给大乔开一罐猫罐头。工作室的同事发信息问，乔老师你出发了吗？
乔殊出发了。他拉着行李箱下楼，向小区门口走去。万家灯火闪闪烁烁，乔殊走得很慢，流浪猫们挤在花坛一角目送他。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mp3落在了另一件外套里，但随即又想，算了。
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子尧。你还在家吗？我马上就到了。
顾子尧的呼吸声很重。乔殊问，你在跑步？
乔殊已经来到了小区门口。他站在路边，曾经他在这儿等他的老板，如今他老板都快出狱了。乔殊说，可是我快赶不上飞机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顾子尧说。
我做了一天菜。
回家热一下还能吃。
我——
手机里只剩喘息和呼呼的风声。乔殊抬起头，路尽头的拐角处，一个男的穿西装，迈开长腿大步狂奔，迎着他的方向。这个西装男看起来可真狼狈，头发上了发胶，还是被吹起来，西装灌满风，领带都快飞走啦。西装男手里抱着大束的玫瑰花，玫瑰花的包装纸也在他的奔跑中簌簌作响。
但是话说回来，他奔赴的那个人，又有好到哪里去呢？长风衣牛仔裤，要风度不要温度，眼下挂着黑眼圈，不自觉地松开行李箱的拉杆，张着双手，傻瓜一样——
顾子尧抱紧乔殊。剧烈的喘息还没有平复，身上温度好高，乔殊快被这温度给融化了。他感觉自己的语言功能全部乱掉，你，你干嘛呀，你这是。哎呀。
这一次我赶上了。顾子尧长长长长地叹气，所以你别走了，好吗？
这两句话中间根本没有逻辑关系。
顾子尧瞪大眼睛，这种时候，你跟我讲逻辑？
乔殊自己看起来也一脑袋糨糊，不像有逻辑的样子。他的声音弱下去，玫瑰花，玫瑰花压坏了。
哦。顾子尧松手，换了一只手拿花。那你说怎么样才有逻辑关系？顾子尧说，我很喜欢乔殊，爱着乔殊，但是他太直男了。我只能一出会议室立刻赶去机场，只能坐该死的又误点的飞机，只能一下飞机就让助理用擦边球速度往回赶，只能在堵车后抱着花一路往回跑，生怕晚一点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顾子尧看起来好生气。他说，我只能这样，才能让他明白，我心心念念想让他留下来，想和他共度余生！
顾子尧头一回跟林致说，他觉得乔殊过于直男，林致笑得打翻咖啡，弄脏了两份报表。林致为人向来风度翩翩，从来没笑得这么过分过。顾子尧抑郁地问，你不觉得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我都，我都……我都喜欢他喜欢成这样了啊，他难道看不出来？
    林致觉得人家的感情他也不好多说，但顾子尧是闷葫芦取瓤开了瓢，太多苦要诉。他说乔殊没房子住，自己让他先住着，结果乔殊的第一反应是谈房租；他夸乔殊唱歌好听，乔殊下一句话还是谈房租；他随便找个借口想让乔殊接他回家，乔殊非问他是不是真醉了；还有那个柏闻，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乔殊还纠结什么高尔夫！
一桩桩一件件，顾子尧越数越泄气。数到最后，他突然说，我喜欢他的时候，他甚至还不认识我。
顾子尧喜欢上乔殊的时候，正在为毕业和创业焦头烂额，恨不得抓住每个活人看他的项目策划书。夏天的校园里，所有人都年轻向上充满希望，只有他寸步难行。学院的教授也劝他回家算了，不一定非要创业才能证明自己呀。
顾子尧差点就要屈服了。他从办公楼去打印店，要穿过篮球场。篮球场里没人打篮球，在办校园歌手大赛。一个半长头发的学弟抱着吉他唱自己写的歌，围了好多人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学弟只是唱歌，看起来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一首歌结束，越过人头攒动，顾子尧和乔殊迢迢地对视了。
很多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当事人无法意识到它会对自己产生怎么样的影响，甚至会陷入短暂的失忆。阳光是否热烈，观众的欢呼声是否响亮，空气中是否充盈着地板的橡胶气味。不记得。但是歌手大赛的决赛，顾子尧又一次来到了现场。当他试图找渠道搜出宣传单上乔殊照片的原图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然陷入古今中外最经典的爱情陷阱。
要努力为事业拼搏。顾子尧的决心更加坚定，没有事业的男人没资格说爱。但是一转眼几年过去，创业失败了两次，他离成功越来越远。其间断断续续关注学校的消息，乔殊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因为一首歌一顿社团聚餐甚至一次擦肩而对他产生好感的人，都太多了。顾子尧也会在很多夜晚听乔殊的歌，还用小号发掘词汇量鼓励他继续创作。有次碰见杠精，当时压力太大了，对方的话又让他很生气，追着人家辩了半个小时经。事后顾子尧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还能干出这么无聊的事。
乔殊很像星星，这样的人以后到社会上，即便遭遇一时的挫折，最终也一定会发光发亮。顾子尧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因为这照片，他还被柏闻意味深长地笑过。顾子尧从小到大都是精英，但精英也有艰难困苦的时候。实在太累，一些遥远的东西，也就不再想了。
——说是这么说。可就在不久后的冬天，宿醉的早晨，刚下过雪，阳光孱弱，几年前在舞台上唱歌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他家的阳台上，骂骂咧咧，生动鲜活，像一份礼物。顾子尧是商人，世上所有商人都是天生的机会主义者。剩下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
乔殊。头发半长，长得好看的乔殊。给自己下挂面结果放多了的乔殊。窝在沙发里哼歌的乔殊。像猫一样也喜欢猫的乔殊。乔殊为了他向柏闻放狠话的样子，像猫亮出爪子保护弱小的两脚兽，顾子尧此前从不曾有过如此奇妙体验。还有不问缘由陪他兜风的乔殊，脾气并不好但很听他话的乔殊，期待他去看决赛的乔殊，喜欢他但总言不由衷的乔殊——如果一见钟情太过单薄，那这些够不够成为爱情的论据？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雪。顾子尧把玫瑰塞进乔殊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顾子尧把纸展平了，递给乔殊。房子的设计图纸。顾子尧说，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但是装修还需要一段时间，顾子尧说，这段时间就住你租的房子里，等装修好空气指数达标，我们就搬进去。
乔殊对着图纸盯了半天，其实天这么黑，路灯又暗，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试探着问，大乔呢？
一起搬。
她的猫爬架和玩具？
虽然我觉得太多了——一起。
一半都是你买的！游戏室。
装新的。还有家庭录音棚。
乔殊低下头，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路灯的光束中雪花翩跹，落在乔殊的发顶。顾子尧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将它们吻去，冰雪消融，恋人此时应当拥抱。顾子尧的嘴唇贴在乔殊耳边，声音缓缓沉沉。
当风拂过你的眼睫，从我心房中，飞出一万只蝴蝶。
这是我的歌，乔殊说，写的是我的暗恋。
是啊，但你现在知道了。顾子尧说，它也在写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