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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复活传说

作者 : Enola

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过激/暴力 ,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洛克王国 恩佐 , 雪莉 , 格里芬院长 , 原创人物

标签 恩雪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我听见花落的声音

28 1 2022-3-8 11:05
他不曾叫过格里芬“父亲”或是那种更加娇软双音节,也不知是因为院长的要求还是自己隐隐觉得不对,反正在恩佐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与那个人有关的亲密画面。他向来如此聪颖孤僻,格里芬只要给他指条路他就能找到金苹果,不依靠任何人。然而现在他站在那里,带着陌生人般的拘谨:
“院长,我找你来……”
“我不同意。”格里芬透过半月形镜片看这个十多年前他捡来的孩子,当时哭花的小脸一经时光雕琢便精致俊朗,像是戴了一张绝伦的面具,装饰着积淀多年的恭敬和防备。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啊,怎么一长大就会有这样危险的想法。一条极其诱人的道路,赔进去无数优秀魔法师的性命。
“恩佐,你也知道这不行。”
少年深吸一口气,道:“院长, 她很重要……”
恳切的言辞被一阵轻笑打断,那是修特,担任着院长助理。这个拥有多项荣誉称号的年轻人微眯着他浅金色的瞳孔“有那么重要,甚至可以打断院长工作?”
“是的。”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他答道,“但是我仍然为打扰了院长深感抱歉。”
“抱歉的话,那就请回吧。”年轻人向门口扬扬下巴。
是了,在很小的时候,他曾拒绝帮他什么事,一件小事,都不记得是什么了,想到被他记恨到现在。纵然收敛如他,也不愿被人全盘压制着,何况是为了她。
他没有动作,办公室里一阵死寂。
“怎么,还不走吗,院长工作很忙的。”微抬声调,势在必得地笑着。
“修特。”平淡的一声却浇灭了他嚣张的气焰,年轻人转身,向老人鞠躬,退下了。
这是他难以想象的默契啊,明明他才是那个被院长收养的孩子。他惊异于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这份他从来不在意的感情。
“恩佐,”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时,老人开口道,“我知道的,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这些年我对你的照顾太少了,是我不够负责,错这是我无法弥补的错……”
“如果你愿意帮我复活她……”
“那就会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老人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能这样想,复活是多大的禁忌你知道吗?”
死一样的沉默。
怎么会不知道,虽然雪莉是野路子出来的老师,该教的一点也不会落下。是她教他在决斗时留有余地,是她教他隐匿自己愤怒的气息,当然也教过他要尊重一个禁忌。
为了她,违背她,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很重要。”虛弱的重复一遍,失去来时的勇气,只有反复叨念才能想起此行的目的。
老人将他揽入怀中,宽大的魔法袍遮住了他颤抖不止的身躯,“这很难,我知道,非常难,但是你要挺过去。“附在耳边轻声劝慰,这样的亲近在恩佐记忆里是第一次。
去了雪莉老师的住所,阳光照在窗台上一盆好几个星期没有浇过水的矢车菊上,小花已经全部萎蔫枯死了,只留一个画了斑斓条纹的陶罐,一条纯黑的线绕在底部,是他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画上的。
“我不会。”他当时这样推脱着她递过来的画笔。
“我也不会。”对方的回答就像在耍无赖,于是随便挑了个颜色画了个圈。面无表情的黑色在一堆金色粉色蓝色的线条里着实显得有些突兀,可她偏说这条线增加了花盆的整体协调平衡稳定性,也真是为难她为一条线编出这么多好听的说辞。
苦笑着,把枯萎的小花埋到土里。一个盆,空守着一抔土,也不知来年会不会开出新的花。
走进她的书房,几案上扣着一本读了一半的书。
走进她的厨房,冰箱里放着一棵还没吃多少的白菜。
走进她的卧室,她的梳妆台上落着一根头发。
他感到她为了和自己同行去得匆匆,甚至没时间与家里的一切告别,没料想再也回不来,负了这长久沉默的守候。而现在,它们开始责难他了。
像被鞭打了一般,他跌跌撞撞出门,把小屋锁进结界。是的,这是龙的恩赐,漫无边际的异空间里是他的现今和过去,他要他的龙永远守护他的小屋,作为一个不知针对谁的惩罚等一个不归人。
“你可以复活她。”龙琥珀色的眼里闪着光,这种生物说话时总带着奇特的倨傲,吟诗作赋般的一咏三叹,“ 那时候大家都这么干,我不帮他们,所以被他们封印;我会帮你,因为你是我的主人。”
龙是一种忠诚且强大的生物,如果它说了可以,那就一定可以。不需要借助院长的力量,也不用愧疚于打破禁忌——因为它从来就不是,龙说,所谓禁忌,只不过是庸人束缚他人的茧。
他微笑,鞠躬:“谢谢你。”龙弯下了它长长的优雅的颈项,用鼻尖的角轻触他的手,所触触之处泛起淡淡金光,金线描绘的线条嵌入他的掌心。
“如果有需要,就请用这个召唤我吧!”它重新扬起脖子,向黑暗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
许久也没有回声,龙栖息的地方没有边界。
于是去寻关于复活的记载,在图书馆的禁书区里居然找不到一本与它有关的
书,这已经不是对一个禁忌的防范态度了,复活的法术不知何时已沦为讳忌,与他脚下四散的灰尘一样可感而不可知。
    日复一日呆在图书馆里,翻阅所有他感觉与之有关的书籍,最后竟在写成史诗的传说里找到只言片语:
    “王说,为我集齐从土里萌芽的生命
牠们洁净,故灵魂纯粹
肉与灵融合,魂魄便归回故里
……
他嘴里吐出芝兰的气息:
‘为何将我置于此地’
他断裂的肢体合拢
他见骨的伤痕愈合
仆人为他穿衣,见他健硕宛若天神
……”
他把这一页撕下,齐齐折好了放进口袋,然后把书放到书架最上层的角,纸在口袋里随着他走动窸窣作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回到自己的住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日记本来,翻开全新的一页。
“老师,我一定复活你。”
不问是非对错,因为想要所以去做,即使与世界背离也欣然往之,这是少年人的傲气。
熄了灯,躺在床上想着与她的重逢,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股温柔的气流在屋里流窜,是她吗?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老师”,那气流似乎是顿住了,因为脸上突然覆盖上温暖,甚至有她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他感觉那气流是在安抚他,就像曾经在路上走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他还没表现出什么,她就拉拉他的手带他走开,边走边斜眼看他的的表
情:“恩佐,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不要这样。”她停住了,盯住他的眼睛,“这样很坏。”
    他突然发现四周环境的异样,这是走到了哪里,周围不见学院哥特式的宏伟建筑,只有摇摇曳曳的草,遥远的地平线上垂着一轮红日。她的面目模糊了,像是隔了面磨砂玻璃,倏然清晰时竟显得有些陌生。
    他挣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咧开嘴笑,声音陡然拔高,“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嘴里空空的,竟不见一颗牙齿。
    他警惕地后退:“你是谁?”
    “我是谁?”她歪歪头,一摇一摆向他走来,“我是你的老师啊。”她走得很慢,步履蹒跚,脑袋随着脚步晃动。
    “停下来。”他举起手,利刃随着光点在掌心成型。但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摇摇摆摆地走向他。
“我是你的老师啊。”
“恩佐,我是你的老师啊。”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是你的老师啊……”
她的脸变换着,时而是格里芬的模样,时而是修特的模样,而更多时候是陌生的脸,狰狞又渴望的看着他。她向他伸出手了,手指不再白净,妖魔般的青筋暴起。
利刃破空声。
她,抑或是它,被击中了肩膀,被击中了腹部,被击中了小腿,在距离他还有几丈远的地方摔倒了,扬起一片小小的尘埃。
他感觉有什么在他眼前乱晃使他头晕目眩,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到了那个花园。那个他与她决斗的花园。
她跪在那里,遍身淋漓的鲜血,低低的抽泣声从她指缝溢出。
“老师!”他冲过去,又猛然停住,他看见她的伤口上赫然是他方才发出的光刃。
每一次伤她的都是你啊。
有声音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她面前跪下,伸手欲拭去她汩汩涌出的血。
你知道什么呢,你这个恩将仇报的野孩子。
那声音说。
野孩子。
她来了之后就没有再听过的称呼。
“我不是!”他反驳,“没有人可以这么说我!”
她曾经拥着因为愤怒和委屈颤抖不止的他,说野孩子是侮辱性的称呼,没有人可以这样说你。
是太大声了吗,他惊恐的发现她脸上出现裂纹,很快扩散到全身,一阵风过,她碎成一地殲沫。
他大叫一声,猛然惊醒。窗外是晃晃月光,一人走到他床前,用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抵着他的咽喉。
“你醒了。”那人说。
是修特。
他的身子挡住了月光,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的手很稳,他的剑尖没有一丝抖动。
“你私闯民宅啊。”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道。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自己一动就刺穿自己的喉管,被划上一剑还是很疼的。
月光下的影子不为所动,“我不和你废话,我来是要你死了复活这条心。”
“我已经放弃了。”很坦率。
“是放弃从院长那里得到帮助吧。”修特冷笑一声,“你觉得谁会信?”
“既然和院长没关系了又关你什么事?”他拿捏着腔调,“是吧,院长助理?”
他感觉刺在脖子上的剑尖轻微颤抖了一下,“院长守护的是整个王国。”
“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很忙,你不能给他添麻烦……”
“哈,是啊,忙到从来没有时间关照一下他领养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打断了,自己竟然对那缺失的照顾如此耿耿于怀。
脖子上的力度加重了,却是有明显的颤抖。“自私的人当然只想要别人只照顾自己,就像——”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修特的表情;他看见修特眯起了眼睛,“你最最重要的雪莉老师?”
自己几次三番在嘴边吞下的名字被人如此阴阳怪气的说出来,他感觉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待到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在修特被憋得青紫的脸上污开。
“收回你的话!”他听到有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却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修特被按在地上,因为呼吸困难,向来清秀的面孔都扭曲了。“疯子!”他斥道,眼前人脸上带着嗜血的表情,这还是那个一与人对视就会把目光移开的羞涩又骄傲的少年吗?”
“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一字一顿,他加重手下的力道。
没有人可以用这种语气说出她的名字。妄为者会付出代价。
一定。
身下人发出了咯咯的怪声,身体癫狂般抽搐起来,他感觉对方的指甲戳进他肉里,越陷越深,只是感觉不到痛;有什么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把全身力气加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掌心充血了,手指麻木了,血管里血液叫嚣着奔涌着咆哮着,从剑的伤口里突围绽开妖妍的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察出些许异样。修特的身体太凉了。这样的凉意与他充血的掌心相触就像有干万只小虫噬咬,酥酥痒痒的,混合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便不是很真切。
他微微松开手,修特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怒睁着双眼,指甲陷进他肉里。
他脊背一凉,伸手去探鼻息。
却什么也没有探到。
修特死了。
我……杀了他?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胃里就一阵痉挛,像是想要把这种残忍的事实彻彻底底呕出来。是不是只要与污物分离便能重归洁净?然而他条件反射的捂住了嘴,嗅到手心血的腥气触到干涸又重新张裂形成的细密脉纹,那深色的纹路在空气里风化又被新的血液润泽,斑斑驳驳妩媚狰狞。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终究是由自己孕育的一隅啊,罪大恶极也不愿手起刀落断然舍弃。
年轻人被强制与魂魄分离的躯壳摊在小屋中央,朦胧间宛若新剥的貂皮。
你我本可以融洽地商榷出一个于双方都有利的方案的。他默然合上那双已然无神的眼,未凝的血在眼皮上一蹭便是胭脂之色,眼睑低垂遮住眼珠上渐染的白浊。他已经洗不净手上的血了,是他的血,抑或是他的,说不清楚,既然决定了要开始就必然会有,也就不必知晓血来自谁。
又一次从草系精灵里抽提出精魂时他想起那夜的张皇不禁轻嗤,果然再恶心的事情习惯了就能干得得心应手。彼时院长已向全王国发起对他的通缉,他掐死了修特,把小屋变成过去自己的坟茔。
他甚至觉得通缉这种事情好玩极了,愿找愿藏,是院长这么多年来与他玩过的最有趣的游戏,于是象征性的带了点东西就开始装模作样的逃亡。
只是……
他想到这一点时掌心窜起的火苗燎黑一片衣角,作为养父,院长这时候难道不该问一下“为什么”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来表达一个老父亲的痛心疾首吗?
为什么不问呢,我都想好了要怎么回答。
我要说修特他私闯民宅了,还用剑尖抵着我的脖子,还说了一些羞辱我的话。
啊,我这样把他掐死可以算正当防卫吗,我亲爱的爸爸?
他决定那声“爸爸”一定要喊得又天真又委屈,要让全部人都想起两人的关系。
哦我的天,德高望重的格里芬院长竟有一个杀人犯儿子……”一定会有贵妇人用喷了香水手绢捂着嘴和同伴这样窃窃私语,因为场景是个法庭,“这真的是院长收养的孩子吗?”
重音落在“院长”两字上,或许会有阴谋论者怀疑院长私下里的品格。生活安逸的人们总是需要一些劲爆的消息来丰富自己的日常,话说出口时不带任何恶意,只为在闲谈时博人一笑,可就会有人信这些不知发源于何处的消息,震惊者有之,别有用心者亦有之。
他向来厌恶这些人,他自己也曾经被人这般议论过,起因总是他过于傲人的天赋。可他现在是真的希望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如果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院长的耳朵里,他就可以看见那双清澈的苍老的眼睛里究竟溶解了什么情绪……
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后悔。
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难道因为是孤僻的养子恩佐杀了他看好的助理修特?
恶狠狠的,放任乖戾的血液在脉搏中涌流,在掌心上喷涌,灼伤了离离原上草,断绝了一岁一枯荣。
他停不下杀戮,杀戮让他兴奋,这是当时对着尸体想要呕吐的他完全想不到的。他喜欢拎起被抽提了精魂的身体,变出一把精致的银制小刀架在它们的喉管上,“噗”的一声,心脏抽搐着停止跳动,手背覆上黏稠的温暖。他甚至会把这份黏稠抹在唇上,轻轻抿开,用来衬他的银发红眼。就这样,他妖妖艳艳游游荡荡漫步在草原,衣衫褴褛着,像被世界抛弃的落魄又多情的死神。
尸体被抛在草原上,就这样随手一扔,然后去找下一个。
精魂封在琥珀里,琥珀藏在怀表里,怀表,他舍不得钩在衣服上,挂在脖子上,临近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能撞见那彻骨的冰凉与哀戚。
被强制剥离的精魂是极寒的,带着原主人愤怒与震惊,但是功效还在他也无所谓什么了,日日揣在怀里,夜夜被冻醒。
他被发现踪迹了。
那是自然,他甚至觉得那些赏金猎人们行动过于迟缓了,向他那样器张的抛尸人不应该在三天之内被捉拿归案吗?
真的是……他幽幽叹息,也不知道对谁,办事不力啊……
干涸的血迹和掌心的金线连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彼方龙压抑着的激动。
主人,是您在召唤我吗?
不不,我还没有准备好。
那么,当您做好万全准备时请一定要召唤我。
于是他想到复活的那一天,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认真想他们的重逢。
他把琥珀融进她身体,于是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穿膛裂骨的伤愈合了,她开口,带着许久不语的沙哑,唤他:“恩佐……”
恩佐……
眼里猝不及防涌出泪水,模糊了手上的斑斑血迹,就好像上面从来沾染过她的血,修特的血,千千万万草族生灵的血,只是初生婴儿拙的浅红,随手一握就是整个世界。
他蜷缩起来,身下是广阔的草原,上面是无垠的星空。和她一起躺在草原上看星星似乎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把手交叠着枕在脑后,喋喋不休。
她说,和恩佐一起出来好开心啊,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学院区了。
她说,草原上的小精灵好可爱,好喜欢啊。
她说,恩佐在把龙收为宠物之后打算干什么呢?
打算,干什么呢?
想要继续呆在老师身边,有时一起去远方探险,有时一起在训练场里把一个法术改进到华丽又势不可挡。
张了张嘴,着红了脸,于是到嘴边的话就拐成了龙的训练,甚至由于过于害羞详细到了阶段计划。什么时候加强默契,什么时候提升魔法。这样说放在高级训练师的考核上可以拿到最苛刻的考官的满分,可是放在这个场景下说实在是蠢极了。
“哎呀,这样就又没有我什么事了。”她伸了个懒腰,一头栗色的长发铺散开来,星星藏在她的眼睛里,“ 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看看你的计划有没有按时完成。”
他笑:“ 老师的意思是我计划的操作性太低吗?”
她酒窝圆圆:“ 你看你的计划里一点缓冲期都没有,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不管他对他的雪莉老师多么毫无原则,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孩子,魔法学院的全优生,一直以来,不论什么事他都是可以掌握在手心的。
至少在那之前他都是那么认为,可如今,一切都终止在了她的死。
他还从来没有计划过没有她的日子,每一个计划里都有她,或是在清早的一句晨安,或是在高强度训练后的一顿晚餐。
因为猝不及防,所以得过且过,把一向善于等待的龙磨蹭到不耐烦。
他看作是游戏的逃亡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他罪恶的证据确凿,于是他们纠集成群,像是闻到腐肉气味的鬣狗狺狺狂吠。毕竟,王国中向来太平,这是释放热血的难得机会。他们比拿薪酬的白银骑士团更加积极。
这些人再怎么不如他也毕竟是一群人,解决一群蝼蚁尚且还要放火浇水踩上几脚,何况他们实力不弱……
不能再拖下去了。
割破手指,用血重新描绘掌心的金线——
龙,我准备好了。
……
后来的事情或被史书记载或被小说篡改,但恩佐这个最主要的当事人却怎么也记不清楚具体情节。他只知道琥珀一碰到她的身体就碎成了千片万片,四周隐隐响起微弱的喧嚷声,身边的龙吃惊地吸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十几种不同的魔法击中。接下来的记忆就模糊得厉害,唯一清晰的是耳边锐利的风声和龙吟。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他去翻墨香犹存的最新版史书,上面写着王国的使者们在史上最邪恶的黑巫师犯下滔天大罪前阻止了他,尽管付出了惨重代价黑巫师恩佐的阴谋终于被阻止,同时,那只一直协助他为非作歹的上古恶龙也重新被封印……
“冥古龙,”作者另起一段,“是上古时代的恶龙,生性嗜血,曾给我们的先祖带来了无限灾难,被视为浩劫的化身。它这次也为草族生灵带来了灭顶之灾,如果没有王国的勇士草原上将不会再有这些活泼的小精灵……”
作者显然希望这本书可以成为魔法学院的教材,请了时下最受吹捧的插画师给书画了插图。画中的他面目狰狞,胯下的龙喷着火,黑色的天空下他和他的龙用白线勾勒,他的眼和龙的眼都是不祥的血红色,遥相呼应着,成了这幅画里最鲜明的色彩。
“哼。”他轻轻地笑,手指抚上纸面龙伸展的翅膀。骑龙的不一定是受人景仰的骑士,也有可能是孤注一掷的黑巫师,就像那些被冠以“恶龙”之名的生物也会拥有诸如忠诚、智慧的美好品质。
聪明如他,关于那天的事情就算记不得多少也可以凭借零碎的消息猜的八九不离十,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有的是时间。
首先是那突然碎裂的琥珀,他承认自己是失败了,但在龙的强大力量和他的完美手法下不会有错,仅有的可能是逝去的人不愿回到这个世界,于是主动打破琥珀,再加上往生的献祭就可以让精魂尘归尘土归土。
真是失败透了,自作主张,狂妄自大。
他想起走上不归路的那晚他做的梦,梦开始的地方有阳光下的他和她,她用身体隔断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说不可以哟,这样不好。当时他还以为她在就事论事呢……
雪莉老师,要是连你也觉得我不好那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罪人了。他掩面,却不再有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我现在连触碰你的权利都失去了呢,真过分啊,为了要你回来我的手已经很脏了,临时失约,算什么啊……
甚至没有力气放出暴戾的火焰,那精魂的极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
至于那条龙,他感到愧疚,从被释放到重新封印间隔不过几个月,想必它平静的语调背后一定藏着一颗干劲满满的心吧。没错,它是杀害她的罪魁祸首,可同时它也是除他之外最希望雪莉复活的那一个。在他魂不守舍的那段日子是它用那种奇特的咏叹调和他说话,尽管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心里却是听天由命般的原谅了它。
黑巫师和龙,无论怎么听都是邪恶的存在,而实际上却是被全世界唾弃的两个人结成的伴,怎么说都是挺讽刺的吧。
王国流放了他,是格里芬院长亲自来宣布这件事的。龙的结界过于缜密,甚至是恩佐一时间也没能找到出去的方法,更别说是被自动视为敌人的格里芬。想象得出他站在用宝石强化过的法阵中央用镜子在虚空中投射晃动不定的影像那种吃力模样,这种程度的法力消耗对宣布一个通知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须发皆白,却是因为时间的洗炼而不是他,换做从前的那个他一定会嫉妒吧,不过现在他也是无所谓了。他对着虚空里的影像说原谅我吧我是你的孩子啊,也不知道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
老人的眼神微微躲闪,他突然就释然了,也没管紧接着的那句“现在不是了”。那名存实亡的父子关系一直都暗示着他应该对格里芬索求些什么,比如说偶尔的偏袒和责罚,现在不用了,仿佛是松开了压迫他心脏的锁链。
他对着影像消失的地方微笑:“知道了,尊敬的……父亲。”
……
后来他悄悄去过那封印之地探望他的朋友,他已经能自如的出入龙的馈赠了,而王国的人却无论如何也进不来。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格里芬已经不在了,当年舍命与他对抗的孩子们也已爬上各座山的巅峰;而他,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情的吻痕,于是他的银发失去了金属般锐利的光,他的眼眸消散了恶魔般致命的蛊惑,手指颤颤,步履蹒跚。可他的雪莉老师呢,他的想起那个睡在水晶棺材里的女孩,心脏一抽一抽的提醒他对她的感情,却不再疼了。
现今的封印和从前已大不相同,除增加了法阵的复杂程度外还加了对靠近者的压迫,龙天生的威势在加上人为添加的压迫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巨石与大地的接壤处被青草淡去,他把手贴上冰冷坚硬的石面,身后传来窸窣声,转身一看,是两只草系的小精灵,贴的很近,望向他的黑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牵动起嘴角,从背包里拿出小蛋糕放在手心里递过去,可想想又不妥,手一挥,蛋糕落在小精灵面前。
两只小家伙被突然飞到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被香气吸引,不会功夫注意力就集中在小蛋糕的争夺战上了。
“别抢别抢,还有呢……”他款声细语,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温柔和耐心。
蛋糕很快就喂完了,它们也蹭到了他的腿边,嘴边挂着的蛋糕屑是方才恬不知耻的印记。现在它们正叽叽喳喳地向他说着什么,可惜他听不懂,不然耳朵里就全是它们稚气的感谢:
“谢谢你!”
“蛋糕真好吃!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常来玩呀!”
“很喜欢你!”
“我想要送你一样东西!”
毛茸茸的小爪子上空突然异常明亮,一颗碧绿的小石头浮现出来,然后被郑重其事地放到他手心。石头的大小和形状都像极了那块琥珀,却不同于琥珀的清澈和温暖,像是一个稚嫩的生命熟睡在他手心,小小的心脏在跳动,在呼吸。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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